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难过是假的,陶宓哪里是真恋爱脑,她是鬼仙也是女人,自古以来女人多情长情,她也不例外。
她想念曾经那段刻骨铭心的爱,便要抓紧一切可以让她感受到以往的东西,从有关柳章的东西到长得像柳章的人,她只是想寻求一个慰藉。
可时间是个很漫长的东西,思想在时间里成熟,爱也在时间里消亡。
更新迭代的世纪里,她逐渐发现有比追寻爱更重要的东西,生命、守护、职责、美景美食,哪一样不比爱情更重要,于是一件件丢弃以往一切相关的物件,寻找一个个替身淡化爱欲,后来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已经走出那段过往。
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同一抔黄土风吹即散,就算是找到了转世又如何呢?人已经不是那个人,她决心不要再给自己建造囚笼。
当年相遇的那一碗热粥早已冷却,是该放下了。
事实上在偶然发现洪昭经纪人和柳章长得一模一样时,陶宓就确定这谢靖绝对是柳章转世,他们有着一样的习惯,那些粉丝路透图里的谢靖,心烦时喜欢背着手,开心时指尖会摩挲,他们都会画画,他们笑起来都有一个深深的酒窝。
她原以为自己会奋不顾身抛弃洪昭奔向他,可那一秒她却只是扬了扬眉端,无端酸涩的泪水淌过,像是要把过往淌尽,淌尽之后,她明确知道他们已经不可能。
-他过得好就好了嘛。
-我也要过好我自己就好了。
陶宓是这么想的,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就这样吧,洪昭对她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她要做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她要向前走,继续守护她的晋城子民,继续当好钟音的小马仔。
所以是那么努力的放下了柳章,真心想要守着洪昭看他到老,结果全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你看,她多傻啊。
信什么不好,信男人。
“你给我去死!!”陶宓越砸越重,恨不得当场砸死他。
“骗我就算了,还害无辜女生死你就该死!”
洪昭被钟音威压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承受陶宓一下又一下的狠砸,等她砸到手酸,他才忍住疼痛骂骂咧咧出声。
“大姐,你是鬼好嘛?我疯了才会跟你在一起,你自己上赶着来就别怪我惦记你,再说了提出建议的是廖雅宝啊又不是我,你打我干嘛?”
廖雅宝?谢靖有点懵,直接问道:“那不是展思思吗?”
被打得头痛至极的洪昭正在气头上,也直接就回:“屁个展思思!展思思早死了,廖雅宝那贱女人看她皮囊好看把人剥了皮套自己身上了!”
谢靖:“……..”行,果然是狗男女。
周岩也忍不了了,顶着小猫咪身躯就要扑上去挠,好险给申红一把捞住。
申红劝解说:“我的祖宗,你好好看戏行不行?”
“不行,太贱了这对狗男女,我要挠死他!”周岩使劲扑腾。
“你安分点。”
钟音被吵得烦,冲他丢下一句警告,然后绕到洪昭面前。
剑身突现一双眼睛,牢牢盯住这个渣男。
说他是渣男都抬举他了,他连狗都不如,狗都知道朝人摇摇尾巴呢,这人却背信弃义还丝毫不觉。
录音里叫着廖雅宝宝贝,恼羞成怒了就叫她贱人,并把锅推给人家。
就说贱不贱吧。
钟音瞥了眼无地自容开始哭起来的陶宓,终于冷声开口。
“看你这德行应该很怕死,所以给你个机会,跟我说说廖雅宝为什么要披别人的皮,我就放你一条路。”
洪昭的确怕死,他这两年半虽然不是很红火,但挣的钱可是普通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钱,平日看见银行卡余额,半夜他都会笑出声来。
想到余额,再看看头顶悬着的利剑,他几乎没有犹豫就选择坦白。
“廖雅宝是接到叶一城任务去泰国那里一个渔村呆了小半年,回来前被一个叫金元宝的道士给打毁容了,所以她才会杀展思思。在杀展思思之前,她已经杀了好几个漂亮女人,前天她还跟我说要杀谢靖老婆呢!”
“哦这样,”钟音煞有介事上下晃动剑身就当点头,“你不知道更多?”
“我当然知道!”
