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听到她的话,抬手将她额间碎发拂至耳后,低声道,“无甚大事。”
听他这话,苏珞浅便没再多问,只是车厢并未摇晃,她好奇道,“马车怎的停下了?”
陆璟肆见她不想再躺着,任由她借势坐起身,“刚才队伍停下休整赏景,现下应是要重新出发了。”
他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窗棂被敲响的声音,泽兰说道,“王爷王妃,适才大家林间休整,摘了不少鲜甜果子,可要试试?”
闻言,苏珞浅来了兴趣,她将马车帷裳掀起,用银钩勾住,朝站在车窗下的泽兰伸出手,“我试试。”
泽兰将刚才承影摘来的果子挑出些品相好的,放到苏珞浅手中,“果子在小溪边洗过,是干净的,王妃可直接吃。”
那果子艳红,看起来已经熟透。
泽兰递了果子,便离开窗下。
苏珞浅转过身,递了个给陆璟肆,自己咬了口,酸甜的果汁在口腔中迸开。
她杏眸微亮,说道,“味道还不错,你快试试。”
——
而在队伍后方,一辆普通的马车内。
吏部左侍郎女儿任元玉一脸愤愤地坐在软垫上,一想起刚才承安王的那句话,她这心头便像是被腊月冰霜穿透了一般,又冷又疼。
可她不甘心。
从前她还小,总觉得可以等到自己及笄后再向承安王表达爱慕之意,可没想到待她及笄时,他却早已奉旨成婚,若是娶的什么官家世族小姐也就罢了,她输得心服口服。
可他偏就娶了个商贾出身的苏珞浅,这让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最近几月,她在裕京时常出门,为的就是想要找到机会见承安王一面。
可他不是在典狱司查案,就是出门公干,再不然就是进宫面圣,又或者回王府,她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他。
中秋赏月宴时,她本以为是个好机会,但谁知她刚准备起身离席,皇后那边凉亭便出了那样的事,承安王与太子连忙赶去。
再之后,宴席散了,她也就看不到那道颀长伟岸的身影了。
到如今,秋狩围猎,她相信这是上苍给她的机会。
思及此,任元玉眸色越发坚定,“只要我找到机会接近王爷,他一定会发现我的好的。”
与她同乘一辆马车的吏部左侍郎听到她口中念念有词,低声喝道,“你最好别去招惹承安王。”
满朝文武无不忌惮典狱司。
承安王是什么人,同在官场他再清楚不过,若是因此连累他的仕途,他可不会顾什么父女情深。
然而任元玉却对父亲的劝阻不为所动,攥紧衣裙道,“父亲放心,女儿已有办法。”
第83章 亲过再休息
去往天路山围场的这一路上风景优美,秋狩队伍一路赏景前行,待到行宫,已时近傍晚。
天路山是皇家围场,秋季枫叶染红,还有苍松挺立,色彩丰富,美不胜收。
茂密的树林中掩着不少湖泊湿地,是以飞禽走兽不少。
苏珞浅后半程半开窗牖,和泽兰银朱一路闲聊着过来的,此时精神头正好。
帝后从最前头的马车上下来,二人并肩而行,宫人撑着仪仗跟在身后。
而在承安王府的马车后头,那些官臣子弟也都下了马车。
路途劳累,帝后让底下的人全都回去休整,大家也就各自回了小院。
天路行宫的小院虽不比裕京城中的宽大,但胜在风景绝佳,从小院远眺出去,枝木苍空,远鸟歇足,令人心旷神怡。
在屋里用过晚膳之后,苏珞浅命泽兰端来桂花酒,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边欣赏星空月色,一边小酌。
她下意识想找陆璟肆一起,回过头却发现他和承影正站在院门旁谈话。
男人高大颀长的身影被夜色拉长,侧脸隐在烛火中,冷硬坚韧。
主仆二人应又是在聊公务,苏珞浅没有出声打扰。
不过陆璟肆只是交代承影几声,很快便回到院子里。
刚好瞧见泽兰回屋内拿了披风出来,他顺手接过,给苏珞浅披上。
山里本就夜凉,更何况已近晚秋。
苏珞浅仰头看见,朝他歪着脑袋笑,拍了拍身旁的石凳,“陆璟肆,快坐。”
“天路山的星空好美啊。”
听到她的感慨,陆璟肆侧眸看她。
她托着粉腮,扬唇笑着仰望星空。
今夜星亮,月色朦胧,和着烛火,似世间所有的亮皆汇聚于她眼底,熠熠生辉。
周遭安静,连山顶的夜风似乎都慢了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陆璟肆见此,也跟着笑,垂眸看到她摆放在石桌上的桂花酒,说道,“想要学骑马射箭,今夜还喝酒?”
