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功德还用得着你说?姑娘这些时日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超度他吗?只是你们道观用的方法就这么粗暴吗?
江予淮不能现在就被强行超度,她还等着解他心结,还她一千功德,怎么可以中道崩殂?
“纪公子,恐怕今夜不能让你如愿了。他生得好看,我心向往之。即使是鬼,我们也可以双宿双飞呢。”
也不知怎的,一见到这小古板,她就忍不住起戏瘾。她回想起纪轻舟在茶楼里对人鬼情深的故事极厌恶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编起故事来。
他果然拧起眉头,见她软硬不吃的无赖样,猛地举起拂尘,厉声说:“你真是糊涂!皮下白骨,表象声色。怎能被他的姿容所惑?”
陆时微向前一步,慢慢地按住剑柄,蓄势待发。
仿若局外人的江予淮,也不知搭错了哪根神经,探出两根手指夹住她的衣角,柔柔弱弱地跟着演:
“时微,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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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养的小仆人......不是,是小傀儡,终于能护我了(欣慰)
时微:功德功德功德我的我的,不能被你小子抢了!
小道士:终于有名字了,感人。
这几天好忙,可能会有小修,感谢阅读!拜托点点收藏,嘤
第20章 孤寡老鬼
很难想象,这怯懦的话语,能从总是语气冷冷的江予淮嘴里说出来。
虽然他此时是只落难鬼罢了。
此话一出,连空气都微妙地凝固住了。
以至于纪轻舟看向陆时微的眼神里,充斥着你果然与他是狼狈为奸难怪迷了心智不愿动手的愤懑。
纪轻舟冷哼一声,恶狠狠一甩拂尘,丝状的兽毛迅捷地卷住江予淮的手腕,还没怎么用力,他就哀哀地发出一声痛呼。
一抹黑红色的痕迹在他的小臂上快速地扩散,激得丝滑的兽毛变得弯弯曲曲起来,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焦味。
不见火光,但如同是受了焚烧般起了异象。
是和在山林间被纪轻舟用镜光所照时,在他身上发生的种种可怖情状,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放开!”陆时微当即反应过来,剑尖直挑拂尘,那兽毛柔韧异常,她着急火燎却怎么都斩不断。
江予淮自己也不抽手,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只哼哼唧唧地叫唤着:“呀,痛得很。时微,揍他。”
您这副尊容,都动用不了傀儡术了吧,光靠她这点三瓜两枣的,怎么揍得过啊!
陆时微头一回觉得如此为难,紧急想着如何平息事端时,无意瞥见薄被下江予淮的胸口处小小一块散发着猩红的光,在黯淡的屋子里格外醒目。
不会是什么即将要被超度的征兆吧?
她心一横,浮夸地威胁道:“你真不松开?那我可要把你的拂尘烧断了。”
不得纪轻舟的理睬,她掐了个诀,这控火的术法她堪堪学会,用得不精,本没抱太大希望。
然而刹那间从剑身到拂尘都燃起金色的烈火席卷而来,在法器被彻底吞噬前,纪轻舟终于明白她是动真格的,一把抽走了拂尘。
“你竟能有烧断它的本事,为什么甘受摆布?”纪轻舟抚摸着断了数根的拂尘,痛心疾首地问。
平时练习也没见这么大威力啊,莫非她就是命中注定能够美救英雄的人?怎么偏偏危机时刻能把术法使得这么好?
实属天才人也。
她又疑心江予淮在旁动了手脚,他却是重重地咳了几声,探出个头顶,手臂有气无力地耷拉着,仍是副病病歪歪的样子。
暂且脱困,她未加思索,小声对着他说:“我需得看你一眼,你放心,我不怕。”
没有垂死病中惊坐起就是默许,她立时掀开被褥,又刻意地挡住背后纪轻舟探究的视线。江予淮保持着仰面躺着的姿势,面容上遮盖着团团黑气。
他是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样子,即使是在如此狼狈灵力不济的时刻,也要把力气花在掩藏外表上。
重容貌甚于生命,也不知是如何造就他这般性子的。
没了阻隔,那束红光更为显眼,似乎在透支他的生命。她径直撩开他的衣领,沿着领子摸索了几下,他怀中滚烫得惊人,她压下怕被烫伤的心思,专注地左右摸了几下。
散发着红光的,是正正藏在他怀中的,那面镜子的碎片。
紧绷的心终于松懈了些,还好是个物件,不是她想象中鲜血淋漓的画面。
只是这镜子像是疯了。
她是心无旁骛,只顾找光的来源,浑然不知江予淮虽躺得四平八稳,但身上又多了两个焦焦的小洞。
幸好眼下伤痕密布,没人能够察觉。
残片猛烈地颤动着,灰不溜秋的镜子背面一阵阵爆发出火红的光,温度极高。似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亦或是召唤。
而江予淮的心口处,余下的是灼烧过后的道道裂痕,看起来深入皮肤,很是骇人。
“这镜子……你们也有?”纪轻舟看清了她手里的残片,拧着眉问。
她正陷于琢磨是怎么一回事,并不高兴搭理他。这残片愈发躁动不安,几乎难以握在手中,几次都要脱手摔在地上。
屋外远远传来一声疾呼:“天哪,你拿拿稳!”
