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一看就值钱,现在农村大部分还是喝黄酒的,偶尔有白酒,那也有沉淀,有不少絮状物,像这么透明的酒,少见。但酒瓶上面没有任何包装,村长倒是有些惊疑:“你这从哪里哪来的?”
“程文奕买的。”孙瑾把所有事都推到程文奕头上,还给他编了个理由出来:“本来打算买了讨好领导的,但领导刚正不阿,他看那样子也讨好不了,想想算了就拿回来了。听说这是找国营饭店老师傅打的,人家家里的,在城里,那都是要靠抢的。”
村长稀奇,他看着这酒,着实有些馋。一想到到时候组织部的人过来喝酒,他作为村长,不得陪着点吗?到时候,肯定也能喝一口。他把酒给拿下了,还问孙瑾多少钱。
孙瑾摆摆手:“这要什么钱啊,反正文奕也送不出去了,现在能派上点用场,也不错。”
两人你来我往一个要给钱、一个不要钱推了好一阵子,孙瑾才脚底抹油迅速跑路。村长看着孙瑾离去的背影,只说:人家都说文奕娶了个败家媳妇儿,我原先还不信呢,没想到,这还真是个败家的。
村长回过头,把村里每家做主的给喊了过来,悄咪咪开了个会儿,告诉大家他的打算。周围人一听,也没人反对。虽然他们觉得那三老一小成分不好,但真做出什么把人欺负到死的,他们也不想啊。
大家都是快入土的老人了,要是到了地底下,阎王爷再说:因着你们生前逼死了人,现在要给你们判罚……那他们去哪里哭去?做了亏心事,要怕鬼敲门的。再说了,的确家家户户都受过恩情,被老中医救过的,不知凡几。
那年纪最大的那个,也帮忙救了不少家畜,大家都担了一份情。
也是程家村村风淳朴,上面的村长也是个好性子的,要是换了别的地方,指不定说不说得通。看大家都答应了,村长就摆摆手,让人都散了。
过了一天,柳儿就悄悄找到孙瑾,给她说不要扔石头子的话。孙瑾点头说:“我晓得,村长和我家说过了。”柳儿点点头,有些唏嘘:“我可没那胆子,朝着人砸石头子,万一把人砸出个好歹来……天咯,折寿哟。”
后世的电影里,还砸臭鸡蛋、烂菜叶子呢,实际上,谁家舍得把鸡蛋留到臭啊、那菜叶子也要喂猪、喂鸡鸭的,怎么舍得去扔别人?所以,要是要砸人,那都是随意从地上捡几个石头子,对着人就对了过去,那不出事才怪了。
自从通知完村子里,村长就昂着脖子望,看组织部啥时候会来人。过了好几天,才从大队长那接到通知,说今天就来。村长特意交代大队长:“晌午到我家去吃饭,我准备了好酒呢。”
大队长听了发笑:“哟,你家还有好酒,什么样的好酒?”
“雪雪白的白酒,一点沉渣都没,隔着瓶子都能闻到酒香味。”
大队长嘘他:“你就吹吧。”
“你不信就来,那酒是我从文奕家捣鼓出来的,要不是上头来人,我都舍不得喝。”听村长这么说,大队长才信了半分,于是就说:“好,那等快到晌午饭的时候,我带组织部的人去你们那。”
“哎。”
村长答应了下来,他其实想的不多,就是希望快到饭点了,人过来,然后把三老一小拉到上面去假模假样批评一番,然后赶紧带着组织部的去吃饭,吃完饭就送客。
孙瑾听说今个儿要来,还给准备了几个箩筐,里面放了一点水果蔬菜啥的,东西都不值钱,但也算个小礼物。她不是想讨好这群组织部的人,是不讨好不行,讨好了能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赶紧放过程家村。
村长咂摸着嘴,还问要不要提一下孙瑾那口子。孙瑾立马把手,那速度快的像是怕被脏东西给沾上:“文奕他在城里干得好好的,回来蹚镇上组织部的浑水干啥,老老实实在城里做工吧。”
村长不明白,为什么孙瑾说组织部是浑水。要知道,现在可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想往组织部里面钻。别的不说,那跟抄家一样跑去别人家里□□的行为,就能混到不少油水。
不过说是浑水,那也是。多招人恨啊,招人恨还不说,这是作孽,以后去了下面,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阎王爷。村长看孙瑾确实没想要在组织部出风头的打算,也意识到人家备礼物是为了村子。
于是他说了一声:“我记得你这份心,村子里都会记得的。”
孙瑾摆摆手,记不记得无所谓,主要是快点把组织部的小鬼给送走。孙瑾走了,却不知道自己家里的两个小家伙,还在和林淮晏说话。老二拉着老三,去找林淮晏玩,老二心大,还没从近日里后娘的表现和愁眉不展的村长身上发生出端倪,但老三心里敏捷心里还活络,最重要的是,她的小伙伴也不少。
村里面人说这种对自己来说无关紧要的事的时候,是不会避讳小孩子们的;小伙伴们嘴巴快,都把事情告诉她了。孙瑾没说,可能是都不想让他们去看批评人,所以干脆连提都不提。但三老一小还蒙在鼓里,大家是没想到要说,村长是没好意思提。
孙瑾那天天过去都装聋作哑的,更加不会说话了。
早上的时候,老三看村长叔出了门,行色匆匆的,看方向像是往大队那边去,老三心里就有了底。她看着还一脸天真不知道马上就要有事的林淮晏,撇撇嘴,靠老二保护着三老一小,估计够呛。于是老三对着林淮晏招了招手,林淮晏看老三喊他,立马凑了过去。
“秋秋,怎么了?”
