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陆惟长得太好看了。
哪怕脸上被划花破相,都是很可惜的事情。
公主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做出了不违背自己内心的举动――
苏芳眼看着公主掠向小屋,还给自己扔下一句话。
“你去帮外面的人!”
凭什么要帮?
苏芳抽了抽嘴角,发现自己还真得帮。
公主这些人要是遇险,下一个就是她。
可自己两手空空,武器早就被贺童搜走了。
她四下看看,发现墙角还靠着把锄头,直接抄起锄头,就往人群里冲过去。
……
如果说屋外尚有周旋之地,那屋里此刻就是殊死一搏!
方寸之地,塞了六个人。
陆惟、风至、贺童,以及贺家三名手下。
风至的身手不错,但在这种场合不太够看,只能帮忙走走外围,牵制其中一人。
贺童却看出风至是弱点,招招都冲着风至去。
屋里是无光,打久了,众人也就适应黑暗,陆惟这边渐渐失去优势。
他手中长剑往前一劈,以剑化刀,生生劈开一道剑风,挡下了一人欲从侧面的攻势,又如背后长眼一般,将这道剑风顺势横扫过去,将身后偷袭的人胸口划开,霎时血花四溅!
惨叫声中,那人往后跌去,撞到了桌椅,陆惟趁势踩在他身上,刺向自己右手边的贺童!
贺童似乎早就料到陆惟的举动,刀至半途,却是灵活转向,直接朝陆惟劈过去。
这把刀是马刀,但比寻常马刀还要重,长度也足有二尺多近三尺,这种长度对于刀来说本该有些笨重难以周旋,但在贺童手里却乖巧如稚儿,陆惟甚至能够听见破空之声自头顶传来。
迅若闪电,隐隐有刀气了!
他要硬接,是可以硬接的,但此时另外一边也有人缠了上来。
风至想拦,没拦住,反倒肩膀上被砍了一道,闷哼出声,正好是用剑的那一边胳膊,她的手一抖,剑几乎掉落在地,却随即换了只手,反身拦住对方。
对方连贺童一共四人,一个倒在地上,一个被风至暂时拦住,但除了贺童之外,还应该有另外一个人。
陆惟蓦地警醒!
他下意识用剑横在头顶,顶住贺童劈山开海一样杀过来的刀,另一个人却悄无声息滑到他身后,并用手里的刀刺向陆惟后背。
小屋里的桌椅摆件早就在打斗中化为废墟零碎,陆惟即便察觉背后这把刀,也不能在接住贺童攻势的同时,又将背后的刀格挡开,他只能勉力往前,为自己争取更多时间,即便最后还是免不了要被这把刀戳一下――
但刀没有戳上来,反倒是陆惟在挡下贺童一刀之后往前扑去,将贺童直接摁在墙上,对方在刀上灌注了全身力气,胸腹自然成为弱点,陆惟顺势从袖中抽出匕首,以不及掩耳之势插入,抽出,再插入!
接连两刺,都是致命的心口!
陆惟能感觉到头顶压力陡然增强,那是贺童受了重伤所迸发出的力量,临死前的回光返照,才最为致命,陆惟根本不知道贺童这样的实力,会持续挣扎多久。
他的剑甚至扛不住贺童的刀,直接被劈出豁口,刀风泰山压顶,陆惟脸色倏然煞白,但他没有再退,只将身体一侧,长剑抽开,任凭那一刀落在自己肩膀上,他的剑则直接滑开,掠向对方脖颈,像对方之前屠村那样――
切进去,抹脖!
胸口两刀,喉咙被割开,饶是再强悍的人,也不可能继续还手。
贺童停住动作,被陆惟一手推开,贴着墙缓缓滑落,留下一道粗长的血迹。
陆惟喘息着也靠向墙,看着刚才关键时刻冲进来为他解围的公主,继续收拾其他人。
相比贺童这种天赋异禀的脱缰野马,其他人显然正常很多,顶天了就是个二流高手的水准,毕竟能被贺家圈养起来,就绝不会有钻研武功的天赋和决心。
他们也没有贺童那样上来就以命相搏的狠劲,一见贺童死了,士气很快就泄去大半,加上之前缠斗已经消耗许多精力,公主不能说轻松,但也不是很难就将他们制服了。
风至还能挣扎爬起来,帮忙寻找绳索将人捆住。
公主将陆惟扶起来:“你还好吗?”
陆惟嗯了一声,几不可闻,估计是没有力气说话了。
公主伸手,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
冰冰凉凉,竟有些冰肌玉骨清无汗的触感。
陆惟:……
他受了伤,浑身剧痛,以至于神智有点迷茫,还未反应过来自己被轻薄了。
公主禁不住美色,又上手捏了一下。
陆惟微微吃痛,捉住公主的手,瞪她。
公主义正词严:“我是瞧瞧你是否还清醒!”
