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归朝——梦溪石【完结】
时间:2024-01-30 23:08:57

  两人竟是毫不避讳旁人在场,连侯公度都尴尬扭头,避开视线,两人却还抱在一块不肯松手。
  陈济面露惊讶,这才知道公主与大理寺卿是这样的关系。
  可先前种种,两人却未露过行迹。
  侯公度心里有数,眼观鼻鼻观心,不像年轻人反应那么大。
  刘复忍不住嘴巴发酸:“非礼勿视,殿下也考虑考虑我们好不好?”
  陆惟轻轻抚着公主乌发,言语一如既往犀利。
  “我看你非礼也未知耻,还一直盯着看。”
  刘复笑嘻嘻:“哟哟哟,我这是怕你是个假的,让殿下白高兴一场!”
  陆惟的到来,为这沉重氛围增添一抹亮色。
  刘复只当陆惟是为了公主特地跟在他们后头的。
  “你来得正好,先别儿女情长了,我们要设法混入长安,你来得巧,一块想想法子!”
  陆惟神态淡定:“我既然来了,自是要派上用场的。”
  刘复听他语气,好像成竹在胸,不由狐疑。
  “你知道我们正为什么事发愁?”
  公主却笑道:“是我前脚刚离开洛阳,想起此事非陆惟帮忙不可,便让人去送信,让他过来一趟。”
  陈济早听过陆惟名声,却觉得眼下困境陆惟也未必解决得了,很是怀疑公主让此人过来的用意,可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满足私情,那也说不过去。
  直到陆惟与公主在另一个屋子独处一个时辰之后再度出现――
  公主还是那个公主,面容却有了变化。
  面色黝黑,五官深邃,也许脸上还有一两分原先的相似,但神色容貌却俨然已是异族人。
  陈济还眼尖地发现,对方脖颈乃至双手,也都换上同样的肤色。
  若不说话,这活脱脱就是一个柔然人了。
  公主嫣然一笑,竟说了句旁人听都听不懂的话。
  语调较先前低沉许多,但别有一番风情。
  陈济这才想起来,公主在柔然待了整十年,又怎么不会说柔然语?
  这下真正是完美无缺的柔然使者了。
  公主道:“敕弥身边有一侧室,名为迪娜,狡黠多智,为他出力不少,人称小可敦,陆惟是按我的形容去易容的,我与她还是有些许出入,不过章梵应该从未见过迪娜,这个身份也足够了。”
  陆惟还有点遗憾:“可惜仓促之间,无法调配药汁令眼睛变色,否则就更无破绽了。”
  侯公度见状,不禁来了兴趣。
  “那臣也扮成柔然人?”
  陆惟点头:“迪娜身边必然也有侍卫,侯将军身形高大,扮柔然人也像,衣服可以厚一些,鞋子也可以再垫高半寸,这样就不会让人联想到你原先的身量了。”
  侯公度:“甚好甚好,如此一来,我们就无后顾之忧了,真没想到陆郎君还有如此绝技!”
  陆惟:“雕虫小技不足挂齿,你们何时出发?”
  众人都望向陈济,他实在不想走回头路,却又被逼着不得不重回长安,因为他心里也知道,长公主所言是对的,他现在既然已经选择了长公主他们这条船,就只能跟着船继续走下去。
  非但只是跟,还得出力,否则章梵真将长安搅得翻天覆地,再和吴王陈孟勾搭在一块,陈济就更无用处了,他就算以后能回到南辰,处境也会相当尴尬。
  顶着几双灼灼目光,脚踏两条船的心思彻底熄灭,陈济终于下定决心为了自己奋发一把。
  “夜长梦多,再过两个时辰就天亮了,我们天一亮就走吧!我、我侍从,长公主,侯将军,就这四个人走吧,人多了没用,惹眼,也没法都入宫。”
  陈济真想干点正事的时候,还是比刘复靠谱一些的。
  陆惟点点头:“那就祝各位,马到功成。”
  众人各自歇息,静待两个时辰后的到来。
  其实谁又能真正睡着,怕是躺下也要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公主与陆惟亦然,两人能得片刻独处安宁,已是意外之喜。
  “我还以为你会赶不及,那样的话我们就得带着满身破绽去长安了。”
  公主睇他的眼睛里满是甜甜笑意,像一杯温热的蜜水,暖人心脾。
  “殿下把我打晕的仇,我还未报。”
  陆惟双臂将她圈住,短暂静谧是得来不易的珍贵礼物,他甚至舍不得松手。
  “这次过去,你有几成把握?”
