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们三人加上一个领队的行政老师坐上悬浮车出发。
农研所位于哈伦堡的郊外，纯白简约的建筑立在广袤无垠的平原之上，悬浮车络绎不绝地驶来，停在远处的停机坪眺望，生怕破坏它遗世独立的孤寂美。
“音乐天□□尼尔曾为这座建筑谱写赞曲，它成就了丹尼尔，丹尼尔也让它变成热门打卡地。”
行政老师发挥一番热烈的赞美和感慨，没能如愿听见三个帝国军校生的惊叹，回头一看，他们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那首《白》在帝国确实很火。”禾嘉附和，发出灵魂疑问：“但他们不做试验田吗？”
韩贺：“好问题，我也想知道……”
一点浪漫细胞的都没有的帝国人！
行政老师翻了个白眼：“农研所代表着联邦最高水平的农学研究，以学术和研究为主，种植交给其他地方。”
“原来如此。”他们敷衍回应，私下继续吐槽：【但不种植，哪来实验数据？研究出来的东西能信吗？】
【不确定，再看看。】
带着满腹疑问，她们跟着负责接待的技术人员走进农研所。
“哇哦——”
“好先进——”
“好有科技感——”
“帝国没有这个——”
在一片哇然叫好声，技术人员的心态不自觉膨胀起来。
韩贺和禾嘉确实惊讶于农研所所表现出来的高科技。
但怎么说呢？
【花里胡哨得跟农学没有半点关系。】韩贺精准吐槽，【帝都的少儿科学博物馆也是这么花里胡哨。】
“咳。”禾嘉差点笑出了声，连忙用咳嗽掩饰过去。
百草的嘴角也微微上扬。
技术人员还不知道三个学生将他们机构比做少儿博物馆，兀自在前领路介绍，务求带给帝国的土包子更多的震撼。
他走到一处磨砂玻璃前停下，在窗上按下指纹。
登时，磨砂玻璃跟翻页似的，变得清晰透明，让人看得清楚玻璃的另一面景象。
“联邦的国家众多，为了适应不同星球的生态环境，我们研发出给土壤喝的万能营养液，它的作用很简单，稳定和增产，下面就是我们的生产链。”
“好大……”
越过玻璃往下看，一条完整的生产流水线出现在她们的眼底。
原材料搬运、入罐分拣、渣滓液体分离、合成营养液、质量抽检、灌装、封口、贴标、二次抽检，最后包装封箱，经传输链送往仓库，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在场，全靠隔壁控制室的智能系统。
技术人员：“我们的系统是目前最先进的综合系统，农研所内所有生产线的调配和后勤保障由它进行处理。”
“24小时高强度运转，全年无休，听起来好累啊。”百草说道。
“呵呵，那不至于，我们的生产线都是八小时工作制，下午5点就会自动关停，只保留后勤安保的功能。”技术人员解释，“对于智能系统来说，这点工作量不算什么。”
“那挺人性化的。”百草还想再多看几眼，清晰的玻璃刷地一下变回磨砂玻璃，技术人员说接下来带她们实验中心看看。
虽然收得快，奈何他们遇到的是洞察一切的百草。
原材料确实没有异样，真正异样的是原材料堆放处的深处，那里好几箱包装得严严实实的箱子，箱子装满了含有辐射的矿石，百草对它并不陌生，按照生产线的生产速度，到了下班之后，就该轮到它们了。
百草记下这里的位置。
沿中庭的大螺旋楼梯往下走就是他们的实验中心，尽管是地下二层，但设计师利用地形高低，为它设置了几处近地面的天窗、几处用来折射光的装置，布置仿生园景，使得人产生还在地面的错觉，抬眼看见阳光和风景，不会产生郁躁低沉的情绪。
实验中心有许多弯弯绕绕的玻璃管，到了某个节点还有气阀之类的开关以及温度显示，它们共同连向了左右两边的培育箱。
“这边是球蓟……那边是菌种……”技术人员随口指着，失笑道：“这些是我们平时闲来无事培育玩的，长得还算不错……”
一旁的大胡子崩溃：“菌！你怎么又死了菌！我好不容易把你养这么大！”
技术人员还没说完的话扼在喉咙之中。
韩贺瞄了一眼显示，了然道：“太正常了，在灭菌环境养菌，要是能养活，这菌得是神迹。”
大胡子的目光缓缓挪过去旁边的显示，尖叫：“天杀的，谁把我的无菌改成灭菌！”
