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想怎样？你不要劝我了，谁劝都没用，我死意已决！”
“谁要劝你了？”蓝尽欢笑笑，“我是嫌你磨磨唧唧，这么久都不跳，就很烦。”
明子衍忽然觉得很危险。
“你不要再往前走了！你停！”
蓝尽欢不停。
她走到他面前，与他面对面一起挤在飞檐的尖儿上，探头往下看。
“哎呀，你瞧，老太师被你吓得晕过去了！”
“爷爷？”
明子衍虽然失恋了，但是心里还是心疼从小把他养大的爷爷。
他也回头，随着蓝尽欢的目光低头去看。
这一看，胸口一只小手，轻轻一推！
“啊——！！！！”
惨绝人寰的嚎叫，响彻云霄！
蓝尽欢甩出另一只勾着，向下扔去，紧追着明子衍跳了下去。
宋英雄按照吩咐，早就在下面带人拉好了大篷布，一群人仰着头，看着明子衍掉下来的位置。
“这边这边这边，那边那边那边……！”
远远埋伏在晨钟暮鼓楼附近，准备救人的凌绝碧，纵身飞出，空中救人。
虽然不是英雄救美。
但是殿下说了，不管用什么方法，人必须是乘鸾宫救下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眼看就能空中拦截到嗷嗷尖叫的明子衍。
不想，忽然被人一皮靴踹在脸上。
蓝尽欢踩着凌绝碧，勾爪勾住晨钟暮鼓楼中央的一处凸起，身子荡了出去，抓住明子衍，与他在空中翻了几个来回，缓冲了力道，最后放手，又把他扔了。
明子衍被推下去那一刻就已经后悔自尽了。
好不容易半空中被人救了，以为自己捡了一条命。
结果，又被人给扔了。
他再次嗷嗷叫着往下掉，心里一瞬间骂了蒙面的蓝尽欢千百遍。
你要坑我就别救我！
你要救我就别坑我！
坑完了救，救完了坑，你把我往死里玩啊！！！
第47章 琴声
砰！
明子衍准确落在了篷布正中央。
人得救了。
围观的人群一片欢呼。
太师府的人，蜂拥而上，把自家小祖宗给接了下去。
蓝尽欢顺着勾爪，荡了下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落地。
人群中央，有须发皆白的老者，给下人搀扶着，拄着龙头拐杖，缓步走了出来。
是大徽朝四朝元老，老太师明鹤楼。
“小英雄，今天多亏有你。请教尊姓大名。”
蓝尽欢眼睛弯弯一笑，摘了脸上的布，“太师爷爷可还记得我？”
明鹤楼一怔。
每天跟他套近乎的人那么多，他是真的不记得眼前这位是哪个。
不过没关系，蓝尽欢也猜到了。
这个时间点上，她已经离开帝都三年，走之前，只不过是蓝凤鳞不争气的废物儿子。
人们只知道她没用，没人会在意她都遭受过什么。
那些太学院里的欺凌，对旁人来说，不过都是小儿戏罢了。
这时，被摔得七荤八素的明子衍凑过来，哭丧着脸求饶，“爷爷……”
“混账！回去再收拾你！”
老太师龙头拐杖咣地一声砸地。
吓得明子衍一个哆嗦，
他这时再看刚刚将自己推下去的人，居然一眼就认出来了！
“哎？？？你是那个小兔崽子蓝欢欢！”
蓝尽欢从小就长得太好看了，让人记忆太深刻了！
尤其是哭起来，好看到让人想疯狂蹂躏。
太学院里，谁不知道武定侯府有个软乎乎的小东西最好玩？
而且是白爽的那种，都没有家长来找的。
蓝尽欢冷漠白了他一眼，“明公子，是蓝尽欢。武定侯世子，蓝尽欢。”
明鹤楼当下神色一紧。
“啊！原来是蓝凤鳞那个崽？”
“呵呵，是啊，太师爷爷。”蓝尽欢立刻换了张脸，笑得乖巧。
明鹤楼点头，“嗯，果然虎父无犬子！”
他扭头怒嗔：“子衍，还不过来见过世子！”
明子衍虽然是太师的孙子，却是个不学无术的，身上只在礼部挂了个五品闲差，见了世子，自然是有身份高低之分。
蓝尽欢也不急着跟他计较，不动声色侧身挤开明子衍，主动搀扶老太师。
“太师爷爷不需见外，家父虽然常年驻守北疆，但是在书信中经常与我提起您，尤其是说起您年轻时的风采，孺慕之情，溢于纸笔。”
明鹤楼被如此当众恭维，立刻就笑得合不拢嘴。
现在半个帝都的人都听见了，上柱国大将军蓝凤鳞居然在偷偷崇拜他！
蓝尽欢继续道：“欢欢以前年纪小，不懂事，与子衍兄有些误会，希望太师爷爷不要见怪。”
“哎呀，怎么会怎么会，一看就是他不对，你等我回去教训他！”
明鹤楼见这孩子这么懂礼貌，又有本事，又谦虚，更开心更喜欢了。
蓝尽欢扶着老爷子去上轿，满是依依不舍，“父帅常说，太师爷爷曾经辅佐四朝帝王，是旷世奇人，欢欢一直想找机会与您亲近，求得指教一二……”