  额头相触,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
  “五五之数吧。”
  公主其实不像先前表现的那样有底气,只是她不能在众人面前露怯,像陈济原本就已气虚,再看见她也没信心,只会更加害怕,从而坏事。
  “南朝几个皇子的内讧不为外人道,章梵肯定不知此事,陈济的身份倒是可以蒙混过去,关键在于如何取信章梵,找机会与他独处。目前我们还不知道谢维安的立场如何,若他没有叛变,也许能帮上忙。”
  说罢,公主摇头失笑。
  “现在说再多也无用,一切端看随机应变,也许……”
  也许连五五之数都没有。
  他们此去,与深入龙潭虎穴无异。
  “洛阳没有你不行,你先回洛阳等我吧。”
  “若我不应,你是不是又要把我打晕?”陆惟看着她。
  “你这表情像要吃人,我哪里还敢?”公主笑吟吟,嘴上说着害怕,表情却半点没有害怕的意思,“我怎么也得想方设法成功才是,要不然陆郎岂不便宜了别的女人?”
  这张嘴。
  陆惟忍不住伸手捏她的嘴巴,虽没用力,也让公主表情变得颇为诙谐。
  “你若成了亡国公主,我是不当亡国驸马的。”
  “那可难办了,我还是趁现在多占点便宜吧!”
  公主的回答上直接用深吻堵住他的嘴。
  缠绵时光总是短暂。
  两人甚至没感觉过去多久,天色就已经亮了。
  为防妆容掉落,他们甚至没敢如何胡闹,顶多只是相拥说话。
  如今整整衣裳,公主步出房间,迎着刘复挤眉弄眼的古怪表情,她视若无睹,笑眼盈盈,与陈济一道上马,四人很快策马疾驰离开。
  陈济也想调侃两句,又为前途忧心,最后只变成感叹。
  “殿下铁石心肠,竟连头也不回一下,此去生死难料,你还不如跟你的陆郎到南边去,以你们能耐,隐姓埋名也能当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何必像现在这样去出生入死?”
  “既能光明正大,为何要隐姓埋名?”公主奇怪看他一眼,平静道,“乱世已至,你不也正是不看好南朝,才会与我们一道?便是我们放弃了北边,以后南边再生乱,又当如何?退一步,就步步都要退,忍一时换不来风平浪静,只会错失良机。越王,你我如今同舟共济,只有豁出生死,才能谋来余地。我无法保证你将来有什么泼天富贵,只能发誓绝不会像你父兄那般,将你扔在外头充当弃子,不闻不问。我章玉碗对天起誓,有我一日,便有你一日,若有违约,天诛地灭。”
  陈济微微一震。
  他先前左右摇摆迟疑不定,确实就是下不了决心,哪怕后来下定决心,心里边也始终不安。
  直到此刻,长公主的话像一把利剑,将他所有藕断丝连的犹豫斩断。
  想及此,陈济的笑容里少了点阴霾,多了点洒脱。
  “放心吧,我先前虽然总有顾虑,但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公主笑了一下,朝他伸出手。
  “此去,不胜不归。”
  陈济振作精神,朝她手掌重重一击。
  “不胜不归!”
第135章
  陈济果真将大摇大摆的风格发挥到极致。
  他入城时,由于没有路引凭证,自然有士兵上前盘问,他便自报家门,表明身份,旁人听说是辰国越王去而复返,还身带辰国天子的圣旨,哪里敢怠慢,这一路果然就畅通无阻来到宫里。
  由于陈济带了女眷,女眷又头戴幂离,围绕她的盘问未免就多起来。
  只是公主非必要绝不说话,一切交给陈济。
  陈济就开始张口胡扯:“这是我的爱妾,从辰国千里迢迢过来看我的,我与她片刻不能分离,便是见你们皇帝陛下也是如此。”
  过来接洽的人名叫董恂,是章梵的亲卫,他面色黝黑,目光锐利,听见陈济所言,目光就不断往他旁边的女人身上扫。
  “越王恕罪,您既去而复返,又奉了皇命,此行定是极为重要,皇宫重地,我等绝不可能放无关人员进入,还请见谅。”
  “哎,晦气!”陈济露出大为不爽的表情,又扭头小声对身旁女人抱怨,“我早就说了,别以这个身份跟着我!”
  董恂闻言更为戒备,手已经悄悄按上刀柄了。
  陈济忽然将他拉到一旁说悄悄话。
  “此二人并非我这边的人。”
  董恂神色一凛,越发警惕了。
  陈济却道:“他们是柔然敕弥可汗身边的亲信,与我一道来拜见你们陛下的。”
  董恂愣住,继而狐疑:“柔然人?”
  陈济点头:“你道那女郎是谁?她是敕弥侧室,就像咱们中原人的贵妃,柔然人都称呼她小可敦的,深得敕弥宠爱倚重,这次柔然派遣使者前来,半途遇上我,正好就带他们一块过来了。”
  董恂依旧半信半疑:“柔然人正侵扰我们边关,还敢派人前来?”
  陈济笑道:“我辰国不也与你们正在交战,还有我这位使者在?正所谓边打边谈,以打促谈 ,这也是常见的,你去通禀你们陛下便是,若是不见,再把他们赶回去就好了。”
  哪里还有什么陛下?
