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子苓觉得这一下午睡得有点沉,好像怎么都醒不过来,直到晏辰在旁边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勉强睁开了眼。外面已经天黑,她的头还有点昏沉沉的。
“我睡了多久?”百里子苓打着哈欠问道。
“一下午了。许是前两日伤口一直疼,将军没有休息好,今天好歹是把觉给补上了。我已经做好了饭菜,将军今天也尝尝我的手艺。”晏辰微笑着把百里子苓扶了起来,又拿了件袍子过来与她披上,而后才道:“下午的时候,我给将军缝了个软垫,里边塞了好多棉花,将军要不坐坐看,应该不会弄疼伤口。”
“你一个男人,还会针线?”百里子苓有点意外。她作为一个女人,针线活这种细腻的东西,终究是没能学会,还是刀枪棍棒在手中更灵活自在些。
“将军是不是觉得我既宜室,也宜家呀?”晏辰逗笑道。
“这么说,你除了不能生孩子,还没有不会的事了?”百里子苓也逗了他一下。
“将军都没有试一试,怎么知道我不能生孩子?”
晏辰说着便揽住了百里子苓的腰。最近这狼崽子是越发大胆了,动不动就跟她动手动脚,一到晚上就往她被窝里头钻,说是给她暖床。
她堂堂一个大将军,何须别人暖床。再说了,这暖床就暖床,他还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蹭,哼哼唧唧地,就像发情的公狗。明明都跟他说了,等明年三媒六聘,绝不会亏待于他,可这小子,愣是不听,昨晚更是没良心地说,自己不动他,是因为变卦了,不想跟他好。他也不看看,自己屁股上那一刀,到底是替谁挨的。最后,她只得再找了条绳子,把这狼崽子连被子一起捆起来,才算消停。
第50章 、不太平
易风回来得有些晚,在百里子苓屋外听到晏辰的声音,便隔着门说道:“将军,柳掌柜有信来。”
片刻之后,晏辰打开门出来,与易风目光相交,似乎有几分埋怨,像是觉得易风坏了他的好事。
“站在外面干什么,还不进来!”百里子苓的声音传出来,易风忙抬腿进屋,顺手把房门给关上。晏辰回头看了一眼,他敏感地觉得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百里子苓也不会把他给赶出来。他把耳朵靠在门上,但里边说话根本听不见,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自己的屋里去。
百里子苓看完信,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示意易风去看看。易风到门口确认晏辰不在外面,这才冲百里子苓点点头。
“菘蓝姐已经安排好了,等陈庭回来,你便辛苦一趟,送他回上都。”百里子苓把信递到烛火上一燃而尽。
“将军,你真的打算送他去上都?”易风迟疑着问。
“不过是先这样准备着,他若是愿意,那自然是好。若是不愿意,”百里子苓叹了口气,“先不说这个。今天下午,我睡得很沉,他去了哪里?”
“去了关押那个燕云人的地方。按将军的吩咐,我早前跟看守的兄弟说过,如果是他来,不管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要拦他。将军还真是料事如神。”易风有点拍马屁的意思。
“说什么了?”百里子苓似乎并不受用这样的马屁。
“听不清楚,但好像提到了上都、教坊,那家伙后来笑了,就像是心愿达成的那种笑,但又像是死亡之前的最后微笑。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觉得那家伙可能离死不远了。”易风挠了挠头。
“我以为……”百里子苓没往下说,转而道:“桑老二应该到京了吧?这个时候,恐怕正流连在某个秦楼楚馆,度春宵吧!”
“将军,桑副将不是回去成亲的嘛,哪能在成亲前还往秦楼楚馆去。再说了,桑副将也不是那样的人。你看他在北楼关两年,可从未招过什么姑娘,洁身自好得很,唯一一次被姑娘看光了身子,那还是您……”易风摸了摸鼻子没有说下去,百里子苓则一个枕头砸了过来。他傻笑着接住,又道:“将军莫不是吃醋了。我倒是觉得,桑副将比那晏公子强。将军既然对他不放心,又何必……”
“闭嘴!”百里子苓不待他说完,便严厉道,“早点回去歇息,我没让你做的事,你就别给老子多事,听清楚没有?”
“知道了,将军!”
易风退了出去。
百里子苓起身往炉子里加了些柴火,然后关上炉门,屋子里很暖和,而她则静静地坐在那软垫上。她确实信不过晏辰。不,应该说是信不过木苏和。
事实上,她以为,经过那晚敞开心扉的交谈之后,狼崽子便能与她无话不说。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关着的那个人,若是他的人,他只要开口,她便会把人给放了。如今桑吉不在,这北楼关也没了眼睛,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她还不至于不能成全他。可是,他却没有开口。到底还是信不过她呀。
既然是信不过,那为何还要把那些伤口剖开来给她看呢,干脆让她剃头挑子一头热,最终各奔东西了,也不过就是个爱而不得而已。可是现在,她却不确定那狼崽子到底要什么。
若是想报仇,她早给了他机会,他应该带着他的人走得远远的。要去哪里都成,但留在这北楼关又有何用。难不成,还想劝降她,让她带着人跟他走吗?
