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珞浅杏眸微眯,“敢问世子,你所寻之香,是否为己用?”
林永睿勾唇缓缓一笑,“王妃说笑了,林某乃男子,而此香乃女香。”
“那世子寻这香...”
“自是为了送人。”
“那世子所送之人,今在何处?”
她一句句紧逼,就是为了最后这个问题。
然而话音一落,屋里似是安静下来。
须臾,林永睿才一字一句开口,“她今在蜀地。”
闻言,苏珞浅眼睫微颤,“你说真的?她在蜀地?活着在蜀地?”
林永睿点头,“是。”
两人就站在铺间柜台前,冬日寒凉,虽然上街采买的贵女不那么多,但铺子里仍是有女客在。
这一处说话终究不方便,苏珞浅微一思忖,朝一旁的方嬷嬷低语几句,径直先往后边的院子而去。
而片刻之后,林永睿在方嬷嬷的指引下,也来到后边院子。
院里盆栽的枝丫上压了霜雪,将枝丫压弯,有风吹过,那霜雪摇摇晃晃,欲坠不坠。
茶座之内,陶炉燃着热气,有轻轻浅浅的茶香在室内漫开。
泽兰在一旁备茶。
苏珞浅勉强压了压急速跳动的心跳,看着林永睿,问道,“林世子,阿璃姐姐...她还好吗?”
她口中的阿璃,姓张,是她幼时的玩伴。
苏珞浅幼时曾陪着崔安岚在江都住过几年。
那时,张璃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
张家也做生意,一来二去,两家人熟悉,两个小姑娘便也玩在一起。
她们一起做竹蜻蜓,一起玩捉迷藏,甚至还一起因为上课吃糖被先生罚站。
后来,苏良卓在裕京的生意稳定下来,便将崔安岚和她接到裕京。
临走之前,苏珞浅万般不舍,但崔安岚安慰她,若是以后想回来,可以随时回来。
可再后来,等到她回江都时,听到的却是张家生意失败,被债主追上门,张璃父母带着她躲出门,染了时疫死在半道上的消息。
那时她还小,不太理解时疫是什么,也不太明白死亡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她的阿璃了。
因为这件事,她伤心难过了很久,还生了一场病,崔安岚担心一直待在江都影响她的心情,就带着她又回了裕京。
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以为张璃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却没想到...
居然还有听到对方生还消息的这一天。
苏珞浅藏在袖中的两只手紧紧掐住,掐出指痕却恍若未知。
心中的期待像是在无形中被一只大手高高托起。
她很怕,怕听到不好的消息;却也很期待,期待阿璃能无忧自在。
因此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永睿,生怕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林永睿见她如此,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道,“王妃果然和阿璃所说的一样。”
他似是回想起什么,眼底满是温柔情意。
苏珞浅紧张问道,“阿璃姐姐她...提起过我?”
第191章 给心上人的礼物
林永睿点点头,“提起过。”
“她和我说了很多你们幼时的趣事。”
“那她现在过得如何?”
林永睿顿了顿,终究诚实开口,“吃过很多苦,但现在过得还算轻松。”
他遇到张璃时,她瘦得皮包骨,弱小得几乎看不出实际年龄,混在一堆入蜀的小乞丐当中。
明明自己已经快要饿死了,却仍是将好不容易得来的窝窝头分了一半给同行的乞丐。
然而她的善意未能得到相同的回报,眨眼间,手上剩下的那半个来不及入口的窝窝头也被抢走。
当时林永睿出城,就坐在华盖马车上,偶一掀帘就看到这幅场景。
或许是因为张璃的遭遇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心爱之物被林永鸿强行抢去的画面。
说不清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他让人将张璃带了回来。
林永鸿跋扈嚣张,只要是他的东西,他都想染指抢去。
柳氏看出林永睿的意图,劝他将张璃送到城郊的庄子上。
那庄子是他母亲的嫁妆,只要他们不想,便没人发现得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璃才能在之后的日子里不受任何欺负地长大。
当时他明明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却在对着张璃时,总有着莫名其妙的责任感。
让她衣食无忧,让她饱读诗书。
如今,张璃已经是蜀地私塾里的一名教书女先生。
她活得通透豁达,只是时常想念幼时的玩伴。
再后来,苏家女嫁与承安王的消息传至蜀地。