林淮晏呲着个大牙,笑得比天上春日的阳光还灿烂。老三抿着唇想了会儿,才说:“今个儿镇上要来人,组织部的,要批评你们。村长爷爷和大家都嘱咐了,你们上去被批评的时候装装样子,扔点菜叶子。我估计你爷爷他们都还不知道,你回去跟人说说。”
林淮晏面色变了,他说了一句:“谢谢秋秋,我先回去!”他说完,也不管老二,就赶紧回家了。老二摸了摸脑袋:“秋秋,咱们是不是也要开始行动了呀?”
“反正也没你什么事,老四那我早上就说了,肯定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他们的行动也不是今天才开始的,早在之前,那年纪最大的被传出来会治家畜,就是老大让老四整的。老四从后妈那里拿好感度,那跟喝水一样简单,只要一天天的少给后娘找点事,好感度就蹭蹭往上涨。他能沟通、控制的动物越来越多。
老四只不过略施小计,让村里面的家畜假装生病,再等那年纪最大的过去的时候好起来,就会给旁人一种他会给家畜治病的错觉。这也没办法,谁让那三个老的,就年纪最大的不会什么本事,容易被村里人嫌弃吗?
所以他们才整了这么个办法,让村里人觉得,年纪最大的,也是有用的。
除此之外,他们还憋着坏招呢,今个儿那组织部的过来,准能给他们一个惊喜。
村长估摸着时间,还去孙瑾家里看了钟,确定时间是对的,十点不到就在村口外等着了,不仅他等着,请了村里面三四个族老,一大把年纪了,颤颤巍巍拄着拐杖跟着村长一块迎接人。
左等右等等不到,村长看着日头变高了,还奇怪人是不是不来了。结果过了好一阵子,人是来了,就是挺狼狈的。他们身上好多……鸟屎和泥巴。
第81章 一起演戏
春天嘛, 就是草长莺飞的时候,那虫啊、鸟啊,是多, 就是在田间干活的时候, 天上飞过一群鸟,也说不定会被砸个鸟屎。但这群匆匆而来的人也太夸张了,身上白一块、灰一块,到处斑斑点点的,简直就像是有鸟故意往他们身上拉一样。
让村长看了, 都瞠目结舌的。
“哎哟, 这是怎么了?”村长连忙迎了上去, 结果到跟前了, 又突然驻足不前。能怪他不往上上嘛?这味道,熏死人了。他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鸟屎, 也能臭成这样的。
他左看看右看看, 看到了唯一一个身上只沾了一点鸟屎的大队长, 凑过去又接着问了起来:“怎么领导们都成了这样啊?”他一边说着, 一边还拿眼睛往人堆里面瞅。
这组织部一共来了五个人呢, 四男一女, 男的里面有一个中年男人大腹便便,估计是里面的领导;女的长得年轻条顺, 就是拿乌黑的头发上,沾着稀稀拉拉的鸟屎,现在脸色黑得和锅底似的。
听到村长问话, 大队长摇了摇头:“可别提了,你都不知道, 我们刚过来在路上呢,不知道从哪里飞过来一大群鸟,那群鸟就跟三天没拉屎似的,朝着我们就一个劲儿的往下拉。我运气好,旁边有棵树,我往树下面一躲,才躲过一劫。”
村长一听,觉得这事蹊跷。这鸟啊,是怕人的,怎么可能对着人就拉屎呢?看到三三俩俩一群人,还怕被人拿小石头给打了,都离得远远的。结果这回,就像是故意冲着他们去的。
想到这儿,村长又看了一眼组织部的那群领导们,心里想:该不会是亏心事做多了,连鸟都不放过他们吗?
