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浦贤认识南珠的时间,比崔廷禹还早。
和崔廷禹一样,他也是从父亲的父亲的父亲起,就掌握韩国经济命脉的有钱人,他们极少数的人生下来就掌控了全国极大多数的财富。
他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而且含得理所当然。
在普通人还在为每周多少元的零花钱烦恼时,他已经拥有了私人飞机和一整栋车库都几乎装不下的限量款跑车。
普通的小孩得到的礼物是汽车玩具和积木模型,他得到的是真的跑车和漂亮的大房子。
名下的公司还在源源不断地给他分红,隶属于家族的信托矜矜业业地为他分拨压根就花不完的钱财。
从血脉里流传下来的财富,让他天生就和普通人划下了鸿沟,这些财富好像化成了不同的基因,让他们这一阶级的人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普通人,视他们为“不同”的物种。
世界,对他来说就像是游乐场。
没有什么是买不到的,连女人都是。
车、房、药品、暴力、性,他轻而易举地就可以获得一切。
普通人定下的法律对他来说好像只是约束下等人的法规,他们天生就含着金汤匙的人总是可以有各种方法钻到漏洞。
因此他混乱、他堕落。用钱买到的人可以趴在他脚下学狗叫,女人们撅着身体任他为所欲为,纸醉金迷是他的日常。
任何在普通人眼里难以得到的快乐,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个数字,只要他想要的,就没有无法买到的。
但是随着年岁渐长,这种无论什么都可以及时满足的刺激和快乐,也变得寻常,随后再由寻常变得无趣。
钱嘛,花多了总一样,再珍贵的食材吃多了也觉得腻,再漂亮的房子住起来都一样,再刺激的药品,用过之后只会无趣。
就像游乐场里,一出生就获得了无限金币的玩家,反而会是最早厌烦游戏的人。
那天是哪一天呢?他已经快记不起来了。
以那一天为分割,他的人生好像从之前的混沌、无趣、浑浑噩噩,一瞬间转变为了不同的景象。
好像之前一切都是模糊的、没有目标的、混混沌沌的,但是从那一天变得清晰、鲜活、有了色彩。
那时大概是春天吧,某一天的早上,又或者是傍晚,他刚刚从宿醉中醒过来。这里是他经常过来的酒吧,他每天在这里过着醉生梦死的日子,用各种方法来获得身体的刺激。
但是那一天醒过来,他却觉得非常空虚。
好空虚啊,他摇了摇还在迷蒙之中的脑袋,醉醺醺的眼睛勉强了几次终于睁开,然后瞳孔像发散了一样,虚无地盯着旋转的激光灯球。
好空虚啊。
什么都唾手可得的、没有任何难度的快乐。
女人、酒、暴力、性。
对于这种身体上极致快乐的刺激,最高点的刺激过去之后,好像也只剩下了极致的空虚。
真无聊。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呢?
一切都是如此无聊。没有任何难度。
元浦贤一边推开趴在他身下的女人,一边甩开拉住他的雪白的臂膀,踉踉跄跄从弥漫着酒臭与腥味的房间里出去了。
他推开门,之前一直在关着房门的昏暗包房里没有察觉到时间的流逝,陡然一出来才发现。
啊,外面已经是白天了啊。他眯着的眼睛被日光刺得流出眼泪。
接着酒店的侍者上前来殷勤地为他递上毛巾,还有的为他拉开玻璃门,甚至泊车的侍者已经殷勤地把车开了过来停在他面前。
但是所有的东西都像隔了一层雾,他们像是在隔着远远的水底和他说话。
十分扭曲又失真。
侍者的嘴巴张张合合,好像在问,需要送您回去吗?我们有代驾服务。
元浦贤皱了皱眉,赶走苍蝇一样挥开了他们。
然后他仅仅披着一件皱巴巴的、布满酒渍和呕吐物的外套,赤裸着胸膛,连鞋子都没有穿上,踉踉跄跄地走在了街上。
来来回回的行人掩着鼻子躲开他。
他浑然不觉,像是流浪汉一样在街上晃荡。
啊,西八,看什么啊,明天就把你买下来,跪着给我道歉。
哈、无聊。
他眉头都不皱地、无趣地看着那些掩着鼻子从他身边逃离的人。
无聊、无聊。
然后在无尽的、无聊的空虚之中。
他不知为何、突然停住了脚步。
他的视线定住了。在……的广场中央,喷泉的前方。
在黯然失色的黑白世界的中间。
有什么在发光。
他眯着眼看过去,就看到了最鲜活的、最美好的,在雕像前微笑着拨动琴弦的少女。
阳光落在她的发梢,突然像是突然一束光劈开了海底的波浪,让他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
然后他的耳朵听到了最真挚的、最动听的歌声。
声音清甜,纯净得像是最清澈的水,是和他身上的酒臭味道完全不同的干净透澈。
将这清甜无私地奉献给每一个在场的听众。
那是和他截然不同的人。
光明、鲜活、美丽。
光是站在那里,都好像拥有源源不断的活力,好像光看着就知道她有朝气、有目标、有梦想,并且还在为之不断努力。
好像为了那个目标,她可以勇敢的面对所有困难一样。
不在乎短暂失败,也不在乎短期无法实现。
是一种长期的、坚持不懈的,并且付诸行动的,对未来的期待。
目标啊……目标。
那是一种什么东西呢?