一开始张璃不敢相信那文书上的苏家女便是自己幼时的玩伴,她其实很想来裕京确认,想与苏珞浅重逢。
但她知道自己能有今日,皆是因为林永睿,因此便断了离开蜀地的想法。
林永睿曾说过要带她一起来裕京,也被她拒绝。
此番入京之前,他做足了两手准备,为了防止自己有来无回,他已将自己的母亲和张璃的以后安排好。
而若是他能活着回去,自是希望能从苏珞浅这儿带些什么信物一同回去。
他连日来钰香阁,便是因为那女香,张璃曾同他提起过。
她说,苏珞浅也懂这香。
这是她们作为密友的默契。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听完林永睿说的话,苏珞浅眼眶已经泛红。
曾经以为已经永相隔的人,如今能够听到她生活安好的消息,那种从心底里油然而生的激动和庆幸,让她半边身子发麻。
她抬手抹了抹眼底,这才缓声道,“那香,是幼时我与阿璃姐姐在街边游玩时偶然闻到的。”
当时两人在街边买糖画,身后跟着几个仆人,停留之际,便感觉到于糖画的甜香中拂来一阵清香,等到两个小女娃反应过来转头看,已经什么也看不着。
当时的苏珞浅比起这清香,更喜欢的还是那糖画,倒是张璃,对于这香格外念念不忘。
但她们也就只闻到这一次,之后再找不到类似的。
当时两人回到家中与崔安岚和张家夫人说起这事时,那张家夫人笑着问张璃,能否形容出那香气。
两个女娃娃晃着脑袋想了许久,勉强用所学到的词语,最后总结出四个词。
“含蓄,娇柔,馥郁,持久。”
所以刚才林永睿说出这四个词时,她面上的讶异压都压不住。
不过,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只能找到一款算是较为接近的香。
如今既是遇上了林永睿,那便得让他多带些回去给张璃。
两人坐在茶室中,泽兰在一旁为二人烹茶,苏珞浅听林永睿讲了许多关于张璃这几年的事。
待至申时过半,苏珞浅才从茶室里出来。
外头的铺子里,方嬷嬷还在忙着。
苏珞浅交代她将某款女香多预留一些,让林永睿带回蜀地。
话落,她复又看向林永睿,“既是要送心上人,那林世子还得在裕京城中好好挑一挑,多带些新奇玩意儿回去。”
适才两人的谈话中,林永睿没有透露分毫他对张璃的心思。
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好到这个程度,说不是心仪于她,又有谁相信呢。
更何况苏珞浅已经成婚,有了相爱之人,作为“过来人”,当林永睿说起张璃时,那眼角眉梢的情意,是如何也压不下去的。
她自然看得出。
林永睿听到她这话,眸光微滞了下,随即面上恢复自然,答得大大方方。
“这是自然。”
交代好一切,苏珞浅便出了钰香阁。
——
冬季天黑得早,待回到王府,太阳已经西斜。
只剩浓稠的橙色色调被云朵半遮半掩,隐隐绰绰。
入了夜,苏珞浅用过晚膳,沐浴过后,坐在桌前看话本。
那话本名字为:《清冷教书女先生如何拿捏心上人》。
泽兰在她身后帮她绞干发丝,一边偷偷拿眼去瞧话本上的内容。
苏珞浅自是察觉到,将话本子合起,递给她,“喏,给你看。”
脖子都伸得老长了。
泽兰是苏府的家生奴,从小在苏府长大,自也知道张璃这个人。
今日听到张璃还活着的消息,心中也是欢喜的。
现下捧起话本子翻了几页,像模像样地评价道,“别说,这话本子的内容和张璃姐姐与林世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闻言,苏珞浅抿着唇笑开,随即又撑着下巴叹道,“也不知道那林世子何时离京...”
她还想写封信让他帮忙带给张璃呢。
泽兰知道些许锦王案件的信息,回答道,“王妃问问王爷,或许就能知道了。”
“问本王什么?”
“不…”
苏珞浅正要反驳她,便听到房门处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泽兰小心脏一颤,连忙将话本丢到桌上,福身行礼,飞快从房里退出去。
陆璟肆长腿一迈,往里间而来,经过圆桌时,轻轻扫了眼那话本子。
待瞧见书封名字时,微不可查地挑了挑眉。
苏珞浅抬眸看他,道,“其实也没什么事。”
林永睿何时出京,这是公事,她私底下问陆璟肆,不合适。
不过陆璟肆听到此言,倒是没什么反应,而是道,“四哥有事想要问浅浅。”
第192章 高冷内敛的陆大人哪儿去了
林永睿在京,说到底陆璟肆对他仍不是很放心,因此派人盯着他。
这几日,他走了不少裕京城中的香粉铺子,因此前几日去了钰香阁,陆璟肆倒是未觉太奇怪。
但他去一次也就算了,接连去,那便是有异了。
陆璟肆在桌边坐下,扣着苏珞浅的腰将人抱到自己怀里,微微思忖着,如何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像“怨夫”。
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林永睿是不是这几天经常去钰香阁?”