听这稚嫩的声音,是个小女孩。
魅的身形自幽暗中忽现,眨眼间飘到了几人身前,她完全忽略屋里剑拔弩张的氛围,只管贴近小心地摸了摸镜面,眼睛一亮兴奋地说:“天啊,这是什么好东西?”
她身量不高,耳朵的位置正是在陆时微的手边,顺势靠过去聆听,眉开眼笑地自言自语道:“这镜子里……可真是吵啊。”
真吵?
其他人怎么都没听到什么声音?
只能是唯独魅可以听到的声音,是怨灵的号叫。
陆时微心下有了猜测,勾勾手指收起镜子,奇怪的是这碎片竟在她掌心慢慢地安分下来,流转的光芒渐渐消失,又成了朴素的小镜子。
她浅浅笑着看向满是意犹未尽的魅,说:“收收你的口水。你认识这东西?说来听听。”
魅的眼珠简直是跟着镜子在走动,她下意识地回答:“不认识,但我认识怨气。”
在她的眸中,流露出的是贪婪的喜色。
“你是说镜子里封印了怨气?”旁观许久的纪轻舟突然出声,一语中的。
魅咂咂嘴,扫了他一眼,得意地扬扬眉说:“大概是这样吧,我可以听见。”
纪轻舟的眼神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显然对这些奇奇怪怪的生物没什么好印象,握紧了有损的拂尘细细地审视她。
“你不是人,也不是妖,还不像鬼。你是什么身份?”小炮竹又要发作了,板着脸查问。
眼见又是大战一触即发,而能活蹦乱跳的实际只有纪轻舟,魅伤势未愈,虚张声势地瞪大眼睛冲他叫嚣,性命堪忧的江予淮死气沉沉地躺着。
打什么打?你们都别打啦!
“你们太清观还教你欺负小孩了不成?你看看她的样子,这么点岁数像能干什么坏事?她啊,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呢。”陆时微爱怜地看向魅,慈祥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有演得够逼真,胡话说得够多,糊弄纪轻舟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口中的孩子,正昂着脑袋踮着脚,跋扈地瞪着他,哪个角度看过去都不像是个小可怜。
但他确实也没法再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来。
有怨灵的镜子,难道镜中女子是被封印在里面了吗?若是能听到她的话语,岂不是离揭开谜底更进一步?
“小姑娘,你能听到镜子里在说什么吗?”有求于人,她问得谦卑。
魅脾气是不小,但倒是诚恳地摇头说:“你这镜子不完整,声音也是破碎的,没法听清。”
果然又是一桩好难解决的事,她要上哪儿去捞剩下的碎片?也不知那面莫名不见的镜子同他们手里的残片,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联系?
事态发展至此,陆时微总算想出了诱骗纪轻舟的说辞,郑重其事地说:“纪轻舟,依你所言,但凡出于正义之事,你都是愿意去做的,对吗?”
见识过她的狡猾,也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纪轻舟略有些犹豫,但还是无比肯定地答道:“是,我辈自当行侠仗义。”
名门正派弟子真是爱喊口号。她暗忖一句,说:“现在有一桩事你一定会有兴趣,比除鬼啊什么的都重要,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查查?”
他也不立马上钩,只说:“说具体点。”
她接着说下去:“我怀疑,不,几乎可以说是能肯定有修仙者与妖兽共修,诛杀活人供养,近日就在雍州城作乱。”
“有证据吗?”纪轻舟听得眉头紧锁,俨然是放在了心上。
陆时微趁机谈条件:“我可以先画给你看,但你得答应我,不能趁人之危强行超度了他。”
“趁鬼之危?暂时不会动手。”纪轻舟撇撇嘴,揪住她话中错漏。
既然焦尸的事情迫在眉睫,不如就拖纪轻舟下水。总归他是想着要兼济天下的,又有几分本事。若能解决,也算大功一件。
屋内点起烛火,陆时微在桌案上一笔笔画出焦尸死状,画技不精但算得上生动,随画得完善,纪轻舟的眉头越皱越紧,确信她说的是实话。
雍州其它郡县也有这样的焦尸出现,且数量不少。他先前是把这异状和扶风的恶鬼传闻联系到了一处。
“你要不要同我们一起去看看?”她忽然想起自己送上门来的魅,这小东西本事不小,当下虽是受了伤,但出了这样的事,大约是能吸取不少恨意疗伤的。
陆时微总觉得魅的修炼方式很古怪,损益自身良多,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方法来。
魅只思考了一瞬,很快喜滋滋地回答:“是不是有好多冤魂?那我当然要去咯!”
