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骁移至她身前,止不住地喘,“你走那么快干嘛,躲我?”
江乔晃动手臂,甩开他的手,警惕道,“我现在很忙,你有事就说。”
她声音听起来很冷淡,表情更是。
从一开始到现在,甚至并没有抬头看自己一眼。
裴云骁单手抱着花站在原地,抬手拉了一下自己特意戴上遮丑的口罩,一时间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有什么事,他的事难道不应该是她江乔最关心的吗?
裴云骁清了清嗓子,强压下心头那一点不适,“我昨天过敏了,挺严重的,还去医院挂了点滴,”
听到过敏这两个字,江乔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眼前的年轻男人戴着黑色的口罩,脸颊边缘看得见一片红疹,连眼皮都不再是往常菲薄的样子,明显可见的肿了起来。
如果是往常的她,一定会凑过去踮起脚,心疼地问他怎么回事。
怕对方粗枝大叶忘记吃药,甚至还会把服药医嘱输进手机里,设闹钟专门提醒。
可现在,她心底里剩下的只有漠然,以及本能的排斥。
江乔蹙眉,避开他期待的视线,“所以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裴云骁脸色微变,又怕她急着走,赶紧开口自己解释:“哎,就是你买来放在我公寓的洗衣液用完了,新来的阿姨不知道我对香精过敏,笨手笨脚的,换洗了一次床单就搞成这样了。”
“小乔,我这段时间好好想过了,我真的离不开你,等毕了业我的公司进入了正轨,我保证马上和你公开行不行。好几天了一直想联系你,但我就是太忙了没顾上,而且你也是好面子,要是你先服个软低个头,咱们怎么会冷战那么久。今天特意来等你,就是想表个态,我之前那件事是办的不太好,以后我注意尽量避免,你监督我,咱俩还是好好过。”
怀里水淋淋的鲜亮颜色一拱,是裴云骁强行塞过来的花。
热烈温暖的黄玫瑰,江乔在花店打过工,知道它的花语是原谅。
本来诚挚的一句恳求,从眼前人手里送出来,讽刺得让她想笑。
裴云骁硬塞完了花就收回了手,双手插兜,似乎是打定了主意她一定会收下。
江乔推让了两下没还回去,心里已经开始觉得烦躁。
她尽量平和道:“一瓶洗衣液的事,你来我这里纠缠,真不如好好找一个靠谱的保姆。花你也拿回去,你对香精过敏,我对渣男过敏,你和你的东西都离我远点。”
裴云骁被她的话呛了一下。
他认识江乔接近七年,印象里对方一直讲话柔声细语,连被高中班上的男生当面起外号嘲讽,都还在磕磕巴巴地和人讲道理。
纯纯的软柿子性格,还有点天然呆。
这种好欺负的女孩,除了上次气急了和他说分手那次,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硬气过?
明黄色的花束在少女怀里不上不下的,他佯做无事,给自己找面子,“花你不喜欢就扔了,放办公室里同事们分一分也行,我买都买了,也不可能拿回去。”
两人站的地方离车站就几步,江乔抱着花转身,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
她站在原地,拍了两下手上的灰尘,平静地看向他,“花我扔了,你以后别来了。”
车站顶的路灯通明,衬得她一张脸细腻如玉,长睫下的双眼如水般动人。
即使是极为冷淡的表情,也美得让人留恋。
裴云骁本想再说些什么,视线移动间突然落在她脖颈上的围巾,细看了几秒后,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
第38章 哥,我被老男人绿了
款式很简洁,没有品牌标识。
颜色也是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深灰色。
他一开始留神的契机,不过是如此昂贵的细羊绒质地出现在一贯节俭的江乔身上,有些意外而已。
但他眼尖,只是又看了几眼,就发现了织物背面那一行极暗的织花。
瑞士的顶奢定制,直接从纱线开始采买,市售量极少,买主基本都是品牌方多年的大客户挚友。
很低调,不显山不露水,正好是他母亲和大哥喜欢的牌子。
少女尖俏的下巴被裹在围巾里,黑发柔顺垂下,隐隐露出圆润洁白的耳垂,很乖。
但这种乖落到裴云骁眼里,就变成了一种心虚。
没了他这个未婚夫,江乔能和裴知鹤有什么关系,围巾当然不可能是从他那里来的。
裴云骁攥紧了拳,面上硬生生挤出一个随意的笑,不甘心地试探她,“你放假不住在学校吧?怎么没回老家?”
之前还觉得拧巴的一切,在这一瞬间仿佛都有了解释。
裴云骁又是错愕又是羞恼,亏他今天来之前又查地址又订花,堵到人的时候还高兴得像个傻子,结果江乔这么快就勾搭上老男人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那一点快要爆发的火气,“我今天本来去你宿舍找你,听宿管说你回家了。”
江乔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老样子,活在以自己为中心的世界里。
心烦的时候把她扔一边,好几周都可以不管不顾。有时候感情像一阵风一样又起来了,和顾飞一道在学校到处堵人,不管她还在上课还是考试,打来几十通电话催她出去,美曰其名想她了必须马上见到她。
以前她还觉得这种霸道是一种爱,现在离得远了,才看清这人的傲慢。
她不想跟他纠缠,淡淡道:“住在一个朋友家里。”
裴云骁舌尖顶一下腮,简直就要气笑了,“那你这几天,都在他家里过夜?”