陆惟:……
贺童既不是纯粹的江湖人,又不是完全的亡命之徒,他狡猾心狠,凭着那股狠劲和打起来不要命的架势,若是在江湖上混的话也能排个一流高手,陆惟在杀他的同时还得应付另外几个人,还得留意别让风至死了,否则公主回头兴师问罪,两人的结盟转眼就要破碎。
所以他现在的确心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公主见他没有大碍,转身又出去帮外面的人。
外面也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公主这边的人挂彩不少,但总的来说,有心算无心,她这些侍卫在柔然也是见过血的,比这种屠杀村民的贺家打手又高了一层,最后众人身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总算也将这些人拿下了。
激战过程中,众人该下手就下手,最后只留了三个反抗不那么激烈的。
加上屋子里一个活口,一共四人,全部被捆在一起。
再是死士,也都能为贺家豁出命的,可毕竟还是人,尤其在经历过一场死战之后,劫后余生,求生的欲望就上来了。
四个人显然也没有咬舌头自尽的魄力――想要咬断舌根再流血过多,舌根堵住喉咙而死,这种死法还不如刚才打的时候就一刀被捅死算了。
苏芳胳膊腰肋也各自被划了几道,伤口有深有浅,但都是皮外伤,没有见骨,这对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了。
她很清楚,如果没有公主他们在这里埋伏,现在贺童很可能已经将她灭口了,哪怕她真的是数珍会的人,贺童也不会留着她这个隐患出去乱说,贺家虽然跟数珍会有牵连,到底不是一条心,能够独吞天大的利益,为什么还要给数珍会分肉?
所以刚才上去帮忙,苏芳直接就奔着不死不休去的,就是手里这锄头太不趁手,她平时都用习惯了轻兵器的,否则还能多杀两个。
场面都控制住了,该包扎的去包扎,该休息的去休息,雨落和章钤媳妇给大伙做饭,村民们家家户户或多或少都有余粮,都拿出来也够这么多人吃了。
陆惟受伤疲惫,审问活口主要还是由公主来做,他从旁听着,偶尔补充。
鉴于苏芳全程跟着,知道不少事情,公主就把她也提溜进去。
以公主陆惟二人对人心的把握,没多久,几个活口的嘴就都被撬开了。
事情与冯二狗说的八九不离十。
贺家在得知华三郎说的事情之后,马上就派了贺童过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留这整个村子的活口,只要后面找到金矿和盐矿的具体方位,贺童就会让人回去禀告,再来更多贺家的人,直接先将村子鸠占鹊巢。
至于这么大一块肉,是一口吞下慢慢消化,还是后面分一杯羹给其他人,拉更多人上船入伙,那是后面贺家家主的决断了。
总之,这个计划里,不会有无关人员的活路。
在确认这四个活口已经吐不出更多东西之后,公主向风至微微点头。
风至提着短刀走向四个面露不妙不停挣扎但又跑不掉的活口后面,抱住脑袋,刀一横,用力一划,断气。
动作出人意料的干净利索。
苏芳忍不住瞅了风至好几眼。
风至眼皮也不抬,手起刀落,不带半点犹豫。
一个,两个,三个。
转眼就到最后一人。
对方大叫起来。
“我已经都说了,你们答应放人的!”
“慢着。”公主道。
风至停住动作。
“你们之前屠村,那些村民也是这样像你们求饶的吧?他们估计还说得更多些,可能会哀求你们只杀他们就行,别动小孩,放过老人。你们,心软了吗?”公主像是有点好奇。
那人面色变幻,强辩道:“我也是没办法,贺童要求动手的,我们要是不听,就都得死!”
公主笑了:“所以在做人和做鬼之间,你还是选了做鬼。去吧,那些村民还在等你,一个也不能少了。”
她话音刚落,风至刀光一闪,顺势捂住那人口鼻。
对方闷哼一声,双眼瞪圆,鲜血喷涌而出。
待风至松手,他就与其他三人一样,都倒在地上了。
第40章
苏芳禁不住叹道:“殿下身边连一个侍女,都如此杀伐果断!”
公主:“芳娘子觉得他们不该死吗?”
苏芳:“不不,我只会比殿下更恨他们,就算您不让人动手,回头我也想找机会偷偷动手的,说起来,殿下又救了我一次。”
公主笑道:“芳娘子准备好支付报酬了吗?”
苏芳脸皮还挺厚:“大恩不言谢,谈钱多俗呀,再说我身上也没钱!”
她还想跟公主扯皮两句,陆无事大步进来,朝陆惟与公主拱拱手,站定不言。
陆惟刚才没缓过气,一直充当背景墙,听她们俩说话,此时脸上血色慢慢回来,抬了抬下巴。
“但说无妨。”
陆无事这才道:“周逢春不见了。”
由于皇帝指名要见周逢春,他们就带上他同行,否则按照正常流程,应该是李闻鹊审讯完,再派人押送周逢春上京,时间还会往后推迟。
周逢春不会武功,双手捆住已经是极限,要不然专门为他浪费一个人也不值得,这次为免他坏事,就将他关在一间空置的小屋子里,后来双方交手,场面激烈,谁也顾不上去管他。
结果现在,周逢春失踪了。
他能去哪里?
