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接下来,她并没有继续找下去。
而是丢掉伞,穿着被雨淋湿的衣服,靠着门板蹲了下来。
院子里雷雨声轰鸣,风也吹得有些冷。
等待的时间并不漫长,很快,她就看到穿着沙色外套的青年,冒着雨走来。
他走近些后,铃夏看到,他全身都滴着水,就像是被浇透了一般。
这样大的雨,连一刻也不曾想着躲一下呢。
太宰治站在她的面前的大雨中,二人中间隔了一道走廊,雨沿着他的发梢和眼睫往下落,以至于他的神态都模糊了。
他似乎就只是这么站着,安静地注视着她。
铃夏蹲在那里昂着脑袋与他对视,过了半分钟,他还是一动不动,雨也不曾停下。
少女睫羽轻颤,唇角往下抿了抿,看起来有点委屈。
“太宰。”
混杂着雨声,她清澈的嗓音传入耳中却格外清晰。
“……你怎么还不过来抱我?”
视线被雨幕遮挡得很严实,少女的身影看起来也格外朦胧,砸在侧脸和肩膀的雨滴很重,重到有些许刺痛感。
可伴随着少女那句质问声落下,太宰治竟开始怀疑,刺痛他的,究竟是这沉重的雨,还是她简单的这一句话?
喉咙被堵住半天没能发出声音,他用尽力气,才极为狼狈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抱歉,我身上太湿了,可以待会再抱阿铃吗?”
于是,太宰治看到她站起来。
隔着很短的距离迈开脚,奔赴这场大雨中。
他被抱了个满怀,怀里的身躯没有一丝温度,只有被风雨浸泡后的冰凉。
“为什么要逃避?”少女的声音贴着他耳边,像是在指控一个负心汉,“明明我这么想见你,你却一点都不想我。”
“……没有。”
他下意识开口辩驳,自己却又觉得过于苍白,便抿了下唇,沉默。
“那就抱抱我吧,太宰。”她在他耳边说,带着热气的吐息轻吻着皮肤,“我好冷。”
像是被这句话烫到,太宰治倏然僵住了身体,随即,他将手搭在她腰间,把她拥进怀里。
“回家吧,太宰。”铃夏小声催促他,“我不想淋雨了。”
“……好。”
须臾中,太宰听到自己如是说。
就像是身体不受掌控了一般,他把口袋里的钥匙取出来递给她,任由她开了门,两个湿漉漉的人,一同站在玄关处。
铃夏把门关上,一转头,就又朝他贴了过去。
“太宰。”
“……嗯。”
“太宰太宰。”
太宰治的手按在她肩膀,稍微后退了半步。
“……阿铃需要去洗个澡,好么?”他用另一只手卷起她还在滴水的发丝,“会感冒的。”
铃夏昂着小脑袋:“太宰会在浴室门口等我吗?”
她很担心他会走掉。
不是被丢弃。
因为她知道,太宰是个害怕面对现实的胆小鬼。
知道她恢复记忆了,就躲起来不敢见她。
可是只要她稍微过分一点,淋了雨站在他家门口,他就会因为担心她会生病,乖乖出现在她面前。
你看。
她依旧是那个被太宰治偏爱的小孩。
铃夏为这个认知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
“我不在乎太宰是不是真的要我死掉,所以,太宰要在门口等我。”她凑上前,望着他的眼睛,额头近到几乎贴在一起,“你会等我的,对吧?”
太宰治打量着她的神情,在触及那纯色眼瞳里烫人的情愫后,险些被晃了眼。
“——会的。”
他没有半分犹豫地说道。
得到想要的答案,铃夏弯着眼眸朝他微笑起来。
那笑容过于明媚,背后仿佛有一轮耀眼的暖阳,鬼使神差地,太宰治伸手,捏了捏她有些薄凉的脸颊,虽然凉,却和记忆里一样的软。
——是阿铃。
完完整整的阿铃。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重要之物。
“……欢迎回来。”
他的嗓音有点哑。
早安。
其实宰一直觉得妹想起来了就会把他甩了hhhhh
第53章
下雨天的房间,光线偏暗。
铃夏穿着不合身的衬衫坐在地上,腿上盖了条薄薄的被子,她歪着脑袋,用毛巾擦拭着自己刚洗完的长发。
有些年头的屋子似乎隔音效果一般,坐在这里也能听到隔壁浴室里的水声。
她将头发擦到不再滴水的程度,就将毛巾丢在一旁的桌上,趴在窗口,吹起了风。
隔壁房间的水声不知何时停下的,铃夏发现的时候,是她正开着窗吹着凉风,被一只手握住手臂扯过去,耳边响起窗户合上的声音。
“淋了雨还吹风,阿铃想生病吗?”
