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越轨——彼呦【完结+番外】
时间:2024-01-27 23:07:56

  任何人的范围有多大,她心知肚明。
  从她来京市起就期待着这场婚约的母亲,今天打来或没打来电话的所有远亲近邻新旧街坊,时常对她明褒暗讽的继父一家。
  以及,远在苏城好久未见的外婆。
  江乔在发呆,剔透的茶褐色瞳孔收放,像一只穿梭在黑夜强光里的猫。
  裴知鹤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少女的脸上,将话说得更直白:“如果小乔愿意做裴太太,也可以选择我。”
  江乔瞠目结舌,已经放大到极致的杏眼睁得更圆。
  选择裴知鹤,要怎么选?
  是英语测试机考选择题,点击一下进入下一题的那种选,还是……结婚的那种选?
  “砰”一声,攥在手心的豆浆杯滚了下来,落到地上。
  她抓住长椅的扶手,用力捏紧。扶手上凸起的雕花戳到手心,没感觉到疼。
  她迫切地需要接触一些真实存在的物体,好让自己相信眼前正发生的一切。
  正在疾速驶离常识的一切。
  京市初秋七点钟,日光融着半透明的雾气,如淡柔金纱。
  穿在身上的白色制服成了天然的反光板,衬得裴知鹤整个人像一场华丽不真实的梦境,在接二连三抛出它甜蜜的诱饵。
  毕业前夕被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劈腿,对外前途渺茫,对内唯唯诺诺,结果仅仅付出一个三明治的代价,就让前男友的哥哥,承载着整个裴家未来希望的完美长子对她提出了……结婚邀约?
  如果这都是真的,那她真的可以去给蒋佳宜的实习栏目组投稿:
  三句话,让钻石王老五拜倒在我裙下。
  裴知鹤蹲下身,不疾不徐地收拾好她脚边的一地狼藉。
  他保持着仰视她的姿态,再度开口:“裴家那边,你只需要配合说一句,之前都是误会,从小和我……两情相悦。”
  她和裴知鹤,两情相悦。
  世界被抽成真空,只剩下年上者磁性的话音在耳边打转。
  江乔跟着前男友叫了七年哥哥,到了现在这一刻,才真正认识到对方是异性。
  她眼中无法消弭的七岁年龄差,在更广阔的世界眼中,最多只算一句很小的谈资。
  裴知鹤当然可以成为她的结婚对象,合理合法,无可指摘。
  少女长长的睫毛低垂,抖得很快,似乎在想如何拒绝,或者找一个不那么蹩脚的理由逃离。
  裴知鹤双眸漆黑,直直看着她不知所措的眼睛。
  明明是示弱般的低位,却透出一股从未被她察觉过的强势,“剩下的事情,我来摆平。”
  江乔并不怀疑这句话的分量。
  几年里她看得清楚,裴知鹤在家族的话语权甚至压过父辈。
  他悠淡说出口的这句“摆平”,不是校园恋爱里小男生的中二誓言,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成熟男人的许诺,会在将来某个滴水不漏的时机,被轻轻松松落到实处。
  她好像正站在一条大雾中的岔路口,一边是荆棘丛生的原始森林,一边是笔直通往光明的捷径。
  裴知鹤站在捷径入口向她温雅伸手,只要她握住,就能轻松地度过眼下所有的困窘。
  江乔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为什么?”
  怕对方听不懂,她快速咽了一下口水,追问,“为什么……愿意帮我?”
  在医院茶水间听过的碎碎念重新在耳边响起。
  裴知鹤这样一块耀眼到不可能在市场上流通的宝石,简直抢手到令人心惊。
  这样的人,即便是想今天就结婚,也多的是比她更好的选择。
  和她结婚,是图她一无所有,还是图她麻烦?
  裴知鹤抬头看她,语气依然温和,“我们很合适。”
  “你需要履约,而我需要稳住家人。”
  “明年我就三十岁了,”他唇边露出一个解嘲的轻笑,“到了这个年龄还不结婚的外科医生,风评会变得……有点奇怪。”
  她懵懵地点头,“这倒是。”
  连她这个无关人士都听过的都市传言——未婚男医生人均海王,鱼池里全是护士和漂亮药代。
  “我的工作很忙,”
  江乔的反应似乎取悦了他,裴知鹤挺拔的上半身微微前倾,继续开口道:“所以,我没有太多时间去从零开始了解一个人,也没有耐心帮对方融入我的家族,我需要效率。”
  他离少女局促的双膝更近,神色平静,“而你是老爷子早就认定的人。”
  意思很明显了,论效率……无人能及她。
  江乔垂下眼睛,脑海中思绪翻飞。
  一张张人脸跑马灯似的闪过,从江玉芬到裴家那位和蔼可亲的院士老爷子,最后落到露台上和女人接吻的裴云骁。
  她的脸上从来都藏不住心事。
  裴知鹤在原地看了她几秒,站起身。两人的距离拉远了一些,流动的晨风终于吹进来,将密密实实缠绕在她身边的苦艾香冲淡了些许。
  静谧许久的天台忽然传来男人低沉柔和的声音,几近诱哄:“他那样对你,你有没有想过要复仇?”
