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输入完,前前后后读了好几遍。这些话如果是面对她,他可能一辈子也不敢说出来。也只能自己在这里写写,可是即便不能发给她,单是看着自己写的这些,他就觉得非常非常满足。
他舍不得删。翻来覆去地读,不知读了多少遍,直到……按上下换屏键的时候,一不小心点到了【发送】……
陈奇的头‘轰’的一声巨响,感觉世界末日要来了。
他拼命按着手机,也不知道按哪里,所有的键都按一遍,他发的是短信,也没有撤回的功能。半晌才想起来关机,他一边搓手机,一边在地上走来走去,不知道现在如何是好?去炸通信公司有用吗?
这可怎么办?现在要怎么办?
陈奇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头顶上早一团乱糟。她那么聪明,肯定一眼看出来他写的是什么。会生气,会认为他是变态,然后永远不理他。
他气得想把那手机狠狠摔在地上,找把锤子砸烂,可又舍不得。让他死了算了。现在要怎么办?
忽然,手机‘叮咚’一声短信音,陈奇闭了眼。
要死了。
第30章 第 30 章
◎这真的好尬◎
忽然, 手机‘叮咚’一声短信音,陈奇闭了眼。
要死了。
他几乎是颤着手,极不情愿地点开那条未读短信,上面写道【您的消息1/2未能发送成功, 请稍后重试。】后面是一个大大的红色叹号, 然后他看到他刚刚输入那一大串文字,从一开始的【我很想你】到【, 而且】。
接着, 又是一条短信, 【您的消息2/2已发送成功】,后面显示【全湿了, 一直湿到床上。】
陈奇揉了揉眼睛,几乎调动了他所有智商、情商、双商、微商、电商……以及对手机的全部储备知识, 才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如果他没理解错的话,前面那一堆, 没发过去?只有最后那几个字发过去了?
他正疑惑, 忽然手机叮叮咚咚响了起来。
陈奇望着那熟悉到不能再熟的号码, 第一次发自内心的不想接听她的电话。
可他没办法不接听。他的手不同意。
第一下响铃声还没完,手就按了接听键。陈奇没办法,只好灵机一动,爽朗地叫了一声“姐姐, 过年好!”
这一声“姐姐”一下把乔念叫懵了。
上一次她听他喊她‘姐姐’,还是这孩子四岁的时候,自那之后他就再没喊过她‘姐姐’, 因为他也再没见过她了。到了上初中之后, 他要不然就是直呼‘乔念’, 要不然就是‘哎’。只有一次,她被别人踹到墙上那一天,他喊了她一次‘乔念姐’。
可又不是‘姐姐’。从他嘴里喊出来的‘姐姐’威力更大些。
还没有变好声的少年,固执而又亲昵地喊她‘姐姐’。
乔念近乎是僵硬着回了一声,“过年好”,是那一声‘姐姐’太甜腻,让她受不了,懵了,整个人都软了,像是被举在太阳底下的冰淇淋,要化了。
她也忘了自己本来是要做什么,忽然问道,“陈奇,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要什么她都会帮他办到。这个少年,这样可怜的身世、却依然坚强地努力着过日子的少年,这样乖的、有礼貌的模样,值得世界上一切最美好的东西。
砸锅卖铁也要让他开心。
陈奇现在也完全处于懵头懵脑的状态,如果是平时,或许他还能想点有价值的名目出来让她满足,此时脑子里全是刚刚那条短信的悔恨和害怕,浑浑噩噩中应道,“变形金刚。”
乔念说,“好,我给你买。回去就寄给你。”
说完这一句,半晌,两个人谁都没说话。
隔了良久,乔念才想起她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陈奇,你说什么东西洒了?全洒床上了?你给我发的短信,我没看明白。”
陈奇激灵一下。
是啊,什么东西洒了?人陷在一堆乱麻线似的思绪里脱不开身,关于什么东西把床打湿了的事情,他一直在冥思苦想。那个,盛不下了,然后又梦见她。她又那样检查他,他原本很羞耻的,想拒绝,可她嘴巴一撅,他就投降了。由着她,她想怎样就怎样的,那样仔细、里里外外地检查……
真的没办法。然后在梦里就全交待了。
可是眼下是什么东西洒了呢?
他支支吾吾、期期艾艾,忽然想到,“是暖水袋,是暖水袋洒了。床都湿了。”
“那你烫到没有?”乔念郑重皱了眉,开玩笑么,好不容易发现这孩子的长处,全靠腿呢,要把腿烫坏了,难道真要去学开挖掘机?
