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我倒是不气,没什么好同他们生气的。”黛玉回过神来,这次她倒没注意手的事,而是道,“不过你说得对,的确是你先有错在先,才让我今日辛苦这一场……”
说到这里,黛玉故意板起脸来。
慕泽想说其实从源头说起来,应该是他爹娘的错,因为这座庄子其实是太上皇当年赐给他爹的,他爹娘当时就没想着怎么管,完全是放任这些庄头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到了他手上,他当然就是他爹娘当年如何办他就如何了,然后就酿成了今日这个结果。
但是这话可不能说,总不能让黛玉说她公公婆婆的不是吧?
慕泽心道,爹娘啊,你们可真会替儿媳妇难为你们儿子。
慕泽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呢,就见黛玉忽然一笑,道:“不过看在今日你辛苦为我扎了个风筝的份上,我就不同你计较啦。”
慕泽一怔,片刻后也笑了,道:“多谢太太宽宏大量。”
黛玉瞪他一眼,道:“不许我说,你倒是说起来没个头了。”
慕泽闻言,附身过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黛玉,谢谢你。”
黛玉颇受不住,忙不迭站起来,手跟着从慕泽掌心里挣脱开,道:“我去看看她们收拾的如何了……”
说着也不等慕泽,径直就走了,紫鹃抱着小兔子急忙跟上,提醒道:“太太,你走错了,是这边……”
黛玉身形一僵,转了个方向,接着闷头往前走。
慕泽轻快的跟在黛玉身后,面上带着愉快的笑容。
耽搁了这些功夫,等黛玉和慕泽到时,屋里已经收拾的极好了。
刚跨过门坎,黛玉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在靖国公府时,黛玉歇在主屋,慕泽歇在外书房,到了庄子上呢?
丫鬟们是不是只收拾了这一间屋子供他们晚上歇息?
今天晚上……她要和慕泽同床共枕了吗?
第27章
第 27 章
夏日白昼长,虽因为做风筝和料理陈万的事耽搁了不少功夫,但此时仍旧天光大亮着。
黛玉和慕泽在外间坐着,两人中间隔了张桌子,相对默然。
日头照进来,黛玉偏了偏低着有些僵硬的头,手里捧着的茶水渐渐冷了下去。
慕泽搁下手里的茶杯,道: “你们先下去。”
黛玉手一抖,茶水溅了两滴在手上,她也顾不上擦,只握紧了手里的茶杯。
丫鬟们陆续退下去,门重新被掩上。
慕泽抬手拿过黛玉手里的茶杯,道: “夜里我打个地铺。”
黛玉愕然抬头,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但再一想,从踏进这间屋子开始,自己便反常的厉害,因想到夜里歇息之事,连句话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了。
纵然再粗心大意的人,也该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何况慕泽并不是粗心之人。
他早猜到自己在想什么了。
黛玉不安的蜷了蜷手指,慕泽……他……他会如何想?
慕泽看着她,目光柔软,语调温柔: “别怕。”
黛玉忽然想起来才成亲那会儿,慕泽脸上总是冷冰冰的,说话的语气同脸色一般,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而那时候的黛玉面对新婚之夜,总是麻木更多。
这才多久呢?
他们已经都变了。
黛玉脸色有些白,她带了些紧张的解释道: “我……我不是……”
“我知道。”慕泽柔声道。
黛玉摇摇头,慕泽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是……
黛玉道: “我……我没有……”她说到这里,脸色不可避免的染上了红意, “我不是……”
黛玉不知道该如何说,她并不是排斥和慕泽亲近,他们既已是夫妻,况且自己也已经决定朝前看了,那很多事都会是顺理成章的。
她只是没想到会这样突然,她……她没想过这就要……
虽然她和慕泽已经做了两个多月的夫妻,但到底……到底除了新婚之夜外,再没有过什么夫妻间的亲密。
就是那个新婚之夜,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当时,黛玉心如死灰,而慕泽,不过是娶了个有婚约的妻子。
两个人,凑不出半颗真心。
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
黛玉没办法不紧张,不害怕,不羞怯。
慕泽见她面庞浮起一抹红霞,心头更加柔软,握住她的一只手,轻声道: “不急,咱们慢慢来。”
黛玉闻得此言,红意蔓延至脖颈,她羞恼道: “谁……谁急了!”
“我急我急。”慕泽忙道。
黛玉脸上更红了,慕泽想了想,问道: “你还记得赵太医的话吗?”
黛玉一怔: “啊?”
慕泽道: “赵太医说,你调理身子这几年里,是不能有孩子的。”
黛玉这才想起还有这一桩事,她才吃了这些日子的药膳,还不知道会不会再吃多少日子的汤药,要孩子的事确实急不得……
谁急了!
黛玉自己想着都要把自己惹恼了!
