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哥哥好聪明啊,小娇的确是故意的。”
“为什么这么做?”
“为什么,不是很简单吗,陆哥哥这么清正,一定很讨厌有人杀了人却能一直不被定罪吧,小娇非常想看到你知道小娇杀了人,却不可能被定罪,一直逍遥快活的时候的神色,一定很有意思吧。”
“一想到此,小娇就很开心。”她又笑眯眯补了一句。
“你只是为了让我难受?”陆衡清继续问。
“当然啦,因为陆哥哥,你知道吗,是到今天为止,小娇遇上的第一个,不会中小娇迷香,也讨厌与小娇接触的男子,”小娇依然笑着道,“可你是京城人,小娇知道,朝中对于江湖秘术有很多对付手段,小娇肯定不是你的对手,所以啊,小娇没办法拿你怎么样的,只能气气你啦。”
“那你成功了。”陆衡清平静道。
“不,小娇能感觉出来,并没有成功,”小娇摇摇头,“因为从见到陆哥哥的第一面开始,小娇就发觉,哥哥是走神的哦。”
“哥哥每天都在努力查案,但每天都在走神。”
“即便是到了现在,同我讲话,你也在走神。”
“哥哥心里,好像装着一件比抓不到一个杀人小孩更重要的事。”
“所以啊,很遗憾,小娇没有成功。”
……
第33章 巫县(5)
“不过小娇也有自己的打算, 总有一天,小娇会成功的。”
“哥哥拭目以待吧。”
小娇说完,这才对陆衡清再次笑了笑, 然后离开了。
房间大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陆衡清盯着门口, 久久出神。
直到一直默默藏在暗处的张书笛走出来, 戳了戳陆衡清的肩膀:“陆哥哥?”
陆衡清这才回神,看向他。
“方才的事, 你都听清了吧。”陆衡清又对他道。
张书笛鼻子一酸, 忍不住就要哭出来。
“你还小,不要轻许承诺, 也没必要为了这样一个从小混迹青楼的小女子离家出走,回家吧, 你爹娘, 都很想你。”
张书笛听着听着, 终于哭出了声。
他大哭着问陆衡清:“可陆哥哥, 我还是很喜欢小娇,想与她白头偕老,真的不可以吗?”
“不可以。”陆衡清冷漠回答。
“呜呜呜倘若她没有杀人呢, 也不可以吗?”
“那也不可以。”
“呜呜呜为什么?”
“因为你就不该娶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为妻。”
“呜呜呜陆哥哥,那小娇若是以后不做妓子,也不行吗?”
“自然。”
“呜呜呜又是为何?”
“因为只要那女子在青楼妓馆待过,便是污点, 是不能为人道的污点, 你娶她, 便是自取其辱,自甘堕落。”陆衡清又道。
*
“苏大人, 祁大人,陆大人,洛州事务劳烦许久,还望三位大人见谅啊。”离开前,洛州知府特地赶过来,为三人送行。
苏凌存笑着客套:“呵呵,刘知府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苏大人抬举,这年下雪刚停,一路不好走,就让洛州的人,护送您三位,一路上京吧。”刘知府又道。
“呵呵,”苏大人又道,“刘知府,送倒也不必,这一路我们自己走倒还轻松,加上你们的人,反倒要操心不少。”
刘知府愣了愣:“苏大人何出此言,下官只是怕三位大人路上不安全……”
咻!
刘知府正说着话,突然间,好几根箭矢朝着苏凌存扑面而来。
“啊!苏大人小心!”刘知府吓了一跳,大喊一声,刹那之间,之间苏大人身上的宝器灵动,很快,那些飞到苏大人面前的箭矢都停了下来。
“唔,是江湖秘术,不过又是在应天府预料之中的术法,无趣。”苏大人啧啧摇头。
刘知府看着苏凌存手上能隔空让箭矢停留下来的宝器,眼睛都直了。
不愧是应天府……
他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大喊:“到底怎么回事,何人要暗杀朝廷命官,快去追!”
