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是他们准则,掩是他们使命,隐瞒是他们唯一宗旨。
钟音也理解这两组织和官方的用意,普通民众不是没资格知道这些,而是一旦知道,基数人口庞大的华夏时不时就会产生难以避免的社会恐慌与隐患。
就像仙人避于昆仑不出,假若出现,人类既定的世界观就会被改变,那么很多事情就会变乱,所以倒不如一刀切,直接隐藏下来。
钟音默不作声观察他忙碌身影,双眼之下暗藏浓厚兴趣。
既然如此……那监管局里面有多少头异兽?
没一会,前去接受简单治疗的伍莲从救护车那边回来,手里还拿了两瓶矿泉水,脸色也苍白,衬得她那张小巧精致的面庞更加惹人怜惜。
钟音收回思绪,连忙起身扶她。
“莲姐,你没事吧?”
“没事。”伍莲头还有些晕,总感觉有人在脑袋里来回搅弄好几遍,听见这柔声细语倒是舒坦一点,递给钟音一瓶矿泉水后她径直在长椅上坐下。
伍莲盯着被损坏的街道,片刻,终于支支吾吾说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疑问。
“晋城又不是地震带,怎么会地震呢?”
伍莲虽然是个理科学渣,但也是知道什么叫板块运动。
晋城是平原地区,地质构造单一,没在板块交界处,通常来说地震可能性很小,更不可能有这种小范围的地震。
“你不觉得奇怪吗?”伍莲翼翼小心偷瞄钟音,不知为什么,她心头生出股古怪想法。
她觉得钟音更奇怪。
因为她太淡定了。
淡定到与这里其他人完全格格不入,仿佛事情都在全盘掌握中,她则气定神闲看众人为这场自然灾害焦头烂额。
如同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于人间苦难视而不见,无波无澜,情绪寡淡。
虽然她认识钟音以来她就一直没什么大表情,好像永远不会生气,永远言笑晏晏,婉婉有仪,仿佛没有一样东西能激起她的情绪变化。除了美食。好像只有在吃饭时候,她才能看见她表情丰富些。
对伍莲不加掩饰的偷瞄,钟音从容扭开水瓶喝了口水。
喝完,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笑:“自然界本来就神奇,不地震的地方偶尔来次地震也不奇怪,我们该畏惧自然。”
自从下凡后,钟音撒谎有一套的,张口就来都不是事。
没办法,她要伪装的嘛。
“也是。”伍莲晃晃头,觉得自己就是多想了,平缓会,她讪笑:“幸好我们书店没什么事。”
刚才电视画面一闪而过,正巧看到陈升店铺被严重毁坏,他店在文化街头部区,以他店周围那片区域店铺损坏会比较严重。
咦?她怎么突然想到陈升?伍莲拧起眉端,尖尖虎牙上下摩挲,她疯了居然这会莫名想起他。
把伍莲纠结神情看了个透彻,钟音饶有兴致问:“你怎么了?”
伍莲牵强笑笑:“没什么,突然想到陈升那家伙而已。”
伍莲没之前活泼了,笑容也勉强,这反应在钟音意料之外。
钟音仔仔细细看了她几眼。
如今大部分人类不能再修炼术法,是因天道收回灵气,但人类体内还有灵种,灵种纯粹与否关乎天分高低。
从前没仔细看过伍莲,现在一看才知道她的灵种竟然非常纯粹。
失忆符和催眠符对灵种繁杂的人来说可以完美消除记忆,不过对伍莲这种有天分的人来说,反而会稍微激发一点点小天分。
可惜也聊胜于无罢了。
那点小天分,只会让伍莲对玄异之事更加敏感,未来一段时间还能见鬼。
钟音还挺喜欢她的,撇开偶尔过分热情不谈,至少把藏书别院打理得井井有条,比前头几位店长好太多。
难得善心大发一回,她指尖微动,丝缕比发丝还细的蓝光慢慢溢出。
无人察觉,蓝光如小蛇游走,不着痕迹没入伍莲眉心,随后迅速游动在她五脏六腑最后侵入丹田,直接封闭她刚开的灵种。
算是帮她摒除危险,也算帮监管局圆谎。
“别多想,应该有些脑震荡吧。”
她语气安慰,顺便指指人群拥挤间也显眼的花裤衩:“而且他裤子太显眼,可能你就记住了。”
伍莲默默瞅一眼能晃花眼的花裤衩,忍不住翻白眼,碎花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糟蹋碎花。
“能不能来个人治治他,他那些裤子真的非常辣眼睛。”
“嘿,小伍你这就不上道了,我这裤子多好看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陈升大笑着走过来,和之前灰头土脸的陌生男人一起。
他不复刚才略猥琐的形象,这会失去记忆的他跟平日里那副装模作样的姿态别无二致,手里盘两颗大核桃,脖子里佛坠子白玉无瑕,不看那花裤衩,只看白色polo衫以上,还真有点玩世不恭古玩店老板的意思。
看样子完全没有受这场古怪地震影响,也不记得自己刚才有多狼狈。
等站定,陈升吊儿郎当伸手弹了下伍莲脑门。
“好歹咱是一条街上的,每周街道例会都得见面儿,消防演练我还排你前儿头呢,认识这么久你不吐槽,现在吐槽什么劲儿?”
