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受害者已经无法开口说话,真相还不是任由活着的人捏造。
校方只能得到经过粉饰的真相,向神崎会递交的委托上也只有简单的描述。
但樱田樱子根据现场、刚刚的所见所闻,事实如何,她已经补充的差不多了。
毕竟以她的领域,她一直是站在上帝视角的编剧,现实可比扮家家酒超真实得多。
樱田樱子收回手,“好自为之。”
之所以进来,大概就是为了佐证一下自己的猜想,看她的反应,没有错,再就是为了——
让她更恐惧一点。
站起来,椅子被小腿带得往后推移了一些,樱田樱子转身,才走一步,左手手指被拉住。
停下,回头。
斋藤百合子用尽全力侧身,够住她的手,她才国三,能在冰帝上学说明家境殷实,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却一夕惊变,连父母她都不敢告诉真相。
照片上饱满的脸颊此时竟有些凹陷,“我也是受害者,是他们逼我,我没有办法。”她颤抖着、祈求着。
不知道是想让樱田樱子不把真相说出去继续保持平和的假象,还是想让她帮她逃离噩梦。
樱田樱子看了她一会儿,用右手把她的手拉开,微笑,“这句话现在去和青山千春说也不迟,去向她忏悔吧。”
话语的最后,她几乎是在叹息。
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关门。
独留斋藤百合子在病房,她被扯下的手还保持着虚握的姿势——
她猛地把手藏在毯子下。
没有温度、没有脉搏,她够住她的时候,不小心用指甲划到了她的手背,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怪物。
怪物!
……
樱田樱子出来的时候,楪祈川河已经和护士小姐换好手机号码。
小护士双手捧住手机,颊上绯红,“那我们周六再见。”
楪祈川河嘴角带着一缕轻笑,点点头,惹得护士小姐脚步轻飘飘地回了护士站,在此过程中,一步三回头,每和楪祈川河对上视线,都会紧张一下,眼底的小兴奋又会多上一点,直到两个人的视线被护士站的墙阻隔。
楪祈川河回头,樱田樱子站在他的身后,“公款恋爱?”
“我有好好履行职责,”楪祈川河说,“而且我已经三十了,到了该考虑结婚的年纪。”
樱田樱子带着剪耳兔,还有无形的水晶兔率先走在前面,“后半句你或许该直接和那位护士小姐说。”
楪祈川河跟上,“她还年轻,不需要过早地承受来自老男人的结婚压力。”
这位护士小姐是一个普通的小美女,楪祈川河在咒术界工作多年,见过许多容貌上佳的咒术师,而且刚刚她站在樱田樱子旁边,更显黯然失色,但是一接触,楪祈川河便不由自主被她可爱的灵魂吸引。
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却鼓起勇气,伸出蜗牛般的触角去试探他。
樱田樱子对他刮目相看,“你真的一个好人。”
楪祈川河想,她说的很真诚,应该不是故意反讽的话。
下了三楼,二楼过道的对面刚巧出来两个小孩,看见剪耳兔眼前一亮。
“是兔兔!”
他们难掩喜色,看上去很兴奋。
小跑着过来,负责照看的护士也追来,她看见樱田樱子,惊喜道,“是你!”
樱田樱子的记忆力一向不错,她笑着和护士打了声招呼,低头去看两个围住剪耳兔不放的小孩,没有印象,应该是自那以后住院的小孩。
既然遇到,樱田樱子便顺路送他们回去儿童部,护士告诉她之前那些小孩的近况,大多数都已痊愈出院,但有少数两个,病情不容乐观,转到国外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去了。
前头,和剪耳兔手拉手的两个小孩隔着剪耳兔在聊天,“这个兔兔抱起来的感觉不一样诶!”
另一个小女孩点头,“嗯嗯,这个软软的有太阳公公的味道!”
然后她抬起头问剪耳兔,“兔兔,你和另一个水晶泥兔兔是不是好朋友呀?”
剪耳兔歪头。
它是、替代品?
