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梦溪石【完结】
时间:2024-01-30 23:08:57

  郑彰怒道:“柳琦,放你娘的狗屁!你柳氏是什么东西,不过是摇尾乞怜的一条狗罢了,连我们郑家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如今眼看无法兴风作浪,就信口开河颠倒黑白是吧,我倒要看看,谁会跟着你一块闹!来人啊,将他们拿下!”
  柳琦:“你敢!”
  他带来的人也不少,两方人马随着主人家剑拔弩张,也跟着纷纷戒备,眼看就要打起来。
  “住手!”郑漓怒喝。
  他先骂长子:“下去,成何体统!”
  郑彰不情不愿往后退。
  郑漓让郑家众人还刀入鞘,又对柳琦道:“贤侄,你愿意来为老爷子祝寿,我心存感激,如今山庄里接二连三出事,的确非郑家所愿,幸而杀害赵三郎的凶手擒住,总算对赵三有一丝告慰,你若是害怕,现在就可以走!不过郑伯父也要告诫你一声,凶手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想让我们几家内讧。在这里,郑家还能保证你的安全,要是出了山庄,这荒郊野外的,谁也保不准会发生什么!”
  柳琦道:“只要伯父肯放我们离开,这些就不劳您费心了。”
  郑漓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好!你想走,就让你走,但回头我们若是查出杨礼和罗逵之死,与你这次带来的任何一人有关,可别怪伯父没有事先警告你,到时候柳家所有人,都得被你连累!”
  柳琦微微皱眉,表情似乎流露出一丝迟疑。
  但很快,他重新斩钉截铁:“清者自清,我们要走!”
  郑彰:“父亲,他……”
  郑漓挥挥手:“让他们走!”
  左右退开,连同看热闹的旁观者,都让出一条路。
  柳琦昂首挺胸,带着柳家众人离开。
  郑漓环视四周:“还有谁要提前走的,现在可以说出来!”
  目光所到之处,固然有面露犹豫者,但最终还是没有人跟柳琦一样,提出要先走。
  想来他们还是在得罪郑氏和相信郑氏之间做出了选择。
  郑漓暗暗冷笑,也不再多言,他让管事留下来协助赵家人处理赵三的后事,就准备带着长子郑彰离开。
  这时章玉碗忽然上前:“陆郎君,你还记得我吗?”
  陆惟转头,一看是她,脸色立时变冷。
  章玉碗小声道:“我绣了个香囊,想送给你,可一直遇不到你。”
  她飞快将陆惟的手拽过来,又将香囊塞到他手里。
  陆惟皱着眉头拿起香囊,打开看了几眼,忽然把东西扔在地上。
  “我已经说了,不要你的东西,还请这位娘子自重。”
  众目睽睽之下,表达倾慕之意,还被弃若敝履,章玉碗气得面色煞白,双目含泪。
  郑漓面色古怪,这些天他也见多了陆惟被年轻女郎爱慕,比章玉碗表现更出格的还有,但他没想到这边刚出了命案,赵三郎的尸体还躺在那儿,赵家人也在哭泣,竟还有女郎惦记着抓紧时机给陆惟送香囊。
  他年纪大,只是心里觉得陆惟堪比掷果盈车的潘岳。
  年纪轻的郑彰,甚至有些羡慕眼红。
  同为年轻人,又是郑家长孙,他想要什么女人自然也有,只是不可能像陆惟这样,什么也不做,就有女郎争先恐后示以爱慕。
  陆惟看也不看他们,径自拂袖而去。
  章玉碗捡起香囊,似觉得没脸,也匆匆回去。
  等回到住处,喊来素和,关上门,她的表情早就变成玩味。
  方才那一出闹剧,她自然是得了陆惟的暗示,只是当时她也不晓得陆惟想做什么。
  当着素和的面,章玉碗打开香囊。
  里面除了原本的香料之外,还多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陆惟的字迹。
  章玉碗先是面露惊讶,又微微蹙眉,而后将纸条烧掉。
  素和也没问,只是安静等着。
  “你现在能不能离开山庄?”她问道。
  素和想了想道:“如果就我一个,应该可以。我打听过了,因为这里住的人多,他们灶房每晚都要收拾清扫,往外运些残羹剩菜和厨余的废弃东西出去,后门也会打开半个时辰,我这两天打着给您送夜宵点心的旗号,跟几个灶房仆役都混熟了,想趁机出去不难,正好这个时候就是!殿下,您是要让我出去做什么吗?”
  章玉碗沉吟道:“陆惟想让我们去救柳琦。他认为柳家人现在回去的话,半道上可能会遭截杀,而且对方绝不会给他们生还回城的机会。”
  陆无事跟在陆惟左右,离开山庄容易被发现,素和的存在更为隐蔽,至今章玉碗很少带着他到处晃,他也已经把山庄内外路线都摸清楚了。
  素和啊的一声,惊愕交加:“竟已严重到如此地步了?”
  章玉碗点点头:“你出去之后,马上直接去找侯公度,要快!柳琦他们收拾东西马上要离开,你的时间也不多了!”