“那……那……那我让人再去给你收拾间屋子。”黛玉臊的在这屋里待不下去,找借口就要躲出去。
她的手还被慕泽握着,她要走,慕泽偏不肯松手。
慕泽还煞有介事道: “不必多麻烦,我在这屋里打个地铺就是了。”
庄子上比不得家里,家里主屋外间好歹还有个软榻,凑合凑合还能睡,这里却没有一个能让人睡觉的,除了里间那张床榻。
一听他真要在地上睡,黛玉顾不得别的,忙道: “地上凉,就算是夏日里,睡上一夜,身子也该受不得了。”
慕泽道: “无妨,我又不是没睡过。”
黛玉皱眉: “你在谁屋里睡过?”
“……啊?”慕泽错愕了一瞬,失笑道, “我是说我在西北行军时,野外地上睡过多次了。”
黛玉再度红了脸,她方才那话仿佛是在诘问一般……
黛玉使了点劲甩开慕泽的手,也不说话了,直接就朝外走。
慕泽怕弄疼她,顺势松开了,只是起身挡在人身前,为难道: “让他们回去收拾东西,也忘了同他们说该把我的纸笔拿来,晚上我还要习字。”
黛玉不肯理他,扭过头去,只留通红的耳朵在慕泽眼前。
慕泽低下头去,最终只敢把嘴唇凑到黛玉耳边,低声道: “怎么办啊?”
热气呼到耳朵里,黛玉不由得想要闪躲,却一头撞进了慕泽怀里,热腾腾的怀抱将黛玉包裹其中,她惊呼一声: “呀!”
“嗯?”慕泽垂眸去看她,反复在心里告诫了自己许多遍不可操之过急,可如今软玉温香在怀,慕泽既不是圣人,也不打算做圣人,很难不心怀意乱。
慕泽轻吻了下黛玉的耳垂,轻声道: “不怕。”
黛玉想要摇摇头,她不是害怕,但面对骤然变得侵略性十足的慕泽时,她又的确有些惶恐,她只能不安的咬着嘴唇,含糊的嗯了一声。
“我不做什么。”慕泽抬手抚上黛玉润泽的唇瓣,他的指腹之上附着一层茧,擦过黛玉柔嫩的嘴唇时,除了一阵痒意,更使得她的唇色更红了,像是涂上了一层口脂。
黛玉带了些无助的抬起手抵在慕泽胸膛前,慌张道: “你别这样……”
慕泽缓缓的凑近黛玉,将黛玉完全笼罩在他的身影之中。
慕泽对待黛玉,先时是冷漠,后来是温柔,从没有过如今这般……
黛玉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但她不适应这样的慕泽,他有点危险,让黛玉全然被他的气息包围着,他似乎想要占据黛玉的所有,黛玉本能的察觉到了,慕泽在向她索取着什么,那和先时黛玉以为的亲近不尽相同。
“我有点怕……”黛玉的话里已经带上了哽咽之意。
慕泽被冲昏的头脑终于清醒了过来,他收敛了些,扶着黛玉的肩头,慢声慢气道: “没事,没事了,是我不好,别害怕。”
一滴泪珠沾上鸦羽般的长睫,慕泽抬手轻轻抹去,语气低柔: “我保证过,我什么都不会做的,别怕,别怕我。”
黛玉摇摇头,她不是在害怕和慕泽亲近,她怕是的……黛玉垂下眸子,她也说不清楚。
黛玉以为的亲近,全在新婚之夜那时的记忆,那时候慕泽并没有如此……如此虎视眈眈。
这个形容其实并不对,但黛玉头脑迷糊,想不到别的话了。
“来。”慕泽扶着黛玉坐下,倒了杯茶喂到黛玉唇边, “喝口茶,定定神。”
黛玉就着慕泽的手喝了半杯茶,待她回过神来,登时又是羞的满脸通红,她抬手几乎是抢过茶杯来,嗔怪道: “像什么样子。”
慕泽轻笑道: “只咱们两个人在,又没有外人。”
慕泽怕黛玉因为方才的事怕他,更怕她对同自己亲近心生抵触,见黛玉仍然还是害羞,心底才算松了一口气,并且再次默念了几十遍不可操之过急。
虽说已经成亲了,但黛玉的心性还是个小姑娘呢!
但黛玉一听到他这话,顿时想到刚才这人仗着没有外人在,肆无忌惮的样子,顿时觉得找到了对付他的法子。
黛玉打开门,将紫鹃等伺候的丫鬟唤了进来。
慕泽怔愣片刻,摇头失笑。
黛玉脸皮薄,容易害羞,当着下人们的面,慕泽的确不敢再像方才那样对她动手动脚,否则惹恼了黛玉,最终着急的还是慕泽呀!
用过晚饭后,听着外头蛙鸣阵阵,黛玉想要坐到外头去乘凉,但才一出门,就被蚊子咬了个红包。
黛玉有些气闷的悻悻回屋。
慕泽吩咐人点上驱蚊的草药,又让人拿了止痒的药膏来,笑道: “将袖子挽起来,抹上这个药膏,等会儿就不痒了。”
黛玉见他脸上带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笑!”
