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奇只好作罢。但是盯在那件衣服上的眼神都要生出花来。花一样年纪的大男孩,从小就爱美,乔念还记得初一时候,他即便每天只有校服穿,那白衬衫的领子和运动鞋上的白依然洁净得亮眼。到后来,能自己买些衣裳了,虽然都没有很好的LOGO,或许都很便宜,但每一件都被他打理得一丝不苟,连褶子都找不出来。
想到这里,乔念拿在衣服上的手就自己生出了意识。在这明亮典雅的时尚店铺里,抚着一排排琳琅的货架,手就不停地往外拿。
她这个一年到头买的衣服一只手数得过来的人,就像变了个人。
很快,就选出三件短袖T恤、三件长袖T恤、两件POLO衫、两条短裤、两条运动长裤,看到他脚上一双鞋子还是春秋款,于是又挑中一双夏款的低帮运动鞋,拿在手里一看,又轻快又清爽透气的,她让陈奇试了一下,然后直接就让售货员拿了两双。顺便又买了7双袜子,这才作罢。
陈奇几次想出声阻止,他从没见过这样买东西的人。跟不要钱似的,看中一件,然后就一个款三个颜色各拿一件。衣服也不试,只比量着合身就让售货员包装起来。就连袜子也要一次买七双。
这家店的价格他知道的,运动服饰的顶端品牌,他从来就没进来过。她这种挑法真的不是在买衣服,纯粹是在花钱。可是他又舍不得阻止她,她好不容易对他好一次,平时不是抛弃他就是不要他,再不然硬把他推给别人的,惯会欺负他的;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对他这样好的,他真的舍不得推出去。
她指着鞋和袜子,还念念有词,“七双袜子和两双鞋子轮流着穿,刚好可以一周洗一次。”
陈奇,“!”她觉得谁都跟她一样懒。但还是觉得好可爱,一本正经嘱咐他‘一周洗一次袜子’的模样也好可爱,于是他顺从得“嗯”了一声。
其实乔念没说出口的是,这个社会还是很现实的,再怎么说,现在是要进国家队了,也该穿些有档次的衣服,第一眼别被人瞧低了。
自从陈奇在全运会上追平了记录,国家队的教练专门找他谈过话。眼下虽然还没最后确定,估计也八九不离十了。
结了账刚要出门,迎面走来一个男人。只一眼,乔念的脚就钉在了地上。她火速低了头,就好像根本没有看清来人;只是再迈步子的时候,脚是软的。在脑子里面的嗡嗡声中,整个身体似乎都没了重量。
她不知道这辈子竟还能遇见他。
拖着轻软无力的腿,她强撑着往那个人反方向的货架走,打算从另一边出门,这时耳边传来一句很大声的“乔念?”
那人几步疾跑过来,一下子站在了她面前。他的胸膛起伏着,眼神直勾勾盯在她脸上。神情一看就不正常。
他个子没有陈奇高,身躯却宽,很魁梧。戴着眼镜,有变色功能的近视眼镜,他从高中起就戴这种眼镜,夏日的正午的阳光,将他的眼镜照成了茶色。
乔念假装没听见,却不料那人直接拦在她面前,又说了一句,“乔念学姐,我也是N市师大附中的,比你低一届的校友,我以前见过你。”一面说,一面激动地停顿,话说得都不太连贯。显见就是平时不太与人沟通,微笑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在不自然地抖。
乔念这才无可奈何抬起眼,很意外又冷漠地回他,“对不起,你认错人了。”然后她回头,朝向陈奇,“老公,走了,回家。”
陈奇正在柜台边收拾他的菜,被她这样一叫整个人都呆住了。他两只手支楞着,一手是菜,另一手是一堆衣服袋子和鞋盒子,被钉在了柜台旁边。英俊的眉眼都失了焦距,怔怔地看着乔念。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耳朵也完了。出现幻听了?浑不敢相信,然后他看到乔念款款朝他走了过来,盈盈秀秀、眉目含情,竟然一下挽上他的胳膊,温柔而甜腻地说了句,“回家做饭了。”陈奇的心都化了。
直到走回紫园,他还是懵的。她拉着他走他就向前,她停下他就不动,她往左他就顺着。进了家门,乔念早把他的手放开了,他还是拎着菜和衣服袋子站在门口。
乔念说,“你不累么?”
