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床榻间的床幔掀起,惊恐万分的苏又清躲在床侧,不敢抬眸看眼前这一切。
刘掌柜眯着眼看向陆璟肆,眼底的不甘十分明显,“差一点,我只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可以帮助儿子隐瞒这一切。
只要许斌和苏又清都死了,这世上就没人知道他儿子杀过人。
这样,儿子就可以继续考取功名,步入仕途,以后光宗耀祖。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
陆璟肆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朝承影使了个眼色,后者将苏又清从床上抓下来。
“抬起头来认一认,是不是这个人?”
苏又清哆哆嗦嗦抬头,飞快瞥了眼便又垂眸,胡乱点头,“是、是他...是他。”
此人正是文人雅阁的老板,刘掌柜。
闻言,陆璟肆大手一挥,底下的人将刘掌柜押走。
而裕京城另一头的东市,另一队典狱司人马破门而入,抓到了留在文人雅阁等候消息的刘掌柜之子。
陆璟肆出了厢房,一路往前厅而去。
在那里,苏良卓和崔安岚都还在等着。
今夜云层厚重,月光淡薄,星光更是寥寥无几。
但从西厢房通往前厅的廊道上,苏良卓早已命人配合陆璟肆的行动,燃了廊灯,此刻灯火通明。
一看到陆璟肆高大颀长的身影,苏良卓连忙迎上来,“王爷,一切可还顺利?”
陆璟肆朝他微微颔首,有礼有节,“岳丈大人无须忧虑,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结束,您和岳母大可放心。”
刘掌柜之子也是今年秋闱的考生之一,早前在文人雅阁碰见考官,便想着请客饮酒贿赂他,但被考官严词拒绝,且扬言会向上级举报他。
结果刘掌柜之子一怒之下失手将人杀了,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苏又清和许斌看到。
许斌是许国公之子,原本刘掌柜是想先杀苏又清,但他胆小如鼠,连着几日连苏府府门都不敢迈出去。
刘掌柜实在找不到机会,只能先将目光转移到许斌身上。
于是,便有了乞巧节群芳楼那一幕。
许斌和齐文轩争抢花娘是真,被齐文轩以花瓶砸头也是真。
只是在那儿之前,他早已中了刘掌柜下的毒,只不过被齐文轩砸头之时,他正好毒发,于是看起来就像是众目睽睽之下,齐文轩一花瓶将许斌砸死。
许斌一死,苏又清便犹如惊弓之鸟,刘掌柜深知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但苏又清仍然足不出门,于是他只能冒险潜入苏府。
听到陆璟肆的话,苏良卓犹豫着问道,“那苏又清...”
“他是证人,之后若是有需要,他得随传随到。”
苏良卓表示理解,“这是自然。”
两人说话间,崔安岚早已命下人上了茶。
陆璟肆望了眼天色,“公务繁忙,小婿先行离开。”
话落,便转身迈出主厅,苏良卓和崔安岚连忙送人出来。
第54章 谁会挂念她?
苏府府门处。
承影已经处理好一切,正守在陆璟肆的马旁候着。
陆璟肆迈出大门,似是想起什么,又回过身,和苏良卓说道。
“王妃近几日对二老很是挂念,岳丈若是得空,还请派人向她报个平安。”
报平安这种事,其实陆璟肆也能做。
但对于苏珞浅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由从父母处传来好消息更令她心安的了。
崔安岚听到他主动提起苏珞浅,忍不住问道,“浅浅近来可还好?”
