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百里子苓立马扒开晏辰的手。
“伤哪儿了,我看看。”晏辰担心地问。
“没……没哪儿……”
伤在屁股上这事,百里子苓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说。不过,她也不用说,因为很快晏辰就看到了屁股上的血渍。
屋外北风呼啸,雪还在下着。晏辰重新燃起了火堆,又把那三具尸体扔到了外面,这才让百里子苓趴在自己怀里。毕竟,伤在屁股上,坐也不能坐,躺也不能躺,还没办法包扎。
第二天早晨,风停了,雪也停了。
两个人着急往回赶,只是百里子苓这受伤的屁股骑马,那份痛苦实在是有苦说不出。
易风听说百里子苓带着伤回来,一口气冲进了将军府,嚷嚷地道:“将军,将军!是哪个兔崽子敢伤了你,老子带人去端了他的老窝!”
老沈头在门口拉住了易风,说什么都不让他进去。易风天生力气就大,老沈头自然也拉不住,所以直接破门而入。
百里子苓趴在床上,晏辰站在旁边,手中的药还没有开始抹。
“将军,你伤哪儿了?我看看!”易风说着就要去掀百里子苓的被子,晏辰手快,死死地按住被角道:“一点小伤,不用看。”
“小伤?我就知道,带着你出去准没好事。将军那么好的身手,十个八个全不在话下,你说,是不是因为你,”易风一下子揪住了晏辰的衣领,但因为他比晏辰要矮一个头,这个动作看着有点吃力。
“易风,松手!跟他有什么关系,我们回来的路上遇到燕云人的伏击,也是我自己大意了。”百里子苓扯了扯易风的衣角,他这才松了手。
“燕云人?雄鹰部还是雪狼部?”
百里子苓摇了摇头。
“这帮燕云狗杂种,居然敢打将军的伏击,老子……”易风义愤填膺,起身就要走,却被百里子苓拽住。
“慌什么。”百里子苓叹了口气,“一会儿,你让人给韩祺捎个信过去,青州城混进了燕云探子,让他严查城中可疑之人。另外,提醒北楼关各处,不要以为这个鬼天气,燕云人就不会来犯,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是,将军!”易风应道。
“你先去办正事,我这点皮外伤,无碍。”百里子苓要打发易风走,可那小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是有点信不过晏辰,现在将军受伤了,他自然想自己在旁边侍候。
百里子苓看他没走,只得又道:“你小子,我这伤在屁股上。你留这里能帮我上药啊?”
啊?
易风看了一眼晏辰,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只有晏辰在,手里现在还拿着药,难不成刚才是晏辰在给他们将军上药。他只得叹了口气,既然他们将军愿意,他实在无话可说。
易风走了之后,老沈头过来交待了一句:“晏辰啊,你看着她点,别让她下床来,也别让她冻着。那个药每天抹两次,很快伤口就愈合了。”
老沈头出去之后,百里子苓侧头看了一眼晏辰,“把药留下,你也出去。”
“将军是害羞了吗?”晏辰坐到了床边,轻轻地掀起被角。百里子苓立马按住,道:“你别以为老子这样就动不了你,少他妈招我,赶快出去。”
“将军乖,咱们不疼。我轻轻地,肯定不疼。乖啊……”晏辰一边哄着,一边努力地扯开被子,直到他看到百里子苓屁股上一片血色,才有些动容地道:“一路上很疼吧,你怎么都不吭声?”
第47章 、上都
夜阑无声,窗外一片雪白。
百里子苓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屁股上的疼痛瞬间让她乍醒,而后低低地骂了一句:“去他妈的,老子怎么忘了还有伤。”
“将军,伤口疼了吗?”