  裴知鹤望向江乔怔愣的双眸,像是一个过分慷慨的路人,哗啦一声给流浪猫打开一个崭新的罐头,“和我结婚,你可以将你所有的痛苦,连本带利地还给他。”
  倏地,胸袋里的手机响起,似乎是工作上的事情。
  裴知鹤接起,低声交代过几句。
  路过她时,他在告别前对她耳语:“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知道我们在一起之后的反应吗?”
  江乔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转角。
  承认自己的劣根性,和承认自己的软弱同样艰难。
  可耳后滚烫的脉搏如擂鼓,她无法欺骗自己。
  她心动了。
  -
  天台谈话后,江乔再没有主动和裴知鹤联系过。
  无论给出何种回应,似乎都显得不妥。遇到难以抉择的难题时,她习惯性地想要逃避,这次也一样。
  所幸那个靛蓝色的头像方块也没有再亮起。裴知鹤似乎并没有真的在等,这个推论让江乔感到莫名的空虚,可更多的还是宽慰。
  两天过后,终于迎来十一假期。
  江乔拖着塞满京市特产点心的行李箱,熟练地在火车站汹涌的旅游人潮里穿梭,熟练地爬上夜班火车上铺。
  这趟旅程她走过无数次,做兼职和家教赚的钱攒起来,除了生活费几乎都花在路上。
  小长假的车厢喧闹,对面下铺的年轻妈妈外放动画片哄小孩,另一个男孩比林嘉平年纪稍大一些,在中铺仰躺着,眯着眼睛偷看江乔裤脚露出来的白皙小腿。
  青春期小男孩,呵。
  江乔从包里掏出自己做的吸盘简易床帘,刷的一拉,世界清净。
  熄灯后,环境终于安静下来,只留下绿皮车缓慢碾过轨道的顿挫。
  车驶出京市,枕头下的手机一震。她抖着手按亮,三条未读微信。
  【裴云骁:[图片]】
  【裴云骁:?】
  【裴云骁:羞辱我呢,我什么时候缺这点钱了?】
  照片里是裴云骁中环小公寓的客厅,一整面墙的高达模型前,摊着那个她前几天认真打包好的礼物纸箱。
  东西还是那些东西,但各色奢牌包装袋被翻得散乱一地,几个形状扭曲的小纸团躺在箱子边的地上——她看了一会才认出,这是她那份手写清单的遗骸。
  返回联系人页面。
  那个靛蓝色的头像依然安静,江乔呼出憋了很久的呼吸。
  前男友的震怒和挑衅穿屏而出,而她意外的没有伤心,也没有一点想回复争论的欲望。
  她无法忽视自己刚刚那一刻的期待。
  它指向的是,来信人的哥哥。
  江乔的抗干扰能力向来一流,又有夜班车老手才懂的小床帘加持,在回老家路上睡眠质量从来都很好,但今天她还是因为这则小插曲失眠了。
  熬到天亮,绿皮车终于驶入烟雨蒙蒙的江南。
  好久疏于运动,新陈代谢极低。
  江乔一大早钻进熟悉的弄堂,硕大的黑眼圈还放在脸上。
  外婆好一阵心疼碎碎念,江乔一律用学习太累了做借口,趿拉上拖鞋登登登跑进房门,拉完窗帘又抱枕头。
  雨中的苏城凉的出乎意料,她有很多话要跟外婆讲,但首先要先补补觉蓄力,再之前要先找件长袖衣服换上。
  江乔在衣柜里翻了半天,一无所获,“我的毛毛睡衣丢掉啦?”
  外婆习惯了她一回来就风风火火,“抽屉看看咯,前几天收拾过了。”
  江乔高声说一声好。
  她跪坐着把衣柜抽屉拉出来,大小色块整整齐齐,甚至还按渐变色排了序。
  半年不见,小老太太的收纳已经进化到了如此地步,江乔无语凝噎。
  她刚想回头比个大拇指,视线突然捕捉到抽屉最边上的透明防潮袋。
  里面装的是一件奶白色的云锦旗袍,视窗里看得见前襟的盘扣和流光溢彩的苏绣,弯如皎月的小桥,取得是她名字的谐音。
  即便是很多年过去,也看得出订制这件衣服的人的心意。
  她动作停了很久,外婆也扒着门框看过来,“我记得这件旗袍是你高三那年小裴送的吧,毕业典礼我们囡囡还穿着发言了,好有纪念意义的。”
  这是她整个学生时代唯一的一件礼服。
  她不喜欢拍照发朋友圈,所以外婆当然不知道,不只是高中毕业典礼,还有大学的每一次翻译比赛,活动晚会。
  任何需要抛头露面的正式场合,她都穿着它走过。
  云锦材质娇贵,江乔一直都小心护惜。暑假前不小心刮了线,所以才特意送回来找熟悉的老师傅修补。
  只是到了今天,她和送衣服的人再也没了关系。
  裴云骁送的东西她都还清了,只有这件衣服她想自己留着,就当做是一份青春的留念。
  江乔站起来,凑到外婆身边,“依您老人家多年的经验看,这件多少钱拿得下?”
