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各个勋爵府上的少爷们,还有一些世家子弟,也有国公府上的,也有侯府里头的。”
没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哪?夫人脸色这么难看做什么?
陈夫人神色不豫,面色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现在年已经过完了,朝廷也开始办事,勋爵人家里头当家的袭爵的少爷们,哪一个身上不是有正经差事的,谁一天到晚闲着没事,能同穆澜在一起玩乐?
这个时间还能跟穆澜在一起的,能是什么人?
捐班,纨裤子弟,不成器的东西!
陈夫人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一点子算盘。
“你出去打听打听,荣国府的贾家兄弟们常去哪里,想办法把小爷也带过去走走。”
以穆澜的身份地位,和那些捐班纨裤子弟们混在一起,早晚被带进沟里去。
陈夫人对穆澜也是寄予厚望的,她才不会让自己的儿子长成那种不三不四的样子。
穆澜当然也不能跟那些没出息的人混在一处,像荣国府的那几个读书种子,才是他应该在一起相处的人。
现在贾家子弟里头,贾兰是出了名的家里蹲,被那位珠大奶奶管得死紧,不过管得紧有管得紧的好处,这不是十三岁就中了举人吗?
贾兰虽然好,但是轻易不出门,以穆澜的身份,也不好三天两头去登荣国府的门,显得好像他对荣国府格外热络似的。
陈夫人把心思放在了贾琊和贾环兄弟身上。
贾琊今年也就十七岁,十七岁的进士在京中也不多见,考虑到他好像还是自己苦读成才,称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贾环也是一样,而且陈夫人记得,他也是在寒学里头读书的。
身为荣国府的人,却能在寒学读书,可见贾环在为人处世上很有一套,身处荣宁二府中间,竟能左右逢源,能够结交这样的人,对穆澜有好处。
陈夫人依稀记得元春曾经说过,她的这两个弟弟,在临近考试的时候都选择了搬出府去独自居住,也就是说,这两个人现在不是天天在荣国府里。
既然在外面住,那遇见的机会就大了。
小厮出去打听了一圈,回来跟陈夫人禀告:
“贾家的环三爷现在还在孝期,不怎么出门的,不过那位琊大爷中了进士之后,这两天正在到处赴宴。”
陈夫人想了想,点点头:
“打听打听,他最近要去的一次宴会是谁家,拿我的帖子去问问,小爷能不能也去。”
……
治国公府。
治国公马魁的孙子,现袭三品委员将军的马尚有了嫡长孙,因此把知交故旧家的亲戚朋友都请了来,贾琊也在人选里头。
陈夫人早早打听到了消息,好说歹说把穆澜给劝了过去:
“京里头都知道,四王八公乃是功臣故旧之家,治国公府有了喜事,咱们不去合适吗?”
“只是话又说回来,治国公府这两年实在没什么出息,也用不着你哥哥去给他们面子,你就去逛一圈,只当是散散心就是了。”
穆澜听得腻烦,这两天陈夫人想方设法地把他拘在家里,不让他见朋友,他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好不容易盼到陈夫人让他出门,没想到又是为了去走亲戚。
虽然他心里不太高兴,但想到能出门透透气,也就答应了。
陈夫人见状,一时间也很高兴,亲自送穆澜出门,又嘱咐道:
“虽说马家没什么意思,可若是在宴会上碰见些志趣相投的朋友,也可结交一二。”
陈夫人从来不说没用的话,她的话一出口,穆澜顿时上了心。
马家宴会上,有什么需要他留意的人吗?
穆澜带着一肚子问号去了治国公府,在门口就得到了答案。
他看见贾琊了。
穆澜的记性不差,一下子就想起了当日陈夫人同他说的话,心情顿时差了起来。
荣国府还真是够好笑的,亲事还八字没一撇,这就已经来套上近乎了。
穆澜思及此处,心里顿时很不痛快,瞥了贾琊一眼,走了。
贾琊在门口正跟人交谈,莫名其妙被穆澜瞥了一眼,心里也是蒙的。
他哪里得罪这位穆家小爷吗?
贾琊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打算在这件事上多纠结。
穆家是荣国府的亲戚不假,可是跟他又没什么关系,他跟元春又不熟,穆家小爷朝他甩什么脸子,脑子有病吧。
贾琊也进去了。
进了宴会一看,脸色顿时更差。
他居然坐在穆澜的身边!
这当然是威远将军夫人刘氏有意为之,虽然当初刘夫人在元春的婚事上跟陈夫人有了些龃龉,但世家之间的关系往来当然不能凭一件事就绝交或者是亲密,元春的婚事也只让马家与穆家之间的来往冷落了几天而已。
这次陈夫人有意让穆澜与贾琊结交,于是拜托了刘夫人,在安排座位的时候,将穆澜与贾琊放在了一起。
按陈夫人的想法,贾琊是青年才俊,穆澜也是华美少年,而且家里又沾亲带故的,两个人坐在一起,一定能攀谈起来,假以时日,不愁两人不能够熟稔起来。
不过,陈夫人显然并没有想到,穆澜打从一开始,就已经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位置是贾家安排的了。
接下来的事,自然也让她无从预料。
贾琊刚一落座,穆澜便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麻烦贾公子往边上挪挪,你挤着本少爷了。”
贾琊莫名其妙,看了看两人中间的距离,这治国公府又不是穷得没地方了,办个宴会怎么可能让宾客互相挤到?
