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将话题引到皇甫氏的长寿上。
“听闻先帝曾得到一粒仙丹，这才长寿。”
“对，都这样说！”
“我娘亲还说，当年白衣仙人与年轻时的陛下把臂同游，大醉伏羲山，双双被人抬回宫去。”
“我还听祖母说过，年轻时的陛下曾为白衣仙人挡了黑瞎子一掌，仙人感动，陛下也得了仙丹呢。”
有个小宫女娇羞道：“陛下看起来，一点儿也不比那些年轻公子哥儿年长。”
“比我哥哥都年轻呢！”
“还很英俊！”
一帮宫女脸蛋羞红。
林灵适时地拉着沈随妄退了出去。
“可惜了，皇帝不在宫里。”林灵喃喃道。
沈随妄视线一抬，看向了一个方向。
林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里是连绵的宫殿，阻隔了视线。
“那里有什么？”林灵知道沈随妄不会无缘无故这样。
沈随妄攥紧手，眸子漆黑：“没什么。”
他们走到一处无人的桃林。
林灵拉着他坐在地上：“我们来理一理线索。”
“二十年前，东临城来了一个白衣仙人。这是目前已知，大家都知道的一位修士。仙人的身份，恐怕要见了当年的人才知道。”林灵道。
“嗯。”
“皇甫氏长寿，每一代皇帝都活过了百岁，先帝活了一百五十岁。这很不寻常。传闻是服用了仙丹，而事实上，修真界并没有这样的仙丹，否则那些修士也不用担心无法突破而寿命渐至。”
沈随妄沉思着：“嗯。”
“你觉得呢？是什么原因让他们长寿？”林灵问。
“古籍有记载，增加寿命的方法有几种。”沈随妄淡淡道，“不知他们用了哪一种方法。”
林灵也在藏书楼里翻找起来。
“七层，十二列，四排，第九本。”沈随妄道。
林灵果真从那里找到一本古籍。
她眼睛闪闪发光：“沈随妄，你太厉害了吧！”
沈随妄抿唇一笑：“你忘记我小时候不能修炼，也唯有待在藏书楼打发时间。”
“在这里！”林灵念出那长寿篇的一行字：
“鲛之心，神之血，服之可长生。”
沈随妄眼睛里没有情绪。
鲛之心，林灵想到的，只有闻人越母亲鲛族那一脉。
那一脉随着无妄之巅的覆灭，早已从世上消失。
而神之血……
林灵攥紧手指：“皇甫氏，用了哪个法子呢？”
沈随妄转身：“跟我走。”
林灵忙跟上去：“去哪？你发现了什么？”
从方才起沈随妄身上气息莫测，难以捉摸。
沈随妄向着东边方才看到的地方走去。
这片桃林已经是后宫了，他们没走几步，便看见一个人影。
一道瘦削的女子身影。
穿着白衣，怔怔地站在桃树下，粉白的花瓣落了满身。
林灵正想上前试探，沈随妄抓住了她的手。
林灵看他。
沈随妄面色冰冷。
林灵再看向那个女子。
是多愁多思善感的少女。衣着华贵，容貌秀丽，一看便是有身份的女子。
她在为一朵花的枯萎而失落。
沈随妄抓着她的手走过，那女子没有动静。
仿佛看不见他们。
林灵急走两步，追上沈随妄：“怎么了？那女子有古怪？是个普通人呀——”
沈随妄抿唇：“没有。”
“那为何——”林灵想不明白，她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
“她身上有种似曾相识的影子。”沈随妄脚步一停，眼睫半垂。
“我阿姊的影子。”
林灵惊讶：“怎会。”
她对那未曾相识的皇帝，蓦然生出一股厌恶。
没来由的。
沈随妄没有再说话，他身上黑暗的气息渐浓，林灵牵着他的手，才不至于感觉不到他。
如果在地狱中，他一定会将自己融入黑暗。
他们穿过远处看见的那一排殿宇。
其中有个小插曲，那便是他们要穿过去时，发现这里看似稀松平常，实则暗地里有很多眼睛盯着。
林灵披上隐形衣，悄无声息地从众多眼睛的盯梢中走过。
与正面的金碧辉煌不同，走过这排殿宇，后面的世界露出了原形。
这里像是天鹅群里混进一只灰毛鸡，很破旧。
破旧得像是几百年没有修过。
可不应该呀。
整个皇宫都金碧辉煌的，这里离太极殿不远，破成这个样子，完全不符合皇宫建筑的调性。
沈随妄却好像早就来过此地似的，径直向前走去。
越靠近，林灵感觉周围的眼睛越多了。
她的心提了起来。
这里到底有什么？
“吱呀——”破旧的木门发出一声快断气的咯吱声。
一颗颤颤巍巍满头花白头发的脑袋乱糟糟地从门里钻出来。
紧接着是枯瘦的脖子、肩膀、断了一只手臂的身子。
再往后，伸出的是脚……
林灵一怔，移开了视线。