“没烫到,”陈奇长长呼出一口气,死里逃生之后,空气真清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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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学的时候,陈奇果然收到从B市寄来的‘变形金刚’手办。
一套有五个,每个都足足有三十厘米高,可以从车辆或飞机变形成机器人,很酷,每个关节都能灵活转动。工艺和材质都特别好。
陈奇知道这肯定花好多钱。
从此以后田峯再也没办法耀武扬威,只有一个变形金刚就不可一世的样子终结了,他有五个,五对一的实力差异,绝对碾压。
不过有一点,他觉得自己有点傻。他是几岁?为什么朝她要变形金刚?太幼稚了。可是那天在那种窘迫的情形下,他真的一时想不起来别的。
然后,他干了一件更傻的事。
他把五个变形金刚设计好动作、拿好武器,摆在桌面上,然后自己跟它们合了张影。照片洗出来,给乔念寄去了。
乔念对着照片笑了很久。
那孩子在五个很幼稚的玩具中间,板着脸、微侧了头,斜对着镜头凝视。少年眉目精致、沉静看过来的时候清濯逼人,是顶酷的样子,但你一看他旁边那五个花花绿绿的玩具,又会觉得幼稚得好笑。
高莉将照片拿过去,“啧啧啧”个不停,“一个学期不见,出落成大帅哥了。上次照得远没看清,这眉眼生得真是……有侵略性,盯得人家小心脏突突跳的。”
她举着照片端详良久,对乔念说,“我能加你弟微信吗?”
乔念想了想,“我没有。要不我下次帮你问问?”
“你认真的?”高莉不自信了,“真能把你弟介绍给我?”
“啊,”乔念把照片塞回信封,随手拉开抽屉放了进去,“认识一下有什么不行的?多个姐姐又不吃亏。你家庭条件也不错,你不是说你爸妈连婚房都给你买好了吗?再说你学历又高,将来赚钱也不会少,我看你人品也不赖。等他出社会的时候,你已经工作好几年了,没准还能帮他介绍个工作。”
高莉流着口水笑,掐乔念脸蛋,“算你小子有眼光。说,又想让我帮你干什么?”
乔念被她掐得嘴张张着,合不上,“每次你去洗衣房也顺便帮我送洗衣服。”
这一年的三月份,万物复苏、春暖花开,世纪大流感也过去了,为了宣扬正能量、启迪青春的乐章,Q大鼓励各院系、班级出去春游一次。好好享受祖国大好山河、培养同学们对大自然的热爱。
乔念她们生命科学学院生物科学专业I班选择的春游项目是,爬九华山。
全班三十二人,除了几个请假的,一共有二十四人参加活动。大家周六一早六点钟出发,坐了两个半小时的长途汽车,来到九华山脚下还不到九点钟。
四野开阔,只一座山、一条河,在这初春的季节,渐渐染上青翠的颜色。一眼望去,心都跟着敞亮起来。当真是‘一如旷野外,四面好风生’。
无名小河,在山脚下淙淙流过,蜿蜒旖旎伸向远方。河水清可见底,并不深,且并不太盛,有宽处如间屋,有窄处如狭道。所以河上并没有桥,不需要。
要跨河的时候,有男同学先跨过去,站在小河对面,伸出手来,“跳,我接着你。”
乔念看了看那男生,Y省考来的,肤色不太白,但很健壮,不知道是不是方言的问题,说普通话的时候有些生硬,总给人不太耐烦的感觉。
这男生坐车的时候就在她身边,说了一路话;这才知道他不是不耐烦,他是就那个口音。看样子也不是太难相处的人。
乔念一挥手,在河这边大声喊,“让开,我要助跑,会撞到你的。”
等她顺利跳过来的时候,那个男生已经走远了。
乔念又只剩一个人走,好在高莉很快追了上来。
“哎,那个张浩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嗯?”乔念伸着脖子找那个健壮的Y省男生的背影,“他走在我前面十万八千里,这能有啥意思。”
“他刚才特意跟我换的座位,大巴车上的时候。”
“哦?”乔念挑眉,“那他怎么这么快就跑了?”
高莉抚额,“你真不知道么?人家在河对岸伸手接着你,你如果想给他机会,应该是伸出手,轻轻一跳,然后他就把你拉住了。明白?”
“可我怕不助跑跳不过去。”乔念无辜道。
高莉呵呵两声,伸出两只手臂,比划了一下,“就这么宽,一米多点,你立定跳远跳不过去?那边还有人接你。”
“那不是以防万一么,万一蹦到河里怎么办”
“没救了你,”高莉白她一眼,“哎,你说你弟体育那么好,你怎么笨成这样?所以说,你俩这基因是互斥排列的么?”
说到这里,高莉忽然想起一件事,“我帮你送洗两个星期衣服了,你弟微信呢?你忽悠我是不是?就想骗我给你干活?”
“那不能够!”
一行人爬到半山,就有人体力不支、坚持不住,放弃了。其中包括乔念。
她坐在平地的岩石上,开始拨打陈奇的电话。旁边坐着高莉监视她。
可惜振铃振了半天,没人接。
乔念看了看时间,11点38分,“可能吃饭去了。”
高莉瞪她一眼。
两个人拿出零食和水,等到12点零几分的时候,乔念电话响了,高莉先蹦过来,点着让她快接。
乔念一笑,听到电话那一端说话的声音都还在喘,“刚训练,才回来。”
他的喘息声很粗,开始的时候跟牛一样,还乱颤,后来才慢慢平静下来。
“校队周六还训练?”