技术人员轻咳几声，试图引开她们的注意力：“我们用新技术培育球蓟，这是第四代球蓟，它不再长出根部，从源头遏制植物变异的风险。你们那边又是怎么处理植物变异这个问题？”
百草吩咐：【你拖着他，多扯一点话。】
禾嘉脸上浮现茫然的神色：“就直接种下去，长成收获啊。植物是植物，作物归作物，两者是分开的，球蓟是蔬菜，同样属于作物的一种，好养活的很。”
技术人员&大胡子：“怎么可能！”
禾嘉韩贺齐声：“怎么不可能？”
他们在争辩的时候，百草铺开神念，农研所的地图在她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轮廓。
它地下的布局跟黑市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各层高低错落有致，估计这里的技术人员未必都知道农研所的地下隐藏着三四十层。
神念如古木根系，一路深扎。
终于，她在接近最深处的空间时，感受到大量的变异植物怨恨和痛苦的气息，以及人类微弱的呼吸。
找到了。
就是这里。
第169章
锁定目标, 百草的神念穿过空间。
入目是一条走道，两边各有一面墙的智能衣帽柜，洁净的手术衣、帽和鞋子就从里面拿, 它似乎还提供个人衣物和随身物品的存放服务——有三分之一的柜子放了私人物品。
百草注意到, 衣帽柜的智能识别镜头隐隐闪烁微弱的红光, 它不光识别做手术的人，同时承担安保的作用，一旦有脸生的人进入镜头，就会立刻提高警戒。
穿过盥洗室，走廊分成了三个方向, 分别通往材料准备室、病房和手术室, 她所感觉到的怨恨气息源源不绝从病房里散发出来。
普通人得做选择, 百草选择三个房间一起看。
材料准备室里没有人，只有几个放满药剂的柜子和操作台, 百草没去碰它, 只管记下药瓶上面的名字和位置。
病房里放着几个牢笼, 郁燥的变异植物在笼里乱撞, 似乎被折腾得仿佛接下来就要散架的笼子其实结实得很, 一面玻璃墙面对着变异植物, 而玻璃墙后, 一台手术正在密锣紧鼓的进行。
室内环境与没药形容关押她的房间相当贴近。
应该就是这里。
下一瞬间, 无论是病房里哐哐撞笼子的变异植物，还是手术室里动手术的医生, 他们的动作全然静止凝固。
锋利的手术刀触碰人类腿部皮肤，要是稍微再慢0.01秒, 躺在手术台上的人就要被划出一道口子，主刀医生左侧的护士准备递过止血剪, 右侧的人打开培养箱，掐住一株修剪过的铁桦苗。
铁桦，它是世界上最硬的木材，由于硬度比钢铁还强，有时候会替代钢铁使用。
手术室、医生、人、树苗，整个场景荒诞可笑，时下最落后的人工智能都不会生成这种与常识逻辑不符的图片，偏偏它在现实就出现了。
联邦做这个要干嘛？
贵族特供的怪物玩意？不太像，身姿窈窕的树女是沾了“色”和“奇”的边，他们把人类做成变异植物，又是图什么？
百草暂且放下满腹疑问，亲手掀开无菌布，等看清躺在手术台上的人，松了一口气。
好消息：躺在手术台上的人不是松阳。
坏消息：松阳不在这，但这个人跟松阳有过一段较长时间的接触，所以他身上有松阳的气息；同时，她还是没找到松阳的下落。
寻思片刻，她抬手弹出一道气流，便解除时间静止。
没有人感觉时间曾经凝滞过，主刀医生继续下刀，却抓了个空，与此同时，被弹走的刀和放置手术工具的盘子乒乒乓乓掉了一地，在安静的环境下，这么大阵仗的响声足以把人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
“天啊……”左侧的护士不知所措，再看主刀医生的眼神已经剐过来，心下一慌，越说越急：“不是我，我没碰，真的……”
不等她辩解完，右侧的助手惊得跳起来：“铁桦苗死了！”
紧接着，对面的副手也在叫：“仪器坏了！”
话音刚落，仪器们后知后觉般发出错误的警示音，喧闹和尖鸣充斥整个手术室，操作机械手的技术员不得不捂住耳朵提高音调，像鹦鹉学舌般来回重复：“机械手坏了，机械手坏了！”
主刀医生忍无可忍怒吼：“把线给我拔了！”