闻言,苏珞浅抬眸睨他。
清凌凌的杏眸里明晃晃装着几个大字——
[你怎么知道他去钰香阁了?]
陆璟肆被她这么一看,连忙道,“我是派人跟着他,不是派人跟着你...”
但话还没说完,他又意识到,他其实也派了影卫时刻跟在苏珞浅身后,保护她的安全。
但影卫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不是为了监视她,不会向他回禀她每日做了些什么,去了哪里。
若是影卫必要时候现身,则听从苏珞浅的一切命令。
陆璟肆派影卫跟着她这件事,苏珞浅在他被关在典狱那段时间便有所察觉。
当时局面动荡,她知晓他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不过嘛...
她杏眸滴溜溜转了转,在他怀中坐直了身子,声音有些闷,“你派人跟着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陆璟肆解释道,“是为了保护你,不是为了监视你。”
苏珞浅见他面上神色微紧的模样,没忍住笑出来。
清脆的、小小声的笑声在屏风后的这一小片天地回旋。
陆璟肆如释重负,大手掐住她的后颈压过来,在她唇上重重一吮,颇有些咬牙切齿,“故意吓我是不是。”
他亲得重,苏珞浅唇上有些麻,但仍是笑弯了眉眼,“陆大人不禁吓。”
“小没良心的。”
苏珞浅笑够了,主动勾住他的肩膀,直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亲,和他解释林永睿的事。
“他是来给他的心上人买香膏的。”
“我也是今日才发现,原来他的心上人,是我幼时的玩伴。”
她将幼时与张璃的相识相伴,还有张璃这些年所经历的艰难困苦全都告知于他。
话落,又说道,“阿璃姐姐以前太辛苦了,她现在能过得好,我很开心。”
能得一人真心相伴,是一种不可求的幸运。
既是好好活着,那今生便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陆璟肆低低应了声,垂眸看了眼靠在自己怀里的小妻子,抬手抚了抚她单薄的肩背,以做安慰。
但却半晌没有再开口。
苏珞浅在他怀里抬起头,“你怎么不说话?”
男人兀自发闷,嗓音低沉,“那钰香阁的后院,我都还没去过...”
他说话的声音低,但苏珞浅靠他靠得近,听得一清二楚。
她笑颜盈盈,“陆大人其实是个大醋缸。”
“真应该让福临公公、承影和赤霄...哦还有太子殿下,都来看看,我家陆大人吃醋撒娇是什么模样。”
刚成婚时,男人在外和在内表里如一,一副生人勿近、雷厉风行的模样,然而现在...
苏珞浅又凑近他,在他唇上亲了下,“我高冷内敛的陆大人去哪儿了?”
陆璟肆“嗬”了一声,“王妃舍得让别人看吗?”
“不舍得,当然不舍得。”
苏珞浅抱住他的脖子,小小的脑袋埋在他肩上,声音有些闷,却娇俏得直直扑入他心坎里。
她一头长发已经干了,发尾微卷,扫在他搂住她腰肢的手背上,带起酥酥麻麻的痒。
刚沐浴过的娇躯带着浅淡的香气,屋里燃着炭火,她里衣轻薄,一身的婀娜曼妙就这么直接贴过来。
陆璟肆眸色骤暗,扣在她腰上的大手下意识用力。
苏珞浅自是感受到他的变化,抬起头,笑眯眯地亲他的下颌,“陆大人定力不足。”
而陆璟肆已经扣着她的下巴,重重吻了下来,“牙尖嘴利。”
亲吻的间隙,苏珞浅好不容易找到空档,轻口耑着反驳他,“既是...嗯、牙尖嘴利,那陆大人...莫要亲了...”
而回应她的,是男人已经探至裙衫下的大手。
他轻轻一勾,她脚背登时绷紧,细嫩纤白的脚趾都泛着粉,“...去榻上...”
“不去。”
陆璟肆眸底染了墨,幽沉得深不见底,粗粝的大掌轻拢慢捻,吻她的侧脸和细颈,一遍遍听她在自己耳边轻口耑。
房里燃着上好的银霜炭,不多一会儿,苏珞浅身上已经落了薄汗。
两人衣衫皆已凌乱。
陆璟肆望着她那张染了情慾的娇媚小脸,单手掐住她的腰,往下…
“呃唔...”
苏珞浅甚至还未来得及嘤吟出声,便被他就这么扣着腰抱起身。
自陆璟肆进来,泽兰出去时就已经关上了门,领着其他丫头站得远了些。
屋里传来的动静,她们半分听不得。
窗外似又飘起雪花,有霜雪压断了细枝,“啪嗒”一声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