第119章
  郑彰快步跟在郑漓后面,见父亲头也不回,几次想要出声,等到进了屋子,终于忍不住――
  “就这么让柳琦他们走了吗,我们……”
  郑漓抬起手,制止他说下去。
  郑彰只好悻悻闭嘴。
  郑漓屏退左右,这才朝陆惟拱手:“方才之事,有劳陆廷尉出手相助了。”
  陆惟:“我也是实话实说,郑郎君不必客气。”
  郑漓带着心照不宣的笑容:“我明白,我都明白!明日父亲宴请贵客,不知陆廷尉,是否有兴趣列席?”
  陆惟摇首:“既是贵客,我怕是不方便见,郑郎君的心意,我领了。”
  郑漓忙道:“陆廷尉误会了!要真说贵客,您同样身份尊贵,只是如今您还是钦差,又与那苏觅一道来的,我们不好将您摆在台面上,否则等您回了长安,也不好交代,这是为您着想!”
  陆惟微微一笑。
  他寻常不笑,这一笑真如春山苏醒。
  “我明白。”
  郑漓也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晌午,我让人过去请您。”
  陆惟点点头,拱手告辞。
  郑彰忍了又忍,好不容易忍到陆惟离去。
  “父亲,不能让柳琦他们走了,他们……”
  话音未落,郑漓转身甩手,一巴掌狠狠抽在他脸上,直接把郑彰抽得倒退三大步,一脸的错愕震惊。
  “父亲?!”
  “跪下!”郑漓咬牙切齿。
  郑彰不服:“儿子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不知道?”郑漓冷笑,“那赵三郎是怎么死的?!”
  郑彰不吭声了。
  郑漓见状胸膛起伏,越发气得不轻。
  “怎么,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连陆惟都看出来了,他只是幸好被我拉拢过来,没有揭穿你罢了!”
  郑彰蓦地抬头:“是那赵三口没遮拦!他不知从何处知道吴王来使的事情,还敢威胁我要将此事说出去,我如果不杀他,只怕过几日朝廷的大军就会踏平洛阳,让我们郑家家破人亡!”
  郑漓冷冷道:“必是你自己与他喝酒时不小心泄露出去的,你倒有脸杀人了?我们郑家在洛阳与人为善,修桥铺路,世家之中有谁像郑家一样低调做人?反倒是你,因为他一句无凭无据的话就被吓住,竟还敢出手杀人,这是东都山庄!你做这些事的时候用脑子想过没有?!”
  郑彰跪行上前几步。
  “父亲,我也是帮郑家保守秘密才这么做的!毕竟吴王来使的事情若真被长安那边知道了,现在那皇帝可是连赵群玉都没放过的,他正愁没机会收拾我们,我是为了郑家好!更何况,这次来的不仅有吴王使者,还有……”
  最后半句话,在郑漓阴狠的目光下,生生被郑彰咽了回去。
  郑漓略略理了理思路。
  “杨礼和罗逵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郑彰忙摇头:“没有!绝对跟我没关系!要放在从前,我可能还会犹豫再三,但是反正前面也死了两个,我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
  郑漓狐疑:“你没说谎?”
  郑彰马上竖起手指,指天誓日:“儿子对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对杨礼和罗逵下手,也不知道他们是谁杀的!”
  郑漓皱起眉头,陷入思索。
  郑彰怯生生的,小声试探:“父亲,赵三郎的事,您、还有陆惟,是怎么发现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郑漓瞥他一眼,冷冷道:“你昨日与赵三郎喝过酒,还起了口角,许多人都瞧见了,事后就有人来禀告我,我没当回事,万万没想到你竟还敢出手杀人!你杀人不劫财,留下那么多破绽,否则我也不必临时找个韦老六来帮你圆谎!你当陆惟是什么人,大璋人称能审阴阳,能断悬案的大理寺卿,此人是不是真能通鬼神我不知道,但他绝对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必也早就发现你的异样了!”
  郑彰迟疑道:“那迷魂香里,我放的是茴香种子,不是曼陀罗。”
  郑漓:“那就是了,他随口说出曼陀罗,正是帮你的缘故,因为山庄里根本就没有曼陀罗。这次他愿意前来赴宴,你祖父还心存疑虑,怕他只是表面与我们虚与委蛇,这次他愿意出手相助,方才在其他人面前帮你遮掩过去,已经证明了诚意。明日宴上,你要收起你那些任性的脾气,我会向他开诚布公,扬州陆氏,加上他的能耐,日后必是大助。”
  郑彰见父亲好像不再追究他杀赵三郎的事,暗暗松口气,一面恭恭敬敬应是。
  “父亲,那柳琦,真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杨礼和罗逵,说不定就是他们杀的,想嫁祸我们,让郑家跟其他几家起内讧呢!我早就说了,这柳家心存不良,跟个白眼狼似的,就不应该请他们来的……”
  郑漓淡淡道:“我已经派人去了。”
  郑彰愕然抬首。
  郑漓意味深长道:“城门已关,他们连夜回不去,只能在荒郊野外过夜,这附近也是有不少山林的,谁知道在哪个角落就会有劫匪强盗冒出来。”
  郑彰恍然。
  “等他们死了,我们再说杨礼、罗逵、赵三郎,全是柳家下的手,因为他们想挑拨我们几家不和,好坐收渔利!那柳琦为何急着连夜离开,不就是怕罪证被我们发现,做贼心虚吗?”
