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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队长赵勇拿着一沓资料走进来,听见办公室里吵吵闹闹的, 抬头便看到面前站着的人,眼睛也亮了起来:“彦舟,你今天回来上班了啊?”
“嗯。”沈彦舟点点头,“勇哥,这几天辛苦你了。”
他不在这几天,赵勇一个人管一整个队,又遇上桃源村那个案子结案,忙得是团团转。
赵勇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笑了几声,大掌落在沈彦舟的肩上:“跟我客气什么。”
正寒暄着,有两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徘徊在门外,时不时偷偷往办公室里望几眼,又不敢进来。
沈彦舟很敏锐地察觉到门外的视线,冲他们的方向扬了扬下巴:“他们是谁?”
赵勇回头看:“哦,他们啊,是张家顺的父母。”
“张家顺的父母?”
“是啊,昨天来认领尸体了。”赵勇摇了摇头,“两个老人家也是可怜,从邻市做火车来的,二十几年没见儿子,一见就是来公安局,还是来认领尸体,昨天在停尸间都快哭晕过去了,这事儿搁谁谁受得了。”
沈彦舟眯了眯眼,看向门外的两个人。穿着普通,衣服洗得几乎发白,可以看出家庭条件算不上好,但全身上下都整洁干净,是两位很讲究的人。
目光停留了几秒,他朝他们走了过去。
赵勇也跟在沈彦舟后面过去了,主动给两位老人作介绍:“这位是我们南江市刑警队的队长,这几天有事请了假,今天才上班。”
“哦哦,沈队长,您好您好。”那男人频频点头,弯着腰,向沈彦舟伸出手。
沈彦舟也伸手回握:“您好。”
“我们家顺的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男人哽咽着,嘴角不住地抽动。
沈彦舟干这行,对这种场景早已见怪不怪。但今天面对着前面这对老夫妻,他做不到毫无波澜。
他另一只手搭上男人的手背:“我们对于张家顺的经历表示同情,二位节哀。”
旁边的妇人也难以掩饰悲伤的情绪,沟壑的脸上布满泪痕:“我们盼了孩子大半辈子,没想到还没等来孩子回家,先等来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几个人站在刑侦办公室的外面,哭哭啼啼的不像话,还会给别的同事造成影响,赵勇赶紧转移话题:“您二位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你说我们,光顾着哭了,”妇人如梦初醒,将身后的几个塑料袋拿了出来,“这是我和他爸一点心意,真的很感谢你们。”
“不不不,这我们不能要。”赵勇慌忙推拒,生怕慢了一步落人话柄。
“不是什么贵重的,就是我们自己种的一些东西,”妇人很坚持,“你们不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是啊,我们也拿不出什么太好的,就这么点吃的,您就拿着吧。”男人也在旁边劝道。
“叔叔阿姨,首先这是我们的工作,不存在麻烦不麻烦的说法,”赵勇耐心解释道:“其次,我们是真的不能收你们的东西,收了的话,我们怎么对得起这身衣服。”
老夫妻被这句话镇住,愣了一会,才讪讪地收回手。“是是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不好意思赵警官。”
沈彦舟一直没说话,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三个人,漆黑的瞳孔里藏着看不明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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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局高层的某间独立办公室。
“是是是,这件事我们会尽快对公众进行一个公开的答复的。”窗前站着的男人满脸堆着笑,“好的好的,谢谢领导关心。”
电话刚挂断,门就被人敲响。
男人还皱着眉头盯着手机屏幕,“进。”
抬头见到来人,他的表情总算缓和了一些:“彦舟啊,这几天在家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挺好的,伤口慢慢在愈合了,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沈彦舟如实回答。
张局走回位置坐下,喝口茶润了润自己的嗓子,还不忘招呼沈彦舟:“坐啊,来找我什么事?”
这小子他算看着长大的,进局里后,没什么事压根不会来找他,甚至有时候一周都见不到人。
沈彦舟原本也没打算拐弯,直接把卷宗放到了张局面前。
“粤省拐卖案?”张局看到档案袋上的文字,眉头又锁起来:“什么意思?”