陈奇望向她,痴痴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第68章 第 68 章
◎遇到了◎
“叫你把东西放下?不累吗?”乔念睁大眼睛, 纯净得像是一朵盛放的白莲花。
陈奇的好心情一下被败坏得无影无踪,真是气得不行,火气腾的一下冲上来。就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用最理所应当的关切眼神毫无底限地骗他!再假装她比谁都无辜。
他把手里的菜和衣服全扔在地上, 一眨眼的工夫, 就来在了沙发前面。乔念被他这速度唬得不轻,身体下意识向后一仰。
他一条腿立在地上, 另一条腿跪在沙发上, 卡在她两腿中间, 俯下身,乔念一下动都动弹不得, 然后下巴就被他拿住了。
“骗子,我明明听见了, 你喊我什么?”陈奇恶狠狠说。手下,她那无辜的大眼睛,带着些许害怕的怯懦湿意, 偏偏还又倔强着、不肯顺着他, 真是让人恨不得把她生生吞下。
“没有啊, 你在说什么?”
她既然这么执迷不悟,那他也没必要再捺着性子了。“你再答不对,我就亲你。”浓郁的眉眼,死亡凝视。
乔念呆滞了那么一瞬间才想到去推他, 哪里推得动,他额前稍长的碎发似乎都能扎在她脸上,很近地欺压。他的锐利逼人的眸子, 射出的是不容质疑的决心和坚定。
这人没轻没重的, 捏在她嘴巴上, 就觉得酸。然后他手指还不老实,一下下粗糙地划着她的唇。平素里日日有力量训练、又常打篮球的男孩子,掌心都是一层薄茧。指肚划过的时候,丝丝刺痛惊得人一颤。
乔念很辛苦地一张一翕地说,“不是,陈奇,你听……”
只是她甚至连解释的话都没说完整,他都没给她机会说完整,人就压了上来。
都不知道是怎么弄的,原本她是坐在沙发上的,被他一条腿抵着,后来再次清醒过来,他退出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躺在了沙发上。她完全搞不清状况,因为两个人都在颤抖,气息不匀。他的两只手支在她身旁,额头搭在她的额头上,鼻尖顶着她的鼻尖。
“叫老公。”他粗哑着,魅惑地说。
“陈……”
他又堵了上来。
最后叫‘老公’了吗?乔念撑在浴室的镜子前回忆这个问题。可能是叫了。
真没辙了。
遇到这么一个蛮子,他不肯放过你,真的连身都起不来。喉咙那里也没法子,几次甚至要干呕,除了妥协还能怎样?不是,他跟谁学的?不管不顾的。
然而,妥协了也没用。妥协了还不如不妥协。根本就没停下来。
就蛮成那样。他还变本加厉了,就那么野的,疯劲全撒她身上了。
还不如不叫了。上当。
问题是现在要怎么出去?前次他喝醉了还好。可以不认账。现在两个人都清醒着,大中午的,可如何是好?还怎么见面?
门外响起脚步声,乔念大气都不敢喘,怔怔淋在花洒下面。
“宝贝儿,吃饭了。”
这低沉而又甜腻的一声响起,跟换了个人似的。又乖了,又听话了,不是刚才挥棍舞棒的一通胡作非为,粗鲁的混蛋模样。
造孽啊!这可怎么收场?