每回见陈升,钟音都觉得他拿腔拿调的儿化音有可能让他舌头打结。
在外头她通常极力摒除自己的存在感,就像现在她坐在一旁,呼吸放慢,默不作声,仿佛透明人一样,谁也关注不到她。
“你打我干吗?”伍莲捂住脑门,龇牙咧嘴骂:“你店都没了,还有空挤兑我呢?”
“这不还有俩核桃。”陈升得意洋洋转转手中核桃,店是毁了,最值钱的还在,根本没在怕。
伍莲厌男情绪上来,烦躁比出个中指:“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呗。”
陈升是个自来熟,左右逢源得厉害,整条文化街没人跟他不熟,就连路过的流浪狗见他都会摇摇尾巴,他心里门清伍莲什么性子,也不找骂,只是扁平脸上突然露出个精明市侩的笑,冲钟音看来。
他长得不算清俊,五官有些平凡普通,这样笑起来愈发显得他气质狡诈起来。
莫名被盯上的钟音眉心倏然重重跳了好几下。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陈升邪笑眯眼,大手揽了那陌生男人肩膀往她面前一推。
“小钟啊,这我米国回来的哥们,他想认识你,都是一场地震幸存下来的,好说歹说都是朋友,认识下呗?”
这还能这么牵连呢?钟音服气。
还没等她回答,被称为宋兆的男人已经主动伸出手,目光灼灼,笑意炙热。
“你好,我叫宋兆。”
“.….”
钟音慢吞吞抬眼,宋兆就冲她笑得更灿烂。
小心思昭然若揭。
见状,伍莲疑闷心情顿消,兴致勃勃用肩膀搡搡钟音,小声说:“又是桃花呀,上回那个才放弃吧,这次又来个,你真是好福气。”
钟音沉默了:“。”
谢谢,这福气她并不想要。
稀奇,下凡两百年,明明已经伪装成毫无存在感的人类,怎么就总能招惹到桃花呢?
应该是红喜神那臭老头不想活了。
改天她就把他姻缘阁里红线通通剪光。
沉默许久,钟音还是客客气气点头。
“我叫钟音。”
“我知道,你名字很好听。”
宋兆和陈升一样特别会和人打交道,顺道还和伍莲打了招呼,但说话的时候时不时紧盯钟音,好似看到了什么爱不释手的宝贝,不舍得挪开眼神。
钟音讨厌别人像盯猎物一样盯自己,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都会直接动手。
此时此刻,她就很想戳瞎他眼睛。
或许是看出她不怎么想搭理宋兆,陈升身为好兄弟僚机,提议一起去吃饭,美名其曰要为劫后余生狂欢。
她们两人肯定不高兴去,正愁怎么拒绝,一道沉冷声线如同救命稻草一样破开这尴尬气氛。
“你们在这做什么?”
是杭舟游。
他的声线偏沉,朗朗动听,钟音印象很深。
钟音不期然抬眼,恰巧撞入他深不可测的点漆双眸中,如坠寒冷深渊。
她没忘记,给她贴催眠符的人是他,在她耳边催眠暗示的人也是他。
只是原本不是他来。
是他故意和人交换的。
第5章
“你们怎么在这?”
杭舟游朝他们走过来,话是冲宋兆和陈升说的。
“这也是我哥们,叫杭舟游,刚才你们应该见过了吧?”陈升向钟音她们介绍,语气不太确定,地震前他在自己店里,不清楚杭舟游有没有去藏书别院。
“见过了。”伍莲撇撇嘴。
上书的时候见到这人在收银台和钟音讲话来着,饶是伍莲早就被男人本性打击到,第一眼看到杭舟游时也没忍住惊艳。
这年头高冷禁欲款的男人非常吃香,尤其是这种长得好看体型还健美的人,都不用脑子想,光看那气质就知道很行。
那会他在收银台和钟音面对面而立,一侧身就能完全遮住钟音身形,偏古铜的肤色也衬得钟音特别白,就跟温柔小白兔遇上阴鸷独狼那般,视觉冲击剧烈。
得亏伍莲早不混圈,不然高低磕□□型差。
“哦吼,帅哥一来来俩,就陈升最丑。”伍莲压低声音和钟音耳语。
钟音闷声笑出来。
这倒是。
旁边陈升不爽扬眉:“喂!我不是聋子。”
伍莲一点都不虚,微笑:“sorry,下次我再小声点。”
莫名被骂丑的陈升:“……”这姐们真是有毒,文化街里就她头一个不待见自己,好歹他奶奶从小都说自己长得清秀好吧!