苏珞浅眸中笑意更甚,回头看他,曲起食指与拇指,朝他比了个手势,“我就喝一点点,可以助眠。”
说罢,她伸手也给他斟了一小杯,“你也喝。”
“好。”
两人在月色下举杯,苏珞浅笑得轻媚粲然,“祝我...在天路围场学有所成。”
“师傅,请多多指教。”
陆璟肆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黑眸幽深,情意蕴满,见她一饮而尽,便也仰头,喉结滚动,一杯见底。
“徒弟乖。”
不知是夜色太美还是他的声音过于温柔,苏珞浅竟从中听出几分缱绻宠溺的意味。
她耳根子微红,收回目光,转而去看那被云层遮掩得影影绰绰的月亮。
陆璟肆见她看得如此认真,低声开口,“想看日出吗?”
“日出?在天路山吗?”
“是,在天路山。”
往年皇家秋狩,他曾独自一人寅时登山,独享日出的壮美。
如今有她,便想一同分享。
苏珞浅显然也对日出很感兴趣,“明早吗?”
“我们明早去看好不好?”
她说得兴起,伸手拉他的衣袖,晃了晃,像是在撒娇。
陆璟肆心底软成一片,掌心扶住她的后颈,拇指轻捻她的耳珠,“今日坐车累了,明日休息一日,后日一早去看,可好?”
苏珞浅抿着唇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头道,“好。”
说罢,她掩唇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眶里蕴了水汽。
陆璟肆低声道,“不过,你现在也该休息了。”
马车里的软垫再舒服,终究是颠簸了一路。
苏珞浅喝了酒,身子越发的懒软,闻言便直接站起身想要回屋。
却没想到刚一有动作,就被他扣着后颈压下。
男人眸色灼灼地盯着她被桂花酒液浸润的唇瓣,低声道,“不急,亲过再休息。”
她甚至还来不及脸红,他的吻已经落下。
陆璟肆倾身过来,一手捏紧她细瘦的后颈,一手握住她的手。
鼻息相闻,交颈勾缠。
两人都喝了酒,这个吻绵长又湿热。
小院里十分安静,月色之下,只有风声轻轻掠过。
恍惚间,苏珞浅耳边全是他微沉的呼吸声和两人吮吻时的黏腻声。
她心跳得飞快,脑海里似有什么想法浮现。
只是这个想法一闪而过,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抓住,便不自觉沉溺于他的吻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罢。
陆璟肆将人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去休息。”
**
天路围场风景壮美,且鸟兽众多。
苏珞浅马术箭术暂时都不过关,第一日也就未与大家凑热闹,而是和秦舒凝在皇后的驻跸营帐处陪同。
秦舒凝难得出来玩,从昨日出行到现在,一张小脸上的笑就没断过。
皇后大气雍容,乐得见小辈活泼些,只是嘱咐她几句多看顾着点身子,便也没说什么。
秦舒凝同苏珞浅坐一起,悄咪咪地同她讲话。
“浅浅,过几日的马球赛,要不要...咳咳”
她的手藏在桌子底下,朝她摊开掌心,那上边摊着一点碎银。
闻言,苏珞浅眉心微跳,唇瓣却是忍不住高高扬起。
声音压得更低,“嫂嫂,我原想着悄悄押的。”
大瑨秋狩有办马球赛的习惯,兴起时众人会押一押看哪边能赢。
皆是围场里的一点乐趣,大家兴致高,帝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此等赚钱的机会,于苏珞浅而言,必然不可放过。
但她没同任何人提起过,只是在昨日来时的路上,悄声吩咐泽兰多关注着点,别错过了时机。
谁知今日秦舒凝便来寻她说这事。
思及此,苏珞浅眼底的笑意更甚。
她和嫂嫂,还真是“志趣相投”。
秦舒凝从身侧摸出个钱袋子,交到苏珞浅手中,“这个放在你这里,到时记得帮我。”
太子看得太严,她压根没机会自己出手。
苏珞浅道,“嫂嫂看好哪边?”