洪昭不仅知道廖雅宝去泰国干嘛,更知道星海娱乐的秘密。
这一切要归功于炉火纯青的pua功夫,这么久以来早就把廖雅宝迷得五迷三道,她什么都会跟自己说,不过话说一半也有他自己考量在,他小心翼翼伸长脖子,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后,顿时喜出望外咧开嘴。
唇瓣肌肉一动牵出被殴打后的酸痛,他嘶了声,旋即很快恭敬俯在剑下。
“我和你说了,你真的会放过我吗?”
钟音答应得爽快:“当然。”
洪昭觉得她像是个干脆的人,贼兮兮的眼看向一声都不敢吭的陶宓,心里有了底。
“我现在就告诉你,廖雅宝很喜欢我,不仅把我推入星海娱乐,还让我加入了朝星门,但我级别太低,我只知道星海娱乐老总叶一城是朝星门的二把手,他给的任务大部分都是让廖雅宝去抓异兽。碰上金元宝那次是听说虎蛟一族躲在泰国,所以她带人去剿杀虎蛟。”
“还有呢?”钟音语气淡淡。
虎蛟,鱼身蛇尾,其音如鸳鸯。
这种异兽体型很大堪比森蚺,一出没便是整个族群,性情温和不喜斗争,廖雅宝在泰国呆了小半年才收工,难以想象它们经历过怎么样的围追堵截。
而且跑到国外去都能被灭,恐怕这么多年没消息的周岩父母也早已落入敌人之手。
想到这,钟音不着痕迹颤了颤剑身,冷漠重复。
“关于朝星门你知道什么。”
洪昭说:“我只知道朝星门有很森严的等级制度,分为天星、地星、玄星、黄星和工星五个等级,我就是工星,实习还没转正的叫工星,普通教徒是黄星,像廖雅宝这种带领教徒执行任务的是玄星,地星我不太清楚,只是听廖雅宝说过像叶一城那样的就叫地星,至于天星我就不知道了。”
“这不就跟现实里的公司一样么。”伍莲弱弱吐槽。
什么工星其实就是悲催毕业生,换句话来说黄星就是实习转正的普通打工人,这两者专门干又苦又累的活,玄星便是一天到晚指指点点没事干的小领导,地星就是经理,那么天星不用想,绝对就是ceo霸总,专门负责下达命令就行。
嘿,这么看来,这年头反派组织也跟正经公司没两样了。
钟音也差不多理清这个关系,她语调幽幽,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加油,再回答一个我就给你路走,叶一城赚的钱是给朝星门的吗?”
此话一出,洪昭兴奋不已,立即高高兴兴回答:“是啊,入朝星门有工资发,按等级来的。”
这样,那钟音明白了。
无怪乎他们要费劲一切手段挣钱呢,诈骗贩卖娱乐公司,什么利润大就干什么。
她也大概分清楚了些里面内部的关系。
照这个话来看,目前她干掉的大部分朝星门的人应该都是小喽啰,诸如苗柔、叶一城、廖雅宝这些等级高的还没碰上呢。
真是阴沟老鼠啊,躲在黑暗里窸窸窣窣作祟,阳光一照进地沟就躲起来。
但她不怕,她有优势。
一是让杭舟游和申屠兄弟做的局,她笃定一定会有个玄星带着铜人去抓帝江。
二来,那天戳伤苗柔,她可是在她身上悄无声息种下一丝联系的。
钟音消化完这些信息,对于虎蛟灭族和展思思之死,心里给朝星门又记上一笔,然后飞回旁边桌上。
“陶宓,你可以动手了。渣男,五马分尸不为过吧?”
闻声,洪昭仓皇失措的眼神扭头追随到钟音。
“你骗我?你不是说要给我一条路吗?”
“是啊,给你一条路,但我没说是生路还是死路。”
钟音要是人形肯定大笑嘲笑这个蠢货蠢钝如猪。
犯罪而不知,不是蠢就是坏。
洪家村村民固然愚昧,被一只水鬼诓骗,但那个穷苦年代,信仰可以支撑无穷无尽的力量,信仰就是那个年代人民的食粮,他们始终是靠自己双手吃饭生活,信仰海神只是一个精神寄托而已,他可以不信洪家村村民历代以来的信仰,但绝不能为了自由痛杀全村。
他明明可以直接逃走,不是吗?