“嗯。”她点头。
裴云骁额头青筋狂跳。
他想过她会承认,但没料到江乔会承认得这样理所应当,连一点试图掩饰的停顿都没有。
他一腔火气无处发泄,扭过头低低地骂了一句脏话。
他们分手才几天?
这么点时间就搭上了条件堪比他哥的有钱老头子,把人家的东西戴身上朝他炫耀也就算了,还直接和那男人同居了?
他们俩在一起两年多,亲也不让亲碰也不让碰,他还当是碰上了真清纯玉女,结果搞半天是因为他太年轻在家里没地位,不够有钱?
江乔一脸无动于衷,时不时看一眼公交车路线图上跳动的光点,完全把他当透明人。
裴云骁感觉再呆下去只能自讨没趣,咬着牙转身:“今天的话你就当我没说,我有事先走了。”
他来这一趟前后情绪变化极大,来的时候还是浪子回头的深情,走时步履匆匆,俨然一副受了严重打击的样子。
江乔看得不明所以,不过他早点放弃也是一件好事,免得她又要在无意义的事上浪费时间。
裴云骁回到车上,看见车钥匙上挂的蜜蜡佛珠,情不自禁地又想起那束被当众扔进垃圾桶的黄玫瑰,好不容易平息一些的火气又蹭蹭地往上冒。
想找个人倾诉,可这事毕竟还是怪丢人的,跟谁说好像都不太合适。
裴云骁抓着手机纠结了半天,最后气势汹汹打给裴知鹤,电话嘟了半分钟接通,他一张嘴味儿就特冲:“哥,我这次真的他妈看错人了我靠,活了二十多年了,老子居然被不知道哪来的野男人给绿了。”
裴知鹤声音淡淡,“不好好说话我挂了。”
“别别别,我错了,真的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哥你听我说完。”
裴知鹤对他是真的没多少耐心,不是在吓唬他。
上次他打架出事害他哥半夜翘班去局子里捞人,足足洗心革面了半年,才从电话黑名单里被放出来。
裴云骁心累得要死,一边生气,一边还得维护住在他哥面前的礼节,勉强从冲到天灵盖的脏话里翻腾出几个能听的词,咬牙切齿地开口:“之前过生日吃饭,我不是跟一女的多说了两句话,被江乔看见了嘛。”
“本来想着分了就分了,结果我这两天过敏从家里躺着,又想起她好来了,晚上准备从她公司找她哄哄,把人劝回来。结果倒好,就我他妈在这自作多情,人家早就无缝衔接,搭上有钱老男人了。”
裴知鹤闻言顿了一下,手指从挂断按键收回,“嗯?”
裴云骁手里的蜜蜡佛珠捏的咯咯作响,脑壳被火烧得直冒青烟,“哥你都不知道,真会装啊这南方丫头,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拉拉手都费劲,亲个脸表情跟上刑一样。”
“为了哄她出去过个夜我连海岛五星级酒店都定好了,人家就是说要学习非要天天泡图书馆,现在倒好,认识那男的没几天,直接倒贴被人家睡了。”
裴云骁一口恶气卡在胸腔里,火烧火燎的,突然想起刚放假时候的事,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呢,前几天她莫名奇妙给我转钱,说是什么旗袍,然后就把我拉黑了,我问都没地方问。肯定是那老男人给她的东西,妈的!”
“那衣服看上去也不新,她肯定早就和那老男人勾搭上了,一直等着我犯点小错好把我甩了!就快毕业订婚了,要是真喜欢我,能舍得因为这点小事和我分了?”
他愤愤回头看一眼,车站已经看不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应该是已经搭车走了。
裴云骁越说越气,狠狠拍了一把方向盘,发出一声刺耳的鸣笛声,引得街边的路人纷纷朝这边看,“我就是气昏头了,不然刚刚就应该追上她那辆车,去看看那老男人是什么来头,敢跟老子抢女人,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裴知鹤手中的文件夹翻过一页,微微挑了挑眉。
正人君子做惯了,被亲弟弟一口一个野男人地叫着……感觉还真是很复杂。
听筒对面发泄完了一通,正在平复着呼吸。
裴知鹤淡声提醒,“你们已经分手了,她愿意住在哪里,甚至是和谁结婚,都是她自己的自由,不需要事先得到你的同意。”
“哥你到底站哪边啊,你是我哥,又不是她那个奸夫,”裴云骁当即哀鸣,“现在离婚还要冷静期呢,分手这种气话也能马上算数?”