“自是有承安王的那边。”
今年秋狩马球赛,周胥珩不参加,这强弱便有些清晰了。
必然是有陆璟肆的那一边胜算更大些。
苏珞浅接过钱袋子,微微颔首,“好。”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陆璟肆啊,你可是肩负着我们二人的挣钱重担,这次马球赛,可一定要赢啊。
而被她心心念念的陆璟肆,刚从皇帝的驻跸营帐中出来,承影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眸色微厉,摆袖往稍远处的枫林而去。
第84章 做什么亏心事了
天路山枫林,景色优美,枫叶红遍。
此时里头正有三三两两的官员结伴赏枫。
吏部尚书一职空缺,左侍郎任运光被一众下官簇拥着前行。
只是不多时,他们便在枫林中见到一个人。
陆璟肆独自立于枫树下,背影威沉肃厉,气场慑人,倒是与这枫林美景丝毫不搭。
一众官员见到典狱司的陆大人,不由得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但既遇到,便没有不上前打招呼之理。
一群人战战兢兢躬身作揖开口道,“见过承安王爷。”
陆璟肆回身,剑眉微挑,故意道,“诸位大人也是到此赏枫?”
任运光上前一步答道,“枫林景色优美,下官几人便结伴而行,怕是扰了王爷雅兴。”
陆璟肆此时变得好说话极了,“无妨。”
“不过此次诸位大人应是都带了家眷,何不领着一同赏景呢?”
有另一人上前,“内子莽撞,恐冲撞圣上与皇后,因此并未走远,只是在院子附近随意走走。”
陆璟肆,“枫林景色乃围场绝佳美景,何有到了仍不赏景之理。”
他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沉了许多,“若是担心家眷失礼冲撞,那就得麻烦诸位大人,仔细提醒教诲。”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极重。
说的时候厉厉目光直射向任运光。
其他官员皆是一头雾水,但任运光却是心头一抖。
在这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差点惊出一头冷汗。
他再清楚不过,陆璟肆这话是在敲打他。
让他管好女儿,莫再出现在他面前,否则下一次,便不是口头警告这么简单。
——
从枫林出来后,任运光作别了其他同僚,阴沉着脸回了自己的小院。
“砰”的一声,院门被摔开。
正在院子里头同侍女说话的任元玉惊得一抖,还未来得及回头,人就已经被一股大力拽起。
任运光怒不可遏,一旁的侍女惊惶跪地,“大人...”
然而院中早已无人,任运光拖着任元玉拖入前屋,未等她反应过来—
“啪”的一声。
一道清晰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任元玉被扇倒在地。
随之而来的是任运光火冒三丈的声音,“混账东西!若再敢去承安王面前现眼,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他的仕途啊!
若是因此受到连累,那便是半辈子的经营都没了。
就算是亲生女儿,他也绝不容许她来阻他的前程!
任元玉被这一下打得脑袋发晕,听到这话,噙着泪望他,“可是何人在父亲面前说什么了?”
“何人?”
“承安王亲自警告的!”
“我告诉你,你最好给我安分点,若再有别的心思,那便从此禁足于府。”
听到这话,任元玉慌乱地爬起,膝行来到任运光面前,着急道,“父亲不可,不可。”
“女儿有办法的,女儿一定有办法。”
昨日在来围场的路上,确实是她鲁莽了,她应该寻个更好的机会,再在承安王面前露脸的。
但幸好那马车帷裳未掀,承安王并未见到她的面容。
她还有机会!
“只要我好好打扮一番,趁那苏珞浅不在时,让王爷识得我之容貌,他一定会对我另眼相待。”
怕任运光不信,她双手拉住他的袍边,哭道,“我都想好了,苏珞浅入王府半年多,肚子也未有半点动静,于情于理,承安王多半会起纳侧妃之意,我此时出现,时机正好啊父亲。”
听到她这话,任运光神色微沉,似在思索些什么。
承安王大婚京中皆知,至今王妃肚子没有动静也是大家看得到的。
任元玉见他眸色松动,又再接再厉道,“父亲,承安王侧妃之位,必然也能给您带来助力。”
“吏部尚书之位空缺多时,女儿知您的意思,若是此事成了,那尚书之位不是探囊取物吗!”
任运光垂眸看了自己的女儿,眼眸微眯。
任元玉不说沉鱼落雁,但姿色确实尚可。
他想起自己最近这些时日以来,为了这尚书之位,人情走动多有频繁,但效果却十分一般。
若是自己女儿真成了承安王侧妃,到时在王爷跟前吹吹枕边风,那这尚书之位岂不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思及此,任运光蹲下身,掐住她的脸,声音危险阴沉,“女儿要为为父出力,那我便当你是有这份孝心。”
“但你须得记住,此事只准成功,若是败了,那你这条命留着也就没用了。”
闻言,任元玉浑身一抖,心底有难言的恐惧涌上心头。
任运光最看重的便是仕途,但平日里在家中对她也还算不错。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阴森含怒的的表情。
她连忙应道,“女儿必定成事,助父亲一臂之力。”
“哼。”
任运光冷嗤一声,起身拂袖而出。
只余任元玉捂着刚才被打疼的脸,呆坐在冰凉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