孩子们都热衷于探险,哪怕是在充满着消毒水味的医院,护士是追着他们来到另一栋楼的。
也许是上一次樱田樱子带着剪耳兔过来和孩子们游戏,所以护士小姐对樱田樱子的好感度异常得高。
她说,“孩子们的想象力总是天马行空的,你们离开以后,孩子一直心心念念要在和兔子一起玩,后来来的孩子从他们的嘴里知道有兔子玩偶人的存在,也想见一见,可惜没有等到你们。然后突然有一天早上起来,他们说他们也看到了兔子,一只手感和水晶泥很像的兔子,我猜是日思夜想,他们把梦里的场景也当真了。”
樱田樱子看着前面分外维护两个小孩的水晶兔,笑了笑,“说不定真的遇到了呢。”
护士小姐不以为然,“怎么会,他们没有一刻离开我的视线。”
樱田樱子但笑不语。
路过大厅,一队各有特色的少年走来。
为首的鸢紫卷发少年和一旁戴鸭舌帽的队友说话,不经意抬眸,与樱田樱子对上视线——
鸭舌帽少年,真田弦一郎问,“怎么了?”
幸村精市笑笑,“没什么,就是遇见了一位很感激的人,可以等我一下吗?”
“当然。”真田弦一郎回道。
幸村精市刚跨出一步,身边一道风吹过,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路带风、越过他径直往他的目标人物走去。
他听见女医生对她说,“晶叔说好久没见到你了,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她,“今天有点事,明天吧?”
“行,那我和晶叔报备了。”邀约完,女医生插着兜又是雷厉风行地离开了,徒留幸村精市抬起的那只脚不知道是落下还是收回。
啊,被抢先了。
不过,他的心意,想要送达到。
这么想着,幸村精市坚定地走向她。
却不想这一次,还是对方先开的口,她说,“金井综合病院的唯物主义少年,你的身体还好吗?”
金井综合病院的唯物主义少年?
幸村精市笑了笑,她还记得他。
第51章
樱田樱子是读者怨念的集结体, 严格说起来其实她和咒灵才是同类,然而又与纯负面情绪构成的咒灵不一样,她是带着“母亲们”的期待、愿望诞生的, 为了回应期待和愿望, 她破开了次元壁,来到这个世界。
也因此, 她发自内心地喜爱人类。
没错,她喜欢人类。
当幸村精市,这个不幸被诅咒而陷入绝望的男孩,再一次健康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由衷地感到开心。
她想,她存在的意义, 就是为了回应善良的人类的期待, 让善恶归因。
樱田樱子目送这一群少年穿过马路,在他回望时,抬手向他挥了挥。
她所要帮助的人,从不是那些恶意践踏他人性命的人。
所以青山千春的咒灵她一定会转化, 而斋藤百合子、新井由美这样的人, 哪怕年纪还小, 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们少不更事而去肆意伤害他人的理由。她们会活着,活在余生的恐惧中,去学会对生命应有的敬畏。
当面道过谢, 幸村精市的一件心事完成。
丸井文太, “哦我想起来了,那个给我发奇怪咖啡店传单的女生!部长, 她也给你发传单了吗?”
“虽然咖啡店有点奇怪,但是味道是真的不错。”丸井文太又找补了一句。
“嗯?”幸村精市没有收到什么咖啡店的传单, 不过,“她给了我一张重返球场的入场券。”
他笑得温润如玉,一刹那有如春日百花齐放。
真田弦一郎若有所思地看着幸村精市,他认识幸村精市很多年了,在看似温和的外表下,他其实比谁都冷漠,他会朝着定下的目标奋不顾身地前进,在生病后,性格里的偏执更是被激发出来。
这样的他,突然有一天宣告痊愈出院,连带着温和表面下暗藏的冰川也慢慢消解,他像是什么都没变,又像是什么都变了。
真田弦一郎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变化,不仅是对他们的团队,也是对幸村自身。
新井由美没有住院,是在家里静养,楪祈川河联系了她的父母,请求探望,却被拒绝了。
这件事情的脉络差不多已经理清,而且青山千春是在校园里结束自己的性命,她死亡的那片花田因为吸收了她的怨念而枯萎,也因此,她不会离开校园太久。
接下来就等晚上了。
等到学校里的学生都走完。
不过现在连中午都没有到,樱田樱子不可能在学校里干等,那多浪费时间。
于是,她搭乘神崎会的顺风车,在东京市内没有目的地乱转,哪里有咒灵,就在哪里停下。
中途加了两次油,甚至没有吃午饭。
楪祈川河,在咒术界当辅助监督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尽职尽责的——
诅咒师。
是的,樱田樱子在咒术界被定性为诅咒师,从监控上截下来的侧脸图至今还在咒术师的论坛上挂着,然而她本人在咒术界的名声却非常微妙。
桥本先生在咒术界是元老级的咒术师,经常仗着自己的资历老给新人立规矩,却不想被一个“诅咒师”揭发了真面目,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诅咒师的论坛就着这件事在首页挂了一个星期。
之后,在牢狱里的桥本先生“突发疾病”,抢救无效宣告死亡,然而真正的死因,无非是给咒术界蒙羞,被秘密执行了死刑。
当然,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那已经不算是秘密了,那叫心照不宣。
再仔细回想一下,这个“诅咒师”并没有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反而挖出了不少毒瘤,包括桥本。
她所做过的最大的错事,大概就是不归属于咒术界,不受高层的指挥吧。
终于,楪祈川河熬到了下午五点。
小轿车停在冰帝私立学校的门口,楪祈川河问樱田樱子,“需要帮忙放[帐]吗?”
