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嫦昨天晚上看了一夜的物理和造船知识,眼睛都没闭一下,微微的海风吹到脸上,她觉得还挺舒服的。
方雪兰又自顾自地说,“而且我来了奉县以后才知道,在海边还生活着一种住在船上,以打鱼为生,没有户籍的人,这边都管他们叫白水(1)人。”
施嫦喝完最后一口螺丝汤,疑惑道:“没有户籍?他们一直都没有户籍吗?”
方雪兰见施嫦终于有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从大骊开始便没有户籍,因为他们没有田地,又一直在水上生活,登记户籍多有不便,因此在大骊是算作贱籍的,不过施部长放心,我已经让他们签了人身合同保障书,重新登记了户籍,也让他们不要住在渔船上了,那样总归是不安全的,而且天天都住在潮湿的地方,对身体也总归是不好的吧。”
施嫦放下汤碗,“那他们的教化问题你也要多上些心,让他们快些融入岸上的生活。”
施嫦虽然自认不是什么卷王,但是吃完了饭,就马不停蹄开始工作也算是她的做事标准。
否则吃了饭以后也确实没什么事干啊,早日将能够远航的船造出来,就能早日吃到米粉,施嫦如此想到。
奉县和旁边的几个县都靠海,但是一直都没有得到什么重用和实际的发展。
大骊似乎不太注重海运和海产物的加工。
楚旋上台以后,当即就注意到了奉县的地理位置特殊性,奉县现在不光要和旁边的县联合起来修大码头,还有个造船厂的项目在这,方雪兰觉得自己分到这当县令实在是运气超好。
只要把造船这件事干出成绩来了,她还怕以后当不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很快,施嫦就在方雪兰的陪同下先去参观了正在修建的码头。
在中原,靠海的地方本来就比较穷,虽说靠海可以吃海,但是远远不如种地稳定,若是今天捕鱼捕着了,那便有的吃,若是捕不着,全家人饿肚子。
若是遇到大浪,性命还得赔进去,怎么看都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那些个白水人没有户籍不说,连活下去都很成个问题,幸好的是奉县天气不算低,冬天也不是特别冷,否则他们住在船上,一准被冻死。
杜是是便是这样的一个白水人,她今年十五岁,在这样的乱世之中,杜是是能活到15岁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白水人不与陆地上的人通婚,如果杜是是的运气比较好一直活下去,那她的结局左不过便是嫁个和她一样的白水人,继续延续这样的生活。
但是这一切都在大新的县令到来以后改变了,杜是是拥有了自己的名字。
其实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应该怎么念,是哪几个字,但是好在她们一家人都有了户籍,还不用再在渔船上生活,还能找到活计做,简直是杜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杜是是能活到现在全靠力气大,身体好。
因此她很快便应聘上了修建码头的工作,还因为搬东西比男人都快得到了夸奖,白水人上岸这样的事换做以前,定然是不被允许的,但是如今一切都按大新的规矩,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杜是是因为常年在海边,肤色偏黑,她喜欢做活,每日管饭不说,还给钱。
而且县吏们还给所有的白水人都安置了住所,杜是是从前睡觉的时候,都能感觉到渔船在摇摇晃晃,那时候杜是是想,若是能睡在床上就好了,而现在睡在安稳的床上,又有些不习惯。
施嫦打了个哈欠,瞧着百姓们在积极的做活。
方雪兰补充道:“现在大新很流行几个百姓组件一个城建队,就是专门来这些新地方起一个带头的作用,带这些百姓们怎么做大新的活计,倒是替我们县令节省了好些事。”
施嫦眼神飘忽,瞧见一个黑黑的身影忙前忙后,抬着建筑材料灵活穿梭自如。
她指了指杜是是,说道:“这小娘子倒是身强体壮,力气挺大的,动作也灵活,是个当兵的好苗子。”
方雪兰顺着施嫦指的方向看了看,笑道:“这小娘子名字叫杜是是,力气确实是大,我有几次来监工,都瞧见她。”
施嫦点点头,“将名字记下来,回头送到张傲云那边,等码头修剪完,杜是是本人又愿意的话,就直接入伍,文化课可以后面再补。”
看完了码头,方雪兰又陪着去看造船厂。
造船厂造的船主要用作当初往长安运送粮食,以及商人的运货进货等。
施嫦和方雪兰一起瞧了瞧,王家造的船在这个年代大小和体型其实已经不算小了,但是若要达到楚旋的要求,不光是体型,各种各样的技术都差的远。
即使是她只恶补了几天楚旋塞给她的知识,也看得出这船在中原跑跑河运可以,想跑海运真得加强改进。
王家虽是世代造船,但是造船厂也不是属于他们的,大骊有专门管理造船的机构,名为提举司。
大骊灭亡了以后,他们虽然分给吴国,但是王冲荣一门心思都在盐池以及吃喝玩乐上面,显然不是很能顾忌到他们的。
所以此时王家夫妇带领着一众匠人很是小心翼翼。
他们不知道这位个子高高的娘子是什么来头,但能让县令如此陪着的,想必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施嫦先是围着船厂以前建的船绕了一圈,也不废话,便直接提出要求。
“这造船厂的船我看了,没有一条符合圣人的标准,所以现在咱们得一起重新造船。”
王川与他的娘子王檀香二人低着脑袋应了,其他的匠人也是如此。
从前提举司在时,对他们多有压迫,但如今瞧这大新,应当是与骊和吴都不一样的,毕竟县令对百姓都那么好,服徭役都给吃的和钱,想必是不会压迫他们的吧。
但是这个高的娘子显然是官职比县令要大的,县令是不会压迫他们,这位还不知道身份的大人可不一定啊。
众人拿不定注意,脑子都乱糟糟的,等着施嫦的下一步发话。
然后他们就瞧见这位看起来来头很大的娘子当众打了个哈欠,好像是很困的样子。
众人:.
