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清没说话。
霍鹰见自家少爷没说话,又急了:“少爷,您不用担心,属下承认,之前是有意想让夫人留下来……但自从看到少爷的反应,知道您决心和离,便不再多想其他,所以您大可放心,夫人之事属下处理就行,就哪怕是今日去醉烟楼告知夫人赌馆查案一事,其实您也不必去亲自告知,醉烟楼乌烟瘴气,我知少爷您是不爱去的,少爷您放心以后将夫人之事交予我,霍鹰自会替你办好,包您满意。”
陆衡清看着霍鹰,抿了一下唇。
而后什么也没说,踏进了房门。
蒋怜一见他来,蹭一下从椅子上起来。
“陆衡清,你要干嘛?”
陆衡清看着蒋怜,平静道:“蒋怜,你进了违禁赌馆,已经是犯法了。”
“我知道啊,所以你赶紧把我抓起来啊,把我关进监狱里,然后就更有由头与我和离了,这你都不知道吗?”蒋怜又道。
陆衡清看着她。
“哦,我明白了,你不敢抓我进监狱,怕影响你的名声,对吧,”蒋怜一扯唇角,重新坐回椅子上,“所以如果我不坐牢,那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拿银子保我,对吧。”
“对。”陆衡清又道。
“你想得美,”蒋怜笑了,“你说你这么长时间不与我和离,不就是怕提前和离旁人看你笑话吗,你们这种世家贵族最重脸面,哎呀,但不巧啊,本小娘身上全是反骨,越是看你们小心翼翼维护面子,越是想让你们撕破脸,不如这样吧,若是你要出钱保我,那我便不走了,我心甘情愿蹲大牢,如何啊?”
陆衡清眉头皱起。
“话还没说完呢,别害怕,”蒋怜又笑呵呵道,“不过你若愿与我马上和离,在此即刻签下和离诉状立刻上交,那我也不是不可以让你保我哦。”
陆衡清看着她。
一言不发。
“你干嘛老盯着我?”蒋怜生气了,“陆衡清,怕了是不是,要面子是不是,昔日荔山书院最好的最乖的学生,今日妻子要蹲大牢,你觉得丢人了?坐不住了?早干嘛去了,早与我和离,哪儿有这么多事!”
“蒋怜,”陆衡清平静地看着她,“我不会递诉状和离的。”
“哦,还就是爱面子呗陆衡清,”蒋怜又道,“行啊,我倒要看看你爱面子能爱到几时,我今日就跟你说了吧,陆衡清,我有人了。”
“你说什么?”陆衡清眉头皱起。
“我说我有人了,我偷人了,听明白了么,”蒋怜盯着他,一脸得意,“陆衡清,我原本也是想给你些面子,可你啊,实在是太虚伪了,我看不惯,明明就不想我进你陆家的门,明明就想和离,还非得装,还非得逞强,所以啊,今日我就跟你说,你若不想他日我偷人之事闹得满城风雨,最好今日咱们就赶紧办和离,你该清楚,究竟是你提前和离丢面子,还是让人知道明媒正娶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染更丢人!”
陆衡清看了她许久,而后沉声道:“蒋怜,你知不知道有的话不能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我说的都是实情,我长得如此漂亮,成天又在京城里玩乐,又与你毫无感情,我结识一个有好感的男子,还不简单么。”
“夫人你……”听到这里,霍鹰忍不住了。
夫人是怎么敢堂而皇之说出这番言论的!
虽说少爷是对夫人冷情,想早些和离,但少爷从未有过逾越之意,也从未亏待夫人,自打夫人嫁过来,败了多少银钱首饰,少爷从不说一句话,吃穿用度都是按标准给她最好的,夫人怎能……
霍鹰当然想说更多,可被陆衡清一个手势阻止了,他知道自己不该插手夫人与少爷的事,可是作为旁观者听着,他真的有点忍不了……
陆衡清唇角紧绷,看着蒋怜。
“怎么了陆衡清,这下怕了?”蒋怜见他神色不虞,脸上出现了些神气。
陆衡清这才又开口:“我不信。”
“你不信?你是觉得我怕你们陆家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哈哈哈哈哈!你倒是看错我了!”蒋怜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来,“陆衡清你仔细瞧着,看看这玉坠,这可是灵云寺中最难求的护身玉,你说那灵云寺我若不是跟着你们陆家,连寺门都进不去,那你说这如此珍贵的护身玉,是谁给我的呀?”