慕泽忙不敢再笑,但又有些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只能极力忍住,道: “府里成日有人点着驱蚊的草药,咱们家里花草虽多,蚊虫却少有,这庄子外头是庄稼,里头还种了不少菜蔬,加之还养鸡鸭,他们又不如咱们家里那样点着草药,蚊虫自然就多了。”
紫鹃上前帮黛玉将袖子挽起来,黛玉只好把手臂伸过去,让慕泽帮她抹药膏。
慕泽的手指才一动,那熟悉的被他指腹上的茧加诸的痒意,就传递到了黛玉的手臂上。
黛玉简直说不清楚,究竟是哪个痒让她更不好受。
……我为什么不让紫鹃给我涂药呢?黛玉心道。
慕泽这次没敢得寸进尺,将药抹好,就立即把手收回去了。
黛玉掩上衣袖,忍不住又朝慕泽的手看了一眼。
此时,春纤已经端来了水,好让慕泽洗手,另有小丫头拿着手巾侍奉在一旁,等慕泽洗了手,小丫头就将手巾呈到慕泽跟前。
擦完手,慕泽忽然笑了下。
虽抹了药,但这片刻还没有见效,黛玉为了转移注意力,便问道: “你笑什么?”
慕泽便道: “我想,难怪有那么多人想做纨绔子弟呢。”
黛玉亦笑了,道: “这就是纨绔子弟了?纨绔子弟若都如你这般,我只怕京中世家高门里头,再没有哪家父母会说自己的孩子不争气了。”
慕泽笑嘻嘻的拱手道: “过奖过奖。”
黛玉笑着哼了一声,故意道: “我在夸你吗?”
慕泽疑惑道: “你没有吗?”
黛玉正要再说,只见雪雁进来福身施礼道: “太太,我已经问清楚了。”
黛玉问道: “那小姑娘是如何说的?”
雪雁脸上带着愤怒,道: “那小丫头叫五丫,是陈家那个冲撞了主子的小孩的姐姐,为此,两个人才长的这样相似,陈万家的才想着拿她来给她孙子顶罪。”
黛玉听了,面色也不好看: “我还以为只是凑巧长的相似,这丫头才被陈万家的拉来顶罪,却没想到,竟也是他家的孩子,虎毒尚且还不食子呢,天底下竟有这样的祖母,心肠未免也太歹毒了些!”
雪雁道: “陈家都疼这个唯一的孙子,五丫比起他来,自然不重要了,若是没了一个五丫,保得他全家,陈家人恐怕巴不得呢!”
黛玉皱着眉头,道: “如此说来,五丫怕是不能送还陈家了,否则只怕那起子人会迁怒于她。”
“那……”雪雁毕竟是黛玉从林家带来的,黛玉向来更纵容她一些,雪雁心性又纯真,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 “太太,咱们将五丫带回咱们家里去罢?”
黛玉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她还想问问慕泽的意思,就没立即点头,而是看向慕泽: “你觉得呢?”
慕泽不像黛玉那样心思无暇纯善,黛玉会认为虎毒不食子,那陈万家的不会不顾惜亲孙女的命,起初他就做了那丫头或许是陈家人的猜想,所以他才会提议黛玉将她带回家去。
黛玉可怜那丫头,又会厌恶陈家,将那丫头带回去,给她条生路,于黛玉而言,这事往后她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况且看那小丫头昨日还知道给黛玉磕头,想必是个知恩的,日后教好了规矩,兴许还能给黛玉个忠仆。
但黛玉今日一提祖母这两个字,慕泽忽然想到了她和贾母。
黛玉将外祖母和贾家的其他人分开来看,她只在乎外祖母。
可在贾母那里,黛玉和贾家其他人孰轻孰重?有朝一日,贾母会为了更重要的那个,舍弃黛玉吗?
见慕泽不说话,黛玉又道: “先前你还说咱们可以将她带回去呢,怎么如今我一问你,你倒还迟疑了?”
慕泽笑了下,道: “我只是忽然想到,却有一个地方能安置这丫头,咱们不将她带回府里去,倒也能让她安身。”
黛玉忙问道: “你还有别的好去处?”
“去年回京之时,我带了不少兄弟们回来,当时我给他们置办不少产业,我记得其中就有一家锦绣庄,那里头都是些女子,做针线活计的,倒能让她过去先学着,往后也算有一技之长,能养活自己了。”慕泽道。
黛玉闻言,先惊讶道: “你的兄弟们,开一家绣庄?”
慕泽笑道: “自然不是他们,是给他们的妻子。”
黛玉想了想,道: “也不是不好……”
“再者来说,她是庄子上的人,咱们将她带回家里去,固然是有缘由,但许多人哪里愿意问这个缘由,不知道会不会嫉恨她,到时候反倒是给她惹祸了。”慕泽再接再厉的劝道。
这才算是说服了黛玉,黛玉本是一片好心,可怜那小丫头,自然不想因此为她带来灾祸,点头道: “好。”
慕泽怕黛玉还不放心,想着善始善终,黛玉往后也不会惦记着,就笑道: “到时候,咱们一起将她送到锦绣庄去。”
黛玉果然笑意更深了,道: “好。”
听着主子们将五丫的去处定下,雪雁虽有些遗憾不能将人带回去,不过那里听着也是个好去处,且到底她还是更心向黛玉,加之听着慕泽的意思,到时候自己肯定又能跟着太太出门了,于是雪雁立即显得更高兴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