施嫦困的眼睛都快闭上了,“为了造好船,你们首先得有基础的物理知识。”
众人更是呆住了,你看我我看你,确定大家都不懂这物理到底是何物,还是王檀香犹豫着问:“敢问这位大人,何为物理知识?物理是何物?”
施嫦困乏道:“是个好问题,那我问你们一个问题,船为何会浮在水面不沉?你们不用害怕,只管大胆的答。”
方雪兰也说道:“大家只管作答,施部长是奉了圣人的命来造船的,不会像以前的提举司一样对待大家的。”
王川一下子被这个问题问住了,他开始想,为什么船可以浮在水面上呢,哪有什么为什么啊,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啊,这位施部长的问题简直就像鸡为什么会生蛋一样莫名其妙。
底下的匠人们你看我我看你,讨论声也不小,但没一个人答的出来。
最后还是个木匠小心翼翼地说:“自古以来都是如此,似乎是没有为什么。”
众人跟着搭话,“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我们当真不知道为什么。”
施嫦微微额首,“正是因为你们不知道,所以才要学,船之所以会浮在水面上,是因为水面上是因为水具有浮力,我知道你们肯定又要好奇浮力又是什么东西,这些便是你们要学的物理知识。”
王檀香低头沉思,随后抬头问道:“敢问施部长,何时开始学呢。”
方雪兰赶紧接话:“我知道造船很重要,所以提前已经培训过来这些匠人们的简体字,阿拉伯数字,拼音。”
施嫦刚想说等他们学完简体字再说,自己好趁机摸个鱼,瞧瞧这船的工艺怎么样,没想到这方雪兰做事还挺积极的,简直是积极过了头。
施嫦想了想,说:“明日吧,今日我先瞧瞧你们这造船的工艺如何。”
王檀香在心中疑惑,这位部长还懂木匠的活?
众人又跟在施嫦身后。
施嫦在船体转了一圈,还未上船,敲了敲一处凹槽,说“这如果用铁钉连接铆牢,而不用榫卯结构会更好。”
有个匠人立刻上前,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此处乃是小人所造,当初建造之时便觉得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今日竟被部长大人解决了。”
几个匠人上前看了看,几个人又和施嫦交流起了一些专业“木匠“”术语。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方雪兰全然是抓瞎听不懂,只觉得看起来好像是很厉害的样子,但是王檀香和王川却是越听越惊讶。
这位施部长是真的有东西的人,而且她对木匠的造诣非常的高深和厉害。
这下子,不光王檀香两口子,连着其他的匠人看施嫦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拜和佩服。
施嫦现在明白楚旋为什么派她来了,这造船和机关精巧之术其实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形式不一样。
行行行,算来算去还是她科研部的活,什么东西算来算去都是她的活,包括但不限于武器,衣食住行各种各样,现在连船她都要管!
施嫦想了想,算了,忍了。
天玉选的,她自己选的,那就尽心尽力的把这个事干好,科研部那边实在是有事就让师姐去顶一下。
第208章 茶肆聊天
王元冬在彭嘉县的时候便得了允许往家中带了信, 说是要过奉县来生活,拖阿娘和阿耶寻个大宅子好回来住。
马车停到奉县,王元冬又有些恍惚, 许多年没有回来了, 丰县似乎又变了模样。
就连那些平时停靠在岸边的白水人的船也不见了。
宅子不大, 只有从前的一半多,但是住下夏家三房人也足够。
王元冬坐在屋子里叹气, 买下这宅子后,夏家公账是真的不剩什么钱了, 于是她抬起头问夏临,“如今在奉县安顿了下来,你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咱们总不能一直座山吃空。”
夏临含糊道:“能有什么打算,左不过先学简体字, 随后读那个什么夜校,考大学,再去考吏事。”
王元冬用手指数,“夜校一年,若是能考上大学那便又要读三年,如此出来若你马上考上吏事,最快也是四年,这四年里,咱们靠什么生活?夏家靠什么生活?”
