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难哄——再让我睡一会【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3 23:04:40

  燕怀瑾手中握着那块玉佩,低垂着眉眼。身后阳光大片地照进来,将他脸上轮廓映得棱角分明。听仁安帝提起此事,喉结上下滚动一番,等着他把话说完。
  “朕明白,你二人自小感情深厚,也晓得你乃重情重义之人,朕不止一次与你提过,要给你们赐婚,你偏是不愿。未来要做大事的人,不必在儿女情长上束手束脚。”
  “老三,你对这丫头是真上心,真宠爱,这么多年,朕看在眼里,若你愿意——”
  “父皇,儿臣心中自有先后定夺。”他少有的出言打断父亲的话,眼神坚定却隐含炽热,“只是儿臣向来不喜‘宠’这个词,更不喜欢旁人用这个字,来形容我与裴筠庭的感情。”
  他有他的执着与坚持,他有他的顽固与倔强。
  “‘宠’这个字,好似把她当作玩物,可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今儿高兴了逗逗,宠着玩玩,改日见了旁的新鲜的东西,又把这份‘宠爱’原封不动地给予旁的物什,着实无趣,着实掉价。”
  “我与她的感情,不该是这般的。”
  少年坚韧的心性和一往无前的追求,灼得人一潭死水的心境都变得滚烫起来,不禁让年长者忆起往昔鲜衣怒马的峥嵘岁月。
  “……朕,少时也曾对你母亲说过相差无几的话。”他放下手中的笔,思绪又回到许多年前,脸上浮现怀念的神色,甚至隐隐有几分笑意,“彼时少年心性,总想着一展宏图,对着身边唯一陪伴着的人,许下豪言壮志。昔年说的话,倒真有不少实现了的,不过啊……”
  仁安帝敛起神色:“朕许诺你母后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是无法兑现了。老三,你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倘若他日身居高位,就必然要被各种你曾经不齿的东西束缚,你需放弃那些执着,因为在你肩上的,不仅仅是你的人生,还有你身负的职责,身为皇子是如此,日后,无论是成为帝王还是王爷,亦是如此。”
  “儿臣能做到。”他没有任何的狡辩,更没有任何无谓的设想,只坚定地撂下一句话,“儿臣也有胸怀抱负,也有理想与志气,可这之中,若缺了裴筠庭的那一份,于儿臣而言,皆索然无味。”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怀瑾握瑜,待风禾尽起。
  仁安帝摇摇头,此刻他不仅是一国君主,更是循循教诲儿子帝王之道和人生道理的父亲:“老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从古至今,从未有一个帝王能摒弃这些,即便是朕,也不例外。你如今不明白朕说的话,往后撞了南墙,即为时已晚。”
  燕怀瑾没有搭腔。
  去年他送给仁安帝的几只鸟儿现在还养着,鸟笼就挂在不远处,屋内彻底安静下来后,便只能听见它叽叽喳喳,在笼子里跃来跃去的声响。恍惚间,让人置身于夏日燥热的午时,耳边鸟语蝉鸣不断。
  彼此僵持不下间,门外传来江公公的通报:“皇上,纯妃娘娘求见。”
  父子二人对视一眼。
  “儿臣告退。”
  ……
  出了养心殿,按理来说,他总归是要去趟坤宁宫见见母亲,或是去慈宁宫看望深居简出的太后。
  往日坤宁宫的来客,除了他以外,不是裴筠庭就是后宫里的嫔妃,今日还未行至屋内,就听见皇后朗声大笑的声音。
  燕怀瑾还以为是裴筠庭来了,加快步子走进去,连嘴角的笑都已扬起了弧度,未成想走近后,却只瞧见母后身边坐着位毛头小子,他表情瞬间变了副模样:“傅、伯、珩,你来做什么?”