叮！
明鹤楼老而不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原来救他孙子，是有所求的。
果然人都是一样的功利！
他虽然自己的儿子死的早，孙子也是个扶不上墙的。
可是满肚子的学问，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说几句花言巧语就教的。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好驳了武定侯的面子。
“呵呵呵……，小世子与老朽一见如故，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过几天找个机会，来府上一叙？”
过几天，还得找机会。
这话，便是把这事儿给委婉地推辞了。
蓝尽欢余光里，看到被踢了脸的凌绝碧，还有刚刚被从楼顶上救下来的夏乘风，正恨恨盯着这边。
“太师爷爷实在是太客气了。”
她先是朗声客套，然后低声对明鹤楼道：“择日不如撞日，您看今日如何？”
“……”明鹤楼脸面一绷。
你这就有点失礼了吧？
我孙子刚刚自尽未遂，我这一副老心肝还没平复。
谁知，蓝尽欢凑他更近，低声道：“太师爷爷，南燕孔雀王最爱吃的红烧鲟鳇鱼，您要不要尝尝？我会！吃了平心静气，神清气爽。”
明鹤楼一向自诩普天之下第一聪明人。
而唯一让他深感不服的，也只有南燕孔雀王春忘归了。
春忘归一辈子活得极度骄矜，听说最爱吃有鱼中之龙美称的鲟鳇鱼，尤其是红烧鲟鳇鱼的龙筋！
孔雀王吃过的东西，他明鹤楼没吃过，岂不是很挫败，很没面子？
“嘿嘿，小世子，走，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咱们这就去我府上，慢慢聊。”
明鹤楼朗朗一声，所有人都听见了。
蓝尽欢轻笑，“恭敬不如从命。”
她回头，朝凌绝碧和夏乘风翻了个白眼。
你们家“大长公主”今日的筹谋，恐怕不行了。
那俩狗交换了一下眼色，任务失败。
气结！
人群另一头，春意浓更加气结。
臭小子！
谁不能救人，非要你去救！
救人你就救人，你还把人推下来！
推下来就算了，你自己也跟着跳下来！
还有，你跟明老头子搞到一起去做什么？
你不知道你爹说了，不准结交朋党？
明太师姓明啊，他是明太妃的爹，是一手栽培起沈赋那只风骚狐狸的老狐狸！
你用不着舍命巴结他啊！
况且，你肚子里还怀着个孩子，你这要是抻着闪着，孩子折腾没了你都不知道！
哎哟，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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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造太师府，在大徽朝帝都里最大最豪的一处宅院，奉旨修建，是四朝皇帝的恩典。
明鹤楼上辈子若是活到沈赋登基，便是辅佐过五代帝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功臣。
这府邸，经过诸位帝王一代一代封赏，规模已经堪比一座行宫。
但是明鹤楼本身十分谨慎，皇上给的，要。
皇上不给的，半点都不多拿。
所以，放眼望去，府中没有半点逾越的痕迹。
这也是他一辈子屹立不倒的智慧所在。
蓝尽欢扶着老爷子下轿，步入园中，一面乖巧察言观色，一面不着痕迹地甜言蜜语，将明鹤楼哄得老怀大悦。
他很久都没见过这么懂事的孩子了。
却不知，这孩子全身上下的哄人本事，都是那一辈子被人欺凌，被人恐吓，被人囚禁中，一点一点，和着眼泪默默学会的。
两人在前面走，有说有笑。
明子衍跟在后面，倒像是从外面刚捡回来的。
他爷爷已经忘了这个宝贝孙子刚才还跳楼来着。
一行经过花园，沿着湖边慢行，去明鹤楼夏天纳凉住的临水佛堂。
忽然间，隔着一汪镜湖，就听那一头，有琴声一抹，如珠玉自冰川滚落而下，隐隐约约，只是一声，便是绝响！
蓝尽欢和明鹤楼同时脚步一滞。
两人不约而同在想：他怎么来了？
第48章 为什么感觉被钓了大鱼？
蓝尽欢循着琴声，向湖对岸望去。
因为太远，除了水汽缥缈间的楼台亭阁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琴音，恍如隔世，她只听过几次，却死都不会忘记。