夏临似乎没有意识到危机:“家里不是还有点钱吗。”
王元冬抬起来的手最终还是放了回去,得了,从锦衣玉食的郎君哪里懂得没钱的日子有多难熬。
王元冬知道与他多说无益, 也懒得废话,“我要带着孩子回家去, 你就在这房间里好好的想想这几年夏家应该怎么办吧。”
“你等等我啊,你回家我不去,这成何体统,简直是礼数不周。”
王元冬没等他,自己已经牵着女儿走了老远了。
但回到王家老宅才发现阿娘与阿耶都不在,王元冬好奇问家中老仆,那老仆答道:“阿郎和大娘子是去上那个什么课了,听说是扬州来的官来给造船的人上课,为的是造一艘能够出海的船呢。”
王元冬惊讶道:“能出海的船?圣人这是造船出海?”她不懂,为什么要出海呢,难道是为了要去寻找什么吗。
王川和王檀香赶在晚饭之前回到了宅子里,古代可没有电话,他们只知道女儿和夏家都要回到丰县来生活,但是具体是什么时间到,他们并不清楚,只能估计个大半。
一家人几年未见,先是抱在一起哭了一场,这一哭哭的是在这乱世之中他们还能或者见到对方。
王檀香看向夏樊,蹲下身子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几年未见,樊樊都长大了。”
王元冬忙问道,“阿娘,你们到底是去上什么课了?圣人真的要造船出海吗?”
王檀香这才松开夏樊,回答道:“你倒是个好奇心重的,圣人确实要造船出海,特地从扬州派了一位大人来与我们一起造船,最近几日学的便是那物理知识。”
王元冬茫然道:“物理,何为物理知识?”
王檀香笑道:“你说,这苹果为何会掉落在地上,为何船在水里不会沉?”
王元冬呆在原地,似乎是在思考,夏樊摸了摸脑袋,奶声奶气地说,“这哪里有为什么。”
王元冬也说道:“是啊,这哪里有为什么,自古以来不都是如此吗?”
王川让下人将饭菜端上来,说,“这些都是物理知识,我们才上了几日课,学的还浅显的很呢。”
一家子人团聚,其乐融融的吃饭,吃到一半王川才发现自己的女婿好像不在。
于是他忙问:“夏临呢?”
王元冬淡然道:“家中事务繁忙,他忙不过来,明日再来。”
王檀香见不是二人吵架,安心道:“你们刚搬来,确实杂事很多,等我们过段时间闲下来了,也是要上门拜访的。”说完又看像夏樊,“现在咱们归了大新,孩子的读书是个大问题,现在奉县的好多人家都想把孩子弄出去上学。”
王元冬这段时间都在马车上,因此对这小学堂的规矩还有许多不知道的,她问:“为何要出去上学,等奉县的小学堂修好了再上不行吗?”
王檀香将筷子放在桌子上,急道:“你这个思想就跟不上了啊,现在紧着修码头和造船,哪里来的多余的人手修小学堂,等小学堂修好了,白白耽误樊樊几年,到时候人家出去读书的都已经上中学堂了,樊樊才刚开始读书,后面什么就都晚了。”
王元冬一下子警觉性就上来了,“阿娘如此一说,细细想来真的是这个道理。”
“现在还不限制户籍地,县吏们是允许这样做的,等小学堂修的多了,自是不允了,只能在户籍地上学。”王川说道。
王檀香索性不吃饭了,拉着王元冬的手:“你可要想清楚,晚几年那可不得了!现在时代变了,咱们得顺应时代。”
吃完饭,王元冬带着夏樊回夏家的宅子,她轻声问道:“樊樊,你想去学堂吗?”
夏樊想了想,还是如实说道:“想。“而后又补充了一句,”我想学苹果为什么会掉在地上。”
*
各地修路砍伐的木头,几乎都运到奉县来去了,人人都知道现在修码头和造船是大新的大项目,而分到丰县当县令的方雪兰一下子又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
扬州,方雪兰的父母只觉得自己的脸都快笑僵了。
原来当初杨白鹰的父母是这种感觉,他们想。
这感觉可真好,不光认识的人对他们态度良好,就是以前不认识的人也上赶着想要来认识他们,着实是扬眉吐气了一把。
方雪兰的阿耶心情好极了,“还是咱们家女儿运气好啊,一下子就分去了奉县当县令。”
和他闲谈的人也笑:“是方小娘子运气好,这造船的事要是办妥了,何愁以后不升官。”
方雪兰的阿娘脸上的笑就没停过,她故作谦虚道:“让你们家孩子也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去当吏事,一样的有出息。”
众人知道她表面谦虚,实则是在炫耀,也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