不知为何,他想起去年协助东京高专的两个一年级生外出任务,五条悟和夏油杰,虽然还没有正式进入咒术界,却已经是咒术界备受瞩目的两颗新星了,本以为是躺赢局,结果开局就是三千字的报告预定——
才刚下车还没打开[帐],咒灵突然冲出烂尾楼逃窜,然后五条悟“咻”“碰”两声,咒灵就在半空炸开了花,连带着一旁准备拆掉的烂尾楼。
建筑公司可能会很感激五条悟为他们节省了一大笔支出。
可害他要大晚上写报告的罪魁祸首还笑嘻嘻地说,“抱歉抱歉,是你动作太慢了啦。”
楪祈川河,拳头硬了。
成为辅助监督将近十年,楪祈川河不是没写过报告,毕竟人生就是这样,哪怕你准备得再周全,也不可能次次万无一失,让他咽不下那口气的,是五条悟那顽劣的样子。
可恶!
樱田樱子向来单打独斗,还是第一次有人帮忙放[帐],毕竟她是一个没有经过系统学习的野生诅咒师,[帐]只是听说过。
“麻烦你了。”樱田樱子对楪祈川河说。
两个人外加一只兔子,早上刚来过,保安很轻易地就把他们放进去了。
这个时间点,社团活动都已经结束,校园里没有了学生的踪迹,空旷而又静寂。
五点二十分。
白日里压抑着的阴寒在夕阳斜照中彻底激发,湿冷的水雾不知道从哪里聚拢起来,逐渐没过脚踝、淹没幽绿的草坪,盛放的玫瑰静静地合拢花瓣,一言不发。
和青山千春的死亡地隔一条路,樱田樱子停下,“就到这里,你放完[帐]后不用等我,我会自己回去。”
楪祈川河留在原地,樱田樱子和兔子的身影在校园里弥漫的雾气中逐渐消失,结印,“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褉。”
黑色的[帐]在屋顶上方的位置落下,楪祈川河站在[帐]外,把诅咒隔绝在[帐]内,肆虐的阴冷气息有所缓解。
樱田樱子继续往教学区走去,放下了[帐],光线暗了许多。
青山千春的死亡之地,是诅咒的源泉,它正源源不断地向外扩散,供给“青山千春”强大的咒力,然而樱田樱子并不能直接转化它,她的术式只能直接作用于咒灵。
似有所觉,樱田樱子抬头,隔着六层楼的高度,顶楼,看不清脸的少女上半身探出栏杆,长长的黑发有如海底的水藻,似有生命一般的在蠕动,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下来,目光似有实质,刺得人生疼。
在樱田樱子看向她的不久,她将探出来的上半身收回,没有任何举动地离开。
既然有了踪迹,便不用再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在教学区乱撞,樱田樱子毫不犹豫地进入教学楼,一层一层往上走。
“咚、”
“咚咚咚咚咚、”
“咚、”
“咚咚咚咚咚、”
……
脚步声很奇怪,有回音很正常,但她一个人绝走不出五六个人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