黑暗之中,另一个声音不禁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熟悉的药香扑鼻。不用问,她也知道这大半夜还在她屋里的人是谁。
百里子苓不答,皱着眉头微微挪动了身子,让自己好好地趴在床上,虽然这个姿势久了确实有点难受。
被子一角被轻轻撩起,一个温热的身子钻了进来,然后在她身边躺下。
“你干嘛?”她低吼道。
“将军若是睡不着,我陪将军说说话。”他的声音在耳边呢喃,弄得百里子苓的耳朵有点痒,就像是儿时与二嫂钻进背窝里说悄悄话。她的脸上不禁有了笑意,只是这黑夜里谁也看不见。
“将军还疼吗?”他又问。
百里子苓仍旧没有应声。
说疼吧,她堂堂一个将军,总不能连这点伤就喊疼。说不疼吧,那就太违心了。所以,干脆不吱声。
“将军,你真的什么都不问吗?”他突然往百里子苓这边凑了凑,两个人的身体挨在了一起。
“问了,你都能说?”百里子苓反问道。
“将军让我抱抱,或许……”
他的话没说完,百里子苓便支起身子爬了起来,跪在床上道:“来,抱吧!”
黑暗之中张开的双臂他也看不真切,只是跟着坐起身来,下意识地伸手一揽,百里子苓便已在他怀中。而后,他整个身子倒回床上,她便趴在他的胸口,而他的手则落在她的头上,轻轻地像是摸自家的小狗。
“将军想知道什么?”晏辰轻声地问,而她隔着薄薄的布料听他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那般热烈。
“你,几岁?”百里子苓迟疑了一下。
“十七!”
“幸好,成年了。”
他笑了一声,连带着胸口也抖动了一下,“将军就想知道这个?”
“你身上的伤,是谁弄的?”百里子苓又问。
“将军是心疼我吗?”他反问道。
百里子苓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似乎有少许的胡茬刮在她的手上,“以后我护着你,绝不让人碰你一下。谁要敢在你身上留下伤痕,我便让他这辈子都生不如死。”
晏辰知道,百里子苓不是个会说甜言蜜语的人,她既然这样说了,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不由得收紧了双臂,有些动容地道:“好,以后就做将军最漂亮的花瓶。”
“那你这花瓶可是忒贵了。”百里子苓打趣道。
“将军喜欢就行。”
几句说笑,把原本一个可能会很严肃的话题冲淡。晏辰抱着百里子苓,就如昨夜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夜很静,就连他们的呼吸声也那么真切。
“那些年,不容易吧?”百里子苓的声音中带了几许犹疑。要剥开别人的伤口,其实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就算别人愿意给她看,但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没事,都过来了。现在还活着,还有将军疼我,那都不算什么。”他的声音淡淡的,如同往事早已云淡风轻一般。然而,他的那些往事又怎么会云淡风轻呢?
“昨天那个人,你认识?”她的手指下意识地摸着他的耳垂,但她明显感觉到了他身子瞬间的僵硬,于是她又道:“不回答也没关系。”
他在黑夜里长长一声叹,之后才道:“阿娘死的时候,我才七岁,她就死在我怀里,双手沾满了血。她最终受不了那些屈辱和折磨,用我送给她的发簪扎进了一个男人的脖子,也葬送了自己……”黑暗之中,晏辰把那快溢出来的眼泪逼了回去。在过去的那些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做一个噩梦,那就是他的母亲不断被那些畜生蹂躏,各种惨叫连连,各种呼天抢地,他每回想去救母亲,但都被人抓住,最终只见到了母亲的奄奄一息。
“那个人,就是其中之一。”安静了许久之后,他又补了一句。
其实,百里子苓当时已经想到,她以为,即便是她问了,晏辰也不会说的。但今晚,他却把那些血淋淋的往事摊开在她的面前,击中了她心底最深的柔软。一滴泪滑落,在这黑夜里,谁都没有看见。从来只为战场的将士掉泪的将军,第一次为她的狼崽子哭了。
上都城,繁华热闹,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桑吉刚刚到城门口,就有家里的仆人迎上来。离开上都两年,如今再看这上都城,都觉得有几分陌生了。家仆准备了马车,又给备好了衣服,上都城里也冷了,所以马车里连汤婆子都有备上。现在他手里拿着汤婆子,一身锦衣华服,觉得自己有点娇气。若是百里子苓见了,怕是又要嘲讽一番,说他公子哥作派,身娇体贵。
“这宜修楼是这一两年新开的吗?”桑吉撩起帘子,见繁华的街面上有一座从前没有的楼馆,宝马香车时有驻足,其中还有几个似曾相识的面容。再看这‘宜修’二字,颇像是秦楼楚馆,但又觉得雅致了几分,所以,才有此一问。
“二爷,这宜修楼啊是去年冬至新开的,扶风郡王的产业。”家仆答道。
他?
