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乔急急忙忙地脱外套,挂好了之后,对着门口的全身镜打量了半天自己,终究还是没舍得把高跟鞋脱下来。
华丽又得体的银色,衬得她脚腕雪白纤细,跟腱也笔直修长。
累是真的累,好看是真的好看。
她今晚这一身都是这个调性。
裴知鹤送的耳坠也是,因为镶了大颗的彩钻所以极重,耳垂都要被坠红了,但格外的璀璨惹眼。
晚上在圣诞集市闲逛时,几乎每家热红酒摊位的老板和食客都夸了她漂亮,在花店的时候,还有几个十几岁的金发少年对她吹了口哨。
但又有什么用呢?
她战袍也穿了,蒋佳宜教的方法也用了,真正想勾引的男人,态度连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跟平日里一样。
他说话的语气,走路的步频,还有那种仿佛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气质……
完全就是一样。
江乔的心情犹如过山车,刚到了回酒店这个高点,又一下子俯冲而下,心脏都被恍得有些疼。
她闭了闭眼,突然一阵泄气。
觉得自己准备的这一切……都没什么意思。
她努力回忆了半天自己和裴知鹤在柏林这一周的互动,越想越觉得,她在会场时的沾沾自喜,完全就是自己想多了。
裴知鹤可能对她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是因为他的好家教和绅士修养,才愿意给她拍好看的照片、做饭、放烟花、鼓励她追求自己想要的事业。
他对她,就像是在玩一个真人版的养成游戏。
看到游戏里的小姑娘发回一次次的进步和好成绩,觉得欣慰,轻轻点一下奖励按钮,再升级一波亲子关系值。
至于在飞机上亲了她这件事,也是因为她先主动的。
那个酒气氤氲的氛围,那样冷寂的深夜,再禁欲的男人也会有点难以把持的生理需求,她只不过是……
刚好钻了这个空子而已。
不知为何,这样分析了一通之后,她的斗志反而又起来了。
人只会为了可能得到的东西紧张。
如果从一开始就知道绝无可能,反而就没了得失心,只剩一种来都来了的赌徒心态。
裴知鹤去而又返。
谅她是个醉鬼,小脑已经被酒精麻醉了不听使唤,弯腰拿出拖鞋来给她换。
目光只是在那大片的雪白肌肤上落了一瞬,眸光微暗,很快又避开。
不料,一直都乖顺听话的少女却突然转了性子,细嫩的脚腕挣脱了他的手,又向门边退了一步。
然后,有些烦躁,又很委屈地,蹙着眉拆耳垂上的彩钻。
全都拆完之后耳垂都红了,眼眶却更红。
江乔伸手从衣架上的大衣口袋里掏了半晌,拎出一团从那家店的木桶里悄悄带回来的,水淋淋皱巴巴的绿枝,使劲地晃了晃。
几棵晶莹的白色小果实跌落到地毯上,发出一声极轻的滚动声。
她眼前的世界变得有些雾蒙蒙的。
但仍能看见,裴知鹤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上身挺直宽阔,温雅地半跪在她面前。
她有点气,但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在气什么。
全凭着喝酒之后的上头,把手里的槲寄生悬在他面前,语气里都带了点委屈巴巴的控诉:“你为什么装没看到,现在看到了吗?”
裴知鹤就那样仰视着她,静静地看了一会,才缓慢地站起身。
他比她高太多,垂下的眼睫遮去了所有的情绪,轻叹道:“你喝醉了。”
男人在她一步之外的地方,抬起手,慢条斯理地解开风衣扣子,然后是里面的西装。
和她白天穿过的衬衣同色的靛青色领带微微晃动了一下,又静静地停下,垂贴在他隔着一层薄薄衬衣的,漂亮的腹肌前。
平日里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动作,在现在的她眼中只觉得躁。
像是在她的心火上又添了一把柴,烧得她连眼眶都在痛了。
她不管不顾地,伸手拉过那抹冷静到让她恼火的靛青色,手里用了生气小动物似的莽劲儿,越拉越紧。
直逼得裴知鹤不得不低头,看着那片红丝绒上柔软的雪色,以及在这之上的,那张含着愠色的酡红的小脸。
江乔的声音颤抖,有种不管明天会如何的破罐子破摔:“我没醉。”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抑制不住地想亲你,这有问题吗?”