乔念穿好衣服也没敢打开门出去,坐在置物台子上,头靠着墙。磨磨蹭蹭。
门外还在那里絮叨,“有宫保鸡丁亲爱的,还有汆羊肉丸子,你最爱吃的。饿了?宝贝儿快出来。”
然后乔念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乔念闻着外面传来的飘着醋香的羊肉丸子汤的味道,双手无力地抚上自己的脸。忽然,客厅里她的电话响了。
“念念你是交男朋友了吗?”电话是卢彩凤打来的,劈头盖脸就是这一句。
乔念一时没反应过来,停了一下,忽然头顶笼罩乌云。
“就是咱们酒楼隔壁那个湘菜馆,你还记得吧?他们家有个亲戚小伙子也在B市上班,也是你们师附毕业出去的,比你低一届。说是看见你跟一个男孩子在一起,问你是不是有……”
“妈,”乔念没等卢彩凤说完就郑重打断她,前世,就是这样,熟人家的亲戚,要相亲,把那个变态给招来了。“那个人不正常的,他上学的时候就在女卫生间偷看女同学上厕所,偷拍女同学裙子下面,给女同学写匿名情书的时候还滴自己的血上去,而且他跟女同学吵架都动手的!恐怖得很。你别跟那家人来往。你就跟他们说我结婚了。”
在乔念添油加醋地描述下,卢彩凤大呼小叫的嗔怪那隔壁湘菜馆的老板娘真是不靠谱,这种人还要给她状元闺女介绍。乔念问,“我爸你俩还好吧?”
她只是随便一问,不料卢彩凤跟炸了锅一样。“别跟我提那个狗男人,我把他赶出去了。整天就拈花惹草……”
乔念听得耳朵嗡嗡的,电话只能举远些。“你真把他赶出去了?”
“哼,”卢彩凤一声冷笑,“他身上一毛钱没有,卡和现金都让我收了。微信里的钱我也都转出来了。他每天除了在自家酒楼吃饭哪儿也去不了。洗澡都得回家洗。”
乔念无奈发笑。抽冷子一回头吓一跳,陈奇也正趴在她身后凑个耳朵来听。
卢彩凤挂上电话的时候,乔念对陈奇说,“你听见了?”
陈奇满目沉痛,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乔叔叔又出轨了。”
乔念,“!”不是,现在说的是这件事吗?这跟你有关系吗?这是重点吗?
“服装店遇见那人,是个变态。不得已才那么说的,骗他的。”
陈奇说,“嗯,没事儿。宝贝儿,菜都快凉了。”他说着,把她拉到餐桌旁坐下。又坐她身旁,两条腿叉开对着她,给她碗里舀鸡肉丁。就差一勺勺喂她。
然后还啰啰嗦嗦地,“你不爱吃胡萝卜,但是宫保鸡丁里面必须要有胡萝卜的,我帮你挑出来。”他说着,真的一个个夹到自己碗里,剩下的鸡丁和黄瓜才又盛给乔念。
乔念张嘴,好不容易咽下去,又解释一遍,“骗他的,假的。”
“嗯,”陈奇清朗的眸子眨了眨,“我当真了。”
乔念抱着汤碗凝滞了很久,汤匙在里面搅来搅去,搅得肉丸子变成了肉沫子的时候,她忽然对她旁边那个人说,“陈奇,我不要处男的。”
后者正含在嘴里的一口汤一下喷在了桌面上。也来不及擦,他怔怔回过头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她清冷的眉眼就跟在讲课一样,根本不似说笑。
陈奇心虚地看了眼她微肿的唇,都红了;又扫过她胸前,好像也那个了,满心懊悔。他放下汤匙,两只手老老实实藏在桌子下面,“对不起。我……一时没忍住,刚才弄痛你了。下次会轻轻的。”
然后他听到那个清冷而干脆的声音斩钉截铁地说,“两回事。我不要处男,没经验,不行的。多半连地方都找不到。”
陈奇的脸瞬间红了,肉眼可见的一下红到了耳根。憋了两息,嗫嚅着说,“我能找到。”他又不是傻子,哪个男人能找不到?
