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头雾水。
下班早,和林叙有什么关系……
总觉得裴知鹤语气怪怪的。
裴知鹤:【酒店定位发我。】
江乔更懵。
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总不能……是从瑞士瞬移到江城,突然空降过来吧。
所以八成就是,和问出租车牌号一样的老父亲心理,习惯性地留个标记,大概了解她一路上的行动轨迹。
她没当回事,报了林叙帮忙定的酒店名字。
然后就看见对面的消息发来。
像是赴一场都市男女最寻常不过的工作日约会,平静之下是暧昧。
裴知鹤:【好,十分钟之后,我在酒店门前等你。】
第81章 你在赶我?
江乔看着通讯框里弹出的话,整个人都定在了公交车的座椅上。
惊喜归惊喜,但更多的是震惊。
恍惚间,连车窗外的雨声都小了些。
苏黎世到江城,九千多公里的航线,怎么说也要飞大半天。
裴知鹤……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之前明明跟她说的是五天,预计还会晚于她到京市,现在突然回了国,是因为有什么要紧事?
她连忙问:【出什么事了吗?】
裴知鹤:【不清楚。】
江乔撇了撇嘴。
有事就有事,什么叫还不清楚……
自从她来了江城,裴知鹤说话好像就一直不在她预计的电波频道上。
她和裴知鹤的社会经验天差地别,但和对方聊天很舒服,从来都没有感觉到所谓的鸿沟。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所谓的沟通障碍。
往好处想,就是被兄弟医院借调过去,工作节奏太忙,习惯了拼命压缩语句,提高交流效率。
往坏处想,裴知鹤估计真的只把她当小丫头看。
所以,关于自己私生活的事,半个字都不想跟她透露。
江乔左右一番权衡,还是就此打住,为了自己在接下来大半年早日泡到高岭之花保留斗志,不再细想了。
她很快打字:【我还有三站了,马上到!】
裴知鹤:【好,慢慢来。】
大暴雨第二天,雨幕还未从江城退去。
行道树的枝叶被风卷落一地,被各个方向吹来的雨丝敲打出闷响。
中午出园区吃饭时,明明已经快停了。
公交车驶向目的地时,小雨又下了起来,被梧桐树后探出的路灯映透,好像迸溅的袖珍烟火棒。
江乔从车门钻出来,撑起伞,手插兜往几百米外的酒店大楼走,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裴知鹤,她的笑意就止也止不住。
最后一个路口,绿灯亮起,她整理了一下早就被雨水浸弯的刘海,几乎是小跑着跨过马路。
因为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颀长身影。
裴知鹤站在酒店门前的街边,一身深灰色的长风衣,冷肃而利落。
背后是一座藤蔓蔷薇的景观墙,入秋后花朵早已凋零,只剩茶绿色的残枝纠缠其上。
天色还未完全黑沉,仍是一片鸭蛋壳般的青色。裴知鹤撑着一把深黑色的长柄伞,路灯映在伞面的细流,如鎏金滴落。
随着她的步伐越跑越近,伞下那张英俊的脸逐渐显露出来。
她逐渐停下,很意外地,裴知鹤在抽烟。
雨中的江城,水汽湿重。
隔着一层极淡的烟雾,几日未见的男人垂眸看向远方,气质似乎多了些不好接近的清冷,下颌线棱角分明,近乎锐利。
金丝边镜片后的黑眸发现她,只是一顿,随即优雅地将烟熄灭,大步走到她身前。
他的伞宽大,有意无意地向江乔稍稍倾斜, 比她那把小遮阳伞更挡雨。
江乔收了伞,仰头问:“等很久了吗?”
裴知鹤垂眸看她,轻笑一下:“刚到。”
“真的没有要紧的事?我这里一切都好,你要有事的话可以先去忙,后天我自己回去就……”
“你在赶我?”
江乔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怎么可能会……在那张向来游刃有余的脸上,窥见一丝几不可见的委屈。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你想的话住在这里都行,我房间超大!”