桑吉一笑,难怪觉得有几分脂粉气,“这么说扶风郡王是觉得家里的姬妾成群还不够闹,得再弄这么个宜修楼来争风吃醋?”
“这个呀……”家仆乐呵呵地笑起来,没有再说。
马车穿过热闹繁华的街道,径直驶向一座高门大宅,那里便是吏部尚书府。
桑吉的父亲官至吏部尚书,掌握着朝中不少人的升迁考核,加之,桑家与皇家又有特殊的关系,所以,桑家门前一向门庭若市,只不过能真正踏进桑家门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桑大人在书房等候桑吉,一手好看的草书刚刚写完,桑吉也就进了书房。
“儿子见过父亲!”桑吉一身风尘,即便是换了衣服,仍旧像是带着西北的风和雪,有那么股子寒意与沧桑。
“嗯,黑了,瘦了!”桑大人看着眼前的儿子,有欣喜,也有心疼。只是,作为父亲,他对儿子说不出那些特别关爱的话,就这么几个字,也算是奢侈。
“确实黑了,瘦了,不过,身子骨倒是比两年前壮实多了。父亲一向可好?”桑吉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好。”桑尚书示意桑吉先坐下。“皇上这么着急把你叫回来,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的婚事是其次,应该是为了燕云的和亲吧。”
桑大人点了点头。
“和亲的事已经定下,待明年春天便送兰阳公主入燕云和亲。虽然时日还早,但既是和亲,少不得有诸多准备。皇上信任你,所以特地叫你回来,你可一定要仔细些。”
桑吉点了点头,但立刻意识到,自己可能暂时回不了北楼关了。如今好在是冬季,北楼关也无战事,加之燕云既已跟南陈谈好了和亲,自然也不会在边关再起烽烟。想到这些,他对自己暂时不能回北楼关,多少是安心了些。
“你久在边关,不知朝中风云,自从朝中有人提及与燕云和亲,便有不少大臣反对,就连西北提督和安西侯皆有上书反对和亲。一时间,朝堂之上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和亲一事,皇上朝纲独断,好歹是定了下来,但后续还会不会出什么状况,亦未可知。”桑大人叹了口气。
桑吉有点意外,安西侯反对和亲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安西侯是靠军功一步步爬上来的,没有哪个将军愿意跟仇敌做朋友。但西北提督周深也反对和亲,这就说不过去,因为早几年周深还在兵部的时候,朝堂之上也有人提过和亲一说,当时周深是赞同南陈与燕云和亲的。
父子俩聊了许久,皆为国事,倒是只字未提婚事一说。
第二天一早,桑吉便进宫面圣。皇上一脸愁容,论及两月前北楼关的战事,一连叹息了好几声。国库空虚,已经没有银子了,自然也打不起仗。北楼关战死的那些士兵尚未能抚恤,而在北楼关遇袭之时,雄鹰部还在北线陈兵,大有一举南下之势。而这时候,雄鹰部又派了使者到上都谈和亲,如果南陈拒绝,那一场血战便是一触及发。打不起仗的南陈,不想和亲都不行。
皇上命桑吉会同礼部办理兰阳公主和亲一事,又问了问北楼关的情况,桑吉想问青州之事,但终究没能开口。
待面圣出来,见监察御史吴祥候在殿外,二人打了个招呼。
“恭喜子渊,如今得诏回京,必能得皇上大用。”
“安国兄这意思是说,我在北楼关做个副将,便不是大用?”桑吉从前没这么不喜欢吴安国,但在北楼关待了两年,眼中见的都是干净的人和事,反倒是对吴安国这种人缺少了容忍度。