她手里的槲寄生枝叶攥得太紧,绿色的汁水被挤出来,滴上那条玉髓手链,顺着雪白滑软的腕子向下淌。
“好,刚才你装没看见,没看懂,那这样呢?”她把手里的领带拉得更低。
涂了浅豆沙色唇釉的柔软唇瓣,蓦地,吻上男人干燥微凉的薄唇。
第113章 为你心动过速
进门插卡时,一室的灯光全亮。
因为她的动作太激烈,门廊的灯开关被裴知鹤的手臂蹭灭了,光线昏暗,只剩卧室壁灯透过来的一点暖光。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也是。
裴知鹤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她的目光空落落的,只能越过他的肩膀,去看后面路灯照得白亮的复古木头窗格。
雪下得颇有迪士尼电影里的氛围,大朵而蓬松,在窗外晶莹飘落。
“我,我也没有要强迫你的意思,”江乔在这长久的安静里气焰渐收,她退了回来,手里捏皱的领带也松开了。
“我知道我们结婚才两个多月,对彼此的了解也不深,现在谈什么喜不喜欢的会被你觉得幼稚,但我……真的会认真对你好,努力去了解你的。”
刚发现自己喜欢裴知鹤的时候,她也做过打算,要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等十拿九稳了再告白。
但事实证明,江乔还是那个江乔。
冒冒失失的恋爱笨蛋,不会因为听了两节大师课就变得能沉下心。
对她来说,告白就只是个通知的流程,不苛求什么回应。
她人生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人,想让他知道,仅此而已。
就算裴知鹤当场拒绝她,或者笑话她,她也认了。
微醺让一切变得豁然开朗。
普通人哪会那么容易遇上两情相悦,能体验一遭被这种顶级外科医生迷得神魂颠倒的上头,再借酒发疯对着他说两句傻话,怎么看都是她稳赚不亏。
唇釉被蹭掉了些,她无意识地舔了舔:“所以,你千万不要有心理负担。”
裴知鹤上睑微敛,在昏黄的光线里看着她。
江乔站在他面前。
眼神干净热忱,一如初见,亮得像是晴天里的星,只有在这个年龄段才有的不管不顾的勇敢,几乎让他羞愧。
成年人的喜欢总是试探在先,即便是浓烈到几乎无法克制的感情,也不会轻易宣之于口。
偏偏,这些包袱和思虑规训不了她。
中学时代的江乔没有十几岁的骄纵,成年之后的江乔也不是他这样无趣的大人。
她不要这些瞻前顾后和欲语还休。
无需谁来折枝,她是向他怀里纵身一跃的那朵玫瑰,刺和花瓣上的露水一起落到他心上。
甜而潮润,却锋利无比,直把他的心尖豁开一道口子,所有克制已久的情绪,都在这一瞬迸出。
明知道她大概对他也有好感,不然最近不会有那些暗搓搓的小动作。
但他猜到是一回事,真正亲耳听见,又是另一回事。
过往所有能想得起来的时刻,都不及这一刻万分之一,他甚至无措到不知该如何去回应。
门廊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无人打破这份沉寂,直到江乔因为太久没得到他的回应,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
少女软香的发丝清凉,柔滑地拂过他的手背。
裴知鹤帮她理顺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怎么办,我好像又来晚了。”
什么……来晚了。
江乔迷迷糊糊地,在心里想了好几圈,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裴知鹤看她一脸茫然,顺势靠近,握紧她光洁的细腰按在怀里,让两人的上身紧密相贴。
他漆黑的眸子锁住她的脸,语气却是温和的,悠悠道:“我以为你听见了。”
听见什么?
江乔想问,可好像那只火烫的大手不止掐住了她的腰,连声音也被揉碎了,她还是没问出口。
因为裴知鹤垂下的另一只手突然抬起,抓住她不知所措的手,贴紧他的胸膛。
“感觉到了吗?”裴知鹤垂眸看着她,他的衬衫雪白而整洁,洗熨得当而毫无一丝不得体,而那之下的心脏却急速鼓动着,快得几乎要发出警报声。
未等她出声,他又低声道:“超过110了。”
成年人的正常心率是六十到一百,超过一百,就可以叫心动过速。
十几年前第一次记住的数值,亲身验证时,更觉得世界轰然。
“从很久之前,我一直为你心动过速。”
江乔的睫毛颤了颤,双眼无意识地睁大,唇角慢慢地弯了起来。
她起了雾的大眼睛定定地看他好几秒,努力地踮脚,抬起头,像是想要再去吻他。
只不过这次,裴知鹤没有再放过她。他的手扣住江乔的后颈,轻而易举地加深了这个吻。
好像,比那天飞机上的吻不太一样。
要凶猛得多。
完全就像是在欺负她,让她抓着他领带的手指战栗,连眼角都湿透了。
“啪”的一声,裴知鹤关了全屋的灯。
江乔心跳如擂鼓,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滞了一下。
“抱紧我。”裴知鹤低声提醒,手臂穿过她的腋下,毫不费力地将她腾空托抱而起。
