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筠用力把剑捅进去,再狠狠抽出来:“今日我杀你就是你的果!”
白剑进红剑出,晓筠盯着那滴落在地板上的血色忽然笑了。
“管鄂,你的血,原来也是红色的。”
她还以为他的血是黑色的呢,不然怎么会做出同类相残的事。
血色瞬间晕染整片地板,啪嗒一声,囚禁晓筠她们的过往好似一同碎裂。
她们,自由了。
钟音域中余下的菌狗仿佛知道管鄂正在死亡,她们齐声发出微小尖利的叫声,好似在庆幸牢笼的终结。
听到欢欣呐喊的钟音剑身微颤,没过两秒飞出晓筠掌心,在半空中甩掉血迹然后重新变成人。
她落在晓筠身边,没有安慰她,而是问她。
“你觉得这世间也是属于你们的吗?”
晓筠吸吸鼻子,摇头:“不是,末法时代来临时,我就知道我们已经被淘汰了。”
钟音发觉她用了淘汰这一词。
小小一只菌狗,随口说说倒也挺有深意。
她没说错,末法时代慢慢结束,新的纪元降临,属于上一世纪的东西无法融入就只能被淘汰。
人类无论多爱自作孽,是否在自取灭亡,讹兽之前有多可怜,这都不是他作恶的理由,也不是异兽打着世界曾属于它们的旗号去害人。
归根结底只有一个原因——从远古神离开的那天起,那就是这个世界不可能再给异兽求同存异的机会,这里,早就属于人。
当然,除非暴力征伐下人类或许会接受异兽存在。
对于昆仑逐渐消亡,异兽等死这个结局,钟音深表同情,但这是既定结局。
灵气封锁不让它们漫步寰宇,留在不周享受余下生命,是为他们好。
跑出去干嘛?
跑出后又重复旧日罪孽,丁点没有自醒,蠢钝如猪。
她更知道有些兽想要破开寰宇离开,殊不知它们一旦出去就会被不允许它们继续活下去的远古神切着玩。
这本来就是无解的难题。
钟音掩下陡然横生的戾气,她也讨厌那群不负责任的远古神,把她留下见证所有仙族的灭亡,孤身一人守卫人间。
她也厌恶极了这漫长的使命。
而在结束这使命之前,她绝不允许有人或有兽挑战她的规则。
管鄂还剩一口气,钟音捏巴捏巴把它往域里丢去让菌狗们出气。
随即,她朝晓筠伸出手。
“跟我回不周山?”
“等等,”晓筠抹掉眼泪,小声撒娇,“我还想做一件事。”
“…….”
得寸进尺?
钟音不爽极了,大约想到她要做什么,还是点头应允。
得到允许的晓筠喜不自胜,猛地扭头看向都快吓尿的方四几人。
她人眼忽地变成兽瞳,目光紧迫逼人。
“你们,很看不起我是吧?利用我们还嫌弃我们是吧!”
方四几人:“!!”
…….
半小时后,被修改了记忆的方四鼻青脸肿被麻绳捆住吊在杭城警察局门口,他哭天喊地叫救命,恨不得警察赶紧把他抓起来。
听到声音的警察出来,翼翼小心戳戳方四的肩膀,嚯,这个被打成猪头的货是谁啊?
“我是诈骗犯!呜呜呜!我来自首,我是聚宝盆的,快点把我抓走啊!”
警察:“……..”
很快,警察从这个快要变成疯子的人嘴里问出了点门道。
得知此事竟然和异兽有关,分公司的人还被神秘人带走了,负责此案的警察马上打电话给杭城监管局分局。
“局长,这里有件诈骗案子涉嫌异兽,我现在把人带过来。”
听完大部分口供的分局局长觉得稀奇的很,对电话里的警察问道:“异兽长什么样?哦哦,那应该是菌狗和讹兽,把人送过来吧。”
挂了电话,局长严肃地对来分局做客的杭舟游点点头。
“杭队啊,刚才你还在问我有没有见到可疑人物,我想现在有了,古怪的是那人还带走了公司里大部分人,还有,你猜怎么着?那公司居然也涉嫌缅部业务!”
一无所获的杭舟游本就心情不佳,听言豁然抬头:“你说什么?”