他刚抬起手来要指挥左右,一旁的陆衡清按住了他。
“不必劳烦,刘大人。”
刘知府一愣,顺着陆衡清的目光而去,发现正往箭矢发射出奔去的,是大理寺少卿祁大人。
他顿时面露窘迫。
应天府、大理寺……这些大人们可比他这小地方的知府厉害得多,怪不得方才苏大人说不需要护送,倒是他自作聪明了。
……
祁宣过不久就回来了,面对刘知府,什么也没开口说,只是先与苏凌存陆衡清一道儿上了马车,离开了巫县。
等三人坐着船,一路过河出了信州,他才感叹道:“哎呀这一路好生沉闷,二位大人竟也能忍住不问我们临走那日放箭谋害于我们之人是谁。”
陆衡清没有说话,苏凌存叹了声气。
若真是有人蓄意谋害,祁宣自当不会放过,但看那日祁宣来时一言不发,只管离开,他们便知,蓄意谋害之人,恐怕是他们对付不了的人。
是小娇。
“我捉住小娇后,那小女孩竟笑着,只道那般做法,只是想让我们别忘了她,”祁宣见两人不说话,又开了口,感叹道,“可真是恶劣的小孩啊。”
“她自小失去父母,无人管教,倒是耽误了,唉。”苏凌存又道。
“苏大人还不知吧,我暗中查访,已然得知,这小女孩并非因为父母双亡而流落荷月坊。”祁宣又道。
“什么,”苏凌存不解,“此事我们不早就核查过,小娇的确是因父母双亡而去了荷月坊,难不成,她父母没死?”
“那自然不是,我的意思是……”祁宣停顿,“她并非因父母双亡而入荷月坊,而是弑父杀母后,才进入荷月坊。”
“什么。”苏凌存又一顿。
“不过这只是我个人探查到的,并未通过大理寺证实,苏大人可以不信,就当听个乐子吧。”祁宣又笑呵呵道。
苏凌存额头冒汗:“祁大人,这可不是乐子,那小姑娘才八岁,怎么那般……祁大人有时该想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冷漠人情,才会如此揣测一个小孩。”
“我冷漠人情?哈哈哈哈,我倒不是冷情,”祁宣又道,“要说冷情,我怎么能比得上陆公子呢。”
他说着,把目光转向一旁看着船两岸景色,事不关己的陆衡清:
“说起此案,若不是陆公子一开始想到可能是小孩作案,我倒也还不至于往那处想。”
“苏大人应当问问陆公子,当初查案,是怎样联想到小孩可能作案的。”
“也是啊,”祁宣一番话提醒了苏凌存,他又看着陆衡清问,“说起来,此番巫县一行,衡清你的确让我大开眼界,且不说你后来是如何想到孩童作案的,老夫记得那小姑娘的迷香,只有心中抵触,才不会中,而你全程未中,如此说来,你一开始见到那小姑娘就抵触?衡清啊,你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陆衡清想了许久,最后只淡淡道:“晚辈的确不喜孩童。”
“其实孩童倒也并非那么惹人讨厌,老夫年轻时也不喜欢,但后来便觉得小孩子,倒也可爱,你若以后有了孩子,便会明白一二。”苏凌存又道。
陆衡清点头。
苏凌存去船舱外看风景,陆衡清没去,祁宣也没去,反而,他饶有兴味地看着陆衡清:“陆公子果真是因为此?倒不是因为想起某人?”
陆衡清转头:“祁大人想说什么。”
“陆公子怎不知我想说什么,”祁宣又道,“陆公子心里想的谁,我自然也想的是谁,毕竟,貌美娇娘,谁人不喜,否则陆公子,也不会到现在都不和离。”
“呵,”陆衡清听着,冷笑一声,“我劝祁大人少关注别人,多关心自己,别想太多。”
说完,陆衡清也出了船舱,看着江边风景,吹着冷风。
“唉,巫山之行耽搁如此之久,回去只能赶上一个上元节了,”又七七八八聊了一阵案件,苏凌存突然失落地感叹起来,“老夫年岁大了,与家人团圆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这次又碰上那小娇,更想念家中孙女,唉,也不知我不在的这二月,他们都做了什么……衡清,你想家吗?”
