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后，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上前询问。
来人是一对母女，母亲的脸上布满皱纹，走路缓慢，似乎身体不太好，女儿看着十三四岁的样子，虽然面黄肌瘦，眼睛倒很有神。
女儿扶着母亲靠近，又隐隐把母亲护在身后。
她开口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上面画着的馒头是什么意思？”
许欣点头：“我们是来招工的，参加我们的招工可以获得口粮和工钱。”
“你要登记吗？”许欣坐在桌子后后，面带微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过来？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叫阿红！”阿红刚说了一句，就被母亲扯住了。
她回头：“娘，怎么了？”
那母亲缓了一会才开口：“你们招工是做什么？平日是在哪里做工？”
看着对方警惕的眼神，许欣突然反应了过来，像阿红这样小姑娘，年轻又长相清秀，若是被人骗到那些腌臜的地方就不妙了。
许欣耐心地回答道：“我们招人是要做糕点，就在城外不远的庄子里，这位婶子也可以一起去的。”
“我这么大年纪的也要？”
许欣点头：“我们糕点厂很大，需要的人多，活也有轻有重，虽工钱不同，但赚点口粮还是没问题的。”
阿红听到这里已经激动地握住了娘亲的手：“登记，我们都登记！”
许欣提笔记下了两人的信息，让杜越帮忙领到一旁等着。
有了这第一个尝试的人，其他流民的胆子也都大了不少，纷纷挤到桌子前询问。
“男的招不招？”
“我可以带着我家娃儿一起吗？”
“每天都发吃的吗？”
……
霎时间，桌子前的热闹程度都快赶得上施粥的粥铺了，引得进出城的人也朝这边张望。
还有人从马车上派了小厮过来，看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欣之所以敢这么大张旗鼓，当然是因为已经获得了上官知州的同意，她们查阅文献给出了那么多安置建议，总得有点回报不是，而且她们正在做的事对于泽州城的建设也很有意义。
无论从成本考虑还是最终效益考虑，对不同的流民的安置肯定不能简单地一刀切。
有驴车的条件整体比较好，他们缺的是入城资格。
那些衣衫褴褛的人才是真的没有去处。
所以，这次的招工主要面向的也是这群人。
除了食品加工厂，许欣她们也在探索其他的就业安置方向。
看到有两个在拥挤人群中挤来挤去身形灵活的人，杜越叫住他们：“你们的根骨不错，不知对练武是否感兴趣？”
被拎出来的两人：？
杜越：“我觉得要不你俩也别做什么糕点了，不如跟我学几招，给糕点厂看门也不错。”
她握剑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怎么样？想不想学？以后就算不看家护院了，有了功夫傍身，去走镖局走镖也是个路子。”
那两人看杜越的身形气度，对练武本就有些心动，如今听说以后还多了一技之长，忙不迭地点头：“学学学！！”
看杜越成功招到两人，李雨云在一旁也不甘示弱：“美食培训看一看，包上岗包就业了！”
流民们往前挤得更厉害了，虽然名词听不懂，但不重要，能赚钱的肯定是好事。
……
城门口。
一辆马车静静停了许久。
马车的车帘被撩起了一角，上官志业从里面看着不远处的热闹景象，对旁边的儿子说道：“你这几个朋友不简单啊。”
他想起前几日看到的那些“安置流民”的方法，条理之清晰，论证之严密，根本不像是几个女子写出来的。
反而像是很多智者共同讨论出来的策略。
不过，既然她们信任他，把这些方法都告知于他，那他也没必要深究。
他已经把这些方法整理成折子递了上去，若朝廷真的采纳了这些建议，他年底的考评必是上等。
上官玉轩也顺着车帘的缝隙看向流民的方向，他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她们倒是赤诚之人，难怪婉婉与她们交好。”
聊到柳清婉，上官志业的脸色沉了几分：“她的遗忘之症还没有缓解吗？”