他正要仔细问问,远在缅部进行任务的狴犴突然打来电话。
“杭队,缅部蛊雕老巢被人…..端了。”狴犴略显懵逼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显然是非常不可思议。
狴犴叫连鞘,他的确不可思议,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大动干戈而不被发现,但现在事情还是发生了,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进入了蛊雕老巢,等听到尖叫声迭起时,那栋诈骗大楼已经轰然倒塌。
狴犴郑重补充:“我怀疑始作俑者不是普通人。”
杭舟游眉端深深蹙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缅部有只胡作非为的蛊雕这件事监管局一直都知道,盯了他许久,因涉及到别国以及普通人类,和缅部官方交涉完毕才准备行动,没想到居然被人一举端掉了?
他挂断电话,看向旁边正在和叶重明玩5v5游戏的陈升。
人在短时间内数次消除记忆会紊乱大脑神经,所以这次他并没有消除他记忆,只是与他签订了保密协议。
据他透露,他在文化街遇到了个算命老头,老头说他霉运缠身于是把他带来杭城,然而杭舟游让协会的人一看,陈升运气不要太好,哪有什么霉运。
杭舟游联想到那阵卷走菌狗的风,那风似乎是冲着异兽来的,究竟是不是那老头呢?
或者说是不是神秘人,又或者说是端掉蛊雕老巢的人……可这些又和陈升有什么关系。
思虑片刻,杭舟游觉得非常有必要继续让李绮梦盯紧陈升。
他起身,声线发冷。
“晋城监管局的,都给我打起精神,开始上班了。”
他一定要揪出这个三番两次打乱他工作的神秘人,然后……把那人关到局子里喝茶。
必须得喝到死。
*
某位可疑人物·钟音今天真是忙得很,收拾完讹兽和诈骗公司,这会正在灵隐寺晃悠。
在来灵隐寺之前,她以最快的速度赶去了缅部一趟。
谁知到管鄂给出的蛊雕地址,才发现那里已经人去楼空。
蛊雕不见了。
不知是不是有人给他通风报信,还是他察觉什么,他竟然非常巧合地在第一时间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那栋诓骗无数百姓打工钱的大楼里,只剩下仍在矜矜业业进行诈骗的被骗人员,还有在暗处监管的小狴犴和缅部警方。
飞了许久结果没找到人,钟音很生气,干脆建起结界劈烂这狗地方,然后把停留在异国他乡的吴天为灵魂引回杭城。
人死若有执念,魂会跨越千山万水回到家乡。
但死在异国他乡的人,鬼魂无法跨越地区之间的结界,只能终日飘荡直至消亡。
钟音倒不是善心大发,她没有善心这玩意。
只是能做就顺手做了,也不枉此行。
灵隐寺司空厢房。
“司空老弟啊,这就是吴天为的灵魂,他唠唠叨叨想见他爸,劳烦你让吴勇与他见最后一面,再送他去轮回吧。”
重新化成老头模样的钟音掐掉重要事情说完诈骗案原委后,把一张纸片放到桌上,示意司空收好。
司空垂眸看向那一看就是随手撕下来的纸碎片,嘴角狠狠抽搐好几下。
怎么说呢,玄学中人以纸为媒介收纳灵魂这事常见,但你好歹也认认真真剪个小纸人吧!
司空在心里连连吐槽,面上却正儿八经仁慈道了句阿弥陀佛。
“柯施主慈悲为怀,大道之心小僧佩服。此间事已了,小僧与师傅心愿也已了结,大恩不言谢,还望柯施主收下我灵隐寺这颗流传千年的舍利子。”
司空拿出一红木匣子,意欲递给她。
“……不用。”
钟音连忙收手揣兜里:“太客气了,不用。”
她烦他讲话文邹邹的,暗暗腹诽这小和尚网上聊天时不挺正常的,怎么到了寺里这么正经。
可恶,装什么呢!
而且不用看都知道,那匣子里的舍利子是谁的。
宝生佛飞升前就是在灵隐寺圆寂,这么贵(无)重(用)的玩意她受不起。
一码归一码,此事是司空所托,宝生佛再来托付她,从宝生佛那抠门货手里肯定要不到好处,那就问司空要。
正好钟音最近手头紧,她理直气壮比出个五这个数字。
“给钱吧,五万不用多,我出手童叟无欺,人都被抓了,有关你师傅的记忆也已经消除,完美解决,五万够划算吧?”