想是这么想,但不能这么表现出来,因为现在破四旧破的厉害呢,要是当着他们面这么说,不是给理由让他们批评自己吗?村长又不是憨的,咋可能这么做。
村长不仅不憨,还是个人精,看到组织部的领导们这样了,赶紧招呼他们去家里赶紧洗洗。组织部的领导们一个个脸拉的长长的,但这事只能说自己运气不好,难道还往别人身上撒嘛。于是只能点点头,先去了村长家里,梳洗一下,那外套也不能穿了,只能脱下来。
村长家不算多么富裕的人家,不至于说把自己的衣服拿出来,给领导们穿着走,只能委屈领导们在春寒料峭里,穿着单薄的里面衣服。要村长说,这天气也不算很冷,毕竟都开春了,马上又能抱猪崽子了,那能有多冷呀。
可领导们都是没吃过苦的人,刚洗漱过,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村口,一阵春风吹过,还冻得人哆嗦。大肚子领导二话没说,先开口问了:“我听说你们村子里有几个下放的是吗?”
“有。”
“把人喊出来,咱们必须对这些坏分子进行批评,让大家知道,不可以有小资思想,不能成为坏分子!”大肚子领导义正言辞的,就是有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也变了音调,听起来还挺怪的。
村长点头,当即就喊人去牛棚那里叫人。听到下放的坏分子是住在牛棚里的,大肚子领导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是平时,他肯定得去牛棚里看看,但刚刚身上都是鸟屎,一想到牛棚里肯定还有牛粪,又怕身上站着气味,愣是没动一步,就等着村长把人喊过来。
不多一时,三个老人家颤颤巍巍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破洞衣服,看起来还怪狼狈的。这是三个老人家被林淮晏提醒了今个儿就有人来找自己麻烦,特意把之前的衣裳翻出来。他们在程家村的这段时间,生活质量其实不错,老中医救得人多,他又不要钱、不要吃的,人家报恩心切,就拿了家里的老衣服给他们。
虽说是老衣服,但可比他们刚来时穿得那两身好太多了。现在听说要批评,可不得把破布衣裳给挑出来嘛。他们在有孙瑾时不时提供物资,吃的也好多了,人也精神了,但总不能顶着个红光满面的脸去组织部人面前,所以出来前,特意抓了土往身上、头发上、手上抹,务必让自己看起来就过得不好。
但只有他们来了,他们一把老骨头,要是真出什么意外,他们也活够了,不想让林淮晏也来,跟着受苦受难。
他们想的好,可组织部里也不全是笨蛋,那个年轻女的显然是有备而来的,她当即就表示:“不对吧?好像少了一个人,不是还有一个小孩吗?”
村长咋可能不知道少一个人呢,但他不吱声啊,他知道那三个老的事故意不带小的来的,他也不想为难一个小娃娃。可不为难的前提是不影响到自个儿,现在这有人记着呢,要是不认,那多半后面还得找麻烦。
于是他乐呵呵笑着应:“对对,还是这位领导记性好,是有这么一个。估计是在干活呢,不在一块,所以来的慢了些。”他看向村里一个小伙子:“再去看看,怎么来的这么慢,让领导们好等。”
不多时,林淮晏就被带上来了。显然,在来之前他也做了些打扮,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在泥里打过滚,身上都是淤泥,而且还有一股臭味。看到他过来,刚刚才洗漱完身子的领导们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他们可不想再沾上这些臭味了。
既然人到齐了,那就该开始批评了。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挺着个肚子,就走到临时搭建的台子上,一脸笑容,就对着台下的程家村人开始了输出。他讲的都是一些官话,听起来有道理,但细想不是这么回事。
孙瑾在台下听他大放厥词,要不是忍着,绝对白眼都翻到天上去。那中年男人讲了一会儿话,老大老二过来了,孙瑾有些诧异,压低声音说:“不是让你们在家里待着吗?”
老大答非所问:“秋秋在家里带着老四呢。”
孙瑾抿了抿唇,老大估计是知道她不想让孩子们过来看这种事情,毕竟之前在镇上路过瞅到的时候,老三的神情也不太好看。没人会喜欢看到这一幕,为了这一幕觉得热血沸腾的,孙瑾觉得都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