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收回手,垂在身侧,无言地看她。
“其实我略通一些阴阳术。”少女说,“我远远地就看见医院上空乌云罩顶,有不祥之兆,恐其生变,我才赶来医院。”
闻言,幸村精市的神情越发冷漠。
这是哪里来的神棍,要来医院行骗。
樱田樱子就当没看见他看她的眼神,自管自的继续说下去,“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四肢无力、手脚发麻,肩膀酸痛,身体沉重难以行动,甚至连呼吸、吞咽都有些困难?”
女孩的脸庞圆润,带着健康的红晕,刚刚握着他的手温暖有力,是一个非常健康的人。
幸村精市尝试握紧手心,发麻、使不上力,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恶意,他讥讽道:“你觉得住到医院里的人能有多健康?”
“你的话放在医院的任何一个人身上都适用。”
樱田樱子沉默。
这倒也不是。
毕竟不是随便任何哪一个人会在身上背一只咒灵的。
黑漆漆的特级咒胎从少年的背后拥抱着他,应该是头的部位紧贴着他的颈侧和脸庞,发出黏腻而又病态的声音,「幸、村、君,幸村君,幸村君……」
它的身体伸出无数的触手、紧紧缠绕在少年脸、脖子、胸口、四肢。
准确来说,在樱田樱子的视角,她根本看不清少年的全貌,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被诅咒所覆盖。
看得出来这只咒灵对他的占有欲极强。
樱田樱子扭头看了一眼她旁边傻傻的剪耳兔,怪不得觉得这个人设有点熟悉,想当初它也是喊着「手冢、不二……我的爱人在哪里」的恋爱脑。
而且是不够专一的恋爱脑,所以只能在学校里乱逛去伤及无辜。
不像面前这个,目标明确,手段高超,看样子也不会在学校迷路,是“爱你就要和你一直纠缠到死也不放开”的那种类型。
剪耳兔觉察到樱田樱子的视线,歪着脑袋颇为不解地回望她。
樱田樱子叹息着拍拍它的手。
算了,它还是个孩子。
幸村精市见她言行奇怪,不愿再和她多说话,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准备离开。
但兴许是幸村精市注视樱田樱子的时间过长,特级咒胎开始躁动不安,它的边缘的噪点面积逐渐扩大。
「不要、不要看别人」
「你、是、我、的」
高分贝的尖利声音穿透耳膜,头顶的灯罩应声而裂,破碎的玻璃炸开。
剪耳兔一个跨步挡在樱田樱子面前,然后面无表情地拍掉扎在表面的玻璃渣渣。
与此同时,幸村精市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地俯身跪在地上,像是岸上离水的鱼艰难地张大嘴巴。
“咳咳咳。”
他瞳孔涣散,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看见了挥舞的黑色触手,还有缠绕在他身上的散发出不详的黑色东西。
甚至连他的手上……
病娇特级咒胎失控,逸散的咒力侵蚀空间,而它身下的幸村精市已经完全看不见了。
面对非人的怪物,樱田樱子自觉只是一个柔弱的法师,而且还是一个召唤系的法师。
于是,她开始摇人。
容易被人忽略的角落、小路、树丛,大大小小的兔子闻讯赶来。
成群而来的飞天小兔发挥“兔多势众”的被动技能,战斗力直线上升。缅因兔距离远了点,第二个到达,发挥自己超高的敏捷、配合剪耳兔重拳出击。懵圈黑兔释放黑泥,封锁空间,避免无辜的人误入,顺便给家人们上了一个增幅buff、然后给敌人套了一个虚弱debuff。被樱田樱子和剪耳兔带了一段时间的小兔在住院部建筑物无人经过的背面,在墙上搭起人梯一个串一个从窗口进来,虽然力量薄弱了些,却也十分努力地贴着地面啃起病娇咒灵的“脚”,正所谓蚁多咬死象……
樱田樱子继看不清幸村精市的样貌之后,如今视野里是一片白绒绒。
可爱的兔子们。
身心被疗愈了。
至于她起了什么作用——
毕竟读者们的怨念是无穷的,她作为怨念的集结体,“母亲们”的负面情绪正源源不断地通过她这个中枢供给兔子们。
她是兔子们的总开关,是人形增幅器。
“母亲们”对猩猩回战“不想当战士的法师不是好咒术师”这一设定不满,也对她产生了影响,她要成为一名宇宙超级无敌厉害的纯法系咒术师。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毋庸置疑的。
没有人能够在有樱田樱子的场合战胜兔兔。
病娇系的特级咒胎失去了张牙舞爪的触手,奄奄一息地倒在一旁,哪怕如此,它依旧挪动着身躯朝远处昏迷的幸村精市靠近。
「我爱你啊……」
可怕的怪物,和绝美的少年,爱是世界上最扭曲的诅咒。
樱田樱子上前,手掌贴上它的额头。
转化。
……