高开衩的裙摆被迫岔开,双腿下意识地夹紧裴知鹤的腰,摇摇欲坠。
像是觉得她不够稳,那只漂亮的手握紧了她的腿。
整个人都陷入柔软的布料之中。
酒精减缓了她的紧张,让她眼眸起雾,晕乎乎的,只看得清黑夜里依然明亮的那双眼睛。
周围全都是她的声音,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啜泣,软得像是要滴下水来。
平静的夜海被升温,一寸寸将她的肌肤浸湿,留下滚烫的水痕。
她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
记忆里唯一清晰的只剩一件事:
顶级外科医生的手指,果然不只是用来观赏的花瓶。
的确,比她想象的还要灵活。
第114章 怕你睡醒不认账
小甜酒的后劲不可小觑。
正常酒精度数的红酒,就算放了再多水果和糖一起煮,也不是百利甜能比的强度。
昨晚上她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只是emo上头,行动迟缓。
强凭着一股心劲儿撑着,完全没什么别人说的醉酒症状,简直是天选酒鬼。
结果到了早上一睁眼,迟迟到来的宿醉一起和她清算,头疼得要炸了。
江乔盯着漂亮的复古吊顶看了几秒,让一片空白的脑子慢慢加载存档。
哦,她昨天出息了。
一通张牙舞爪的示威之后,差点儿把裴知鹤拿下。
就差,那么一点儿。
她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团,嗅到被单上清新洁净的柔顺剂香味时,耳朵根唰得灼烧起来。
被单已经换好了,她身上的裙子也是。
高开衩的裙子真的太作弊了。
只要随便动一动,摇曳的裙摆就不听使唤地卷上去……
她猛地摇了摇头,把一些过于限制级的记忆甩出脑海,掀开被子跑下床,穿上拖鞋去洗漱。
酒店的浴室也保留了几百年前的复古设计,镜子的银边框雕了华丽的玫瑰花叶,两盏壁灯明亮,将她的身影映得清清楚楚。
镜子里的她长发微乱,耳垂还沁着点薄红,软娇的神态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身上是睡着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换好的睡衣,飞机上她没好意思穿的那套。
锁骨处的红痕被奶蓝色的真丝衬得愈发明显。
腰侧和大腿上,还有更多……
江乔不敢细看,也不再想了。火速洗漱好,盘起头发,回到卧室抓起一件高领衫套上。
小套房外面一点声音也没有,裴知鹤应该是有事先出去了。
但不知怎的,却有一阵怀念又浓郁的香气从门缝里传过来,勾得她狂咽口水,几乎是没怎么再犹豫,就拧开了卧室的门把手。
她的视线循着味被勾过去。
不是幻觉,是真的有丰盛早点可以吃。
阔别已久的中式早餐,暖呼呼,香喷喷。
会客室的小方桌上满满当当,竹编的笼屉热气腾腾,盛着咸蛋黄烧麦和蟹粉小笼包,蛋饼软蓬蓬的,还有和在老家无二的泡泡小馄饨。
视线再往上移。
在这一片混合着麻油香气的暖雾之后,是正在悠悠然读报刊的裴知鹤。
江乔的眼睛很慢地眨了眨。
要不是男人手里那一份财经报纸上明明白白写着德语标题,她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睡一觉之后瞬移了。
她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会,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抬眸看过来,“刚睡醒?”
他声音比往日更轻快,似乎心情不错。
江乔:“……嗯,这附近居然有中餐馆?”
“用心的话就有,”裴知鹤慢条斯理道,“不是说这几天吃冷餐吃够了,没什么胃口?”
江乔懵懵的:“我,说过吗?”
“其实也不用说。”
他放下手中的报刊,长指为她端过一杯豆浆:“我们裴太太,这几天都瘦了。”
这句话单听绝对没什么问题。
说话的人,也没什么问题。
全场唯一有问题的,是自从瞥见那只大手就变得不太对劲的她——
只要扫上一秒,她神思就里就漫过许多雪融般的,潮润而汁水充盈的片段。
她佯作镇定地说了声“哪有”,走到裴知鹤对面坐下,低下头吃小馄饨,借碗沿挡住自己红透的脸。
怂包小江,只在酒精上头的时候限定灵魂出窍,恶向胆边生。
而裴医生依然是那个裴医生。
温柔斯文,得体到让人自惭形秽。
论坛已经结束,裴知鹤今天没再穿正装,偏休闲款的灰色针织衫,内搭柔软的伊顿领黑色衬衫,金丝边镜架折射着洁净的冷光,清隽矜贵。
连最上面一颗扣子都系得好好的,一如他昨天晚上一样。
她昨晚混沌的记忆里,除了被她无意识扯松了的温莎结,男人正装的衣襟规整到最后一刻,不像是有一丝失控的样子。
甚至还能空出一只手来给她拭去战栗的眼泪,顺便钳住她的手腕,直接把她那一点还没泯灭的羞耻心掐灭,让她再也无暇整理乱七八糟的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