上官玉轩摇了摇头：“大夫说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刻意不愿记起我罢了，如果她一直不愿，可能就永远想不起来。”
“既如此，你还是执意这桩婚事？”
“是我对不起婉婉，所以这次我不想轻言放弃。”上官玉轩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
上官龙业的眉头拧得更紧了：“男子汉大丈夫，当以功业为重！”
“你娘不过是给你提了一个通房，她就与你闹得如此之大，这种气量，并不适合做我上官家的儿媳妇。”
“若你是不好意思跟那柳庆全提取消婚约的事，我可以亲自出面。”
上官玉轩惊慌道：“谢谢父亲大人，婚约之事我自己来处理就好。”
……
马车里发生的事，许欣她们自然一无所知，甚至她们都不知道上官家的人居然来过。
此时，她们都沉浸在招工顺利的惊喜中。
第一天，就有四十八名流民到她们这里登记。
今天她们“招工”效果很不错，但也有人不相信她们，宁愿窝在城门外等着每天的施粥。
不过，许欣一点都不慌，只要这一步迈出去了，盘活了，很快就会有更多人愿意加入进来。
光靠用珍香斋的收入养着这些流民肯定是不行的，再大的大户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她们要用自己的智慧让这些流民创造价值，养活自己。
甚至，用创造出的价值继续扩大规模，让更多的流民能被养活下来。
……
柳家庄子里。
一处开阔的庭院里，正站着不少的人，正是许欣她们今天招来的流民。
流民们好奇地四处打量，而李雨云正站在台阶上方准备给大家做动员。
她骄傲地抬起手：“你们听说过风靡全城的糕点‘惊鸿一瞥’吗？那就是我做出来的！”
阿红一脸震惊：“什么鳖？王八还能做出来？”、
李雨云的手僵住了，但她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尴尬，所以，她很快换了个说法。
“听说过‘珍香斋’吗？泽州城第一的糕点铺子。”
流民们再次齐刷刷地摇头。
李雨云摆摆手：“算了，没听说过没关系，只要知道是第一，很牛很牛就行了。”
“接下来，很牛很牛的我将会给大家做一个糕点培训，在培训过程中表现优异的，就可以成为我们‘珍香糕点厂’的糕点师傅，不仅有工钱，年底还有分红。”
下方的议论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分红啊，她们以前种地的时候都没看见这好东西。
不过，躁动之后，很快有人冷静下来：“你们需要这么多糕点师傅吗？”
李雨云笑道：“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虽然我们要不了这么多糕点师傅，但我们要做的可是泽州最大的糕点厂，其他工作需要的人也不会少。”
“即使在培训过程中，发现自己在做糕点上没有天赋，但力气大的可以帮忙打蛋，细心的可以帮忙包装。”
“只要好好做，总有一款工作适合你。”
“而且，我们的工钱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随着我们的糕点厂越做越大，大家的工钱也会越来越高！到时候盖房子安家都不是问题。”
下面的讨论声更热闹了，这一次李雨云没有打断他们，而是由着他们商量。
阿红激动地看着自己的娘：“娘，我看这个不错。”
她娘也握住她的手点头，她家阿红在从小就会做饭，这什么糕点培训肯定难不倒她。
旁边，两个瘦弱的中年人也凑在一起讨论。
“你觉得这个靠谱吗？”
“管它呢，待在这糕点总有得吃吧。”
眼看着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李雨云双手下压示意大家先安静下来，她大声问道：
“我们的目标是？”
“做泽州城最大的糕点厂！”流民们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不管信不信，至少此刻他们的脸上都挂着憧憬和喜悦的笑容。
李雨云对这场景非常满意，她大手一挥。
“好，那我宣布，第一届厨艺培训现在开始！”
第1章 柳管事
一旁, 许欣和赵乐乐看着慷慨激昂的李雨云和被她一番话激励得干劲十足的流民们，两人忍不住齐齐发出感慨。