  董恂既是章梵亲信,自然心知肚明,他就算去禀告,也是禀告章梵的。
  换作从前,皇帝可能还真不会跟柔然人二话,但眼下局面,董恂知道顶头上司另有打算,最后约莫是要与南朝和谈妥协的。
  既然跟南人妥协,说不定柔然人那边也有用处,想及此,董恂微微点头,走向穿着罩袍戴着幂离的女子。
  “娘子高姓大名?还请告知,我也好回去禀报贵人。”
  女郎声音低沉,说了句话。
  董恂一脸茫然,根本听不懂。
  陈济道:“她说她叫迪娜,这位小可敦能听懂汉话,但不会说,我倒是能听懂一些,可以代为翻译。”
  董恂恍然,最后一丝怀疑尽去,朝他们拱了拱手,又让人看好他们,转身就入宫禀报了。
  陈济面上淡定,内心实则难免不安。
  他刚说自己能代为翻译,那是纯属胡扯,陈济非但听不懂柔然语,事先也不可能跟公主商量好每一句话要说什么,一切全靠随机应变,幸而他在南朝这么多年,凭着舌灿莲花讨得老皇帝和他的年轻小宠妃欢心,以此得封越王,在成年的三兄弟里占据一席之地,一张嘴好歹也算拿得出手。
  但至多也就到此为止,陈济很明白,除非他头上两位兄长都死光了,否则辰国皇位绝轮不上他,别说皇位,若是行差踏错,亦有性命之危,如今他被当作可有可无的棋子遣来长安,就是最好明证。
  想到这里,陈济内心的不安渐渐褪去,等半个时辰后,董恂去而复返,看见的就是一个内心与表面同样自信的越王。
  “越王殿下,小可敦,陛下龙体不适,但已吩咐让左相出面接待你们。”
  董恂拱手,态度比先前更为客气,想必是得了授意的缘故。
  陈济却不大满意:“我们这等身份,就只一个左相出面?你们不是有左右二相吗,好歹也该是左右二相都出面,方显郑重吧,他谢维安一人能代表你们朝廷吗?”
  他越是笃定,董恂就越无怀疑,闻言反是赔笑解释道:“越王殿下有所不知,我们陛下抱恙,奏疏堆叠如山,严相得帮忙处理,这不,就只有谢相能抽出空来了?”
  陈济斜睨:“该不会是前线战事不利,被我们打得焦头烂额了吧?看来我此番来得正是时候啊!”
  没等董恂发作,他又拍拍对方肩膀,很是自来熟。
  “老董,我先前在长安待了不少时日,眼看这上下醉生梦死,歌舞升平,难怪战力不如我们南人呢,文官指手画脚,又不知兵事,依我看还不如你们武人来管事,我跟你就聊得来,回头见了那谢维安,肯定又是说些场面话,只怕一两日是谈不成的!”
  带路的是董恂,而不是正常情况下的宫中内侍,四周也都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董恂不由担心陈济会疑惑发问,但并没有。
  陈济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袖中暗袋摸出一枚雕刻精致的金花,不动声色塞入董恂手里。
  他的举动行云流水,董恂心事重重,本来也不在意这枚金花,但不知怎的,这个动作让两人不约而同都放松下来,甚至心照不宣相视一笑。
  董恂想必也是内心焦虑积攒到一定程度,忍不住想找点话茬子。
  “前线战事打得如何了?消息传到这边有些慢,越王这是得了什么消息了?”
  陈济看看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
  “听说已经快要拿下兖州了!”
  董恂震惊得连眼睛都微微睁大了:“竟是这般神速!”
  陈济哪里知道南辰打到哪儿了,纯粹是张口胡扯,但他面上不显,还很有自信地笑道:“要不然,我能被重新派回来和谈吗?贵国陛下原本将我软禁在官驿,我是已经跑掉了,中途接到密信,才又回来的!”
  董恂小声道:“这我知道,你之所以能顺利离开,也是因为我们章将军下令,给你行了方便的,否则恕我直言,越王殿下恐怕走不了。”
  陈济当时就寻思自己离开长安过于顺利,现在总算知道谜底了。
  他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难怪呢,我说我当时出城也没人拦着,看来还是承了你们的人情!你放心,这次若能和谈顺利,往后我们两国就是真正的亲如一家了,不瞒你说,我父皇还有意让下嫁一位适龄公主,以促两国之好,不过若是贵国陛下不肯和谈,执意要打的话,倒是有些麻烦了。”
  董恂闻言,面上露出些许纠结矛盾的神色,不过最终还是没有透露宫中发生的剧变。
  这种大事,就连现在北朝也没几个人知道,虽然他很清楚章梵有意跟南辰和谈,但如今情势未明,章梵到底想怎么谈,想让步到什么程度,董恂不甚了了,也不敢替章梵作主打包票。
  他却不知,陈济早就知道宫里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各怀鬼胎,一番话下来好似熟稔得要斩鸡头烧黄纸结拜兄弟。
  很快,四人来到太极殿门口。
  董恂像模像样通禀一番,很快就有士兵出来挥手放行。
  陈济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小声问董恂:“怎么宫里行走的不是内宦,多是士兵,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董恂安抚道:“没事,放心,就是前线打仗,陛下染恙,不放心让内官伺候,便都换成禁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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