太宰治看着她,表情颇有些严肃。
“不想。”
铃夏诚实地摇头,然后跪在地上朝他伸出手,用双手隔着毛巾捂住他的脑袋,轻轻擦拭起来。
“太宰也不听话,都没有把头发擦干。”
掌心下的发丝擦了半干后,她小声说。
“因为一出来就看到阿铃在吹冷风。”太宰的语气听起来有那么些委屈。
铃夏便低下头,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睫。
在离开时,青年抬起头,唇擦过她的唇角,回了她一个吻。
铃夏给他擦头发的动作停下来,像是不甘示弱一样,她抿了抿唇,不服气地又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唇。
亲完,她看着因为坐姿而比她低了些角度的青年,弯了下眉眼。
“阿铃好狡猾。”或许是也有被挑衅的不服输在,太宰嘟囔着亲了过来,他亲了两下。
然后铃夏就不乐意了,她干脆连头发都不擦了,就靠在他怀里和他玩亲亲游戏。
到最后,她把太宰按在地上,顶着一张红透了的脸,将脑袋压在他肩膀,呼吸有些急促。
“阿铃阿铃……”
太宰将她揽在怀里,用脸颊去蹭她的侧脸,像是觉察不到对方脸颊那烫的惊人的温度一般,很黏糊地开口:“再亲一会嘛。”
“不要。”铃夏躺在那里往后蠕动,可她退一点,太宰就跟着她蠕动,她只好伸手抵住他毛茸茸的脑袋,语气颇有几分不自在地说,“下,下次吧。”
“我的业务还不是很熟练。”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有,有点喘不过气。”
太宰抓着她的手臂将她压在身下,另一只手轻抚着她有些散乱的发。女孩漂亮的眼睛泛着浅浅的水光,朦朦胧胧的,像是醉了酒的迷离。
“阿铃来和我做练习。”
说是练习,实际上就是……
太宰想要接吻。
清楚这一点的小姑娘咬着唇,煞有其事地纠结了一小会,就将手搭在他的后颈。
“……好。”
因为是太宰,可以一直一直练习。
吐在脸颊的热气似乎消失了一瞬,铃夏撩起眼皮与他对视,隔着很近的距离,看到青年纤长睫羽下的那双鸢色眼眸里,流光溢彩一般,正浮动着叫人眼花缭乱的色泽,漂亮得移不开眼。
她想,如果以颜色来形容,太宰应当是秋天的颜色。
沙色的外套,鸢色的眼眸,灯光下泛着点棕色的柔软发梢,都是暖阳般的色彩。
“太宰。”铃夏情不自禁唤他的名字,很突兀地道,“等秋天,我们一起去看枫叶吧。”
“好啊。”
太宰答应的很纵容,他并不在乎她这突如其来的想法是为何。
阿铃想要的东西,就要给她。
这是很久以前,就被他刻入骨髓般的习惯。
“太宰。”
铃夏又唤他,眼里涌动着,仿佛深不见光的海底般的缱绻。
“还要接吻吗?”
她的语气很认真:“因为太宰刚才说,要再亲一会。”
还没有亲。
话音刚落,太宰就低头在她轻颤个不停地睫羽吻了吻。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阿铃好乖。”
铃夏细微地蹙起了眉,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一直都很乖的。”
太宰抬手抚平她的眉梢。
“嗯。”
她望着他的眼睛,隐隐有些期盼:“太宰有更喜欢我了吗?”
真的好乖啊。
“一直都最喜欢阿铃。”
太宰治低声说。
铃夏便有些开心地笑起来,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也最喜欢太宰。”
“不管什么时候,都最喜欢……唔……!”
呼吸淡了一瞬,鼻翼间萦绕的,是淡淡的青柠味。
那是他身上,又或者他们身上共同的气味,来自同一瓶沐浴露,同一罐洗发水。
和她家里的,是一样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铃夏脸颊的温度又上升了,嗯,热度过盛,有点痒。
柔软的唇吮过她的,灵巧的舌尖探入口中,卷起阵阵烫人的浪潮。
唇瓣很快就传来了酥麻感,内心升起的奇妙的不安感,令她不自觉抓紧了太宰的衣服。
练习的话,她是不是,也要做点什么?
像是太宰这样,应该没关系吧?
懵懵懂懂的,少女用舌尖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
宛若是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黑沉沉的乌云携带着狂风瞬间压迫而来,将她接下来的动作都吞掉,淹没掉她细微的呜咽声。
脑袋轻飘飘的,耳边响起的水声那么近,让她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窗外的雨还没停,还是……
“太宰……”
被放开的时候,铃夏轻微地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纯色瞳仁里充盈着潋滟的水光,有点恍惚地望着他。
似乎是还处于刚才的冲击来没缓过来。
太宰用手给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发丝,低头抵着她的额头蹭了蹭。
“阿铃好坏。”
他用偏哑的声音小声控诉。
“为,为什么?”