“我问你们怎么在这,你店没了还不去找点有用的回去,别回头又朝我哭穷。”杭舟游神色冷淡,微不可查撇了眼陈升破掉的额头。
他没想到宋兆带回来那块玉佩上居然盘着条长蛇,凭他对异兽敏锐的直觉,照理说不该发现不了。
除非它很早就在玉佩上,气息都被同化。
杭舟游身为特别行动队队长,当然对异兽了解很深刻,他所遇到的异兽基本不会选择用这种几乎是等待消亡的方式躲藏。
所以这条长蛇有问题,并且他好像在害怕什么,才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投降。
忽然,他听到陈升说是宋兆对一姑娘一见钟情,他思绪戛然而止。
“?”
宋兆看出杭舟游疑惑,眉头冲钟音扬去,“腼腆”道:“我对钟小姐很有好感。”
钟小姐?杭舟游这才朝钟音看过去。
在场的人唯独那个收银员姓钟。
她的确长得不错,宋兆这花心货能一见钟情也不奇怪。
刚才长蛇攻击时她好像被吓懵,愣到站原地一动不动,错愕回头那瞬间极淡瞳仁又流光溢彩,灵动有神,杭舟游忽然想起她阂眼沉睡的模样,脸色淡了好几分。
他语气冷淡:“是你啊。”
可不是她?
她钟音就是倒霉蛋。
一直没出声的钟音终于收回观察心思,淡笑:“杭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她再度成为视线中心,不耐烦归不耐烦,却丁点没有展现出来。
相反,笑意更加温婉动人。
钟音并不奇怪杭舟游会特地和人交换来暗示她,因为他需要一个在场证明,以传闻中他谨慎的性子,他也必须会亲自动手。
假如最后和他讲话的人是伍莲,那么被暗示的就是伍莲。
在他的暗示中,变成钟音感觉到地震跑出去,撞上早就出门的杭舟游,两人一起到了平地,然后杭舟游去救没来得及跑出屋子的其他人。
回想起这段被强加的记忆,钟音装模作样指指他脸侧被刮伤的伤口,双眉微蹙,担忧之色明显。
“杭先生没事吧?好像因为救人受伤了?”
“小伤而已。”杭舟游随手摸摸脸颊抹去血痕,疏离冷淡又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是处理下吧。”
钟音觉得在他面前越乖顺越好,以后假如再碰上,就能完全避免被怀疑。
若有所思几秒,她主动说:“杭先生,我看你衣服也破了好几道,擦伤不及时处理会感染,不然我帮你吧。”
要是他应了,还能赶紧脱离宋兆有意无意的目光。
计划通!
谁成想杭舟游压根不在乎受伤的事,这种小擦伤就跟挠痒痒似得,他活动活动手臂,直接拒绝。
“不用,多谢好意。”
只是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一瞬间黑了下去。
两人靠的不近也不远,伸手一触就能碰到,钟音悄无声息打量他好几回,暗忱这人不愧是行动队队长。
压迫感还是很强的。
特别是他面无表情的时候。
瞧两人认识,宋兆兴致上来,不死心地说:“你们也认识那就最好,一起吃饭去吧?”
没等钟音拒绝,杭舟游已经率先冷漠出声。
“你外国那些女人理干净了再去招惹别人,不然少耽搁人姑娘。”
宋兆:“……”
“别回头等你玩腻了,钟小姐细胳膊细腿,可掰不过你这大腿。”
钟音拳头硬了:“……”
这家伙欠揍。
两回了,两回明里暗里说自己脆。
这家伙真的欠揍!
……
日子如白驹过隙,一周时间从指缝中溜走。
是夜,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正在重建的文化街伫立在夜色中,没有一丝人影,唯独藏书别院主堂后面还亮着隐绰灯光。
藏书别院建筑风格类四合院,这类字,主要是因为主堂后面还有座小平房。
如果俯视看下来,整套别院像两个正方形贴起来一样。
小平房如同挂在奢华古老四合院尾巴上的玩具,外头墙壁灰白斑点层层,没有前头那么古朴艺术,反而看着有些破破烂烂,但在细心养护下,周围架起藤架,种上果蔬花草,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里是钟音住处。
在书店上班的人都知道她是老员工,很得陶宓信任,也是唯一能住在这里的人。
时至凌晨,钟音还没睡,屋里亮堂堂的。
她窝在柔软的摇摇椅上百无聊赖啃着鸡爪子,边看搞笑综艺,闲适得很。
虽然三足金乌乌鸦血脉更多点,但钟音更喜欢称它为鸡,这俩味道也差不多。
就是三足金乌确实有些大了,啃几天还没啃完。
她嘬了口鲜嫩汤汁,大口咬下肥得流油的掌中宝,连骨头都没放过,慢吞吞咀嚼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