“那技巧也不行。”
陈奇震惊地望着她,感觉整个人都要炸碎了,里里外外,焦黑的。咬着嘴唇半晌,艰难地开口,“那我看片学。”
“没用的,你跑这么快难道是看比赛录像看出来的么?不是的!你是跑着跑着练出来的。你同意吧?所以,实践是第一位的。我不要处男。我要有经验的。”乔念这样说,理直气壮。
陈奇的汤匙‘叮’的一下掉在了碗里。憋屈着,像是被吹成薄薄一层的气球,整个人都梆梆的,“你真不愧是乔叔叔的女儿!乔念!”
惯会出轨的。拈花惹草。不以污浊为耻,反以龌龊为荣。你都要读到博士了,怎么能有这么肮脏的想法?你对得起你受的教育嘛?!
吃过饭,乔念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刚刚结束她的硕士答辩,一阵好忙;下面又要开始一个新阶段,在这中间,她给自己放三天假。硬逼着不开电脑、不看书。她想尝试点别的。
漫无目的地按着遥控器,然后她发现很多电视节目都看不了。没有会员。最后只能看动画片。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陈奇又不消停。一直把她往厨房叫,非逼着她去学煮面条。
乔念一看就没兴趣,又从厨房逃回来,“我不爱吃煮面条。”
“那我教你炸酱面?好吃。”那大师傅追到客厅。
“不要。”炸酱面也没多好吃,主要还更麻烦。
陈奇却不依,今天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个劲儿地又哄又骗、又拉又扯,非要让她学煮面条。烦得人挠墙!乔念好不容易休息这么几天,实在忍不下去。一头朝沙发另一边倒下去,趴着。头埋进一个沙发靠垫里。当鸵鸟。
任他再怎么说,她就是不理他。
直到陈奇一下把她手上的沙发靠垫扯开,狠命一甩,大大力地扔到了地上。那可怜的垫子被地板狠狠弹回来,蹦跳了几下才老老实实不动了。
乔念也吓得不敢动了。
“你好歹学一样饭啊!出去以后饿死了怎么办?!”
他喊得很大声,再没有方才的好脾气。横眉立目,又凶又冷的。他从没跟她发过脾气,确切地说,连句重一点的话都没说过。她一时吓愣住了,然后不受控制地,眼泪就堆了上来。靠死命撑着才能不教它们落下来。
不能露了怯。
陈奇看着她明显受到惊吓的眼睛,平素里清冷高傲惯了的眼睛,完全不知所措又惊又惧的样子,心下一痛。他是疯了!
他一条腿跪到沙发上,手抚上她的脸,带到自己胸前,一遍遍抚着她的脸颊,黏吝缴绕,跟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你别生气”“我爱你”。
他不说还好,这三连直接就把乔念眼泪干出来了。
又委屈,又莫名其妙的。
那个人就不会。从来没这样凶过她。他在外面再狠、再跟人打架、甚至到最后杀了人,都从来没跟她大声说过一句话。根本不会这样凶她。
亲她的时候也是轻轻的,缠绵蕴藉、如胶如漆。跟这个蛮子一点也不像!没一处像!
可见,还是不行的。根本就不一样。
电视机里传来很吵闹的‘哈哈哈哈’,两个打扮稀奇古怪的男女,一唱一和地说着夸张的台词:‘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然后乔念听到头上那人艰难晦涩的声音,似是忍着痛、憋着恨,他有气无力地说:“你出国之后没人照顾你啊,你又总不按时吃饭,半夜饿了怎么办?至少学个煮面条啊。”
这一天的最后,她笑了,他哭了。
头枕在她腿上,打着滚哭。
乔念坐在沙发上,他躺着,枕着她的大腿。整个人一大条,一躺就是一整张沙发。然后还不老实,翻来滚去的,跟条巨型虫子一样。滚动范围还特别大,有时候半边身体都悬空了,也不见他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