那双脚与其说是脚，不如说是两只鞋。
用两只木脚钉着的鞋。
裤管空空荡荡，显然，早已没有了腿。
老人弓着腰，爬到门口的水槽喝了几口水，狼吞虎咽，像是渴了很久。
不等他喝饱，有人过来踢翻了水槽。
老人动作一顿，若无其事地爬起来，缩了回去。
沈随妄的视线一直没有动。
林灵早在看见那张脸时就惊呆了。
那张脸，都不能称之为脸。
那被烙过的皮肤，那戳瞎的眼睛，那被割掉的鼻子……
她抓紧了沈随妄的手，声音有些抖，传音道：“是怀集长老吗？”
林灵希望不是。
她记忆里的怀集长老仙风道骨，和蔼可亲。而面前这个人……她鼻子发酸。
沈随妄平静道：“我想，他是。”
他的气息阴冷了很多。林灵快要压不住他身上煞气。
“别害怕。”沈随妄想到什么，停下来，摸了摸林灵的脸。
“我不害怕。”林灵抱住他，“我相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不要忘记我们约定好的事。”
“好。”
沈随妄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挥，那些暗处的眼睛便闭上了。
林灵跟着他一步一步靠近那扇破旧的木门。
“哗啦——”木门在沈随妄面前碎掉，木屑四溅，像下雪。
弓着背的老人慌张地回头。
沈随妄一步一步走近。
老人弓着背往后退。
他侧着耳朵：“你们是谁？”
即使瞎了，失去了修为，他还是能听出两个人的脚步声。
林灵咬牙，眼睛有些红了。
“怀集。”沈随妄开口，身音低沉。
怀集僵住，像一棵枯树，静静立在那里，半晌一动不动。
太阳移到正中，照在他身上，却照不亮他身上灰暗的影子。
“你是谁？”怀集语气偏激。
“我只问你一件事。”
怀集嗤笑一声，慢慢吞吞向里挪动，似乎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心上。
沈随妄一动，林灵抓住他的手。
她摇摇头：“沈随妄，冷静，不要搜魂，我有办法叫他说实话。”
怀集长老身上已经看不出当年的影子。他如今是个偏激的老人，受过很多刺激。
林灵拿出【真心话大冒险】。
每次扔到真心话，她便让沈随妄问。
第一个问题，沈随妄沉默了一会儿。
“你背叛了闻人一族。”他道。
怀集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是肉眼可见的抖动。
他粗喘着，整个人抖得厉害，呼吸粗嘎，艰难地有如划破了嗓子。
“你是谁？”怀集大声道。
“回答问题。”林灵用卡牌压制他。
怀集长老挣扎得厉害，他与卡牌僵持了一会儿，才从嘶哑的嗓子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低垂着头，仿佛要垂到地上去。
身子佝偻着，脊背永远挺不起来一样。
“闻人一族，可还有人，活着？”沈随妄一字一句，不知抱着什么心情，问道。
怀集笑了一声，那声音嗬嗬作响，仿佛砂纸摩擦，刺耳阴郁。
“没啦，都死啦。连尸体都没了。”怀集颤巍巍继续往前走，“都死啦。”
林灵往前一步：“十五年前，无妄之巅覆灭后，你为何出现在东临城？”
她紧紧盯着怀集。
怀集脚步一顿，随即轻描淡写：“无妄之巅覆灭了，老头子只是路过此处。”
“可你看起来不像路过。”林灵翻了几次卡牌，倒霉催的，每次都不是真心话那一面。
“哪有什么像不像的，路过就是路过了。”
老人钻进了茅草屋里。
他捂着心口，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将所有的呻.吟压在喉咙里。
林灵看向沈随妄：“你还想搜魂吗？”
沈随妄抬头，看了眼太阳。
“走吧。”
他牵着林灵。
“可是怀集长老他——”
“他没有撒谎，但是他隐瞒了一些事。”沈随妄掷地有声。
“拿他的性命做威胁，他都不妥协，他会背叛无妄之巅吗？”林灵问。
沈随妄看她一眼，抿唇：“他不会背叛。但他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你早就知他不会背叛吗？”
“嗯。”
“哦。我还替你难过了。”
“我也不相信怀集长老会背叛。”林灵想起老人被折磨成那副样子，不由心酸，“不知道是谁那样残忍。”
残忍？
沈随妄脸上覆着一层冰霜。