她没亲眼看见那些村民如何死去,可有廖雅宝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凶残女人指定把人全吃了。
这是他的第一条罪,不仁。
招魂一族钟音知道,这种借用天道力量生阴阳眼的族派历来与所有玄门中人一样有五弊三缺,由于他们招魂祭祀,以人身寄鬼魂,走得就是黄泉之道,寿命奇短很正常。
而这派更有个限制,他们首先已经祭祀水鬼很久,如果突然断掉且不敬,水鬼经历这么多年信仰隐隐有成一方鬼仙的趋势,必然会导致拒绝之人反噬惨死。
洪昭父母恨铁不成钢,方法不对,但绝对是忧心他会遭受反噬而死,结果他却毫不在乎云淡风轻杀了父母。
这是他的第二条罪,不孝。
与廖雅宝苟且,致使无辜女性怀胎打胎,妄图设计陶宓,这是他的第三条罪——不义。
“第四条罪是……”
钟音慢吞吞扬声:“你恶心到我了。所以我必须送你一条死路。放心,我下面有人,在下面你一定会很快乐。”
洪昭:“……..”
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洪昭心猛然一咯噔,尖叫起来:“你这个骗子!”
钟音懒得跟他烦,慵散往桌上一靠。
“关门,放陶宓。”
终于轮到她了!陶宓胸腔怒火再也压抑不住,那张可爱漂亮的面庞瞬间裂开,剥离出当年她死去的模样。
枯瘦、年迈,脸色惨白,五指黢黑修长,狠狠当头冲洪昭头上抓下去。
“你才是骗子,我把真心掏给你你却骗我,现在,我倒要看看你的心是不是黑的!”
陶宓血泪纵横,也不管谢靖就在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就把洪昭脸给挠得鲜血淋漓。
没人知道,没人知道被称为慈心娘娘的她是饿死的。
她带着无尽的怨悔与内疚广施善心,然后一个人饿死在这座华丽古老的别院里。
而如今,她想重新奉献一场真心,却也死在了谎言之中。
陶宓眼中冒出幽幽鬼火,凶神恶煞高高跳起。
“洪昭,给我死!”
…….
钟音没有留下来看戏,以陶宓的恨和手段洪昭一时半会死不了。
听着别院大堂传出的一阵阵凄惨叫声,她懒洋洋躺在平房前院子里的软椅上晒月亮,恍若未闻。
月华如练,夜空寂静。
须臾,她翻转剑身,被弱水包裹的那面面向大堂方向的那扇门。
“自己喜欢的人受了情伤,不打算去帮一下?”
“…….”
门后暗光之下,谢靖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他扯出一个不冷不热的笑,慢慢摇了摇头,说的话却牛头不对马嘴。
“你果然知道我没失忆。”
他的确都是装的,装成陌生人,装成普通人。
钟音差点笑出声来,这位哥们何止没失忆,连胎都没投吧。
她只用眼睛看,都看到了他身上被下了长生蛊。
怪不得陶宓怎么都找不到他呢。
原来他压根没死。
这种蛊来自于古老羌族,也就是彝族人祖先,中蛊之人如同行尸走肉不死不灭,可每五十年都会蜕一层坏掉的血肉,必须要有合适的血肉进补才能安然无恙活下去,由于此蛊阴毒,照理说早已失传,现在却在谢靖身上出现了。
她淡淡道:“廖雅宝做的吧。”
在他身上没发现孽障或者冤魂,就代表五十年期限一到他吞吃的血肉不是他自己杀的,而是别人杀的。
果然,谢靖应声:“是。”
谢靖如同走肉般活了这么久,始终没有想通廖雅宝为什么这么恨自己。
恨到让他当着陶宓面死去,又不惜重金让他复活,此后几百年,她也不管自己,每当蜕肉时她才会出现,她永远挂着那副骄傲嘴脸,然后要他跪在地上摇尾乞怜求一口鲜嫩的肉。
直到前些日子,他才知道廖雅宝为什么不杀自己。
他唇边溢出一丝无奈又释怀的笑,缓缓道来今天来别院的真正目的。
“关于朝星门我知道的更多。”
“我会全部告诉您,之后等我和我妻子道别,请您杀了我。”
钟音竖立剑身,反问:“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什么留恋的吗?你现在的妻子,或者陶宓,只要我想,你可以完好无损继续活着。”
“我早该死了。”
“陶宓没忘记你,不打算和她相认吗?”
“不需要。”
谢靖笑了笑,看向天际,唇边喟叹阵阵。
如此经年,他心知肚明和陶宓天注定不能在一起,背道而驰便是两人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