“她一切都好。”
崔安岚放心地点点头。
苏良卓接过话,“多谢王爷提醒。”
陆璟肆没再多说什么,一撩衣袍翻身上马,往典狱司的方向而去。
夜色深重,男人身姿挺拔,坐于马背上,于阑珊灯火中,渐行渐远。
直至看不清他的背影,苏良卓和崔安岚才转身入了府门。
苏良卓道,“明日一早,记得给浅浅送个信去,那孩子估计这两天担心坏了。”
崔安岚轻叹了口气,又转念一想,“不过,王爷还知道提醒咱们,也算是细心了。”
那道赐婚圣旨因何而下,他们再清楚不过,因此他们心里是不愿意苏珞浅嫁给陆璟肆的。
那时想着拼了老命也要护全闺女儿,却没想到,苏珞浅自己应下了这婚约。
彼时苏家情况并不乐观,前有狼后有虎,上头还有皇家在紧盯着他们。
苏珞浅是为了保全苏家,才嫁给承安王。
二老忧心她在那皇家世族之中难以周旋,如今看来,至少陆璟肆没有那般冷淡薄情。
思及此,苏良卓低低说道,“不求苏家家业能长盛不衰,但求能有所延续,如此一来,我们大小也算是浅浅的后盾和退路。”
“但如若有一天,苏家衰败散业,那浅浅作为承安王妃,至少也能保得下半辈子无忧。”
崔安岚也深有同感,缓缓点头应道,“是啊。”
**
翌日,承安王府。
苏珞浅前一夜喝了安神汤,一觉直接睡到辰时。
醒来时发现自己是躺在卧榻上的,还有些发懵。
薄杉落肩,肤如凝脂。
长而密的眼睫低垂,目光落在薄毯之上。
她后知后觉地回忆,昨夜和陆璟肆一同躺下时,好像并没有这薄毯。
正想着,泽兰从外边推门小跑进来,“王妃王妃,老爷夫人派人带话来了。”
苏珞浅眸底一亮,立刻从榻上下来,“快让人进来。”
泽兰绕过屏风,看到苏珞浅此时的穿着,微红着脸,“王妃,还是奴婢先帮给您梳洗吧。”
苏珞浅下意识攥紧衣领,这才反应过来,坐到妆奁前,任由泽兰为她梳发。
晨间微凉,日光轻软。
苏珞浅梳洗过后,在前厅仔细听完苏家家奴带过来的话。
“阿爹阿娘没事就好。”
她心下微动,“你先回去吧,跟阿爹阿娘说,我待会儿回苏府。”
“是,奴才告退。”
待那家奴行礼退了出去,她跟身旁的泽兰说道,“备笔纸,我给陆璟肆留封信。”
午后,承安王府门口的马车已经备好。
苏珞在出府门之前,她将手中的信封交给福临。
“福临公公,劳烦您在王爷回来之后,将此信件交予他。”
福临躬身行礼,应道,“老奴遵命。”
话落,苏珞浅已经带着泽兰和银朱上了马车。
苏良卓和崔安岚得了早上回来的家奴报信,知道苏珞浅晚些要过来,晚膳都是让厨房备的她喜欢吃的。
说来也巧,苏珞浅刚入苏府,这早晨还明媚着的天,突地便下起了雨。
夏日雨水总是来得急,天空变得阴沉沉的。
苏珞浅提着裙摆来到前厅,瞥一眼外头渐大的雨势,心间微喜。
“阿爹阿娘,这雨这么大,女儿今夜便不回王府了。”
苏良卓一听,下意识和崔安岚对视一眼,“那可得派个人回去知会王爷一声。”
说完这话,他扬手便要喊人,苏珞浅连忙拦下,“阿爹,不用。”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女儿出门前,给他留了书信。”
闻言,崔安岚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即使是没有这雨,他们女儿也已经做好了打算今夜不回王府的准备。
她宠溺又不甚赞同地摇头,“你啊你,真是任性妄为。”
苏珞浅知道阿爹阿娘不会真的同她计较什么,抱着母亲的手臂撒娇道,“女儿任性,也是阿爹阿娘宠出来的。”
崔安岚笑,领着她坐到圆桌边,“就你能说会道。”
苏良卓看着她们母女二人说话,笑着让王叔命人传膳。
——
与此同时,承安王府。
雨势不见减缓,然而雨幕中,隐约可见有人策马而归。
陆璟肆身上的披风已经全湿,一入府门,福临连忙从他手中接过。
“王爷,热水已经备好,是否先沐浴?”
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还挂着水珠,他不甚在意地抬手抹了把,拍了拍衣角,入了廊道。
“先沐浴。”
“是,”福临应了声,又从衣襟中掏出下午苏珞浅交给他的信封。
“王妃回了苏府,这是说要交给您的信件。”
闻言,陆璟肆脚步一顿,随即又恢复正常。
他对苏珞浅今日会回苏府并不觉得奇怪,只不过...
书信是怎么回事?
他从福临手中接过信封,拆开一看。
【因十分思念阿爹阿娘,故回苏府两日,勿念】
两日...
还勿念。
陆璟肆盯着手中的信纸,剑眉微挑,倏地哼笑了声。
这话也不知是说与谁听。
谁会挂念她?
他将信纸简单折回又放回信封,脚步一转,直接入了浴室。
沐浴过后,陆璟肆去了书房,待到从书房出来时,已经戌时过半。
外头的雨倒是小了些,院子廊道边有洒扫的下人正忙碌着。
主院里倒是冷清了些,没有往日那般热闹。
平时这个时候,苏珞浅应是沐浴完,坐在桌旁,一边看话本,一边和她那婢女轻声讨论。
巧笑连连。
陆璟肆一人端坐于黄檀圆桌边,长指轻轻摩挲着杯壁,垂眸盯着杯中的茶汤瞧。
半晌,他站起身,扬声道,“备马车。”
第55章 你是来给我暖床的吗
这场雨散了夏日大半的闷热,雨势将歇未歇,车辙一过,沾带起不少水花。
微凉的夜色中,街道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挂着承安王府徽记的马车一路往前。
待行至苏府门前,这才停下。
王叔听到响动,连忙迎了出来。
在府檐下叩首行礼,“未知承安王到来,老爷夫人与王妃正在主厅,未能恭迎,还请王爷恕罪。”
陆璟肆身形颀长沉稳,眉目微凝,沉声道,“无妨。”
话落,他便抬步入了府门,往主厅行去。
苏良卓和崔安岚得小厮来报,已经从主厅快步出来,“王爷。”
陆璟肆作揖行礼,神色稍缓了些,“岳丈、岳母。”
苏良卓有些疑惑,“王爷这是...?”