但是，琴，却不是那把琴。
怎么回事？
她飞快回神，扶好明鹤楼，不叫自己露出痕迹。
明鹤楼也慌忙缓过神来，对蓝尽欢呵呵呵呵笑。
心里骂：惑儿臭小子，早不来晚不来，事儿都过去了，你才来，有个屁用？
水边佛堂，向阳而座，夏日凉风习习。
蓝尽欢随便客套几句，就说时辰不早，要去下厨。
明鹤楼也没拦着。
上用的鲟鳇贡鱼，每隔几天，宫中就有人送来鲜活的，太师府倒是有现成的圈养在湖中。
于是，他把不成器的孙子揪着耳朵拽去里面教育。
蓝尽欢便去佛堂后面的小厨房做鱼。
她的一手厨艺，都是十三岁那年逃去南燕学的。
上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儿子”逃去邻国，按说是非常不合适的。
轻了是不懂事，重了，便是叛国。
起初，孔雀王春忘归，心疼女儿，也从大局考虑，要把蓝尽欢送回去。
但是，奈何欢欢她乖啊，会哄人啊，还会做好吃的。
蓝尽欢为了能赖在孔雀王府不走，每天专心研究外公爱吃的菜式。
这一哄，就是三年。
到后来，沈赋逼着沈承钰拟了一道圣旨，外加一纸国书，直接送去南燕，其中措辞甚是严重，大有孔雀王再不放人，蓝凤鳞和春意浓在大徽朝就要吃大瘪的意味。
春忘归大怒，当着南燕帝的面，将国书和圣旨都给撕了。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也被南燕皇帝知道，这世上还有蓝尽欢这么个好看的一个小人儿的存在。
他高坐在明堂上，多看了蓝尽欢几眼，春忘归就知道，这事儿恐怕要节外生枝了。
欢欢这孩子，若是不能自强，这一辈子，终将毁在这张脸上。
后来，蓝尽欢担心因为自己任性而牵连爹娘，主动同意回了大徽。
而这一离开，便再也没见过外公。
不久后，秋猎后，万国大朝会之前，他老人家就突然与世长辞了……
蓝尽欢在厨房低头做鱼，眼眶不知不觉就模糊了。
手起刀落，断头去尾，抽龙筋！
……
南燕独特口味的红烧鲟鳇鱼，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到。
鲟鳇鱼，鱼中之龙，本就是贡品。
而这鱼的做法，若没有专业的手法，也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明鹤楼看似仙风道骨，慈眉善目，可他屹立四朝不倒，要在佛堂里吃鱼的人，又岂是善类？
蓝尽欢锦绣劲装外面，套了身素白的厨子外套，挽着衣袖，恭敬而训练有素地将鱼献上。
之后，不卑不亢，不谄媚也不心急，就收着手，默默等着。
若是换了前世，这么做，她或许提心吊胆。
但是，现在这套手艺，是伺候过沈赋许多年的。
沈赋都挑不出毛病的东西，没人会说得出什么。
果然，明鹤楼是个资深吃货。
品菜之前，照例有人试过毒。
之后，才净手，漱口，才由贴身的老仆布菜。
第一块龙筋入口，一双雪白长眉掩映下的眼睛，便先是一眯，接着，左右思量，细细回味，最后，目放精光。
“好。”
他淡淡一个字，满堂陪着的下人，都松了口气。
一开始还担心，那镶金嵌玉的小公子是来拿贡品胡闹的。
没想到，倒是真哄了老爷子高兴。
蓝尽欢并没有太大喜色，一切不过是意料之中。
“太师爷爷喜欢就好。”
明鹤楼也不需要下人布菜了，自己动筷自己吃。
“怎么做的？”他想问出其中诀窍，给下面陪着的厨子丢了个眼色。
厨子立刻竖起耳朵。
蓝尽欢笑眯眯回答：“祖传的。”
明鹤楼筷子一停，知道这是问不出来什么了。
“呵呵，臭小子，我记得蓝凤鳞是个忠厚老实的，怎么养出你这么心思刁钻的儿子？”
蓝尽欢依然淡然陪着笑，“回太师爷爷，欢欢是母亲养大的。”
言下之意，我跟我爹的“忠厚老实”，没有太大关系。
“哦……！”明鹤楼想起来了，“你娘亲是孔雀王那个被蓝凤鳞骗走的小郡主？哈哈哈哈……”
他觉得好像在某方面胜了春忘归那个假想敌一筹。
你孔雀王再牛掰，也拿我们大徽朝的英雄豪杰没办法，最后还不是乖乖把女儿搭上了？
他吃鱼吃得高兴，便给了蓝尽欢这个机会。
“说吧，你这小子，今日救了子衍在前，做了美味的鲟鳇鱼在后，可是有什么事有求于老夫？”
谁知，蓝尽欢依然保持那副克制有礼的笑容，“太师爷爷多虑了，欢欢有皇恩浩荡，爹娘宠爱，别无所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