蒋怜一边说着,一边提着红绳,将那晶莹剔透的翠云宝坠晃在陆衡清面前。
“这……”霍鹰叫了一声,蒋怜刚一拿出那玉坠时,他心态就炸了锅。
因为他马上便认出是灵云寺的珍宝,于是脑子飞速运转,才想到夫人若是真找了人,那人必也是同陆家一般显赫的人家出身,如此,那对少爷日后找那奸夫报仇,极为不利……
但是等定睛一看那玉坠——
不对啊。
这也太不对了。
这玉坠怎么……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就好像是他家少爷经常戴着的那个……
他正想着,转头看向陆衡清。
少爷的脖颈修长,皮肤白皙,空无一物。
霍鹰顿时大惊:“少爷!”
陆衡清看向他。
霍鹰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少爷眉宇间的警告,闭了嘴。
第46章 梦醒(5)
陆衡清转头, 重新看向蒋怜。
蒋怜方才观察着这主仆二人有趣的互动,笑得更热烈了:“怎么了陆衡清,怕了?怕了就赶紧与我和离, 如此你便可放心,你的妻子因你魅力不足而红杏出墙的事, 永远不会传到除今日之外的任何人耳中。”
陆衡清静静等她把话说完, 又淡淡开口:“蒋怜,我说过, 我不打算和离。”
“你不过就是拉不下那张脸!我都说了, 你现在没有选择权,只有一个坏的选择, 和另一个更坏的。”
陆衡清站起身来:“罢了。”
“干嘛?”
“你若要传什么闲话,我也拦不住你, ”陆衡清又道, “如此, 便还是先保你出去。”
“陆衡清!”
陆衡清说着先往外走去。
“你既如此, 就等着自己成绿头龟的威名传遍整个京城吧!”
陆衡清不回,继续向外走。
“我才不要你保我,你保我我也不会答应!”
“你不答应, 便会坐牢,牢里阴暗潮湿,伙食极差,你当知道。”陆衡清回头。
“谁说我要坐牢了?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能保我?别忘了, 我还有相好的呢, 人家也能保我!”
“蒋怜, 保你需要八百两,你确定他一下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
“八、八百两……”蒋怜愣了一下, 又支棱起来,“当然有!……就算他拿不出来,我如此漂亮,想帮我助我的人贵人又不是没有,他们还能不愿意付八百两的给我?”
“哦?贵人,那又是何人?”陆衡清又看着她。
“那、那便是……”
“便是在下。”蒋怜还没想好说谁的名字,忽然间,门外蹦出来一个男子声音。
陆衡清看向门外,眉头皱起。
祁宣笑着推门而入。
“啊呀,您夫妇二人在此处吵架,其实也有不妥,虽说此处不会有闲杂人等进入,但要有人非闲的入,那也不无可能啊。”祁宣笑着,看着陆衡清。
陆衡清脸色沉下来。
“你是何人?”蒋怜也皱眉,看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穿得也人五人六,但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哦,陆夫人,在下大理寺少卿,祁宣。”祁宣恭恭敬敬给蒋怜行了礼。
“此次刑部之事,似乎用不着大理寺插手。”陆衡清冷着脸又对祁宣道。
“哎呀,说是如此,但若是有点与朝中贪腐之事关联,那大理寺还是可以管上一管的,”祁宣笑着,“别紧张啊陆兄,我此次来,虽是与陈侍郎探讨一些案情,但主要的,还是来英雄救美。”
说着,祁宣看向蒋怜。
蒋怜看着他,愈发奇怪地盯着他:“我不认识你。”
“但我爱慕你,”祁宣笑着,“蒋姑娘,我已经付了八百两纹银,你自由了。”
“啊?”蒋怜不解。
祁宣看着她一笑:“蒋姑娘,你也许不认识我,但不要紧,我认识你,之前陆三公子与你成婚,婚仪上我见你一面,便忘却不了,我知你与陆三公子离心,一年后必定和离,本想等着一年期满再来寻你,可实在等不及了,所以……抱歉,唐突了。”
“啊?可是我成婚的时候,是盖着盖头的,你如何知道我的样貌,还忘不了?”蒋怜看着祁宣,再次发出疑惑的声音,“你喜欢的莫不是那顶红盖头?”