刚恢复清明就听到这句指责,铃夏可茫然了。
“居然只穿了一件衬衫!”
“因为太宰现在的家里,一件我的衣服都没有。”
她的衣服在刚才扑进雨里抱他时,就和他一起被淋得湿透了。
“而且……”女孩顿了下,目光下移看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大概是没来得及缠绷带就从浴室出来,“以前,我意识不太清醒,不能正常沟通的时候,太宰不是帮我洗过很多次……唔?”
她被他捂住了嘴。
眼前的青年似乎有些恼羞成怒,气呼呼地说:“阿铃不许提这个!”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可以提,铃夏还是顺从地点头了。
她有时候确实是会害羞,但是,自己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啊。
又没有第三个人在。
人怎么能不诚实呢。
她点头后,太宰治这才松开捂她嘴的手,将脑袋埋在她肩膀,小声地嘀嘀咕咕。
“阿铃真的好坏。”
“……我又做什么了嘛。”
刚才还说她乖的。
“在我一个人在思念阿铃的时候,阿铃变成别人家的小铃夏,拥有了好多人。”
一直以来都被他忍耐埋藏于心底的情绪,在此刻似乎终于可以由他自己揭露这冰山一角。
“在我一个人的时候,小铃夏却有了新的家人,朋友,同事,还有我完全不知道的未来的邂逅……”
呼吸在顷刻间静止了一瞬。
铃夏突然好难过。
可耳边青年那语调含糊不清,情感却又非常清晰的话还在继续。
“小铃夏总是提起学校的男生,那个叫黄濑的,你说了46次,还有那个叫切原的,你也说过38次,他甚至还可以跟你吵架,对了,那个叫幸村的,你也提过8次……”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无比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你很喜欢那两个女生,放假和她们一起出门玩,一起去买衣服,去了12次……”
太宰治一桩桩一件件的,甚至连她们几点出门,去了哪家店,买了什么衣服的,他都细数的清清楚楚。
“太宰,你在……”‘监视’似乎不准确,‘偷窥’也不太恰当。
铃夏犹豫了,不知道要怎么继续说下去。
“嗯,是在偷窥哦。”太宰无比自然地接下她的话,连承认这件事都是那么坦荡,“偷窥、监视、哪个都行,我的确就是这么做的。”
“对了,阿铃还不知道,在你第一次提起那个黄濑的时候,我就偷偷去调查了哦,那家伙不行的,除了运动和耍帅以外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对女孩子也不认真,前女友比我的衣服还多,我的阿铃肯定不会喜欢这种笨蛋的。”
耳边传来他带着气声的笑,似乎是想起了有意思的事情,太宰接下来的口吻也较为漫不经心。
“那个切原我也调查了,他精神状况很不稳定,做朋友还可以啦,嘛,实际上我一点也不希望阿铃身边有他就是了。并不是针对他哦,我只是平等地讨厌每一个,会被你提起的人。”
“阿铃如果和他在一起,万一他以后和你起争执动手怎么办?不行不行。”
他捏着女孩瘦弱的手臂:“我的阿铃这么弱小,肯定会被欺负的。”
虽然但是……你想得着实有点太多。
“啊,那个幸村学长我也有查过的……”简直就像是,故意把自己内心的阴暗角落一点点撕开给对方看,太宰治的话一直都没有停下。
铃夏从他口中听说了很多,她自己都没印象的人。
比如,隔了两个桌位的木村君实际上有三个女朋友,一起值日过一次的叫山田的,是个萝莉控,早上走进班级问过一次好的佐藤最爱的是纸片人,是个死宅。
还有很多很多,她有过交集的每一个人,他讲起那些人的故事,简直如数家珍一般,势必要让她明白,这些人全都不可靠。
鼻尖开始隐隐泛起酸意,喉咙仿佛被塞满沾了水的棉花,使她发不出一点声音。
“小铃夏身边有好多人,还有乱步先生……”
说到最后,他似乎都不屑于隐藏自己:“好嫉妒,一直在想,那么麻烦,干脆把大家全都解决掉好了。”
“啊,乱步先生不行哦,他肯定会先一步猜出来我的想法的。”
他皱着眉,很真切地在苦恼着这件事。
“太宰一直都没有告诉我这些……”铃夏望着他,眼角溢出的泪水顺着太阳穴的位置没入耳边的鬓发。
“因为小铃夏不喜欢真实的太宰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