裴知鹤语气冷得像深冬的湖:“你们不是婚姻关系,就算曾经快要订婚,也是你自己三番两次拼命拖延。”
裴云骁语塞几秒,嚅嗫道:“我……我就是想晚两年,又不是真不愿意。再说了,要不是我这么拖着,能看见那心机女真面目?”
“他们一家子吸血鬼,都指望着女儿嫁入豪门鸡犬升天,以前她继父跑到学校里求我,听说叔叔是副院长,死皮赖脸要联系方式就为了走后门进京大,之前我脑子抽了还当和她没关系,小仙女出淤泥而不染,结果人家野心比谁都大。”
裴知鹤蹙眉:“裴云骁。”
第39章 然后呢,你能把他怎么样?
裴云骁正在气头上,自顾自地给絮絮叨叨:“小姑娘没见过世面,不知好歹上赶着被老男人玩,到时候被玩腻了,八成还得哭着回来求我,老子不跟她计较。”
“只是这个男的我非找出来不可,不然将来我回回想起这事都觉得膈应。对了哥,我看她脖子上的围巾正好是你和妈喜欢的那个牌子,定制款的,找起来估计也容易,你有空的时候也帮我问问那个SA,京市还有没有他们的长期客户。”
裴知鹤语气玩味:“问出来之后呢,你能把他怎么样?”
小时候被训惯了,裴云骁一听他这个语气就发憷。
可积累了一夜的愤懑和屈辱让他战胜了恐惧,硬着头皮放狠话:“他……他敢做出这种事,我非要把他废了不可!”
京市比裴家更有权势的家族不是没有,但也不多。
裴云骁在心里划了一条线,只要是不像他哥这样表里不一的男人,就都勉强算作好对付。
他在这边高声叫嚣着复仇宣言,听筒对面的裴知鹤却并不领情,“说完了吗,我还有会诊。”
裴云骁被他噎了一下,烦闷得要死,“哥你怎么能这样,真就眼睁睁看着我被绿啊。行行行,你忙你没空帮我找人,不想帮我就算了,这仇我自己报!京市就这么大点地方,我就不信我找不出那个男的。”
裴知鹤声线凉薄,慢悠悠道:“可以啊,你尽管去试。”
裴云骁本来还想说点别的,听了这句之后戛然停住,讪讪道:“……哥,你别生气哥,我想了想觉得我这回还是不求你不行,说白了不就是打个电话的事,你帮我问问呗,这么多年了我也就求你这一回……”
话音未落,裴知鹤直接把电话挂了。
他单手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眶。
父母常年在欧洲做地产生意,没时间管这个小儿子。
自从裴知鹤回国之后,一直扔在他身边监管。
裴云骁自小对医学没天赋也没兴趣,大学报的也是商科,打定了主意脱离裴家,一门心思要和朋友创业。
裴知鹤无意用自己的道德标准去要求弟弟,裴家是他的责任,不是裴云骁的。
有他这个顺从的哥哥在前,裴云骁还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给了弟弟自由的圈子,优渥的启动资金和人脉资源,但同时也给了他一种错觉,好像有了钱权就能肆意将别人踩在脚下,所有忤逆自己心意的人或事,无论自己占不占理,第一反应都是把对方摧毁。
考虑片刻,他拨通了管家苏伯的电话:“停掉裴云骁那张黑卡的副卡,生活费从下周起按大学生平均水平给,打到他读高中用的那张储蓄卡上。公寓直接停租,一周内搬回学校宿舍。”
苏伯一愣,话语间有些犹豫,“……这,要是小少爷闹起来怎么办?”
从小看着裴家两兄弟长大,苏伯对两人的性格知根知底,裴知鹤有多稳,裴云骁就有多不安分。
裴知鹤垂眼翻文件,话音淡淡,“那就让他闹。”
顿了一下,他又补充道:“对了苏伯,还有另一件事要麻烦您。”
“帮我查个人,京大生科院这几个月来的新讲师,林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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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偶遇前男友的次日。
下课后没什么活,江乔拎着包正要走,虞可岚急匆匆地一路小跑过来,“学姐怎么这就走了,不一起去聚餐吗?”
江乔有点懵,“什么聚餐?”
她印象里最近应该没什么项目庆功,更没有新同事入职,工作群里也没人提过要一起吃饭。
“周平哥说的,这不正过节嘛,咱们几个既没回家又没出去玩的苦逼打工人凑个局吃点好的,他请客,”虞可岚像是比她更惊讶,“学姐你真不知道啊,当时你讲课的时候周哥过来说的,他那么喜欢你,还以为你早就被叫上了。”
周平,他们小语种组的组长,三十岁出头的本地人,因为保养得好,看上去还算是年轻。
江乔被她这句“喜欢”刺得有些不舒服,但只觉得学妹平时性格大大咧咧惯了,不愿意把人往坏处想。
她抿唇笑笑,“现在知道了,我和你们一起。”
组里几个老教师关系好,已经一起打车先走了,剩下三个实习女生坐在周平的越野车后座,时不时被介绍两句窗外的街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