那是他元浦贤从来没有过的东西。
他在人群外的阴暗角落里怔怔看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肌肤上滑落。
“啊……西八……”他喃喃道。下雨了吗?
元浦贤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却发现是自己的眼睛流出来的眼泪。
微湿的水液沾湿他的指腹。
什么啊……真是……西八。
从那天起,他找到了钱买不到的最稀有的东西。
也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想着,他一定要给她一个最完美的初见。
所以他一件一件穿上衣服,一字一句温文尔雅,一点一点戴上最蛊惑人心的面具。
……白南珠。他放在心里慢慢咀嚼。
白、南、珠。他一字一句刻入血肉。
“所以说南珠……”
元浦贤猛地回神,看到是崔廷禹在说话,他皱着眉,好像很好脾气地包容了朋友的走神,又重复了一遍。
“所以说南珠的事情怎么处理呢?”崔廷禹道。
在网上报道出来的第一时间,他就找人下了热搜,但是反倒起了反作用,不知道为什么舆论越演越烈,压都压不下来。
“……”元浦贤笑了下,“澄清吧。”
“不是说趴体不正当吗?那我们澄清不就好了。”
崔廷禹也跟着笑了,“连我们名字都不敢报道的家伙,哈。”
两大财阀的继承人出来亲自澄清,不知道那些在网上嘴臭的愚民会不会吓破了胆?
想想……都觉得有趣啊。
但是还没等他们出面,有人比他们动作更快。
早上06点00分。
成远建筑官方网站上上传了一组关于消防安全的宣传片。
大集团的官网本来不会经常有大量的浏览量,除了求职者,一般也只有集团员工会特意去看。
所以这一组消防安全片并没有引起多少重视。
但是接着,成远集团各大官方账号,在各大网络平台上转发了消防安全截图,并配上了呼吁大家重视消防安全的文案。
接着在最大的网络平台上,成远建筑官方发布了这样一则正式的公告:
1998年10月,在成远建筑首尔汉南洞K4块建筑用地上,在刚竣工完成的高层建筑17层处发生了火灾,当时位于龙山区的消防大队接到警报后迅速出警。
由于17层楼高已高于当时的消防车云梯长度,为了拯救17层五名被困人员,龙山区消防队长白受延从外墙窗户爬进楼栋,成功解救了四名被困人员,但在解救最后一名人员时,为将受困人员推出火场,消防队长白受延被坠落的建材砸中脊椎,不幸当场罹难。
为感谢当时龙山区消防队的英勇付出,时任成远建筑董事会出席葬礼并致敬。
事故发生后,成远建筑立即停工接受检查,本应交付的K4住宅区无限期停止,直至五年前,新任代表重启K4用地,转为高档住宅项目。
董事会为纪念当年罹难的消防英雄白受延,将原址一座空置房屋留下,预备转赠后人。
并于今年辗转联系上白受延先生遗孤白南珠小姐,于数月前完成转赠仪式。
灾难面前,是消防队员保护我们的安全,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也愿你我善待英雄遗孤。
——成远建筑。
配图是三张图片,前两张明显是老照片。
第一张一群穿黑色西装的董事们在灵堂鞠躬;第二张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对着镜头灿烂笑着的登记照,看样子也是一二十年前的了;第三张,是成远建筑现代表河道英签署转赠文书的照片。
这一则公告出来,瞬间掀起轩然大波。
——等等,遗孤?
——白南珠???
——南珠是遗腹子!她爸爸在她出生前就死了!
——哦莫真的吗……
——天啊我就说!为什么命运总是对这个孩子这么严苛,眼睛要湿了……
——呜呜呜我的南珠……
——所以南珠爸爸救了当时的成远建筑吗?难怪要送房子了……不,送房子怎么够,那可是一辈子只有一个的爸爸啊……
——呜呜呜呜我哭死,我总是不会吵架,之前吵不赢anti粉,现在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想哭……
——爸爸年轻时候很帅气呢,真是太帅气了,太帅气了,呜呜呜呜……
——有些人怎么那么坏呢?为什么一定要追着一个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骂?她做错了什么呢?
