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陛下”似乎看够了下面那些人惊惧的姿态，然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道：“祭祀何等重要，还是要稳妥准备才行。就定在……一个月之后吧。”
台阶下的人顿时着急起来。
这一瞬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害怕，有几个甚至主动往前走了好几步。
“陛下――”
“我说几天就几天。”
御座上的女人又笑了一声，道：“你们要是不满意这个时间，不然就先自己去献祭好了。虽然只是一群高阶的废物，但全心全意献祭之下，想来也能拖上几天吧。”
盛灼：“……”
好家伙，高阶都是废物。
而台阶下，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在一声“滚吧”中，场景再次跳转。
不过这次中间没有再穿插画面碎片了，而是直接从之前的“宫殿”，跳到了野外。
深灰色的天空下，是一片黄褐色土地。
这是一片没有任何植株和生命的荒芜之地。只有长相怪异的飞鸟，不时自上空划过，发出难听喑哑的嘶鸣，似乎在哀鸣这个正在快步走向死亡的世界。
盛灼依旧处于附身状态，能够清楚地看见远处的场景。
荒芜，颓败。
另有数道深不见底的裂隙，将整片土地进行不规则的划分切割。这让长长的车队进行的十分艰难，时不时就要停下或者转向调整路线。
盛灼在心里计算，差不多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出两公里不到的距离。
护送的人可能是担心车队中最重要的“物品”不高兴，就派人过来进行了安抚。表示最迟今天晚上绝对能到达目的地，不会让献祭再推迟到明天。
“就在这里停下好了。”
女人勾唇笑了笑，无所谓道：“在哪里死不是死呢。”
其他人：“……”
众人无言。
可能是因为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们对这位“陛下”的态度，总算是松缓了许多。没有“逼宫”时的咄咄逼人，也没有其他害怕和惊惧。
只有一种面对“将死之人”的――“她都这样了，就让让她吧”的怜悯。
最后车队还是没有随便停下。
一直到了月上中天――这个世界的月亮竟然有三个，颜色还都不一样，盛灼觉得自己又长见识了――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一个祭坛。
一个巨大的，直径至少有一千米的圆形祭坛。
因为太大，上面“镌刻”的纹路甚至都变成了一道道沟壑，人走在上面，不注意脚下的话，很容易就会被绊倒。
其他人是没有资格上祭坛的，只有作为祭品的“陛下”可以。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独自走上了台阶。
但在双脚彻底踩在祭坛上之前。
“陛下”回头看了人群一眼。
但也只是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然后毫不犹豫的走上了那条古朴的，趋向死亡的不归路。
盛灼默不作声的看她行动，心中却觉得，她可能是在找“红裙小女孩”。
然而祭坛下方，站位整齐的人群中，并没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马赛克。
后续的祭祀画面，盛灼还是没有看到。
这个难得长的场景，在“陛下”踏上祭坛后没多久，就再次消失。
都这么多次相似的变化，盛灼都已经习惯了，打了个虚无缥缈的哈欠定了定神，就准备经历下一个场景。
――看了那么多画面，但其实有用的情报根本没得到多少啊。
盛灼小声比比：“希望接下来能看一些信息量巨大的场景。”
她其实只是随便念叨一句。
那些场景和画面其实是某个人的记忆碎片，而每个人的记忆重点，其实都是不同的。
比如“今天吃了一根冰淇淋”，对于那些富有的，已经吃腻了冰淇淋的孩子来说，只是生活中可有可无的一件小事。
但换作是贫穷的，从未品尝过甜蜜是什么滋味的小孩来说，就可能是人生中最重要，最需要打上高光，直至晚年都要每天回味的大事。
依照前面看的那些画面场景，盛灼觉得接下来应该也不会有信息量特别大的事情可看――毕竟那位“陛下”应该是已经死了。
没了“附身”对象，之后环境直接结束，盛灼都不会奇怪。
这次的变化和之前相比，格外特殊。
先是一段为时不短的黑暗，眼前才重新出现光亮。盛灼还来不及仔细查看眼前的景象，下一秒就发现自己状况不对。
――之前她都是附身在“陛下”身上，但这次却像是一个幽魂一般，直接漂浮在半空中。