女儿不是说她有提前留了书信吗?怎的王爷还亲自过来寻人了。
陆璟肆并未回答这个问题,黑眸随意扫了一圈。
主厅内并无那道纤娜的身影。
他转而问道,“浅浅可是在府中?”
“是的,”崔安岚接过话,“不过刚才用膳时开了坛去年酿下的青梅酒,时味正佳,她多饮了些,现下回了摘星小院。”
摘星小院,是苏珞浅未出阁前所住的小院落名称,就在苏府东侧。
陆璟肆并未说明他这个时候来寻苏珞浅是为何,只理所当然道,“如此,那小婿今夜便叨扰了。”
这意思,便是要留宿下来了。
苏良卓和崔安岚皆是一愣,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得他开口,“劳烦岳母派人为小婿引路摘星小院。”
苏珞浅和陆璟肆既是夫妻,那在苏府同住一起也是理所应当。
崔安岚连忙唤了程嬷嬷,让她小心带路。
陆璟肆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跟着离开。
阶柳庭花,莲池假山。
苏府内院景色清致,虽现下是夜间雨中,但仍看得出装潢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待行过蜿蜒的廊道,便行至摘星小院。
自苏珞浅出嫁之后,摘星小院是头一回这么热闹。
院子里灯火通明,不时有下人端着清水进出,隐约可听见院子主屋里,有泽兰轻声哄着苏珞浅更衣的声音。
程嬷嬷已经躬身告退,陆璟肆直接抬步而入。
银朱候在檐下,一见承安王居然也来了,惊诧不已,忙跪下行礼。
“拜见王爷。”
她胆子小,这一声勉强是扬高了几个度,希望屋里的人能听到她的声音。
这事还是苏珞浅教她们的。
陆璟肆作为承安王府的男主人,出入主院正屋实在不该通报,苏珞浅被他撞见几次换衫更衣之后,便告诉泽兰和银朱,以后若是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也不用进门通报了,只管高声行礼便可。
她在里头就能听得到。
陆璟肆自然知道她们主仆之间的这些小心思,但并未开口拆穿。
小院主屋朝南,窗明几净,里头摆设清新巧妙,带着她特有的隐约香气。
这便是她的闺房。
此时里头窗牖大开,屋外淅沥的雨声清晰入耳,有丝丝凉风伴着雨水的潮润而来。
屏风将里间的灯光衬得阑珊,暖黄之中只见她绰约娇媚的身姿。
刚刚擦拭过身子的苏珞浅衣衫半解,满头青丝自然垂落,那张娇美的脸庞染了酒意,迷离绯红。
泽兰听到银朱的声音,忙转身行礼,“王爷。”
陆璟肆目光只停留在苏珞浅身上,挥手将人喝退,“下去吧。”
泽兰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低着眉眼应了声,退出房间,还顺带将门阖上。
苏珞浅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从与衿带的“斗争”中抬起脑袋,迷蒙的视线勉强定住,眨了眨眼。
“陆璟肆?”
陆璟肆见她好歹没醉得认不得人,眉心微松,来到她身旁,一手扶住她削薄的肩,一手勾住那衿带,低声问道,“帮你?”
苏珞浅却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娇憨地左右望了望,纤指指向窗牖,“你...你翻窗进来的?”
陆璟肆轻“啧”了声,长指揉她娇丽的脸颊,“本王光明正大从正门进来的。”
他们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关系,用得着翻窗吗。
谁知苏珞浅却并没有理会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拉着他的衣领,那张醉意朦胧的小脸靠近他胸膛,笑得俏媚狡黠,“翻窗不、不是君子所为...”
陆璟肆垂眸看她,长指勾住她的衿带,将人拽近了些,扣住她的腰肢,“但本王也不是君子。”
苏珞浅像是将他这话认真听了进去,酡红着小脸点了点头,“说得对!”
“君子应当是不、不懂那么多姿...姿势的。”
陆璟肆听到她这话,神色微愕,随即又恢复正常,黑眸里带着笑,紧盯着她的眉眼瞧。
她今日喝的或许比那日在王府水亭中喝的还要多。
杏眸里一片水色,婉约一笑,那眸子里便是晃荡的涟漪,身子摇摇晃晃,靠着他的支撑才勉强站稳。
只是那本就没系好的衿带在这磨蹭当中,已经彻底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