许欣：“我们之前还是太狭隘了, 谁说人力资源管理专业知识在古代派不上用场，现在这不就用上了嘛。”
赵乐乐也颇为认同地点头，这培训的活李雨云干起来也算是术业有专攻了。
只见台阶上的李雨云越说越带劲，下方的流民们也听得激动，每个人都是一副巴不得立马把糕点厂做大做强的架势。
十分钟后，这场动员终于接近尾声。
李雨云高兴地挥手：“第一节 培训课程在明天上午, 大家现在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有吃的就好，有吃的就好！”流民们闻言都松了一口气，他们最担心的就是来了这里之后就领不到每天城门口布施的粥了。
众人都伸长着脖子看着灶屋的方向。
“来啦来啦！”
赵婶笑容满面地拎着个大勺子从灶屋里走出来, 她身后还跟着赵大福和赵二禄兄弟俩。
只见赵大福的手里提着一个大木桶, 木桶里装的是刚熬出的粥，乳白色的米汁随着赵大福的走动在桶里轻轻晃荡, 散发出的米香不断地往众人的鼻腔里飘。
阿红的娘亲刘婶眼睛都亮了，她激动地扯着旁边的阿红的袖子：“红姐儿，有粥！这里真的有粥！”
旁边的阿红却没应声, 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被赵二禄手中的大箩筐吸引。
箩筐里装的居然是一个个刚出笼的大馒头！
阿红看得舍不得移开眼睛，筐里的馒头似乎是由杂粮做成，颜色并不白, 但个头却很可观, 此时上面冒着热气，看上去又松又软，十分诱人。
周围, 咽口水的声音不断响起, 站在后排的人再也忍不住了，不约而同地朝前挤, 生怕晚一点就领不到馒头了。
“别急别急，每个人都有！”看着场面就要乱了，许欣急忙站出来喊道。
杜越握着剑走到人群前方，她肃着表情，沉声喊道：“排队！一个一个来。”
在这气场的震慑下，人群顿了一瞬。
那两个要跟着杜越学武的人此时也颇有眼色地站出来维护秩序，他们从人群中间走出来，扯着大嗓门嚷道：“都听杜老大的，好好排队！”
很快，一条长队就成形了，流民们的包袱本就都随身背着，此时各人纷纷顺势从包袱里掏出了碗筷，一个个排队上前领粥和馒头。
赵婶站在最前面，笑容满面，没想到她有朝一日也能成为给大家分吃的人了，还是有工钱的嘞。
她默默想道，这老许家的人真是有良心，有好事就想着她们这些老乡，她可得帮她们把活干好了。
在流民们期盼的目光中，赵婶动作熟练地用大勺先在桶里一搅，让沉底的米粒均匀地散开，这才手腕一转，舀起半勺，倒进前面的人碗里。
“下一个。”
粥的浓稠程度和城门口布施的差不多，分量甚至还要稍微少一些，但没有人不满意，因为除了这半勺粥，每个人还分到了一个大馒头。
软乎的馒头比掌心还大，轻轻用力就可以捏出印来，但没人舍得用力捏它，而是既小心又迫不及待地吃进嘴里。
“太好吃了！呜呜。”
“真香啊，还是馒头扎实！”
阿红也领到了馒头，她轻轻撕下一片放入嘴中，杂粮的香味立马盈满整个口腔，嚼了几下后还能感受到丝丝的甜，最重要的是，咽下去后肚子就不会再瘪得难受了。
看女儿吃得如此开心，刘婶脸色的皱纹都笑开了，她先把手里的馒头掰了一半下来放到阿红手里，才小心翼翼吃起剩下的部分。
吃着吃着，她觉得有些哽咽，她都有些记不清上次吃馒头是什么时候了，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呢？
虽然已记不清时间，但馒头一入口，那种香甜满足的回忆就都回来了。
看阿红要把那半个馒头还回来，刘婶笑着拒绝了：“你吃！娘不饿。”
阿红想了想，把手里的馒头再次一分为二，硬塞到娘亲的手里：“娘，会好起来的，以后我们还会有馒头吃。”
看到这一幕，许欣也有些眼眶发热，她回应道道：“对，以后每天都有馒头！”
旁边的其他人也忍不住开口询问：“明天还有馒头呢？”
“对，以后每天都有两顿馒头，中午一个，晚上一个。”
不少藏了半个馒头的人闻言把剩下的半个也放心吃了，既然明天还有，今天就吃个痛快吧！
这一顿白粥馒头吃完后，流民们眼神中的信任多了不少。
还有人试探问道：“我们同村的还有在城门口待着的，他们明天还能登记来这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