盛灼：“……”
此时唯一庆幸的是她不恐高。
因为没有实体，漂浮的状态有些晃晃悠悠的，随便一阵微风就能够让她偏转身形。但这会儿盛灼也没空在意自己是什么状态。
此时共有四个人，正“站”在她身旁。
或者说，“红裙小女孩”和三个马赛克。
相比于从来没飞过的盛灼的不适应，这四人十分淡定的浮空而立。
他们也看不到盛灼的存在，此时正自顾自的行动。
三个马赛克兄依旧看不见面容，唯有“红裙小女孩”依旧清晰。
k此时面无表情冷漠的俯瞰着下方的景象，那姿态那模样，已经非常有暴打异能者们的气势了。要拉到于蓝他们面前溜一圈，应该能毫不费力的吓晕几个。
与k的冷漠相对应的，是地面上那些人类。
在盛灼的视角，荒芜的土地上此时正有一群看不清具体面目的“人类”正在疯狂逃窜。他们大声呼救，慌乱的躲避自天空而降的各种危险，努力的想要反抗，想要存活下去。
但显然，这些行为都只是无用功。
力量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如果说“红裙小女孩”的能力是超高阶，那么地面上的那些人类，最多也就中高阶的样子。其中可能有一两个能够躲避那些大范围的攻击，但很快就会被“红裙小女孩”以及另外三人给单独杀死。
这是一场屠杀。
中途加入的盛灼都看出来了，地面上的那群人自然也不能再抱有侥幸心理。
他们的呼救求饶没有得到任何答复，只有变本加厉的攻击。
于是有人忍不住开始怒骂――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神降下惩罚！你们不得好死！”
“我诅咒你们！”
…
面对这些怒骂和诅咒，小女孩却是面不改色，依旧冷漠地看着下方的景象，没有说话回复的意思。
倒是另外三个马赛克中，有人轻声笑道：“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就是神的旨意呢。”
他的声音清爽干净，好像清晨林间拂过的微风。
但这么好听的声音，在地面上那些还在愤怒挣扎的人群的耳中，却是那般的刺耳，让人难以忍受。
这些人很快就再次叫骂诅咒起来，坚决不相信“慈爱的神”会这么对待他们。
嗓音如清风的那个马赛克耸了耸肩，“说实话都没人相信。”
他也不在看地面上的人群，又笑呵呵道：“话说陛下的晶核真好用，只有一小点就能够让我们拥有这样的威能，要是能拿到更多的话，不知该强到什么程度。”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视线扫过身旁的几个“同伴”，意味深长道：“说不定也能够成神呢？”
成神当然是不可能成神的。
即便是晶核的原主人“陛下”，也只是接近那个阶位。而他们本身的力量别说“神”了，距离“陛下”都相差甚远。
但如果有机会的到完整的，来自“陛下”的晶核，再努努力……
男人的视线不断扫过另外三人。
五官被马赛克遮挡住了，盛灼看不见他的眼睛，但那明显的视线，以及其中难以掩盖的垂涎，就算是瞎子都能感受的到。
“红裙小女孩”面对这样的视线，神情依旧冷漠，冰冷开口道：“菲尔斯温，你再敢这么看着我，我就先杀了你。”
菲尔斯温将头转了回去，发出一声轻笑。
看起来十分平和，并不以小女孩的态度而生气。
这时，又响起一道温柔如水的男声。
盛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另外两个马赛克中的一个。
看体型，似乎是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
他缓声道：“芙琳，菲尔斯温，我觉得我们的暂时还是需要保持彼此之间的和平。至少先把神交代的任务完成了才行。否则怕是活不到互相吞噬的那一天了，你们觉得呢？”
名叫“芙琳”的红裙小女孩没有说话。
“好吧，温特，就当给你面子了，还是赶紧干活吧，灭绝这些人之后，还要毁灭整个世界呢。”
菲尔斯温点了点头，道：“瞧瞧，在我们聊天的时候，格朗多已经快把他负责的那片区域清理干净了。”
他碎碎念道：“这傻大个看起来没声没响的，其实很奸滑啊！”
这么说着，他已经朝着下方的扔出了更多的异能力。就见数不清的狂风龙卷咆哮怒号，将数不清的人类自地面卷自半空，再狠狠扔下，间或有锋锐的风刃穿插其中，将人体撕开，只眨眼间，他下方就是一片肢骨碎裂，血肉模糊。
红裙小女孩和那个名叫温特的男人见状，也不甘示弱。
无尽的火焰和岩浆瞬间自地底涌出，另半边却是滔天的水幕突然出现然后自半空狠狠降下。
无数人类在岩浆中翻滚哀嚎化作焦炭，又有无数人被无尽的打水包裹窒息，没多久就成为一具具泛着青紫的肿胀尸体。
包括小女孩在内的四人，见到这堪称人间地狱的景象，都十分淡定。似乎此时地面上死去的并不是他们的同类，而是一只只随意就能踩死的蝼蚁。