“穆公子别是在玩笑吧?”
穆澜冷哼一声: “谁同你开玩笑,跟你很熟吗?本少爷不习惯跟不熟悉的人坐在一起,会不自在。”
贾琊“哦”一声,越发莫名其妙。
“那是穆公子您自己的问题,您自便就行。”
贾琊说完,便转过头去跟熟人说话了。
他在京城中以贾琊的身份活动了三年,也不是一个朋友没有的,身边的穆澜不能攀谈,不代表周围没有跟他说话的人。
穆澜瞪圆了眼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贾琊这是在跟他呛声吗?这小子胆敢这么放肆!
区区一个进士,还不过是二甲出身,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要不是想从科举进身,单靠祖荫的话,起步就比贾琊强得多了!
再说了,现在不是荣国府想把惜春嫁过来吗?怎么贾琊敢这么跟他说话!
该不会以为他很想娶惜春那个丫头片子吧!
穆澜想到这里,顿时怒从心头起,干脆推了贾琊一把:
“小爷让你滚远点,你听不明白话吗!”
贾琊正要跟人攀谈,冷不防被人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在地,脸色顿时也不好看了:
“穆公子,你别是犯了什么失心疯吧!这是在治国公府,你要犯病也请走远点再犯,别坏了人家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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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冲突
天地良心,贾琊说这话,真是一片好心。
今天是治国公府办嫡长孙满月宴的日子,人家主人家心情好得很,穆澜跑到这里来闹事,这不是给人家找不自在吗?
但是穆澜原本就心里不痛快,听贾琊说起治国公府如何如何,还当贾琊是想提醒他,国公府邸不好惹的事,顿时更加火冒三丈。
国公府又怎么样,他小爷还是郡王府的少爷呢!
贾琊敢拿国公府来压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穆澜直接站起身来,就要去打贾琊: “什么国公府邸,还在小爷面前摆上谱了,是你贾家犯贱在先,小爷打了你又怎么样!”
按穆澜的想法,贾琊十七岁就中了进士,那他人生的前十几年,必然都是寒窗苦读的,这样的一个书呆子,肯定没练过拳脚,自己打他必然是绰绰有余。
但穆澜显然是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眼前的贾琊,他并不真的姓贾。
甄家教孩子,可从来不是为了让孩子从科举入仕的。
贾琊小时候的确是得甄家老太太偏疼一点,不爱念书也就不念了,但工夫上是一点也没落下。
书反倒是家族败落之后,为了跟贾母换一个活命的机会,才开始发奋读书的。
贾琊虽然对穆澜发疯的行为莫名其妙,但也不代表他就要逆来顺受了。
见穆澜朝他扑过来,贾琊顺势向旁边一躲,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盆燕菜汤就扣在了穆澜的头上:
“穆公子小心一点,可别伤了自个儿!”
穆澜直接被这一盆汤扣懵了,汤汤水水淋了他一身不说,汤里发好的透明燕窝还挂在他的头上,一丝丝的别提多恶心了。
贾琊在一旁看得好笑,面上却是一脸无辜:
“哎呀,早就跟穆公子说要小心了,您偏是不听,到底是自己一头扎进汤碗里头去了,这可怎么是好呢?”
“要不,穆公子还是先找个地方换衣裳去吧,在人前穿成这样,还要跟在下打架,实在是太不雅观了!”
穆澜肺都要气炸了,贾琊怎么敢这样对他!
他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不风度了,贾琊让他变成这幅见不得人的样子,难道他还能让贾琊全身而退不成?
穆澜二话不说,抄起自己桌子上的燕菜汤,就要如数泼到贾琊身上,谁知贾琊身形灵活,偏又躲开了,这一碗汤可就不偏不倚地浇到了他身后的人身上。
“穆公子,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穆澜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见一击不中,就要动手再去抓贾琊,谁知道还没出手,自己已经被人一脚踹飞:
“姓穆的,你自己脑子进了水,能不能别拿人家撒气,小爷可不惯着你这份暴脾气!”