祁宣:……
“蒋姑娘,你别误会了,你成婚后,我在街上见过你数次,我是真的爱慕于你,绝无半点虚假。”
“祁大人,您在说什么?”霍鹰忍不了了。
陆衡清拦住霍鹰,又看着祁宣:“你今日来,就是为了插足我的婚姻?”
“那我可不敢,”祁宣又笑着道,“子遥啊,我早与你说过我爱幕你的妻子,你是知道的,今日只不过得空,过来将一腔憋不住的真心告诉她,我怎么可能插足你们呢,再说了,就算要插足,也得陆三夫人同意才行啊,我如此做,只不过是见今日陆三夫人要下狱,我受不了见不得,才如此行事的。”
陆衡清盯着祁宣。
“我话已说完,若是二位无事,那祁某,就先行告退了。”祁宣又笑嘻嘻地,准备离开。
“等等。”蒋怜忽然叫住他。
祁宣回头:“陆三夫人。”
“叫我蒋怜吧,”蒋怜走到他面前来,又道,“祁公子既然救了我,那便也是我的恩人了,既是恩人,那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呢,祁公子你现在有时间吗,若有的话,我请你吃饭,就去醉烟楼,我们好好吃一顿!”
祁宣看着蒋怜,露出些讶异的神色。
然后他又看看陆衡清。
他忽然来了兴致。
“好啊蒋姑娘,求之不得,就是不知道,陆公子那边……”
“别管他,”蒋怜只管往前走,“反正我二人又无情意,也要和离,而且我早与他说了我已经偷人,有了相好,他都不在意,还要保我不坐牢,所以啊,对于我请你吃饭这一点小事,我宽容大度的夫君他,自然也不会说什么的,对吧,夫君大人?”
她笑着,又转头看向陆衡清。
陆衡清盯着她,一言不发。
“走啦走啦。”蒋怜笑意更浓,招呼着祁宣,走出了房门。
“少爷……”霍鹰一肚子替陆衡清的委屈,看着他。
陆衡清只道:“此事无妨。”
“可那祁大人都骑到您头上来了!”
“他要自取其辱,便随他去吧。”陆衡清又平静道。
*
祁宣来时,想过一百种陆衡清恼羞成怒,有气憋着的场面,也想过蒋怜那小美人是如何被他说懵,羞赧,讨厌他,或者讨厌中带着好感,变得娇羞。
但他万万没想到,最后居然是他被蒋怜当着陆衡清的面儿领到了酒楼吃饭。
“一桌子好菜,祁大人别光捡自己旁边的菜叶儿吃啊。”蒋怜一边吃着,一边把肉菜推到他面前。
祁宣看着蒋怜,心里倒有几分明白,陆子遥为何一直不愿与她和离了。
其实他今日来并非突然,自巫县回来之后,他早就想找机会,看看这陆子遥和蒋怜的情况了。
昔日他的同窗,永远压他一头的对手,为何娶了一个青楼出身的姑娘后,如此长时间不和离。
陆子遥那人看起来真诚待人,礼仪周全,清风霁月,但实际上内心如何,谁又知道呢。
说不定这青楼女子有过人之处,真能让他事业更进一步楼。
又或者说,他真如他所想,堕落了。
祁宣思索着,不自主被蒋怜的美貌吸引着。
确实太漂亮了些。
“我这么好看吗,你都看呆了。”蒋怜笑着,用筷子敲了一下祁宣的额头。
祁宣回过神来,察觉到失态,立刻正色,又笑道:“姑娘貌美,看呆也实属正常。”
“快吃菜啊,菜凉了。”蒋怜又道。
祁宣点头,提起筷子夹菜,但又想到什么,对她道:“蒋怜姑娘,我有一事不明。”
“怎么了?”蒋怜温柔地看着他。
祁宣注视着她漂亮的双眸:“你为何对我如此热情?”
“你花了八百两救我,对你热情不该吗?”
“不,就算不是祁某,姑娘也会得救,”祁宣又道,“所以祁某觉得,姑娘不只是如此。”
“哦。”
“所以姑娘是为何?”
蒋怜看着祁宣。
“祁大人我总觉得很熟悉,”她又开口,“你知道吧,我之前我家夫君说话,跟他讲了,我外面有人了。”
祁宣也看着蒋怜。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那是谁,”蒋怜又道,“因为我一直有一种怪病,一到某段时间,就会陷入昏迷,等醒过来时,我却总觉得,在昏迷时,我与谁有过特殊的缘分。”
“哦?”祁宣饶有兴趣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