纪轻舟剜她一眼,魅却是浑然不觉,自顾自喜笑颜开,他无趣地跟着回答:“天快亮了,带我去看看尸体。”
一夜的闹剧落下帷幕,三人定好时辰散去,独留陆时微在门口徘徊了许久。
不知今晚江予淮究竟为何会突然伤重得无法自控,她有些放不下心来,怕他孤孤单单留在山上,一不小心真没命了可怎么办。
在她绕着门兜圈子时,江予淮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门边,他大约是略恢复了些灵力,面上看不出异样。
他倚着门,静静地看着一脸愁容的她。
“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去了。”
这姿态是准备目送她下山?
有点像个孤寡老人。
陆时微疑心他会像往常一样嘱咐些什么,于是走开几步又回头望去。
他的确动了动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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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四个不同种族的玩意可以没羞没臊同居啦
第21章 山雨欲来
乘着山间的清风,江予淮的低语声温柔地送到了陆时微的耳边。
他是在说,万事小心。
还有一句是,早些回来。
她同纪轻舟和魅约定好,巳时在山脚下会面。眼下尚是辰时,她先行下山前往苏大娘的家中。
靠近荒山的地方相对是安全些,但她总要亲自去看一眼才能安心。
苏大娘和苏子衿给予她的,是失而复得的茫茫尘世间的温暖。许多次的嬉闹,都让她恍惚间觉得回到了梦中的少年时,能够不为身外之物烦忧,只有无尽的温存和相依。
她欢欢喜喜地跑向小院,嘴里嚷嚷着:“苏婆婆,小子衿,我来看你们啦!”
一推开门,苏子衿正端坐在院子里读书,背脊挺得笔直,摇头晃脑地念叨着。
这画面十分稀罕,之前次次来只见子衿流连于嬉戏玩耍,从来不沾文墨。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竟在读书?读了多久啦?好认真,都不搭理我。”陆时微自在地坐到她边上的小凳上,戳戳她鼓起的脸蛋打趣道。
“时微姐姐啊,我爹娘前几日传信说他们俩快要回家了。我如果再背不出书,我娘是会打手板子的。”
苏子衿瘪瘪嘴哭丧着脸说道,眼神时不时地离开书本向门外瞟去,显然并不能定下心。
“你爹娘吗?就是先前说去探望你爷爷了是吗?那我可爱莫能助了,我也没怎么读过书。能读书是好事,快认真些看吧。”
陆时微暗笑,拿捏起派头扮起长辈的角色劝学,又左顾右盼着问:“咦,婆婆在哪儿?出门去了吗?”
苏子衿求援无望,垂头丧气地冲着屋里努努嘴,示意她进去找人。
她正想推门而入,恰巧苏大娘端着个小碟子迈步出来,笑吟吟地说:“早听到你的声音啦,正好做了些糕饼,就坐在外头吃吧。”
糕点小巧精致,散发着香甜诱人的气息。她立即食指大动,乐颠颠地啃起糕饼,吃了三块后终于想起正事,满足地拍拍手说出来意:
“苏婆婆,我今日来是有要事要告知你们。这些天你们最好别出门了,雍州城近日不安全,得小心些好。”
“是很严重的事情吗?你们是要去处理?可会遇上危险?”闻言,苏大娘反倒忧心忡忡地关心起他们来。
她虽没底气,仍是温言细语宽慰道:“江公子本事有多大您还不清楚吗?我们还请了道士来帮忙呢,在一起想办法处理,您放心吧。”
想了想,她又笑着说:“但还不知道要多久呢,我怕你们会遇上事儿,小子衿可得乖乖的。”
说话间她轻轻刮了刮苏子衿的鼻子,小女孩听得似懂非懂,但明白事态严重,跟着连连点头,一脸乖巧。
话已带到,她刚告别出了门,就遇上两个风尘仆仆的身影从外赶来,是一对中年夫妻,生得眉目和善。
想来是苏大娘的儿子和媳妇归来了。
二人神色惶急,一见到苏大娘就忙不迭地说:“娘,家中可好?雍州城里出大事了!我们回来时见到各地,都有焦尸啊,太吓人了!浑身都黑不溜秋的,大家都说是有厉鬼在作乱呢!”
果然各地都出事了,沈临熙的魔爪伸得这么长,吃了这么多的活人,简直让人不敢想象他的修炼进度。
陆时微驻足回望,苏大娘面上更是担忧,询问一番在外的丈夫是否康健平安,得到肯定答复后才安下心来,捂着心口连连祈祷。
她犹疑了一瞬,从袖中掏出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淡金色羽毛,折返回小院中,将羽毛塞到苏大娘手里认真交代:“苏婆婆,如果你们真的遇上什么事情,捏着羽毛喊我的名字,我一定会赶来。”
赠翎羽于谢袅而言,是一场经年噩梦,至今未歇。不知她如果是醒着的,会不会同意赠送羽毛给苏大娘这一举动?
亲手拔下自己的羽毛这件事,真是十足的疼痛,她取的是众多羽毛里较寻常的一根,已是钻心彻骨的痛感。
不知谢袅拔下仅有一根的心口处翎羽时,会是什么样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