拔掉电源，噪音消弭无形，主刀医生才听清，由于机械手的元件损坏，出于安全考虑，系统禁止机械手工作，以免发生不必要的伤人事故。末了，技术员又问他们现在要怎么办。
其他人也同时看向主刀医生，仪器失灵，机械手受损，铁桦苗夭折，这场手术根本无法继续下去。
即便如此，主刀医生不为所动：“去准备室拿器具，再去病房锯一株铁桦过来，手术继续。”
百草神念一动，以至于手术室大门刚打开，激烈的打砸声从外面传来，护士探头，脸色一变：“糟！变异植物突破了笼子的限制，它在攻击准备室！”
“见鬼！怎么没有警示！”
“别管这么多，快启动隔离程序！再晚一点，谁知道那植物会不会跑过来！”
只见那变异植物好像知道有人在说它，拐了方向朝手术室窜来，吓得人哇哇乱叫，幸好手术室的门及时关闭，但它们仍然留在外面砰砰撞击，每一下都叫人心惊肉跳。
隔离程序启动，病房和材料准备室同时合上大门，门上伸出转动的锯齿，一旦碰到变异植物根系或者枝条便会自动锯开。
百草见好就收，驱使变异植物赶在病房关闭之前缩了回去。
手术室内的人竖起耳朵，过了半晌，外面没有传来其他动静，长吁一口气，抚平受惊乱跳的心脏。
“吓人！肯定是因为最近水逆，所以运道不顺，做一台手术失败一台，还遇到植物暴走，得抽个时间在线忏悔。”护士双手合十。
副手嗤笑：“什么运道？我估计是他的能量遗存，但是都把人送走了，怎么还会这样……”
他？送走？
百草使出精神暗示，让他们围绕这个话题继续讨论。
“肯定是他！”助手情绪激动，眼露凶光，“他都快撑不下去了，还在背后操纵植物破坏我们的手术！该死，什么时候能把他剖了，我真想知道他怎么做到让变异植物都听他的？”
主刀医生沉默地听他们抱怨，冷声打断道：“别想了，他活着比他死了更有价值。最近有一批新的材料抵达，我先去申请把材料调过来，手术留到今晚再做。对了，你去确定他的情况，如果是他做的，再给他挪远点。”
副手：“收到。”
主刀医生走到手术室的一侧，唤醒智能识别系统，他直接乘坐设置在手术室内的电梯上去，留其他人收拾现场。
*
夕阳西下，实验中心大堂的球蓟都镀了一层金光，韩贺一行人的研学之旅也到了尾声。
技术人员原本计划借着作物话题发挥，引申到他们的无深息壤，奈何这几个军校生一个比一个滑不溜秋，还油盐不进的，没看到无深息壤不说，总感觉自己被套了不少话。
好不容易陪她们逛完一圈，目送联邦星际军校的悬浮车离开，技术人员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自己没泄露什么机密吧？好了，这个班今天就上到这！
转身下班的技术员并不知道，有两人趁着日与夜的交接之际，撕开空间隐身探访，而位置就在他白天带人参观过的生产线。
号称八小时工作制的生产线在昏暗中亮灯运行。
百草：【果然，生产的东西变了。】
摆在明面的普通原材料已经消耗殆尽，轮到隐藏在后的原石材料。
一大箱赤红原石经过三轮浸泡水洗，跟换了一种矿似的，灰白的矿石长了好几处铜锈绿的色斑，体积也小了一圈，再经过一轮刮擦之后，只得到一指盖的铜锈绿粉末，失去价值的灰白色矿石滚进废料区，变成她在仙浪海看到的废弃矿石。
【我小时候在诡星见过这种矿石。】时潜渊指着赤红原石说道，一边对准它们拍下照片，【收养我的地坤叔说，它是千万年前熔岩凝结后析出的矿物，地质运动后浮出地面，又经过雷电洗礼，拥有较强的磁场，对植物生长并不友好，也容易让人和动物陷入躁动。】
【有意思，诡星的矿石来到农研院，什么反叛军呀，没准就是联邦私下培养的，方便他们用来一些不见得光的事。】
她说着忽然愣在原地，【你刚刚说……地坤？】
【我的姓氏来自收养我的叔叔时地坤，他说名字拗口，对外叫时坤。他是个有趣的人，我们走遍诡星的山川识万物，我的格斗技也从跟他学的，他既是我养父，也是我的老师。】时潜渊说起时地坤的时候，眼神熠熠生辉，记忆中的诡星灰沉无光，但他的童年却是彩色的。【只可惜，多年前他意外离世……说起来，他也喜欢种地，总要开几分田种些绿苗苗，要是他还活着，你们肯定能聊得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