干净而洁白的病房。
幸村精市皱眉咳了两声,慢慢地睁开眼睛。
“幸村君,感觉如何?”调整药水滴落速度的护士小姐俯身问道。
幸村精市感受了一下身体,没有以往沉重的感觉,伸出手,是苍白的,没有其他任何奇怪的纹路,他迟疑道,“还好。”
护士小姐松了一口气,“在走廊上昏倒,真是吓了大家一跳呢,没事就好。”
“还有走廊上的灯,怎么会突然碎掉呢?幸好没有伤到人。”
幸村精市微微笑着。
护士小姐帮他压了压翘起的被角,“那你先休息,等会儿再做一个全身检查。”
“好。”
等病房的门关上。
幸村精市从床上坐起,掀开被子的一角,一只巴掌大的兔子躲在一侧,失去了被子的保护,它浑身僵直,一动不动地装死。
这个人的身上还有遗留的诅咒,它只是比较爱惜粮食,自愿留下清理餐桌。
幸村精市把它从床上捞起,兔子玩偶和精品店里卖的没有什么两样,只不过手感更好一点,表情更灵动点,和他昏迷前见到的那些兔子更像一点。
贪吃的小兔:……怎会如此QAQ
第18章
金井综合病院。
樱田樱子前脚刚走,后脚五条悟和夏油杰到了。
两人站在病院前,辅助监督站在他们右后方。
不出意外,他们又被抢活了。
这是放在小说里都要被诟病竟然一个梗连用三次。
都说事不过三,夏油杰想,说不定还有第四次。
辅助监督想到上次的青春学园跑空的事情,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前的薄汗。
这次的确是他们的失误了。
特级咒胎好像凭空出现降临到金井综合病院,等“窗”检测到咒灵已经太迟了,随后他们与院方取得联系,但院方不同意疏散整所病院的工作人员和病人,这不利于他们的经营,最后咒术方退了一步,只疏散有咒灵的那一栋病院建筑。
好不容易沟通好,只等疏散人群,也决定了任务执行的人员——高专二年级生,五条悟和夏油杰。
任务时间原本是定在明天的下午,那时病院的疏散工作就能完成。
但五条悟心血来潮,说要提前来踩点,避免让人捷足先登。
当时辅助监督还想,怎么可能,这么危险的任务有谁会抢着来送死,这可是特级咒胎啊。
想是这么想的,却也无法拒绝五条悟,与其让他背地里乱来,不如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好,当然,后者的实现难度也几乎要登天。
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然后他们也的确失去了任务目标。
辅助监督又拿起帕子擦了擦额头,说,“或许我们可以进去找找线索。”
五条悟的眼睛藏在墨镜后面,他可有可无道,“我跟杰去现场,你去取监控记录。”
辅助监督忙点头,“好。”
穿着黑色制服的两个人海拔明显高于普通人的水平线,即便走远了也能看清两个人的脑袋。
到达住院部。
五条悟手指勾下墨镜,耀眼的苍蓝色眼眸暴露在空气中。
夏油杰四处打量,“干干净净,连咒灵的残秽都没有留下。”
路过一间病房,透过房门上方的玻璃窗,一个鸢紫发色的少年侧身立在窗口看风景,窗台靠窗的位置,兔子布偶软趴趴地倚靠在那里。
五条悟停下步伐,苍天之瞳毫无波澜地看着兔子。
证据。
找到了。
就像是怪盗提前发布的预告函,又像是连环杀手杀害受害者之后在现场故意留下的信号,证明自己来过。
一开始五条悟只觉得有趣,现下却有些窝火了。
走别人走过的路,不停地追赶,追赶,追赶。
这种感觉……
似乎是觉察到门外的视线,病房里的少年转头,对上他的眼睛。
五条悟也不躲闪,没有偷看被抓包的心虚。
这时,夏油杰的手机铃声响起,“喂。”
“好的,我们马上来。”
挂掉电话,夏油杰对五条悟说,“江口先生那里有线索了。”
五条悟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坐在窗台上的兔子,转身随夏油杰离开。
哪怕得到手了也依旧无法抓到幕后的人,这样的证据,他不需要。
他一定会、用这一双六眼,找到她。
透过玻璃窗映射进来的高大影子右移,然后慢慢消失,幸村精市收回视线。
再过十分钟,就有人带他去做全身检查了。
他有预感,拉住他的噩梦不再。
兔子玩偶保持当初被摆放好的姿势,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吹动它的长耳。
但幸村精市心里明白,里面藏着生命的奇迹。
只可惜,他没能对给他带来奇迹的人说一声谢谢。
甚至还在心里给她贴上了“神棍”的标签。
等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再和她道歉吧。
……
辅助监督,江口先生取得了调查监控的允许便马上给夏油杰打了电话。
在等待的期间,他先播放了今天住院区的监控视频。
五条悟和夏油杰赶到。
看着屏幕上唯一一个亮着的窗口,而且监控角度清奇,夏油杰皱眉,“怎么只有一个?”