  “今日爹爹进宫面圣,就顺带差我来给姑母送点东西。”傅伯珩身穿靛青暗纹锦服,五官还未彻底长开,脸颊旁还带有几分婴儿肥,偏又继承了他娘亲那双圆眼,毫无攻击性,笑起来十分讨喜。他眼看着燕怀瑾老老实实地给自己母亲行礼,直起身落座后,又冷冷朝他这瞧一眼,有些怵他,“淮临哥,你别老凶我嘛。”
  皇后亦出言维护:“淮临,你珩弟多可爱,你竟舍得凶他?从前不总缠着我给你生个弟弟妹妹?”
  燕怀瑾实在有口难言,母亲也不帮着自己罢了,胳膊肘还往外拐:“母亲,我那是——”想起自己幼时因裴筠庭起的那点小心思,眼下也不好在傅伯珩面前说,话未说全便戛然而止。
  随后的半个时辰内,燕怀瑾彻底被自己的母亲忽略,他就坐在一旁,单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自己母亲被傅伯珩逗得眉开眼笑,瞧着大有将他收作自己亲生儿子的架势,燕怀瑾幽怨地拾起一块桂花糕,把它当成傅伯珩这个臭小子,嚼得稀碎。
  然而这还没完。
  正当他以为今日的折磨到此为止时,傅伯珩突然来了句:“淮临哥,你何时去见裴姐姐呀,能否也把我带上!”
  燕怀瑾就差没把傅伯珩连扔带踹给踢出坤宁宫了,他面露微笑,咬牙切齿道:“嗯,哥哥这就带你去见姐姐。”
第四十九章 针锋相对
  燕怀瑾应下请求后,傅伯珩便信以为真,见他已派人去知会永昌侯,便屁颠屁颠,毫无疑心地跟着人跳上马车。
  片刻后,马车甫一停下,他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在门前站了半晌,才逐渐反应过来这牌匾上写的不是镇安侯府,而是大理寺。
  傅伯珩后知后觉,转头去看正从马车上走下来的燕怀瑾,眼神略显疑惑。
  燕怀瑾下巴朝门前一点:“进去啊,愣着做什么?”
  傅伯珩不确定地指着大理寺:“淮临哥,你确定裴姐姐在里面吗?”
  谁知清隽矜贵的三皇子刚领着他的人从傅伯珩面前走过,又回身,居高临下地睨他一眼:“我说带你去找她,又没说是什么时候。想见她,先等我处理完事务吧。”
  傅伯珩撅撅嘴,垂下眼角,瞧着颇有几分委屈。但随后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去,根本没有理由,说不定还会被裴姐姐拒之门外。再说大理寺不还有个周大人吗?自己和他关系还不错,周大人讲起故事来也有趣,想必不会太无聊。
  小孩子的情绪,就同突如其来的暴雨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瞬还委屈着,转头就能忘得一干二净。
  说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进大理寺,看眼前穿着制服的人来来往往,嘴都合不拢。左瞧瞧右瞧瞧,一不小心便撞到了展元身上。
  燕怀瑾回京后,展元自然还是跟在他身边,和展昭一样,听从主子的差遣。见傅伯珩不慎撞在自己身上,展元飞速瞥了眼主子的背影,对他友好地笑笑:“小侯爷,当心些,仔细莫要摔倒了。”
  傅伯珩点点头,心道,虽然淮临哥人是不好接近了点,但他身边的侍卫都挺好的,展昭哥哥胆大心细,展元哥哥亲切有礼,和周大人一样好。
  燕怀瑾浑然不知自己被这小子归列为望而生畏的那类人,进了大理寺便直奔周思年所在之处。他造访大理寺并非一日两日,故而多数人都认得他是三皇子,多少听过有关他的传闻,不敢怠慢,见着他便毕恭毕敬的行礼。
  燕怀瑾目不斜视,身后亦步亦趋的傅伯珩也学着他的模样,试图端起架子来。
  周思年早知他要来,他进门,忙令小厮给人上茶水,忽然瞥见他身后对着自己憨笑的傅伯珩,调转了视线,无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要知道,因着先前骚扰裴筠庭的“丰功伟绩”,即便关系沾亲带故,燕怀瑾也极少给傅伯珩多余的好脸色看。若非傅伯珩小孩子家家不记仇,又有裴筠庭这层关系在,燕怀瑾是万万不可能同他单独在一块儿的。
  然而他慢条斯理地抿一口茶,悠悠道:“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总之你放心,这小子没心没肺,无须挂心。”
  听他这么说,周思年也没再追问:“你先前同我说,还有一个人要到场,总归不是傅小侯爷吧?”