百里子苓摇了摇头。
第二天清晨,有士兵来报,说那个燕云人死了。百里子苓并不意外,只是让人把尸体给埋了,然后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百里子苓在家休息了几天,伤口也慢慢愈合,虽然走起路来还会有点疼,但她还能忍着。一大早看完了士兵的操练,又去关楼上走了一圈,回军帐的时候瞧见韩祺等在外面。
韩祺这时候来,莫不是之前让他查的事,有消息了。百里子苓心想。
“将军,这几日我盘查了青州各关口,又请刘大人配合巡察了酒肆、旅店,确实抓了几个可疑之人。”韩祺跟着百里子苓进了军帐,还未坐下,便说道。
“审了吗?”百里子苓给他倒了杯热茶,韩祺忙双手接过。
“审了,他们从雪狼部而来,据说是要抓一个人,拿回某件东西。但至于要抓谁,又要拿回什么,这些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老大知道,但人已经死在了破土地庙前,应该就是之前将军遇到的那三人之中的一个。”
百里子苓点了点头。
“将军的伤,没事吧?”韩祺又问。
“没事,大意了。”说到这个,百里子苓便有点尴尬。“既然是审清楚了,那把人处理了便是。不过,你专程来一趟,应该是还有别的事吧?”
“确实,末将还有一事。”韩祺站起身来。
百里子苓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下。
“将军,这几日,我的人在长城沿线巡逻,发现雄鹰部似乎有在附近活动的迹象。我怕是下边的人看错了,昨日便亲自带人去了一趟,正好抓了两个鬼鬼祟祟的人。昨晚审了一夜,这二人一口咬定自己就是雄鹰部的猎户,说是一路追逐猎物才到了长城脚下。如今,咱们与雄鹰部与议定和亲,若是猎户不小心入了南陈边境,倒也没什么。怕就怕……”韩祺没往下说。
“你怕他们是雄鹰部的探子,所以也不敢继续往下审,怕万一审出什么来,反倒不好办?”百里子苓站起身来,屁股还是有点疼,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但手到了腰那里,便又作罢。而韩祺也跟着站起身来,“将军明鉴。既已议定和亲,朝廷自然不希望我们多事。更何况,和亲是大局,而且这事,就算审出来了,无论是将军还上面,估计都会很头疼。”
“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何还专程来北楼关汇报与我?”百里子苓反问道。
“朝廷且不说,末将觉得,至少将军应该知道。”韩祺如实答道。
百里子苓点了点头。确实,她应该知道这件事,毕竟是在她的地盘。多了个青州,也就多了一摊子的破事,偏偏桑吉还不在。她有点想念桑吉了,虽然她也知道桑吉恐怕再也回不到北楼关。
“现在人关在哪里?”百里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在青州大牢。”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百里子苓再问。
“除了那日与我随行的士兵,便是青州知府刘大人。将军放心,我手下的人都不会多嘴。刘大人那里,我也提醒过了,他知道轻重。”
“那便让你的人看紧了,我明日去一趟青州。”百里子苓道。
韩祺匆忙而来,又匆忙而去。
上都。
朝堂之上,皇帝高坐龙椅,已有几分疲惫之色。文武百官位列两边,不过,这时候已经吵得不成样子。礼部列了个单子是经皇上审批过的,是为兰阳公主和亲之嫁妆,但礼部官员拿着单子到户部提银子,户部却以金额太大,无法支付,双方发生了争执。当然,这已经是昨日的事了。今日早朝,昨日的争执也就拿到了朝堂之上。
原本呢,只是户部与礼部各说各话,之后,朝堂上更多的官员也加入了其中。于是,为了户部没有银子这个问题,吵得不可开交。
桑吉默默地站在武官的队伍里。皇上让他协同礼部办理和亲一事,但并没有给他具体的职位,所以,他现在还是北楼关的副将,只能站在武官这边。关于文臣之间的吵闹,武官们都当是笑话看,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狗咬狗,一嘴毛’,便有周围几位武官掩嘴而笑。
这便是南陈的朝堂。
桑吉两年没有回来,还真是大变样了。
南陈的国库没有钱了,桑吉也是回京之后才知道的。而这些吵成一堆的大人们,哪一个又不知道国库没有银子呢?大家都知道,可是还是这般吵闹,桑吉觉得确实是个笑话。
“皇上!”桑吉突然高声喊道,而后站了出来。原本吵闹的朝堂也就安静下来,众臣皆看着桑吉。“其实,这件事没什么可吵的。户部有没有银子,去账面上查一查就知道。如果有银子,而不拨付,那确实是户部不对。如果真的没有银子,那也确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怪不得户部。”
“哟,桑副将,您这是一回来就要查户部的账啊!”一位户部的官员立马应声道。
“如果户部的账目清楚,那又何必怕查呢?”礼部的人也不客气,立马回敬了一句。
“各位大人,咱们在这里吵吵也不解决问题。兰阳公主和亲是皇上定下的,所以,该操办的事都必须按部就班。如果哪里出现了问题,那便解决问题,也不是大家在此争个输赢就有结果的。”桑吉又道。