江口先生说:“住院部的监控摄像头近些年陆陆续续坏了,没有及时更换,只剩下这个还在运作。”
播放的速度16倍。
五条悟聚精会神地看着,视频中一个东西一闪而过,“等一下,刚刚的地方后退。”
江口先生暂停、后退、恢复正常速度。
由于这个监控摄像头设在天花板角落的位置,只能看见从监控摄像头下一闪而过的樱发少女的背影,以及擦着镜头边缘路过的一只兔耳。
他们翻遍了这个时间段医院的所有监控录像,无一例外,都只有她的背影,外加一只兔耳。
无力到极点,江口先生只能苦笑道,“看来他们的反侦察能力也是极强的。”
反侦查能力极强·剪耳兔,此时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它斜眼若有似无地打量那只兔。
额头戴着绿色的发带,眼睛是和兔子不一样的鸢紫色,垂着脑袋与它同排而走,看它的样子,不甘不愿,如丧考妣。
悄咪咪观察了许久。
剪耳兔心中的警惕已去了大半。
呵,这种沉溺于男女情爱的兔子……
完全对它造不成威胁。
剪耳兔放心了。
但樱田樱子并不。
这只兔子。
这只奇葩的兔子。
这只一根筋的缺心眼兔子。
在被转化之后竟然没有喝孟婆汤!
变成兔子的头一件事就是回头去找那个少年,完全不听指挥,抱着昏迷的少年cos罗密欧与朱丽叶,衬得她在一旁仿佛是阻挠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封建固执大家长。
既然它这么爱演,那她可就要接下去演了。
于是她对那只单方面坠入爱河的兔子说,两个选择,第一,跟我走,有生之年等我大业完成,放你回乡找情人。第二,若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都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反正你不愿与我们同流合污,却知道了我们的打算,那我们只能尘归尘、路归路了,死了也就不用想什么情啊爱的,落得个干净。
而那些还未离开的兔子本就见不得“大家长”被冷落的场景,闻言十分配合地咧开两排巨齿鲨般的锋利牙口。
它们没把咒灵吃个干净,给它留下的体面可不是让它来当叛徒的,照现在看来,伙伴是当不成了,填个肚子倒也还算可以。
病娇兔:……
它虽然是有些病娇,日常活动是跟踪,示爱要定kpi,哪怕爱而不得会搞个囚禁,偶尔思想偏激可能会“得不到就要毁掉”,但对面、它们爱而不得可是真要吃兔啊!
病娇兔萎了。
选择了前者。
临走前,它抱着少年,兔头靠在少年的颈边哭诉衷肠,道不尽离别相思之苦。
众位给大家长站台的兔子:###
有完没完!
它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兔子们都有自己的事业,出了病院与大家长道别之后便各奔东西。
只有病娇兔。
把它留在神奈川会坏了大事,樱田樱子不放心,还是得在身边带些时间,然后找个离它钟爱的少年最远的地方再安置它。
……
24小时便利店门口。
海胆头小孩坐在街沿,两只小手捧着脸手肘杵在膝盖上,时而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边烧起的红云,时而漫无目的地瞧面前行过的路人。
自从伏黑惠路边捡的流浪猫不见了半个月,他又过上了和以往大差不差的生活,虽然最近的街道上看见咒灵的次数直线下降,但他也不愿意经常外出,那张卡又被他压了箱底。
只不过心爱的流浪猫不见了,他却被一群哈士奇缠上——
“小惠,久等了吧。”黄毛的哈士奇在他的耳边汪汪叫,伏黑惠就像是被生活磋磨惯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这就是大差不差的原因,他减少了外出次数,但别人增加了来他家里的次数,他还是在家里吃饭。
他已经跟他们强调过很多次,他是在这里等猫,而不是哈士奇。
但他们总是自作多情,就比如现在。
那个哈士奇头领总是不顾他的意愿,喜欢把他放在他的肩头。
事实上,他对这种幼稚园同学热衷于和爸爸玩的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
哈士奇头领·小池佑树对伏黑惠小朋友心中的腹诽全然不知情,他向上托了托伏黑惠小朋友,帮他调整到一个舒适的位置,“今天吃土豆牛肉咖喱,没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