——想说好久了,喜欢上她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如果我可以,我也想向她表白,我也想时不时碰见她,我也想跟她谈恋爱。
——昨天的骂战真的很莫名其妙了,为什么突然黑她?欺负没有背景的小女孩?
——爸爸好傻啊爸爸,你救了别人,留下你的小女孩受尽欺凌。
——如果是我的爸爸,我希望他不要是英雄。
——说要好好保护南珠的我,总是在她每一次被欺负的时候束手无策。
——南珠啊南珠啊……
——对不起
——爸爸为了救人去世了,妈妈没多久也离开了,只剩下本应该是明珠的小女孩落在尘埃里。
——啊……那个,房子是澄清了,可是银趴呢?昨天的那可是银趴啊……
——不嘴贱会死?你是躲在泳池底下看到是银趴了?夜店倒是看你天天去也没见你管自己叫鸡啊!
——西八我真是火气起来了,昨天就骂过了。这群人真是不长脑子啊,一看就全部是瞎编乱造的报告,全文都是A女士自言自语,为什么全信她?!为什么A女士就是真话,南珠就是撒谎?!
——我情愿相信一个英雄遗孤,而不是一个比基尼跳舞女郎。
——南珠啊太委屈了吧,连成远建筑都看不下去了,这样欺负一个没有爸妈的孩子……
第123章
Chapter 123
成远建筑的公告算是挽回了一部分舆论,至少那则公告下的评论都正常了起来,没有人敢带头在下面发一些污言乱语,不过还是会有一些质疑。
质疑的点仍然在“银趴”上。
结果没过半个小时,这点质疑也不攻而破。
SK太子和HU集团继承人在他们八百年都不怎么用的网络账号上,发了这样一则“开玩笑”一样的公告:
因为仰慕白南珠小姐的歌声,所以邀请她参加了一次朋友间的聚会。不过由于行程紧张她并没有停留很久,南珠小姐前来的时间是11点08分,离开的时间是11:27分,全程不足20分钟,不知道那些污蔑我们的小报是何居心呢?
哦,顺便,SK和HU的律师函已经寄到了各位手中。
配图是一张开玩笑一样用手指比着太阳穴砰地一下的动图。
他们的账号虽然都不怎么用,但是粉丝量巨大,圈内的富二代们各个闻风而动,先是超跑圈的那群顶级二代们下场转发,然后大大小小的相关的、不相关的,纷纷出来“声援”。
——当我们财阀都是禽兽吗?我们也是人啊人啊
——冷知识,有钱人也会追星的。
——谢邀,手里十几家公司的我好不容易当上南珠站哥。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吧,那家报社呢?买下来出出气
——实不相瞒,在下南珠铁粉一枚
——下次聚会可以带上我吗?我也可以给南珠跳舞的(害羞.jpg)
——现在的小报真是什么都敢编啊!
——我们就不能有点精神追求吗?非得把我们想得那么脏?
——我可以给南珠洗脚
崔廷禹谁都没有回复,唯独挑了这条“洗脚”回了一个字:滚
网上的舆论一下子扭转过来,那群抓着“银趴”不放的喷子们一下子哑火了,连太子爷都亲自下场辟谣了,谁还敢继续黑?
纵然有些嘀嘀咕咕,有些不相信的反驳,一下子也不敢拿到台面上说了。
一整夜的黑料风波算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刻。
朱夏敏和全正花看着评论扭转,松了口气。
不过此时还不是完全放松的时候,“白南珠”这三个字,好像已经成为了流量密码,无论是夸还是贬,现在人人都想得到她的最新新闻。
这种闻着味而来的捕猎,让人心中发毛,不知道让媒体捕捉到了她的新消息,又会发酵成什么样。
“南珠,这几天你就呆在这里好好休息吧,生活用品我会出去采买后带回来的,这几天让全正花怒那贴身陪着你。”
朱夏敏道,其实他还在担心,而且看到网上的愚民是如此疯狂,实在是心有余悸,为什么一定要像个两边倒的墙头草一样,不是极致的爱,就是极致的恨呢?
粉丝的感情,实在太过可怕。
他甚至生出了一种不想南珠继续留在圈里的心态。
但是看着一直沉默着看向窗外的南珠,他说不出口。
目前,就先冷处理着吧。
他想着就准备出去买点食材和洗漱用品,但是人还没走到玄关,却听到了南珠的声音。
她的声线冷冷的,有种冰冻过后的清甜,如檐下冰凌,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