查户部的账,这话恐怕也只有桑吉敢说。一是桑吉刚回京城,很多事还不清楚。二是他毕竟是皇上的宠臣,而且此前驻守北楼关又立下了军功,风头正盛。三是,他的父亲是吏部尚书,门生故旧颇多,那些人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也不会与他计较。四是,他还是李迁将军未来的女婿。桑李两家联姻,这恐怕也是南陈最大的两个豪门联姻了。一方手握重兵,一方掌控着官员升迁,而桑吉处在这样一个势力之下,谁人能不给他几分面子。
桑吉话音刚落,回身看到自己的父亲,桑大人脸上似有不悦,眼神中还带了几分警告,警告他少说话,不要随便找麻烦。
第51章 、打算
众臣在朝堂上吵闹了大半日,也没能有个结果,皇帝只觉得头疼,拂袖而去。众臣散朝。
桑吉在朝堂上的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户部没有银子,并不只是因为江南欠收以及军费开支大,最主要的原因是官员们的借款。
关于官员们向户部借款一事,其实早在先帝时就有。即便是桑吉在御前的那几年,也不断有官员跟户部借款。本来呢,官员家里有困难,跟户部拆借一下子银子,等以后有了钱,再还上,这也没什么。但问题就在于,这些官员只借不还。
一开始,借的人不多,借的钱也不多。而且大部分都有借有还,所以这不会成为问题。就算有个拖延或是不还的,那也不够成影响。但这两年,借的人太多,而且借的数额也越来越大。户部既然借了这个,那就不能薄待了那个,都是同朝为官,也不能为难谁。所以,到如今,在京的官员几乎都有向户部借钱。如此以来,反倒让户部成了个空壳子。
而这些事,是桑吉下朝之后才知道的。
父子俩回府的路上很安静,尚书大人的脸色很难看。没有在马车里就开始骂,也算是尚书大人的自我修养。不过,一回了府,桑吉就被罚跪在书房里,而尚书大人则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桑吉知道自己为什么挨罚,他跪在地上的时候,也仔仔细细地想了一下。这么多官员借款不还,朝廷还有那么多正事等着用钱。兰阳出嫁没有银子,退一迈步说,那还可以暂时不嫁。可是,如果燕云人打过来,那就得要钱要粮。没有钱,拿什么打仗,拿什么去回击敌人。所以,官员借款一事,必须解决,不然就算没有外敌入侵,也会被活活给拖死。
可是,他也知道,要处理这件事有多困难。且不说皇上很难下定决心,就算皇上决定追回这些借款,谁又能担此重任?他吗?他倒是挺想干这件事,可是,他的父亲绝对不会让他淌这趟浑水。
这是个得罪人的事,除了要有能力,还得要有魄力,更要有一定的品级。不然,像他这样的品级,恐怕那些皇亲国戚还真不把他放在眼里。就算是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他也不过是一个拳头打在棉花上,连响都不会响一下。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有点遗憾上都的官员里找不出一个可以担此重任的人。
“怎么,想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了?”尚书大人手里拿着书,眼皮抬了抬,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父亲,儿子自知今日在朝廷之上的话太过鲁莽,让父亲担心了。”
“你十八岁便在御前侍候,朝廷的事,你也看了不少,一向很有分寸。这才离了上京两年,怎么一回来,就如此不知轻重?户部有没有银子,礼部不知道吗?在皇上面前闹这么一出,不就是想让皇上追讨官员们的借款。这种事,没人敢提,也没人敢做那个恶人。户部是无米之炊,自然希望钱都能收回来,可是,户部尚书也不想做那个恶人。你倒好,一句话把这层窗户纸捅破,正中人家下怀。”尚书大人总算是放下了书,教育起儿子来。
“父亲,都不愿意做这个恶人,但朝廷却没有钱了。没了钱,南陈怎么办?皇上怎么办?父亲久居高位,应当早向皇上进言追讨官员借款,更何况,皇上一向倚重我们桑家,父亲更要替皇上分忧才是。难道,父亲也不愿意做这个恶人?”桑吉这一问,顿时让尚书大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看你还是没有想明白。继续跪在这里好好想想,想想你的身份,也想一想,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尚书大人发火了,说这话的也就是自己的儿子,若是别人,恐怕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桑吉看着父亲拂袖而去,脸上多了一抹苦笑。
上都,果然是个是非之地。
他有些怀念北楼关的日子了。
北楼关。
百里子苓一早去了青州,而这一回,并没有带上晏辰。晏辰自知上一回的事添了麻烦,也没敢要求同行。
在午后的阳光下,晏辰弄了件披风把自己裹得严实了,这才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