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帅,按您的吩咐,老六和老三已经安顿好,只是……,欢欢他,跑了……”
蓝以笙面色从容,说谎向来不打草稿。
蓝凤鳞在整个猎场最高处负手而立,衣袍逆风翻飞。
“没关系,已经有人替你将他带来了。”
蓝以笙心头咯噔一下,但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恭喜父帅,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接下来……”
蓝凤鳞回头,看看这个向来最听话、最得力的儿子,照例拍拍他的肩膀,“轮到你了……”
第152章 献祭
蓝凤鳞的那只手,快如闪电,让蓝以笙来不及反应,便被一指点在颈部大脉,人晕了过去。
他单手拎着蓝以笙,将他拖行走下高处,一路向西北,进入一座由乱石临时搭成的简易祭坛上,扯了锁链,将人手脚绑缚起来。
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没有半点犹豫,手法熟练,仿佛已经在心中默默练习过了几百次。
蓝以笙在腕脉被割破的那一瞬间,痛得一个激灵醒来。
“父帅?”
他挣扎想要挣脱锁链,然而人被绑缚在石头上,根本就是徒劳。
“父帅,我犯了什么错?你答应过我,事成之后会放了我和阿姐自由!”
蓝凤鳞毫无表情,将他另一手上腕脉割开。
“你没有错。如果有错,就怪你姓洛。为父是答应过你,献祭后,你的确就自由了……”
说罢,回手一刀。
一刀挑了蓝以笙脚筋,顺便割破脚踝大脉。
四肢殷红的血,开始在简易的祭坛下汇聚成细细溪流,向着方才的高台方向流淌。
蓝以笙双脚被自己最敬爱的人废掉,惨痛地用淌血的手抓住蓝凤鳞的袍子。
“父帅!我这么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过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
蓝凤鳞轻抚他的头发,如安慰一只即将被亲手处死的爱犬,温和而残忍:
“放心,今天的早餐,为父已经加了东西,在流尽最后一滴血之前,你不会死。”
说罢,再也不顾身后的苦苦哀求,转身便走。
天色,原本万里晴空,天高云淡,此时,开始变得阴沉。
萧索的秋风,掠地而起。
……
与此同时,蓝砚清也站在了属于自己的祭坛下,向着中央高处跪下,三拜九叩。
“愿以吾血献祭,愿父帅万寿无疆……”
拜罢,端然盘膝趺坐,割开自己手脚大脉。
安静地等待那一刻到来。
……
从蓝砚清的祭坛向北,大约百余步远,另一处祭坛中,蓝楚城也按计划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青色的脉络,眉间拧紧。
“沈氏……,呵……”
之后,默默割开。
……
继续向北,下一处祭坛,明子衍被绑在大石头上。
他朝思暮想的女人,给他嘴里不知塞了什么药,之后,一把薄片小刀,将他手腕和脚腕一一割破。
明子衍嗷嗷叫。
虽然感觉不到疼痛,但眼看着自己的血咕咕流淌,诡异地恐怖感,让魂儿都飞起来了。
“希希,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爷爷什么都有,你不要这样吓我,我为了你什么都肯做,晨钟暮鼓楼我都跳了,不要再考验我了!!!”
希希是个香艳美人,此刻眼泪汪汪,楚楚可怜,却手底下毫不留情。
“明公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某人的神脉已经觉醒,惊动了大帅,逼他临时改变了计划,提前了献祭的时间。五公子他在北疆带兵,一日半日回不来,无奈之下,只能用你代替了。”
明子衍懵了。
“什么大帅?什么献祭?什么五公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希希将他乱挣扎的手绑好,让血准确无误地流入祭坛的血槽。
“怎么?明公子你还不知道吗?你在这世上,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哥哥,他比你,可是好上太多了。我求了大帅很久,他才勉为其难,同意用你来代替他的。”
“什么哥哥?啊啊啊啊!!!我爷爷就我一个孙子!我们明家就我一个后人!啊啊啊啊……唔唔唔……”
明子衍的嘴,被希希纤细的手指,温柔用帕子给塞了个结实。
只能眼泪哭得稀里哗啦。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绝望,崩溃……
……
七处祭坛,七个姓氏,围绕着中央祭坛,隐蔽在御苑深处的荒野中。
若是此刻从高空俯瞰下去,便是连成了一只巨大的七芒星。
沈,段,衣,洛,明,春,蓝。
随着血脉一个一个引出,天地间风云变色。
头顶黑云压境,雷霆阵阵,如有龙吟虎啸。
只待七氏的血汇聚在一起,天空出现天狗食日之相,便是七条神脉觉醒之时,也是祭品逆天改命,凌驾于神皇遗嗣之上的唯一机会!