沈彦舟定定地望进张局的眼睛,“我想重新启动这个案件的调查。”
“重新调查?”张局没太懂,“这个案子是二十几年前的了,你父亲当年和我都有参与这个案子的调查,但拐卖案是最难开展的案件种类之一,一旦重启调查,你身上背负了多少压力你知道吗?”
“就因为一个张家顺,你就要重新挑起这么重的担子?”
“张家顺只是一个导火索。”沈彦舟低声说,“刚刚我见了张家顺的父母。”
“我相信昨天他们来的时候,您也应该见了那两位老人家。”他手指点了点桌上的档案袋,语气沉了些:“这里有二十多个孩子,就有二十多对那样的父母,二十多个被弄得支离破碎的家庭,以及无数今时今日还为这个案子牵肠挂肚的人。”
他又想起了徐念之,他的之之,也是这其中一个。
“张局,我来当案件的负责人,有什么问题我来承担,行吗?”
沈彦舟极少用疑问句,他今天来,把态度放得很低,几乎不像从前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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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局看着那堆卷宗,陷入了沉思。
案件重启调查本身程序就繁琐,甚至还要面临比当年更重的任务和社会压力,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万一查不出来,他要怎么承担?
但沈彦舟的眼神实在是太过坚定,张局也清楚,他是下定决心了。半晌,椅子上的男人才无奈地吐出一口气:“你把申请提交上来吧。”
“谢谢张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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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彦舟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后脚步不停,来到约好的会议室,在玻璃门上敲了敲:“人都到齐了吧?我们来简单开个会。”
一屋子聚集了大概七八名刚刚他召集过来的警察,旺仔站在长会议桌前,手指按下投影遥控,大屏幕上缓慢显示出文字和图片。
沈彦舟在中间坐下:“很感谢大家能愿意和我一起参与这个案子,因为这个案子的时间已经过于久远了,所以侦察难度很大,也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他点点头,示意旺仔可以开始了。
“1999年7月上旬的短短两个星期内,南江各区派出所均接到关于小孩失踪的报案,从当时的一个监控视频来看,其中一个小孩是被一男一女用一辆面包车给拐走了,南江市公安局引起重视,针对此事件成立了专案组。但碍于当时人力资源和技术资源的限制,调查受到很大的阻碍。”
屏幕上出现薛桂兰和张家顺的照片。
“如今案件重启调查,虽然我们有了较好的技术水平,可是当年的证据链已经断掉了,而且现在唯二和这个案件有直接关系的人已经双双死亡,再加上跨市,调查的开展会很不容易。”
大黑停下做笔记的手,“拐卖案来说,男孩一般会被卖进山里,被那些家里生不出男孩的家庭买下,通常都会被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对待。女孩的待遇就比男孩差很多,要么成为别人买下来的童养媳,要么就被迫从事非法行业。不管怎么说,这些孩子现在肯定已经被分散,找到的概率微乎其微。”
历史上这么多拐卖案,就没有哪个最后能破案,还能把小孩子找回来的。更何况是他们手头上这个二十几年前的案子。
沈彦舟一直听着,略一沉寂,开口:“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找到这些孩子。而是为了抓住犯罪嫌疑人,还这些家庭和这个社会一个真相。”
和犯人斗智斗勇,保护人民的安全,这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如此恶劣的案件,犯罪嫌疑人却逍遥法外多年得不到惩戒,谁也无法安心。
“先这样吧,旺仔,你去联系一下当年报案的那些父母,向衡和我去一趟桃源村,其他人各自分散调查,明天再汇合一下线索。散会!”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陆续走出了办公室。
沈彦舟没急着走,还在位置上看卷宗。
档案袋里有当年二十几个小孩的资料。
他拿着其中一份,仔细端详着。图片上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双马尾,笑得很开心,眼睛眯成两条缝,看起来就是个很开朗的小孩。
旁边那栏写着她的名字:徐姝禾。
很美的一个名字,让人不由得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
沈彦舟支着脑袋,微微皱起眉,胸口像堵了一口气。
向衡收拾好包就走进来叫他:“队长,咱走吧?”