  “他近日忙着呢,八抬大轿都请不动,若不是我再三游说,又拿父皇来压,只怕他今日也不会出来。”
  如此一来,周思年倒猜出了八九分来人的身份。
  “少卿大人,三殿下,靖国公来访。”
  果真如此。
  “快请他进来。”
  温璟煦不知刚从何处归来,身着玄色的蟒袍,甫一进门,便将目光落在了傅伯珩身上,随即转头对燕怀瑾一扬眉:“你儿子?”
  周思年招呼人的手僵在半空:“……”
  展昭,展元:“……”
  燕怀瑾重重将茶杯一放,抬起眼皮往他那撂一眼:“你近来心情好到这种地步?竟然与我开玩笑。”
  温璟煦掀袍而坐,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毕竟也是要成亲的人,朝思暮想这么多年,如今即将得偿所愿……唉,想必这种心情,三殿下一时半会儿是无法体会的吧?”
  周思年叫苦不迭,眼瞧着两人间火药味渐浓,以他的体格与身手,无论如何都拦不住啊。
  好在燕怀瑾并未发作,似也盼着早点结束般,迅速切入正题:“温璟煦,知道你归心似箭,我长话短说——前些日子你主动请缨,负责追查外邦人与朝中大臣暗中勾之事,个中细节,我要知晓。”
  温璟煦挑起眉头,目光隐含探究:“三殿下想知道些什么呢?”
  “谁知道呢。”燕怀瑾往椅背上一靠,正对上他的目光,“也许是叛党的目的,又或许是你所查到的,有关当年一案的线索。”
  他偏开头,轻笑了一声:“也是,虽不知三殿下为何非要将我叫到大理寺来,但想必你心里也清楚,有些事,是无法放到人前说的。”
  高手过招,刀刀见血。
  ……
  一个时辰后,待终于将事情说完,温璟煦拍拍衣袖,半句话没留,径直离开。
  燕怀瑾则又留了小半个时辰与周思年议事,而傅伯珩早在三人说话期间就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周思年差人送来的糕点,眼下睡得正香。
  临走前,燕怀瑾懒得费神叫醒他,傅伯珩又未带小厮出门,于是展元便担起了背着傅伯珩的重任。
  他把人往上小心翼翼地颠了颠,在心中暗自叹口气。
  现如今的孩子伙食都这般好吗?人瞧着也算不上十分圆润,怎么这般重?
  展元摇摇头,缓步跟在主子身后。
  傅伯珩醒时,马车已经停下,不知停了有多久。他猛地坐起身来,车内没人。
  掀开帘子一看,车还在大街上。
  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句:“淮临哥?展元哥?展昭哥?”
  展元听见他的叫唤,走到帘子旁:“傅小侯爷,您醒啦?莫慌,主子方才下车给裴二小姐买糕点去了。”
  傅伯珩放下心来,揉揉惺忪的睡眼,再次躺了回去。
  长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热闹喧嚣,食物的香味越过帘子,钻入鼻尖,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傅伯珩掏掏耳朵,一时倒真睡不着了。
  先前睡着时,手里抓着的半块糕点不翼而飞,他瘫坐在椅子上,期盼着能快点到裴姐姐那儿去,裴姐姐那儿一定会有好吃的。
  燕怀瑾上车时,见到的就是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微蹙着眉,仿佛不太理解,为何他才出去了那么一小会儿,傅伯珩就瘫成了这副模样。
  “淮临哥。”
  “嗯?”