穆澜挨了这一脚,竟是直接从桌子上滚了出去,一桌子的菜汤油水沾了一身,再配上头上的燕窝,越发显得见不得人了。
他人都要气炸了,立刻从地上跳起来,往踹他的人那边看去,这一看之下却顿时没了脾气。
踹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林黛玉的丈夫,皇后娘娘的亲外甥——贺秋鸿。
拜穆澜所赐,贺秋鸿的衣服上被泼了一身的燕菜汤,脏得都没眼看了。
比衣服更难看的,是贺秋鸿的脸色。
贺秋鸿与林黛玉成亲也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了荣国府与林家的纠葛,按说荣国府的人受欺负了,他其实是不想管的,无奈穆澜干的好事儿,触了他的逆鳞。
——这衣裳,是黛玉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亲手给他做的。
黛玉容貌既美,才学又高,进门便能当家,诸般家事无有不通,贺秋鸿得妻如此,一时间乐得都找不着北了,那是恨不得天天挂在嘴边上,吹得全天下都知道。
这衣裳做好也有一段时间了,贺秋鸿一直憋着没穿,就等今天治国公府的宴会,传出来显摆显摆,谁知道才入席落座,就被穆澜泼了一身的汤水,差点没气昏过去!
这可是绛色的飞霞描金缎,上面的描金花纹是黛玉一笔一笔用金泥描的,洗一回淡一回!
要不是觉得不该触了治国公府的霉头,单这一脚,贺秋鸿就能踹得穆澜见血!
这下事情彻底闹大了,马尚亲自过来看看:
“几位小爷,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话说的?”
贺秋鸿看都懒得看穆澜一眼,冷笑道: “那得问这位东安郡王府的小爷了,穆家小爷可真是好大的脾气,脚踢荣国府,汤泼国舅家,整个四九城里还有你不敢打的人了?”
穆澜有点心虚,他确实是看不惯贾家这种上赶着凑近乎的行为,但那跟贺秋鸿又没有关系,他把这位小爷给牵扯进来,确实是有点过分了。
但目光扫到一旁全身而退的贾琊,穆澜又觉得肝火上升。
“事情也不能全怪我,要不是姓贾的躲得快,我也不会误伤了贺公子!”
贾琊闻言,顿时一脸震惊:
“穆小爷,您这话说得可不对了,天底下有明知道马上就要挨揍了,还站着不动的人吗?您不反省反省自己动手这件事,反倒怪我躲得急了?”
穆澜气得个半死,怒道:
“不怪你怪谁!要不是因为你非要凑到我跟前来,我至于为了让你离我远点,朝你动手吗?”
贾琊袖手冷笑一声: “穆小爷这话说的就奇怪了,位置是刘夫人安排的,又不是我主动要求的,你说这话,是觉得刘夫人的位置安排的不妥当,让你委屈了?”
这话看似是询问穆澜,但实则是直指刘夫人,倘若穆澜敢点头,那就是指责刘夫人不懂尊卑礼节,连待客的座位都安排不明白了。
这下子,马尚也听不下去了:
“穆家小爷,你到底对座位有什么不满,可以直说,犯不着这样动手,况且你东安郡王府与荣国公府本是知交故旧,又是姻亲,拙荆将你们两家的座位安排在一处又有何不对?”
穆澜抬手指向贾琊,冷笑:
“我们的座位到底为什么安排在一处,他心里清楚得很!”
“你贾家的姑娘是不是没人要了,非要上赶着往我东安郡王府塞!先前塞来一个不下蛋的母鸡,母亲已经再三再四地后悔了,如今又要把四姑娘塞给我,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这话一出,贾琊和贺秋鸿都变了脸色,贾琊吃惊是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这事,虽然经过了史湘云救命那事之后,他事实上已经成了惜春在荣国府的眼线,但惜春的亲事怎么可能知会他呢!
而贺秋鸿变脸,则是因为另外的原因了:
“宁国府跟东安郡王府定了亲事?有这回事?”
不能吧!贾珍是不是活腻味了,敢背着皇上偷偷干这种事?
穆澜冷笑一声:
“定亲?想得美!小爷当然不会同意这门亲事,谁知道这荣国府贼心不死,居然还跟到治国公府来跟小爷套近乎了!”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将计就计,干脆就把事情说出来,他就不相信,事情闹成这样,荣国公府还有脸上门,跟陈夫人提这门亲事。
贾琊闻言,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是因为想跟穆澜坐在一起,所以才故意坐在那的?
且不说他知不知道惜春议亲这件事,就算他知道,这件事轮得到他来做主吗?他现在的身份,不过是惜春一个沾亲带故的远房堂哥而已!
惜春的亲爹可还活着呢!
不说贾敬,哪怕是贾珍,都比他在惜春的亲事上更说得上话!
穆澜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觉得荣国府会让他来想办法跟东安郡王府套近乎,这都哪跟哪啊?
这会儿刘夫人也来了,正好听见穆澜的话,顿时翻了个白眼。
按说两边都是亲戚,穆澜是东安郡王府嫡出的二少爷,贾琊却不过是荣国府的亲眷,她其实是应该多向着穆澜一些的,但现在显然是穆澜闹事在先,又把贺秋鸿给得罪了,她心里自然会对穆澜产生不满,便淡淡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