“子渊误会了。这镇守边关若不是大用,怕是南陈守边的将军们都要造反了。”吴安国笑道。
“安国兄真是厉害。一张嘴,上下嘴皮一搭,死活都不过是在你言语之间。果然啦,言官一张嘴,武官就得拼上命。安国兄,凡事过犹不及,珍重啊!”桑吉拍了拍吴安国的肩膀,只是他的手有点重,颇有点警告的意味。
两人的话说到这里,正好有内官出来唤吴安国进去,桑吉也懒得再与他废话,刚要走,便见一位宫人朝他过来福了福身,道:“桑大人,皇贵太妃请您过去说话。”
“姑母?好,请姐姐带路。”
桑吉也有两年没有见到姑母。当初还在上都的时候,常在御前行走,也就常出入皇宫。有时候,皇贵太妃也会叫他过去说话。自从和慧公主出嫁之后,皇贵太妃确实是孤单了些。皇上虽是她的养子,虽然也很孝顺,但终究不是她亲生,母子之间总归是隔着一层,不如自己的亲侄子来得亲切。
第48章 、风起
桑吉去了姑母的宫里,正好和慧公主也在。一应吃食准备得丰盛而又精致,而且都是他从前喜欢吃的。离京两年,在北楼关过的都是糙汉的日子,当然,比之百里子苓,他那也算是精细了。但那种精细与眼前的吃食相比,或许也只能叫做粗茶淡饭,而百里子苓吃的,那顶多就是猪食。
“二弟啊,快尝尝,这些都是母妃一早让小厨房给准备的,这几道菜呀,还是母妃亲自下厨做的。”和慧公主给桑吉碗里夹了点菜,像是是怕他不够,筷子也没停过,直到他的碗有些装不下了,才又道:“母妃一直念叨说,你去了边关,也没个人照顾,吃穿都顾不上,天冷天热都替你担着心呢。”
桑吉听闻这话,立马起身,随后跪在了皇贵太妃跟前,“桑吉劳姑母惦记了。”
“快起来,自家人,不必这些虚礼。”皇贵太妃扶了桑吉起来,又拉住他的手坐下,“我倒还好,是你母亲念得紧。前些日子进宫与我说话,还提起你的婚事。你这年纪也不小了,按说早该把婚事办了,要不是皇上突然派你去北楼关,怕是孩子都会走路了。”
皇贵太妃这一说,和慧公主也就跟着笑了起来,但是,随及她的脸上便有了一丝黯淡。
桑吉注意到了,但并没有问。
“李家那丫头,去年年关的时候进宫来请安,我倒也见过。模样不错,也知书识礼,虽是出自将门,可比那位百里将军温柔贤淑多了。桑家呀,得找个这样的媳妇,可不能是个打打杀杀的,那得多吊心。”
皇贵太妃突然提起到了百里子苓,桑吉便又再问了一句:“姑母,当初父亲替我与百里家议亲之前,定然是跟你商量过吧?”
“提是提过,那时候百里将军才十四,年纪还小。你呢,又正要科考,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来个双喜临门。论家世来讲,百里家确实无可挑剔。放眼整个南陈,恐怕也不会有比百里家更好的家世,一门三虎将,戍卫着南陈的半壁江山。再加上,当年先皇临终托孤,即便是皇上见了百里老将军,那也要敬畏几分。所以,桑家与百里家联姻,那确实是再好不过的事。只是那丫头,从小在军营长大,听说舞枪弄棍是个行家,但既不宜室也不宜家。你母亲啊,当初也不同意,但又奈不过你父亲,也找我说过两回。我呢,替皇上考虑,两家联姻自然是更好。你那时候,不是死活不同意嘛。我也心疼你,自然也想你找个趁心的,也是两边为难啦。好在是,后来老将军说女儿年纪小,暂时不论婚嫁,这事也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