  小老太太做了四十几年裁缝,对这些很懂。
  “小财迷,当年你倒是没想起来问。”外婆调侃她迟到快四年的算计,眯着眼睛笑,“这种工艺已经很少有师傅愿意做了,我看啊,最最少也要八千。”
  江乔哦一声,跑到客厅倒水。
  一口闷完,她拿出手机,翻到昨天半夜搁置的和裴云骁的对话,噼噼啪啪打字。
  【旗袍穿过,我就不还了。以后有急事电话联系,钱不够的话短信告诉我。】
  【[转账10000]】
  大出血,一万块出去,她的勤劳致富账户又光速返贫。
  江乔看着自己仅剩两千多的银行卡余额,肉痛得不行。
  对方却极为少见地秒回。
  裴云骁:【?】
  裴云骁:【什么旗袍?】
  江乔不再回复,直接拉黑。
第17章 为他头脑发热
  外婆家是老洋房一楼中的一户,带一个不大的院子。
  旧筒子楼十几年没人维护,十几家的电表在院墙外乌压压排成两排,邻家的院子里也堆满了酱缸和捆扎好的塑料瓶。
  唯独外婆的小院常年花团锦簇,像格格不入的伊甸园。
  十月,应季的桂花盛放,金灿灿的甜香迎头盖脸,梦幻如碎星垂落。
  江乔的小房间正对小院,香风盈满刚晒洗的被窝,睡得昏天暗地。
  正午十二点,手机闹钟长鸣。
  江乔猛地睁开眼,双手使劲搓脸,努力从刚才的梦境里抽出来。
  是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里的她置身于梅雨季的街道,身上穿的却是初中时的校服。
  同样身着学生制服的裴云骁来接她放学,最开始只是雾气般的毛毛雨,两人并肩而行,有说有笑。后来雨转大,谈话被迫中断,当务之急是找地方栖身。
  男朋友说要去便利店买伞,迈开长腿先行一步。她被雨打得睁不开眼,急匆匆从书包里拿外套遮挡,皱巴巴的校服外套刚拿出来,身边人却已经回到她身边。
  她头顶撑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胡桃木把手漆光温润。
  滂沱大雨中,身边少年身形峻拔,握柄的修长手指稳稳倾斜,将她每一寸湿透的格子裙角拥入伞下。
  江乔靠近一步去搭对方的手臂,一抬头,少年的脸却变成了裴知鹤。
  梦中的裴知鹤似乎更年轻一些,但和现实中一样温和,跟她说不用怕,然后他们漫步在暴雨中的苏城,一直走到了天晴。
  或许裴知鹤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她想不起来了。
  她心跳快得不可思议。
  房间里的桂花香和梦里裴知鹤身上清淡的消毒水味相融,江乔指尖发麻,男人衬衫下小臂肌肉的触感仿佛还在灼烫。
  细节真实得过分,又……很离谱。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一定是因为裴知鹤那句玩笑般的复仇计划影响过于深入,她在睁开眼后暗自庆幸,能及时醒过来真的太好了,谁知道这个梦接下来的剧情,有没有……三观尽碎的前男友。
  那个刻意被抛之脑后的天台清晨再度复活。
  江乔坐起身,双手啪啪拍脸,清脆的声音直接吵醒了外面看电视的外婆。
  外婆啧啧称奇,“上初中的时候是嫌自己起晚了少做两套卷子,都这么大了还这样打自己,怎么,你们大学生也有作业要写啊?”
  江乔鲤鱼打挺下床,“做梦吓醒了。”
  外婆哦一声,笑呵呵地逗她,“囡囡梦到怪兽来抓自己啦。”
  江乔配合地皱起鼻子,两手比爪嗷呜一声。其实心里却在默念,难讲,裴教授和怪兽比起来到底哪个更让她心悸。
  “你没醒的时候我都吃过午饭了,懒得给你好好做了,随便对付两口,晚上咱们吃大餐。”
  说是随便对付两口,等江乔洗个脸扎好头发,饭已经端到桌上了。
  清清爽爽的阳春面,零星青蒜点缀,煎蛋一圈蓬松的焦边,是她从小喜欢的样子。
  “有心事别压着,外婆帮你出出主意,和小裴那边闹矛盾了?”
  外婆抱着毛线团坐在对面,边织围巾边观察外孙女。
  从小带在身边长大的囡囡,即便是跑去京市上了几年学,变得稍微成熟了些,有个什么情绪她还是一眼就看得出。
  江乔闷头吃面,苦思冥想应该怎么跟外婆讲。
  半年前外婆就兴冲冲地给她量身做订婚礼服,前半程一直亲力亲为,后面身体实在受不住了才移交给外人。现在裙子的工期到了收尾阶段,外婆更是三天两头地给她微信汇报进度。
  取消订婚这件事,江玉芬可以不知道,但外婆这边如果要再瞒下去,她于心不忍。
  是现在知道更难受,还是一切就绪之后再道听途说更难受,江乔憋着一肚子话来回横跳,最后选择了一条中间的小路——先只说能说的。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