她赶紧给自己找补,甚至很是殷勤地主动拖过裴知鹤的登机箱,抬头笑了笑。
裴知鹤不想提,她还是别多问了。
人都到这了,开开心心聊点别的话题,关心则乱。
她一路带着裴知鹤回到自己住的小套房,位于整栋玻璃墙面大厦的次顶层,大落地窗视野绝佳,有会客室和一大一小两间卧室,白檀香氛清新舒缓。
看得出,对江乔有知遇之恩的这位老客户,对她真的很上心。
江乔带着裴知鹤在所有房间里参观了一圈,明明掏钱的人不是她,但小脸红扑扑的,有种终于能在他面前做一次东家的兴奋。
“你要是住在这里的话,我……我把大卧室让给你,我马上就把东西收拾一下搬到小卧室去,就是那张床我已经睡了两天了,你别嫌弃就好。”
实话实说,她当然不介意和裴知鹤一起睡大卧室。
但她这次来得匆忙,带的衣服也是够用就行,实在是没料到裴知鹤会从瑞士突然回来。
她也是个有尊严的成年女性。
和心动异性第一次开房,这种值得纪念的日子,她才不要被一件睡旧了的蜡笔小新睡衣毁掉。
裴知鹤神色淡淡的,对她的提议不置可否,情绪倒是像是比进门前舒缓了一些,瞥了眼她身上因为太兴奋一直穿着的外套:“热不热,我帮你挂一下?”
“哦。”江乔从善如流,侧过身去脱下西装外套,从口袋里拿出一叠崭新的大钞。
“对了对了,这是今天和外商去谈判,结束之后给的小费,”江乔眼睛亮闪闪的,捏了捏厚度,千把块应该是有的,“没想到那位先生看着严肃,人还挺大方的,给我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最近遇上的人都好好哦。”
林叙本身给的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还有这样可观的意外收入。
飞来一趟江城收入颇丰。
江乔只是稍微算了算,就开心得眯弯了眼睛。
“客户说结合这一单之后,还有别的委托准备介绍给我。明天是展会最后一天,休息时间比较长,我准备请她吃顿饭。”
这笔钱够做很多事情了。
除了答谢林叙之外,她还准备给裴知鹤买一件圣诞礼物。
裴知鹤平时上班穿正装穿得多,她昨天睡前特意查了攻略,准备斥巨资买一条设计低调的大牌领带,或者是入门款的领带夹。
寓意很俗套,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江乔喜滋滋的,自顾自沉浸在突然暴富的满足之中,完全没注意到裴知鹤的神情。
给她挂衣服的绅士去而又返,锃亮的皮鞋在她面前的视野里停住。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轻触到她,微凉,抽走了她手里的粉色纸钞。
江乔无意识地跟着扭头,一路看过去,一叠钱被随手放在窗边的茶几上。
她再仰头几分,看见了那只手的主人。
裴知鹤脱掉了大衣,里面是一件黑色的衬衫,他随意地坐在茶几旁,结实修长的手臂搭在靠背,眸光没了她熟悉的温柔,凛冽如冰原。
他叫她的名字:“江乔。”
第82章 裴知鹤的耳朵,红了
“怎、怎么了……”
猝不及防被对方叫起大名。
江乔浑身抖了抖,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连表情都吓得有点僵硬。
裴知鹤周身的低气压强烈,来得几乎没有道理。
可她仍然没来由地心虚,有一种自己做错事的感觉。
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仿佛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她根本就不敢和他对视,垂下头盯着自己直绷绷的脚尖,开始紧急打腹稿。
就在,她的第一句“对不起”含在嘴边的时候。
裴知鹤突然又笑了一下,深黑色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叠起,声线极尽温柔:“这几天很开心?”
他嘴角的弧度勾得完美。
即便是叠底描图,估计也和她记忆里与裴家大少爷如沐春风的初见并无二致。
但就是,完全没有安抚到她。
反而更吓人了。
江乔眼光乱飘,很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和裴云骁分手一月有余,她才真正认识到,前男友说过的那句“我哥这种老狐狸,性子阴晴不定”是什么意思。
老狐狸这句她还没什么观察……
但裴知鹤的语气转变实在是太突然,让她完全摸不透用意。
“还……挺开心的,”江乔深吸一口气,小声实话实说,“以前没来过乐器展,这两天涨了不少见识,赚了之前连想不敢想的钱,感觉自己将来的选择都变多了……”
她最后一句话声音刚落,裴知鹤的追问立即跟上。
声音含笑,但隐隐有些讥诮的意思:“哦,这么多开心的事情里,最开心的还是见到你那个客户?”
“怎么样,”他顿了顿,话音慢悠悠的,“还是像你上次见的那样,长得好看,人又有能力,性格还好?”
莫名熟悉的一句话。
总觉得,之前她好像说过似的……
她语气不改,试图用真诚化解对方的低气压:“……算是吧。”
“好,很好。”裴知鹤出声赞许,眉眼黑沉。
别人给一点小恩小惠就这么开心。
反倒是他,为早些回国连轴转了快两天没合过眼,彻夜搭航班飞回来,却把眼前的小姑娘吓成了兔子。
为了那个男人偷偷跑来一趟江城,能让她幸福成这样。
在他身边,她怎么从来就没这么开心过?