真正的围观者盛灼看的目瞪口呆。
非常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几分钟前才从上一个场景跳出来，没记错的话，那时候他们还说要献祭“陛下”，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结果人“陛下”好像确实是献祭了，但世界不仅没被拯救，甚至是那个“神”亲口吩咐下来要将其毁灭掉？而红裙小女孩这个“陛下”曾经的忠实簇拥还是操刀手之一。
盛灼：“……”
不是她脑子转的慢，是这个世界变化的太快。
盛灼皱了皱眉，将视线收回，不再看地面上的惨像。
她不怕血肉模糊，平时做实验的时候，血肉滋涌的场景多了去了。但这样一面倒的屠杀，作为人类，至少是和他们外形相似的人类，确实有些难以接受。
但似乎是这个记忆世界感应到了盛灼心中的厌恶和拒绝。
下一刻，眼前的画面突然凝滞住了，场景中的所有人似乎都被按下了暂停键。
再然后，一道略显空茫，冷漠的声音自盛灼的耳边响起。
【他们都已经被蛊惑，所以这个世界已经没有被拯救的必要了。】
盛灼：“……？”
盛灼下意识皱眉。
虽然有些许变化，但她还是能够听出这个声音是属于“红裙小女孩”的。然而盛灼可以清楚的看见，那边动作凝滞的小女孩并没有张嘴。
声音还在说话――
【所谓的献祭是假的，他们分食了陛下，他们都是罪人。但为了复仇，我也加入了他们，所以我也是罪人。】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吞噬了他们，吞噬了神，吞噬更多的世界，陛下就能够回来了。我全心全意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巨大。
甚至比盛灼之前看到的那些场景全部加起来的信息量还要大。
但不等盛灼深究，耳边突然安静下来。
下一秒，眼前的画面已经尽数消失。天空，大地，哀嚎惨叫的人群，红裙小女孩，还有另外三个马赛克都快速的化作飞灰……
・
好像溺水的人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盛灼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大口大口的喘气。
耳边再没有什么空茫冷漠的声音，取而代之的事来自002号着急的尖叫呼喊。
【盛灼灼你没死吧？！赶紧醒过来！再不醒，本统就要继承你的账号，去商城随便挥霍了啊！】
【草莓甜筒一次要买两个，一个扔到垃圾桶里，另一个也扔到垃圾桶里！】
盛灼：“……”
刚睁开眼的盛灼还有点今夕不知何夕，但被这么一“威胁”，理智就回来了一大半。再看看不远处林逐风那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依旧好看的盛世美颜，终于是彻底清醒过来了。
“放开我的草莓甜筒！”
002号絮絮叨叨的话顿时停下，下一秒就转成惊喜，高兴道：【你醒了！】
盛灼揉了揉额角。
脑袋倒是不痛，但总有种恍惚感。
就好像睡久了之后，有种大脑不受控制的错觉。
“现在什么时候了。”
半晌，盛灼才开口询问，“我是不是昏迷了很久？”
002号却语气茫然道：【你昏迷了？】
盛灼：“？”
刚才问我终于醒了的是谁？！
002号解释道：【你不是昏迷了，是失去理智了。】
盛灼：“……”
盛灼一脸茫然。
经过002号的解释。
盛灼在想要吸取那透明小碎石里的力量的下一秒，整个人就变的像个木头一样，好像灵魂直接出走了，只剩下一具空壳留在原地，直愣愣地抬头看向天空。
盛灼：“……”
盛灼咽了咽喉咙，才道：“我……看了很久？”
002号：【倒也没有，从你抬头，到“醒”来说第一句话，也就过了57秒。】
身为由数据组成的系统，002号的计时十分精准。
盛灼却是一愣，有些震惊道：“才过去了那么短的时间？”
她看了那么多的记忆画面，场景，虽然大多都是碎片，但总量加起来也是不少了。即便“梦”中的时间和现实不一样，但也不至于差这么大吧？
【确实只有那么久。】
002号肯定道，又追问，【你看到了什么？】
盛灼想了想，忽略了一些不重要的碎片情景，将剧情最多的几个场景描述了一遍，又着重诉说了“红裙小女孩”和几个马赛克兄的对话，以及自己最后听到的那几句飘渺空茫却信息量巨大的话语。
002号：【……】
半晌，002号感慨道：【没想到短短一分钟，你就经历了一整个世界的毁灭。】
“毁不毁灭的不重要。”
盛灼对这个不是很在意，反正不是毁的她的世界，也不是现在这个小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