“……”司空眼皮微动,更理直气壮:“没钱。”
司空瞅了眼眼前仙风道骨很像骗子的人,幅度非常小的撇了撇嘴。
他不清楚这人是谁,只知道在佛前苦苦哀求的事成真了,不仅供奉的宝生佛入梦,还给他拉来救兵,虽然这救兵又托付给这狮子大开口的人,弯来绕去好几回,有点推脱那意思,但他始终认为这人并不简单。
司空时常与监管局合作,对于异兽之暴戾再清楚不过,可这人却能轻轻松松解决讹兽。
他绝不是协会之人,也不是监管局的人。
思及此,司空拂袖合十,道一声阿弥陀佛,又说:“施主如此厉害,恐怕也不想让监管局知道你的存在。”
钟音哪里听不出他意思,她不可置信指向自己。
“你在威胁我?为了五万块?”
司空镇定颔首,淡淡回复:“是的,灵隐寺收支不平衡,目前僧人工资都发不出,所以……”
“所以?”
“所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司空昂头挺胸,一副你杀了我吧的样子。
闻言,钟音气绝。
好啊,都是抠门货。
宝生佛什么鸟样,后世僧人居然学了个十足十。
她气到想一巴掌掀飞这奇葩小和尚,好险忍住了,好半晌,她冷声哼哼两句。
“行,算你本事大,以后别让我见着你。”
钟音大人有大量不想跟他计较,主要也是懒,卷了红木匣子就离开灵隐寺。
她人影一消失,司空快要僵掉的背脊猛地松懈下来,紧绷神经好似到了极限。
他喘了好几口气来平复紧张心情,而后闷闷不乐拿出手机。
【灵隐司空】:柯施主把舍利子拿走了。
不多久,对面回过来一条信息。
【宝生佛】:干得好,记得保密。
司空盯着保密两字,心中那是无尽疑惑。
玄学协会和官方都知晓昆仑存在,可除去异兽外谁也没见过有关那里的人或事,他听说官方有个神秘组织暗中在拷问那些异兽,但这么些年终究没问出来什么。
现在他和师傅可以说唯二和昆仑真仙有联系的人,虽然事实朝自己砸下来的那瞬间他也是懵的,不过缓缓就好了。
可是,这老头是谁?值得他信仰的佛祖费尽心思把舍利子送出去吗?
这颗舍利子,佛法无边,无量功德,于人于仙都有大用处,是灵隐寺至关重要的宝物。
而且佛祖好像很确认她会拿走舍利子一样。
没有忍住,他把疑惑发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宝生佛才回过来两个字。
【宝生佛】:别问。
远在清净天的宝生佛于莲座上捻花叹气,合上手机时,顺便以仙识抹除了司空的记忆。
拥有无限大智大慧的眸不期然看向莲花池旁自己跟自己下棋的天道,他眸中渐渐浮现一抹哀伤。
他沉声:“你快死了。”
天道动作不停,落下一子。
“无碍,宿命如此。”
人生来要死,仙如此,天道如此。
宝生佛看向那盘下了千年都会走向死局的棋盘,此番落下这子,终是将这盘棋的死局解开。
他问:“你恨钟音吗?”
话音落下,天道执棋的手终于停在半空中。
脸色苍白的男人慢吞吞把棋放回棋盒,可能是恨的,因为钟音把他求生的机会堵死了,但也不恨,因为钟音七情六欲被封印,她早就忘记初生那些年与自己相处的时光。
她已然被最信任的人设定成一柄只知杀戮与对错的武器,没有情感,没有仁慈,并正在慢慢走入这死局的陷阱。
所以他不怪她,也没关系,他已经尽力拨乱反正,剩下的棋局将由她来下。
良久,他弯起唇角,释怀微笑。
“救世与灭世仅在她一念之间,我恨的是,假如她救世,我也许还有一丝机会尚存,只是她再也记不起我。假如她灭世,我注定覆灭,她注定记起我。两路都难全,如此这样,那我宁愿她别再记起我。”
“我希望,她能守护好我用尽神力守护的人间。”
“我也相信,她一定会。”
不知想到什么,他羽睫微颤,唇边苦涩重叠,终究藏不住哀戚。
他深知两人结局会走向何处,但这片星球已经毁灭过一次,为重头再来,他放弃改变结局的机会去扭转过乾坤。
时光倒流,宿命之轮终启。
她与他,回归平行线。
而那个人,才是松动她封印的关键。
他从来都不是能站在她身边的人,也不该,他之宿命,仅为天下。
“就这样吧。”天道微微一笑,拨乱棋局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