  他越说越是兴奋,忍不住拍马道:“父亲大人高明!这一石数鸟之计,直接就转危为机了!”
  郑漓却没有他那样高兴。
  “杨礼和罗逵的死,你要让人继续查,凶手藏得太深了,若非柳家所为,那将是郑氏的隐患!”
  “是,父亲!”
  ……
  柳琦走得很急。
  他带了十个人过来,行李加贺礼也装了整两车,但他现在却来不及让人慢慢收拾了,只让他们带上一些随身财物,就启程离开东都山庄。
  郑漓没有拦阻他们,一行人走得很顺利,不多一会儿就已经走出几里地。
  柳琦回头一看,山庄那头的灯火还遥遥亮着,将所有奢靡华丽包裹在里面。
  不久之前,他还在其中。
  “我们走快点,王黑,你准备些钱,到时候让守城的把门打开,让我们进去!”
  柳琦没看见追兵,微微松一口气,转头对自己的心腹兼管事吩咐道。
  王黑的神色却不轻松:“郎君,守城的怕是不肯通融,不如我们直接改道,先去容县,那里也有柳家的铺子,先歇息几日再回城也不迟!”
  柳琦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你是担心郑家在城里截杀我们?”
  王黑点头:“以郑家的心狠手辣,很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而且那疫病来得稀奇古怪,到现在都没查出源头,就已经折了两个刺史,现在连大理寺卿似乎都已经投向郑家,我们会越发孤立无援,凡事得小心再三才是!”
  柳琦冷哼:“算我看走眼了,没想到陆惟竟是个唯利是图的小人!”
  王黑叹了口气,心道陆惟也出身顶级门阀,会跟郑氏沆瀣一气,利益相通,并不奇怪。
  夜风多了寒意,柳琦出来时匆忙,只是常服外头裹了件披风,如今一路疾行,迎面吃了风,忍不住接连几个喷嚏。
  王黑正欲关切两句,却听见身后马蹄声踢沓而来,从左右汇成一股,转眼间由远而近,竟是数百骑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们这十人根本就来不及走。
  柳琦等人大惊失色。
  “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王黑当先横刀在前,挡住柳琦。
  所有人黑衣蒙面,沉默不语。
  为首者面对他的喝问,只是缓缓抬起手,再重重落下!
  这是格杀勿论的手势!
  一瞬间,王黑就反应过来了。
  他迅速抽刀出鞘,一面高喊:“他们要杀人灭口,护住郎君先走!”
  众人纷纷亮出武器,将柳琦挡在后面。
  双方很快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血色横飞。
  跟着柳琦来的几个人,包括柳琦自己在内,都是习过武的,但水平参差不齐,像柳琦,就只是学了点强身健体的骑射功夫,要说对付普通人还可以,面对对方的训练有素和来势汹汹,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柳家纵然与郑家不和,也没想到他们会当真就这样派出人来下死手,当即拼杀了几个来回之后,对方固然受伤,柳琦这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行人中,王黑武功最高,但双拳难敌四掌,他身手再好,自己逃出去不难,若要保护柳琦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的。
  十人对一百人,对方有备而来,决意要将他们斩杀于此。
  他们根本无处可逃,插翅难飞!
  柳琦身上也挂了彩,他早从马上跌下来,差点还被受惊的马踩死,幸好王黑分神拽了他一把,但王黑后背也因此被砍了一刀。
  对方仗着人多势众,就是慢慢耗着,也能把他们耗死!
  “王黑!”
  柳琦悔青了肠子,他不后悔自己提前离开东都山庄,若是继续待在那里,怕是连死都跟杨礼他们几个一样,死得不明不白,他只后悔自己来赴宴时没多带些人!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迟了。
  柳琦这边已经倒下好几个人,他自己泥菩萨过江也管不了别人,一边肩膀被划出见血的伤口,窟窿汩汩往外冒血,柳琦喘着粗气,开始感觉头晕眼花,有点站不稳了。
  他勉力支撑,手里紧紧抓着长剑,根本不敢停下来。
  跟他背靠背的王黑往后踉跄,差点把他撞倒。
  柳琦知道王黑必然是又受了伤,甚至是重伤。
  “郑攸郑漓父子自己当缩头乌龟,就派你们这帮狗崽子出来是吧?让他们自己滚出来啊!怎么着,杀了我们灭口,就可以自立为王了?有本事把整座洛阳城都杀光啊,杀到长安去,换了自己当皇帝,何必还鬼鬼祟祟,跟南朝人勾结!”
  柳琦已经豁出去了,他破口大骂,声音在夜空回荡。
  可惜周围数十里荒无人烟,除了王黑他们和这些黑衣人,没有人听见他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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