他握紧林灵的手：“你可觉得，我残忍？”
“你才不！”林灵看着他，“你既没有对凡人用搜魂，也没有漠视任何一套性命。”
“你才不残忍。”她一字一句肯定道。
“该去找皇甫情了。”沈随妄道。他的眼底是看不到底的黑暗。
即使从怀集嘴里听不到什么信息，但是他隔着怀集的记忆，看到了一些东西。
其实，不一定非要搜魂。
记忆，越是深刻，越容易被人看见。
作者有话说：
本来想修一修再发，太困了，明天再看
第75章 075
◎青年◎
075
夜幕降临, 林灵双手托腮：“宫里这么多殿宇，咱们晚上在哪待着呢？”
她看向沈随妄。
“跟我来。”
沈随妄将她引到桃林边一处殿宇中。
“这不是我们白日里经过桃林时看到的么？”林灵道。
这里很漂亮，桃花满天飞, 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粉白花瓣。
不论是建这座宫殿的人，还是种照片桃林的人，都用了心思。
“不会是白日里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吧？”林灵眉头一跳。
沈随妄淡淡道：“有人没人你怎会察觉不到。”
“哦。”林灵吐了吐舌头。
“今日好累哦。”林灵说着，从灵袋里掏啊掏, 眨眼便掏出许多东西摆在桌子上。
说来也奇怪, 这座宫里分明没有人住, 东西却都是好的, 灰尘也没有。
她坐下来，啃着一只鸡腿, 还招呼沈随妄：“仙尊，你不想吃吗？你看看这满桌山珍海味, 寻常人想吃我还不给他。”
沈随妄抿唇：“贪吃鬼。”
林灵笑得露出两个酒窝, 嘴巴里塞满了肉, 咕咕哝哝道：“人生得意须尽欢, 吃有什么不好。”
她一边吃东西, 一边跟沈随妄讨论白日的事情：“明日我再去找一趟怀集长老。还有那个皇帝皇甫情，明日他再不出现，我们便去将他抓了拷问。”
“拷问？”沈随妄笑了一声, “不怕受罚？”
林灵心虚道：“我说说而已。”
“不过！”她强调, “若是他真的有问题, 拷问又有何不可, 我第一个教他瞧瞧我的厉害！”
“嗯。”沈随妄眼睛弯了下。
林灵感觉遭受了会心一击。
世上怎会有人长得如此惊心动魄的好看啊！
沈随妄面色古怪地盯着她。
林灵没想到她脑子里想的话被她说出来了。
她擦了擦嘴角可疑的水渍, 笑得尴尬, 此地无银三百两道：“哎呀, 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我好看？”沈随妄笑了笑。
林灵咽了口口水：“这我必须客观的说一些，反正是算不上难看的。”
“哦，原来只是不难看么？”他垂下眼睫。
一个美人在她面前做出这副脆弱的表情，简直就是引她犯罪。
林灵没忍住，伸手捏了一下沈随妄的脸。
沈随妄的视线落在她的爪子上。
刚抓过鸡腿，油乎乎的爪子。
而他莹白的脸上，留下了两个油指印。
林灵僵住了，她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忘，忘记了。”
沈随妄淡淡一笑：“吃好了？”
他今晚有点爱笑，简直像是故意似的，将林灵迷得晕乎乎的。
林灵趴在桌子上，眼睛发直：“吃？没有，我还要吃——”
她感觉脑子晕得更厉害了。
脑子里最后的印象，似乎是脸颊上清凉的触感。那道清冷的气息越来越远，渐渐离她远去了。
林灵猛地睁开眼睛，心有余悸，捂着通通通跳动的心脏跳下床，喊沈随妄的名字：“沈随妄！”
殿里静悄悄的，只有阳光穿透帐幔，将大殿照得温暖明亮。
林灵甩了甩脑袋，怀疑自己还没醒。
等到思绪渐渐清明，她才陡然反应过来，沈随妄那厮把她一个人丢下了！
他居然一个人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林灵跺了跺脚，气得咬咬牙，从灵袋里召出仙女，将他变成小猫大小：“仙女，仙女，快帮我看看能找到沈随妄？”
仙女一听到辣个名字，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好仙女，快帮帮忙呀！”
仙女不情不愿地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嗅了半天，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