“想。”陆衡清很快回答。
“哦,也是,你刚娶新妇就分别,不想才不正常,记得我当年刚成婚一月,便去外地办事,回来时,我那夫人都不知思念成什么模样,你回去后啊,可要好好安抚妻子,她这二月,定也不好过。”
陆衡清沉默。
蒋怜么。
临走之前韩太医才终于找到法子能延缓一次她病的发作时日,他走后,她不会按时发病,之后便可以继续赌钱,看戏,斗鸡,她的生活倒是丰富,这二月他不在,估计她已经放纵得不成样子了。
倒也无妨,想到这里,陆衡清又冷冷勾起嘴角。
这次巫山之行,他自知是全然不后悔的,不但不后悔,他还十分庆幸,庆幸他真的碰上一次良好机会,让他再一次对待在青楼的女子有了见识。
本心已经得到纠正,他不会再拖延,回去之后,就当即与她和离,今后她做什么,都和他无关了。
第34章 巫县(6)
听说陆衡清要去外地两月, 蒋怜开心得简直要跳起来。
以前那家伙在,她总是觉得心里堵得慌,在外面玩得久了, 他会派人来找她,玩过火了和人吵架了, 他还要派人来掺和一脚, 而且别以为她不清楚,其实她每次干什么, 都有人跟着, 那些跟着的人总会第一时间把她的事情说与他听。
这乖乖男这么监视她,就是怕她真惹出什么乱子, 给他在外面丢人。
官家的人都这样,脸皮薄, 最好面子, 要不然陆衡清怎么这么久了, 都不一纸诉状交上去, 与她马上和离?
肯定是抹不开面子呗,刚成亲没多久就以这么难堪的方式和离,会让人看笑话。
所以呢, 只能每天监视她,提心吊胆怕她惹事,只能自己忍着难受,勉强与她生活在一起。
呵, 窝囊废。
所以蒋怜怎么也想不通, 就陆衡清那个乖乖男怎么那么受那些贵女喜欢, 他长得确实不错,读书当然也好, 但是他太听话了,太乖巧了,嫁给这样的人,她们以后若是出点什么事,他担得起责任吗,肯定得哭着找家里人帮忙吧,若是那些贵女与他家里人也发生什么不愉快呢,陆衡清可能向着她们吗,估计家里人一说,就要休妻了。
真可怜那些贵女,年纪轻轻就眼瞎了。
唉,算了,她可怜那些贵女做什么,人家生来爹疼娘爱,锦衣玉食,就算不幸找了陆衡清这样的乖巧男做丈夫,那也是她们自己找的不幸,但那也比她幸福多了……
一想到这里,蒋怜心里不好的情绪涌上来。
哎呀,想那么多作何,过去之日不可追,将来之时不可测,她过好当下就行了,陆衡清这二月不在,那些人就算跟着他,也没处打小报告,这下,她可算是自由了。
于是她把这些月自己攒的陆家发的月例拿出来,准备好好去京城玩一番。
不,一番不够,最好三番五次,想玩多久玩多久,人生在世不就图个爽吗。
于是蒋怜背上行囊,就上了赌场戏楼。
她过得着实是爽。
白天她在醉烟楼听曲,晚上进赌坊赌钱,一晚上能赢好几场,有些男人被她赢急了眼,要跟她理论,打架,她也奉陪,虽然自己功夫不高,但应付这些市井混混足够,赌爽了,骂爽了,打爽了,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就找间客栈休息,酣梦一场,睡饱了起床,吃饭,然后去戏楼听戏,晚上再去赌坊或者醉烟楼……
人生好不恣意快活。
只是再快活的日子,也有到头的时候。
蒋怜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不对了。
她也说不清自己如何不对,只是在醉烟楼听曲会走神,在赌坊赌钱会没劲,去斗馆斗鸡斗蛐蛐会觉得胸闷气短,最后坐在戏院,看一场霸王别姬,她发现自己流了泪。
不知道为何,没有原因,无从说起的痛苦在她心中慢慢弥漫开来。
日出日落,醉烟楼曲声迷离,戏院上演无数生死别离,赌坊日日热闹非凡,蒋怜行至其中,只感受到了虚无。
心中那股虚无感,混着痛苦,一起腐蚀着她。
蒋怜害怕这种感觉,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
她没办法,想到了借酒消愁。
一杯一杯酒灌下去,她在醉烟楼醉倒,一壶一壶酒灌下去,她在戏院胡言乱语不停大笑,一坛一坛酒灌下去,她在赌坊输了一场又一场。
她很快没银子了。
蒋怜回到许久不住的翰林别院,从自己的卧房中拿了金银首饰去典当换钱,换钱之后卖酒喝,喝醉了就上赌坊继续赌钱,一场一场,她不停输。
卧房里的首饰搬完了,她又将自己的衣裳和摆件拿去换钱。
很快,她又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