这里的村民除了一个冯二狗,其余都死光了,前后得走上半天,才能到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要么他就得进山,那更是死路一条,还不如跟着陆惟他们好吃好喝,反倒安全。
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在此时想不开逃跑的。
难道他是被掳走的?
公主自然而然想到这一点,并问陆无事:“贺家商队的人数都清点了吗?”
陆无事也想到了,点点头:“无一错漏,全都击杀了。”
苏芳忽然皱了一下眉。
弧度很小,但陆惟一直在观察她,马上就留意到了。
“苏娘子是想到什么?”
苏芳想了一下,缓缓道:“我一直觉得,周逢春的存在,有些多余。”
周逢春此人,不会武功,夸夸其谈,长相放外面可以糊弄糊弄人,像眉娘之类涉世不深的小娘子,就容易被他的皮相所蒙蔽,但这样的人,在数珍会里连名号都排不上。
之前苏芳就有过这样的疑问,上头告诉她,因为周逢春是沈源之子沈冰,最恨李闻鹊,忠诚绝对不会出问题,而且他已经在永平城当了三年大夫,又跟孙氏侍女关系暧昧,是一颗随时能用上的棋子,苏芳也勉强接受了这个理由。
但当她离开数珍会,远走高飞这些天后,回头思索自己在数珍会这些年的经历,就越发觉得上头指派周逢春作为她的搭档,是有些古怪的。
这样贪生怕死的饭桶,即便是沈源之子,又能派上什么用场呢?
如果数珍会需要的是沈源之子这个身份,那为何不从一开始就找个人假冒沈冰算了?
也正因为这件事,苏芳隐隐发现,之前她以为自己怎么也算是数珍会的核心人物之一,这种感觉也许是错的。
她可能从来都没有真正进入过核心,只是在外围打转。
既然已经背叛数珍会,她也没有隐瞒的意思,直接将这些猜测都说出来。
“殿下和陆郎君,二位有什么想法吗?”
一开始,苏芳对自己被逮住还有些不服气,觉得运气的成分居多,但现在一路走来,她清楚两人的能力,语气不自觉变得虚心求教。
这时,禀报之后就出去找人的陆无事去而复返,说的确是找不到周逢春。
天气太冷,四周积雪还未融化,这种情况下人走了,多多少少是会留下足迹的,陆无事带人找了一圈,足迹从关着周逢春的屋子后窗一路延展到村后方向,就再也看不清了。
也就是说,他很有可能是趁着刚才交战混乱,众人无暇顾及他时,跳窗逃跑了。
公主没有说话,先望向陆惟。
后者闭目养神,好像要把刚刚的精气神都养回来,听见苏芳的提问,慢吞吞睁眼,慢吞吞开口,语速也很慢。
“两个可能性,要么他被人带走,要么他自己走的。”
“贺家商队的人全死了,被人带走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他就是自己跑的。”
“自己跑的原因又有几种,要么他不想跟我们上京,以为自己跑了就海阔天空,要么他出于某种原因,不能跟我们回京,所以要提前走。”
“村前的路走不通,一有动静很快会被发现,他很难偷马,那就只能走后山,仙翁岭那条路。”
苏芳皱眉:“可是,仙翁岭复杂多变,我跟着他们进去,若不是华三郎熟悉地形,恐怕一行人就要在里面迷路了,但凡周逢春有点脑子,都不应该自寻死路,还不如跟着你们安全点!”
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周逢春自己才知道了,饶是陆惟料事如神,也很难去思考周逢春当时到底在想什么。
但结论还是有的。
可能是周逢春脑抽了,一心想着跑路,看见陆惟他们分身乏术,直接就往仙翁岭撞,那他很快就会死在里面,连尸骨都找不到。
也可能周逢春成竹在胸,另有盘算。
苏芳:“难道他是为了金矿?”
公主:“冯二狗还在,没被掳走,单枪匹马进去找金矿,无疑是找死,周逢春应该还没有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但如果他能活着出来,我们迟早还会碰面。”
苏芳也知道这个道理,她只是觉得有点不安,周逢春的存在像个不确定的变数,尤其对方也在数珍会待过,知道苏芳不少事情。
众人都累了。
公主和陆惟身上也挂了彩,不想继续讨论没有答案的事情,就起身各自歇息。
各家灶房里还有前一日剩下的冷饭,热一热还能吃,但大家没心情也没力气吃,公主眼皮都快合上了,任凭雨落给她换了衣裳,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口还要上药,直接倒在炕上就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