陈奇顿了一顿,还是忍不住说出来,“我在市队训练了。”
乔念“啊”的一声高呼,陈奇耳根一红,低着头笑。
“说是试训一个月,我本来想等确定能留下来再告诉你。”
“你能行的,陈奇!”
“嗯,我能行。”他上挑的眼梢都透着光芒。
“那你还没吃饭吧?赶快吃饭去吧。”乔念忽然想到。12点才训练完,这是刚下了训练就来回电话了,别把孩子饿着。
不料高莉从旁一跺脚,指着她鼻子瞪她,又点点自己鼻子,乔念这才想起来,忙道,“等等,陈奇,我问你件事。”
“嗯。”他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从柜子里拿出条干毛巾擦汗。
“你有微信没有?”乔念问。
陈奇的毛巾就停在了自己脖颈上。他睁大眼睛,愣了半晌,不可置信一般,裹着嘴笑了。
“没有,”陈奇说,他家没有装网线,手机上不了网;而且他办的是没月租费的电话卡,也不包括上网的流量。“但我可以去下载,我马上就去申请号码。”他急急说。
他去申请一个带数据流量的套餐,每个月他再省一省,从伙食费里省出几十块钱没问题的。有了微信就可以经常说话了,也不用担心打扰她;可以随时留言,她有空的时候再回都没关系。
“啊,那等你申请好了告诉我一下,我有个同学想加你。”
陈奇,“?”
刚刚神采飞扬的眉眼瞬间冷了下来。
“加我干什么?”他阴恻恻问。
“啊?”乔念丝毫没意识到电话那端的低气压,兴致勃勃介绍说,“她想跟你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呀,这个姐姐特别厉害的……”
“乔念!”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怒吼,乔念一个激灵从岩石上坐直了身子。耳朵震得嗡嗡的。
“你是不是真傻!还是疯了!”
陈奇一下挂断电话。眉眼间染了寒霜、浸了冰刃,凌厉得能扎人,死死盯着手机。半晌,胸膛都还在剧烈地起伏。
他抿着嘴唇,不可思议一般吞咽着不甘心的委屈,眼梢浅浅染了红意。不知过了多久,才从手机上勉强着移开了视线。他将脖颈上的毛巾拿了下来,又白白望了很久的毛巾,最后朝淋浴室走去。
MB的这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不靠谱的人!陈奇的手撑在花洒下面的墙壁上,紧紧攥着手里的毛巾。那白色的针织物因为吸满了水,又被花洒浇着,所以一直在滴滴答答地哭。
做错了事哭有什么用?陈奇瞪着毛巾,怒其不争。
还什么有个姐姐想认识你。想认识就要把他给出去么?那你怎么不把你的考试成绩给那个姐姐呢?要不把你家房子给她;再不然把你的钱全给她,你最好把你爸你妈也打包送给她。
白毛巾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一个劲地掉水串串。不过陈奇不准备就这么轻意放过它,他不能一直对它心软。不然它就永远没办法认清它是谁的毛巾。
这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在浴室门口兴高采烈地大叫,“陈奇,恭喜你啊!旷教练找你去填入队资料。”
填入队资料?那就是说可以留下来了。留在市队。
陈奇回过头,扬眉朗声道了句“谢谢啊李哥”,然后回过头的时候脸又严肃下来。继续训他的毛巾。
留在市队又怎么样呢?他每天训练这么辛苦,陈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脚,足底现在都还在痛。他都咬牙坚持着。
然后呢?
那白毛巾被花洒浇得哒哒响,迸溅出零碎的水花,挣扎着边哭边庆祝‘你好棒’‘进市队了呢’!
陈奇“哼”了一声。锋锐眉眼稍稍纵容地放松了一些。
就这一次!先把表填了也行。但你也要付出代价。下次打电话是不会接的,除非道歉。必须要认真道歉。
旷教练是个四十余岁的男教练,因为退役后就一直做文职工作,身材有些发福。他拿了一张《N市田径队员登记表》给陈奇,示意他坐下填。
“我跟你们学校体育老师沟通过,你才练了短短四个月,就能在市赛中百米夺冠,说明你很有天分和潜力。希望你进入市队,认真训练,不要辜负自己的才华,取得更好的成绩。”
陈奇认真说道,“谢谢教练。”
表格上,当他填到‘监护人’一栏的时候停了下来。
忽然就觉得很委屈。又暴躁、又委屈的感觉,心脏好像被人抻成了细长的面条,悠悠荡荡的、要断不断地抻着。
‘屁的认真训练’‘屁的天分才华’‘屁的更好成绩’,你居然要给我塞个姐姐过来。我缺姐么?
他撅着嘴,一笔一划地,将乔念的名字和电话号码写在了监护人那一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