沈彦舟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将纸张重新放进档案袋,站起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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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年日新月异,响应国家“乡村振兴”的号召,桃源村已经摇身一变,从一个落后小村庄变成了如今以旅游业为主的小康度假村。
到处都翻新重建,再也见不到之前的影子。
幸运的是,薛桂兰家住在村尾,和邻村离得近,那一块几乎没动过。
沈彦舟和向衡到了桃源村,直接去了村委会,是村长接待的他们。
薛桂兰的凶杀案,已经给村子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村长最近忙得焦头烂额,但一听说警察来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活。
“二位警官,今天来是为了什么事呢?”
沈彦舟直接开门见山:“村长,你们这还有99年的监控吗?”
“这......”村长犹豫了一下,把助理叫了进来:“你去帮警官看看能不能找到99年的监控。”
助理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表情有些为难:“村长......这也太难了。”
“让你去你就去。”村长瞪了她一眼,又转头和沈彦舟解释:“这二十几年我们村翻新了好几次,之前的东西相对来说比较难找,你们见谅。”
沈彦舟微微颔首,表示无碍,为了加快速度,他让向衡也跟着过去帮忙。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村长和沈彦舟。
村长朝他笑了笑,端起茶杯的手有些抖。
沈彦舟掀起眼皮望了过去,若无其事地问道:“薛桂兰的事,您知道吗?”
“不知道不知道。”村长慌忙摇头。
沈彦舟眼神冷漠,语气郑重:“您应该知道,知情不报,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说完,他把村长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都尽收眼底,也不催他,只是坐在那看着他。
村长顶着对面投射过来带着压迫感的视线,额头渗出汗来。
斟酌了片刻,他才缓声说道:“其实当年,薛桂兰把那男孩买回来的那天,正好被我撞见了。”
“那你也知道的,别人家的事我也不好多说,我只回去和我那老太婆说了,后面就再也没管这件事。”
“那天你看到什么了?”沈彦舟问。
“也没什么,”村长抬头想了想,“就看到有辆面包车停在她家门口,那个年代有辆车还是很稀奇的,我就多看了两眼,然后看到一男一女把一个小孩带下车,交给薛桂兰,几个人又说了几句话,薛桂兰就进屋了。”
“那两个人多高?体型怎么样?车牌号您还记得吗?”
“这这这,”村长挤出一个笑,“您这不是为难我吗,多少年前的事了......”
沈彦舟看得出对方是真不记得了,也没有继续追问,“那谢谢您,打扰了。”说完便转身准备走。
村长送沈彦舟到办公室门口,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诶,我好像记得那辆车的牌子,应该是大众的面包车。”
上世纪末购车的人多数是为了家用,面包车算少量的,现在又知道了牌子,对他们破案应该有很大的帮助。
沈彦舟心稍微稳了些,又再次道了谢,转身出了门。
等向衡拿完录像带,两个人就回了局里。
录像带历史久远,画质十分不清晰,薛桂兰家住在上坡的转弯处,有一段死角,是监控无法看到的。
查二十几年前的监控,刑警队也是第一次,可惜的是,几个人坐在电脑前看了几个小时,也没看出什么来。
太阳逐渐落下,天空暗下来,外面的大厦陆陆续续亮起灯。
向衡仰起头,捏了捏已经发硬的脖子,苦笑了一声:“这真是白忙活一场。”
“也不算白忙活,”旺仔从屏幕前抬起头,“队长不是还问到了那辆面包车的品牌吗?”
“那倒也是,”向衡打了个哈欠,“我饿了,先回家吃饭了,明天再战。”
也确实过了下班的点很久了。听了向衡的话,大家也接连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眼眶因为长时间盯着电脑有些酸涩,沈彦舟捻了捻眉心,将放在桌面上的手机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