小姑娘虽然喜欢钱,但也不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应该不会被一间套房和一小笔转账收买。
那他到底输在了哪里?
是性格太沉闷让她觉得无聊……
还是,那个男人是小姑娘的同龄人,比他年轻得多?
他微仰起头,看着江乔慌张的脸。
极少见地斤斤计较起来:“从刚刚见面到现在,你每句话都在聊他……还没有关心过我一句。”
酒店客厅开了一道细缝。
夹杂着雨丝的微风荡入,吹得窗帘飘飘扬扬。
江乔急匆匆瞥了一眼茶几上毫无保护的钱,很怕刚到手还没焐热的礼物基金被风吹走。
裴知鹤注意到她的视线方向,拿起一旁的香薰蜡烛帮她压上。
漆黑的碎发被夜风吹乱,眉眼落寞,倒显得更委屈了。
裴知鹤真的好像猫哦……
漂亮又神秘,好哄又最难哄。
许久之前观察得到的结论再次浮现在脑海。
江乔讶然又无奈,面色涨红地给自己辩解:“我……我哪有不关心你了。”
说林叙的事情说得多,那是因为最近天天和林叙在一起。
她和裴知鹤本来就不是正常的亲密夫妻关系,对他的喜好偏爱、生活习惯全都知之甚少。
更何况裴知鹤的出差节奏又和她这种规律工作的不一样,忙起来连口水都喝不上。
见面这么长时间,他连为什么突然提前回国都不想跟她解释。
她是顾虑着想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才死死地憋住了自己问东问西的本能。
不然怎么办,从一见面就开始事无巨细地问人家吃没吃好睡没睡好,这几天累不累瘦没瘦和瑞士那边医生合作顺不顺利。
还是放飞自我,做她一直想做的事情,直接从马路对面飞奔到他面前,死死抱住裴医生的腰,踮起脚亲一口?
她倒是想。
裴知鹤能给亲吗?
难以想象。
自我辩解的心思在顷刻间散去,江乔镇定下来,耐着性子给他解释:“而且客户那边也是特殊情况,她前几年刚离了婚,这两天一直被很恐怖的前任跟踪要钱,她虽然说自己不怕,但我挺放心不下她的。”
少女神色认真,看得裴知鹤的脸色愈发阴沉下来。
本来以为最多也就比她大一两岁,结果居然都……离过婚了?
那个男人的魅力就这么大,让她连这种事情都不在意?
又是袒露自己的婚恋经历,又是卖惨示弱。
这种下三滥的套路,专门瞄准了善良女孩的母性和恻隐之心。
未入社会的小姑娘可能很吃这一套,但这不代表他也会被蒙混过去。
裴知鹤的心好像被一点点撕扯着。
刚要出言提醒,站在他面前的江乔怯怯地抬起了脸,瞳仁亮亮的,小心翼翼地发出邀请:“明天中午我准备约她一起吃饭,你要是正好没事的话,要不要一起?”
林叙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贵人。
就像小海獭会偷偷收集漂亮的彩色玻璃和贝壳,很宝贝地展示给饲养员看。
机会难得,她也有些想把裴知鹤介绍给她。
把她人生二十二年第一次这么悸动地喜欢的结婚对象,领到林叙面前看看。
裴知鹤淡淡道:“明天没空。”
少女的杏眼湿漉漉的,像是摇晃着一簇渴望的小火苗,在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迅速地暗了下去。
裴知鹤心底酸得厉害。
但他还是败给了那双失望小狗似的眼睛,尽量压着自己的火气:“你确定要带着你先生,去见另一个你喜欢的男人?”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
像是再也不堪某种情绪的烦扰似的。
江乔惊怔:“……什么男人?”
室内的气氛凝滞,她很费力地整理着上下文。
半晌,不可置信地掀动唇角:“你是说我……客户?”
裴知鹤依然维持着那个坐姿,下颌紧绷着,幽暗的眸子直视过来。
不说话。
那就是默认了。
江乔哭笑不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客户她是女生,比我大六七岁,一直在各方面都很照顾我。”
她急忙忙地翻手机,无奈手机里一张和林叙的合影都没有,“姐姐是个特别有气场的大美人,如果你不相信的话,现在给她打个电话确认下?”
裴知鹤顷刻失语,周身的戾气消散无踪。
江乔急于从他身上重获信任,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冷霜密结的俊脸。
自然也就没有错过。
那个她已经习惯了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靠谱成年人结婚对象,好像陷入了一两秒钟的慌乱状态。
然后,那双半分钟前还剔亮如刀锋的黑眸突然垂了下去,鸦羽般的长睫闪了闪。
架着金丝边镜架的耳廓,猝不及防地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