蓝尽欢悠悠从祭坛上醒来,睁开眼,便见沈承钰那张令人厌恶的脸。
“皇上风向转得实在是快,可惜啊,这是最后一次了。”她揶揄地笑。
沈承钰叉着腰,“不知是哪个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危言耸听!朕是大徽朝的真命天子,沈赋那妖艳娘们就算千算万算,也算不过天命!”
他将手一挥,“来人啊,给她放血!”
然而,身后并没有什么动静。
“朕的禁军呢?”
沈承钰回头。
结果,却看见了沈赋那张“妖艳娘们”的脸。
他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站在了他身后。
“皇上,真是好谋算!可惜,你在床上与贵妃说得太多了……”
沈赋抬手,捏着沈承钰的小细脖子,如捏一只鸡一般,对早就跪成一片的禁军宣道:
“皇帝年少冲动,不听劝谏,孤身行猎,遭野兽袭击,驾崩!”
说着,将手中的人甩手摔在地上。
“丢去喂狼,留块儿零碎儿入殓就好。”
“皇姑姑饶命!皇姑姑……!!!”
沈承钰嗷嗷惨叫着,被拖走。
沈赋晃了晃脖子,爽了一下,就如弹掉了一只在鞋上趴了很久的虫子。
之后回头,被平地掠起的狂风吹得长发与衣袍飒然,对蓝尽欢笑。
“还要再委屈欢欢一下。”
蓝尽欢的双臂被铁链子绑在大石头上,抬腿踢了他一脚,“你不怕他跑了?”
他们最开始商量的计划,只是诱敌深入,让那些隐藏在背后的妖魔鬼怪全部露出真面目。
却没想到,收到明佩鸾的密报,沈承钰居然也要在御苑作死。
既然多行不义,那就正好提前半个月送他上路。
可现在,这人的小命儿已经攥在掌中,沈赋居然又给他个机会?
沈赋挨了一脚,笑着捏着她下颌,偏头,也不管身后还有多少沈承钰留下来的禁军看着,报复般的深深亲了她一口。
之后,眸光深深而黏腻,不像是在决一生死的关头,倒像是在床上没穿衣裳。
“这场戏,还远没完……”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缠绵之间,身后,珍珑宝刀已经劈至,裹挟着万钧雷霆,带着列缺崩摧之势。
沈赋只痴痴看着蓝尽欢,头也回头,反手一掌,便与蓝凤鳞的刀锋对峙在了半空。
“现在你亲眼看到了,这背后处心积虑之人,到底是谁了?”
第153章 她是个女孩子啊
蓝尽欢的目光,不可置信地,极慢地,极其不情愿地,从与沈赋的对视中移开,望向他身后的蓝凤鳞。
虽然早就有所猜测,可当事实赤裸裸摆在面前,毫无遮掩,却依然是肝肠寸断。
“惑儿……”
她的唇动了动,方才处置沈承钰时的戏谑消散无踪,人如被劈头一记雷霆轰下般,愣愣望着蓝凤鳞。
口中,却是唤的沈赋。
她现在能信任的,能依赖的,真的真的只有他一个人了。
沈赋是不愿看到欢欢如今这彻底失望,又彻底绝望的模样的 。
但是,有些痴心妄想若不早日醒来,只会越陷越深。
他不说,是因为她根本不会相信。
他只能牵着她的手,带她走到这深渊之前,亲眼看看下面的黑暗,才会相信,这世上那些恐怖的传说都是真的。
他只有陪着她面对妖魔鬼怪,才能让她不再拜错了神明。
“欢欢放心,我答应你过你,永远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沈赋与蓝凤鳞对峙的手,凌空狠狠一抓,一拧!
蓝凤鳞连带着珍珑宝刀也随之凌空反转。
沈赋背后气浪暴涨,龙相轰然翻涌腾挪,狂袭反攻!