  “好想快点见到裴姐姐。”
  “?”燕怀瑾恨不得踹他一脚,“闭嘴。”
  ……
  再过不到半月的时间,裴瑶笙就要出嫁了。
  裴筠庭嘴上不说,却日日找由头粘着裴瑶笙,温璟煦对此颇有微词,却都被裴筠庭给堵了回去,说是还未成亲就整日跟在她阿姐身边,成何体统。
  有长辈在,亦有同样不舍得裴瑶笙出嫁的裴长枫以及裴仲寒在场,温璟煦无力辩驳,只好隔几日才造访一次,不来的时候,都在亲自操办婚礼事宜,不舍让裴瑶笙为此费神。
  眼下姐妹二人正在裴筠庭房中对弈,燕怀瑾一手拎着糕点,一手拉着傅伯珩上门时,两人你来我往,正在兴头上。
  就连燕怀瑾进了门后,都没分到她的一个眼神,只敷衍般应了一声。
  傅伯珩凑到她身边,好奇道:“裴姐姐,你这是要输了还是要赢了呀?”
  裴筠庭同样没看他,随口问了句:“你怎么也在?”
  裴瑶笙趁着空隙往燕怀瑾那望去一眼,见他坐在桌前,面无表情,怕是正要生气裴筠庭不肯搭理他,便要作罢:“绾绾,我也到了该回去的时辰。有客来访,不宜失礼,阿姐明日再陪你下棋,可好?”
  “阿姐——”裴筠庭皱皱鼻子,手里攥着她的衣角,正要冲她撒娇。
  裴瑶笙好笑地捏捏她小巧秀气的鼻尖,乐道:“多大的人了,还跟阿姐撒娇,羞不羞?”
  傅伯珩帮腔道:“我在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和哥哥姐姐撒娇的!”
  裴瑶笙亦朝他笑道:“多日不见,傅小侯爷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是吧!我也觉得。”
  待裴瑶笙走后,裴筠庭将银儿唤进来收拾棋盘,自己则坐回桌前:“你来做甚?”
  燕怀瑾心中有怨,把傅伯珩往前一推,说道:“这小子非在母亲面前要求我带着他来见你,那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被他拉来当作借口的傅伯珩眨巴眨巴眼睛:嗯?
第五十章 良辰吉日(上)
  裴筠庭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眼尾微挑,愈显风情。而燕怀瑾坐怀不乱,似乎仍在为方才的事生闷气,手却忍不住替她拆开包好的糕点。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狗腿行为。
  “那件事你打算如何解决,从我这儿问到简随的情报后,是不打算袖手旁观吧?”
  裴筠庭百无聊赖地撑起下巴,将糕点向前一推,示意傅伯珩可以吃:“再说吧,此事待我阿姐成婚后再议也不迟。”
  傅伯珩高高兴兴拾起一块糕点往嘴里送,燕怀瑾则目光微沉,也打算拿一块。
  谁知裴筠庭竟撇开他的手:“埋汰,你净手了没?”
  “我……”他看看吃得正香的傅伯珩,又望望她,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控诉道,“这是我买的糕点!”
  裴筠庭赞同地点点头:“给我买的。”
  “你也知道是给你买的?”
  裴筠庭瞧见他这副憋屈的模样,乐不可支,半掩着唇笑起来,眉眼弯似月。
  坐在一旁的傅伯珩抬头望去,十分清楚地瞧见燕怀瑾那红了半截的耳垂。童言无忌,他鼓着腮帮子,囫囵道:“裴姐姐,既然瑶笙姐姐都要成亲了,那你和淮临哥,预备何时成亲呀?”
  霎时间,屋内的气氛逐渐微妙起来。
  二人皆有些好奇对方的反应,可才触及彼此的视线,又欲盖弥彰似的飞速移开。
  “你、你小孩子家家,关心这些作甚?”
  燕怀瑾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心中只觉得奇怪,明明可以在父皇面前放出那样的豪言壮语,却不敢在她面前吐露半点喜欢,莫非是近乡情更怯么?
  他们分明有过很多次不动声色的暧昧,却依旧迟迟未敢确认对方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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