蓝凤鳞飞速后退。
两人在空中拉成一条直线,一个刀锋般迫近,一个且战且退,向七芒星的法阵中央飞去。
“庭儿!动手!”蓝凤鳞缠住沈赋,一声怒喝。
蓝昊庭拎着刀,从乱石堆后面走了出来。
“欢欢……,对……对不起……”
他红着眼,颤着手,含着眼泪,将蓝尽欢一只手腕割开。
蓝尽欢被铁链束缚在巨石上,也红着两眼,一声不吭,看着眼前这一切,慢慢发生。
一个是从小就奉若神明的父亲。
一个曾口口声声对她拍着胸膛,说自家兄弟,自然是弟弟先逃,当哥哥的断后。
可现在,一个要将她献祭。
另一个,亲手提刀。
“哥……,你把刀放下吧……”
蓝尽欢心里还念着两人一起大闹神仙洞那晚。
第一次有哥哥肯挺身而出,替她挡住了危险。
虽然他很笨,很菜,但是,她是个很好哄的人。
只要别人一点点的好,她就可以尽弃前嫌。
忘了他曾经如何举起马鞭想要打她,忘了他如何扬起拳头想要揍她。
“哥……,放手吧,现在还来得及……”
她声音极低,听起来那么可怜。
不是在求他放过自己,而是在劝他回头是岸。
蓝昊庭抖得不像话的手,握住她另一只手腕,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欢欢,对不起……!那是你爹,可……可是……,那也是我爹,我……亲爹!!!”
亲爹……!
蓝尽欢在听见那两个字的瞬间,泪光瞬间模糊了眼眶。
所以,她生下来,就是用来献祭的那一个,而面前这个,才是父帅早就认定的继承人!!!
左腕一痛,鲜血淅淅沥沥,滴入祭坛的血槽,拉成细细的血线,向着七芒星中央汇聚。
天色,几乎全黑。
风起云涌中,苍白的太阳在黑云中时隐时现。
蓝凤鳞全力爆发,暂时击退沈赋,赶至法阵中央,张开双臂,仰面望天!
七氏,七个孩子,七条血脉!
他筹谋了二十年,虽然状况频发,虽然一切仓促,比计划提前了好几年,可是,终于,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集齐七氏祭品,以血脉献祭,激发日蚀,便可逆天改命,反杀神皇血脉,截获神祇遗功!
“哈哈哈哈哈……!!!”
蓝凤鳞仰天狂笑。
沈赋身姿在阵外翩然落下,懒散抱着手臂,歪着头,等他笑完。
蓝凤鳞仰头望着天,盯着头顶那一轮白日,七条血脉的细线,依稀肉眼可见,已经寻着七芒星,汇聚在他身上。
然而,却什么都没发生。
预想中的天狗食日,久久没有发生。
怎么回事?
他终于发觉情况不对。
扭头看向沈赋。
然而,已经迟了。
沈赋唇角绽开,对他危险一笑,背后龙相乍起,一击!
“这一下,替欢欢揍你!”
龙吟响彻山脉之间!
蓝凤鳞整个人,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沈赋追击,飞身碾压而至,劈头轰然再一掌!
将人狠狠惯向地面!
蓝凤鳞重重砸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人如死了一般,手指尖动了动,依然不可置信地瞪着眼。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七个孩子,七条血脉,一个都没有错,为什么会这样?
眼前,出现在沈赋的靴子。
他落在他面前,“这一下,替丈母娘揍你!”
咣!
抬腿一脚!
将蓝凤鳞整个凌空踢飞出去,人追击而上,再补踹!
轰!
眼见着那人横飞出去,一路砸塌无数草木,滑行数丈,最后,停在一双绣鞋前。
蓝昊庭见状,扔了刀,奔向蓝凤鳞,“爹——!爹——!!!”
沈赋衣袍飘逸,缓缓在蓝尽欢身边落下,“这一脚,是替春忘归补偿十多年的丧子之痛!”
他抬手,轻易一扯,蓝尽欢腕上绑缚的铁链便酥脆地断了。
“可是疼了?”
蓝尽欢不吭声。
心碎到麻木,任由他紧紧抱着,一动不动。
腕上两道伤口,鲜血淅淅沥沥。
疼,并不算什么。
最疼的,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每次都满怀着希望,小心翼翼地想要修补那一点可怜的亲情,可每一次又都被无情地撕扯地稀烂。
蓝凤鳞被沈赋三击,打得面目全非,却依然不死心。
他瞪着眼,双瞳空茫,口中喃喃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春意浓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她在自己夫君面前慢慢蹲下,看着曾经威武战神一般男人,如今瘫在尘泥之中,却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她自从发现猎场上不对劲,就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他们。
找她的夫君,找她的孩子。
不光是欢欢,还有那几个喊她“母亲”,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们。
可是,都看到了什么?
她都看到了什么——!!!
手足相残,父子相残!
难怪有人说,姓蓝的,全家都是没心肝的,都是冷血的!
“蓝凤鳞,你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败吗?”
春意浓怜悯地看着他,如看着一个傻子,笑得惨痛又那么痛快。
“你是欢欢的爹啊,但凡你曾经对她上点心,也不至于有今日,哈哈哈哈哈……,她,是个女娃啊,她是个女娃啊,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