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荇突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庭审过程漫长且无聊。
宗t显然动用了她全部的人脉，为儿子找来的辩护律师，是非常有名气的刑辩律师，听说是严浩曾经的老师。
老教授已经退休好几年的时间了，这些年一直在县区的司法所提供免费的法律援助，要不是人情实在难以偿还，是决计不会来为宗翰辩护的。
但既然接了这份工作，老教授自然也是认真准备过的，公诉人提出的每一条罪行，他都从另一个角度进行了解读，最大限度地为宗翰争取量刑上的左右。
苏荇听不懂，甚至有点昏昏欲睡，但又被现场紧张且肃穆的气氛所感染，心脏一直悬在半空中，一字不落地听着公诉人和老教授律师的精彩辩论。
时间过去了还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听了几百条的法条了，偏偏她记忆力还算不错，硬生生背过了一半，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段浆糊。
这对法官来说，大概也是个折磨，终于忍耐不住，宣布暂时休庭，二十分钟后继续庭审。
苏荇小小地呼出一口气，跟着凌贺津走到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问道：“真的能判五年吗？”
凌贺津点头，小声解释：“这个量刑时间，是权衡了李教授的辩护，我们大致猜测出来的。如果是用的免费律师，大概率可以判到十年。”
苏荇十分惋惜：“可惜了。”
凌贺津笑而不语，安抚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他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宗t这个时候越是将全部底牌都亮出来，才越是方便他后面的行动。
至于宗翰进去待五年还是十年，区别不大。
他跟苏荇还这么年轻，别说十年了，就是五十年后，他们也会依旧健在。所以，除非死刑立即执行，宗翰判决多少年，都没太大区别。
凌贺津的计划里，是三年的时间，将宗申集团排挤到GDP全市第十名开外，让宗申集团失去所有扶持政策。
他看过宗申集团这两年的报表，做的很漂亮，但其中有多少水分，他一眼就看的出来，只是个稍微厚实点的空壳子罢了，但是再厚实，它也不是实心的。说不定，里面还有十几只蛀虫，仍在一点一点腐蚀着整个大集团。
三年的时间，绰绰有余。
庭审的下半场，气氛更加紧张，公诉人显然在这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又做了诸多补充，逐字逐句，条理清晰，逻辑分明，铿锵有力。
而老教授年纪大了，体力逐渐不支，思维也开始变慢，只能由另一位年轻律师接上，水平和经验简直天差地别，被公诉人质问的好几次都说不出话来。
宗t几欲窒息，好几次苏荇的余光都看到她恨不能冲上前去，又被身边人死死拽住。
中午的时候，将近四个小时的庭审终于结束。
如凌贺津所说，宗翰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钟良被判处死刑，因为他本身就是个潜逃罪犯，已经逃了快十年了，要不是为了宗翰再次回国，他本来可以逃一辈子的。
只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法官宣布庭审结束的那一刻，凌贺津立刻护着苏荇走了出去，脚步匆匆，很显然不想跟宗t有任何交流。
上车后，苏荇一打开手机，就收到了好大儿发来的数条信息，连忙给他回了个电话，捡着重要的信息给他说了，又道：“你好好考试，这些事情跟你无关。”
“怎么就无关了？你是不是没有把我当成一家人？”
苏荇：“未成年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考到本科线以上了吗？”
凌烨：“……”
“我一定会考到的！”说完，凌烨怒气冲冲挂断了。
苏荇立刻笑了起来，果然不禁逗。
挂断之后，凌烨也后知后觉，自己又被激将法了。
不过，想到今天开始，宗翰就进监狱了，他就好开心呀，一上午的语文考试消耗的精神气也仿佛瞬间都回满了，他现在一点儿都不困，还能再背几个公式。
那就不睡午觉了，为下午的数学考试，做点准备吧。
李知节和魏听寒也在眼巴巴地等着，等他挂断了电话，立刻过来追问：“几年？怎么执行？快点说！”
“跟之前我爸预测的一样。”
凌烨忍不住咧开嘴傻乐。
魏听寒抚着胸口：“坐牢了就好，虽然那天我没去，但是听那些人说起来的时候，感觉真的好恐怖啊，宗翰简直就是个恐怖分子吧？！”
李知节也说道：“那姐姐可以随意出门了吧？”
魏听寒也想起来了：“哦，对，网球比赛！”
凌烨一愣，随即说道：“先考完试再说。”
魏听寒：“说好了的一起参加，你今年可不许再找借口不上场了。”
凌烨随口应道：“答应的事情我一定做到，我什么时候食言过了？先别打扰我做题，考完了一起开个小组会。”
李知节也坐到了他对面，从桌子上捞了一本笔记，拿着看了起来。
他底子比凌烨还要好一些，没道理凌烨都能学会的东西，他反倒是学不会。
魏听寒又陷入了被排挤的孤寂中：“……”
一个宿舍三个人，有两个看得懂数学公式，唯独他，什么都看不懂，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魏听寒叹息一声，为了不脱离组织，他也只好装模作样地拿起练习册，准备做两道题目，然而，还没等看完题干，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凌烨：“……”
随手扔了一张毯子过去，他又低下头继续默写公式。
宿舍里空调温度开的低，做作业的时候这个温度体感刚刚好，睡觉就有点凉了，快要放假了，大家都挺期待的，也都提前做好了计划，可别在这时候感冒了。
李知节无声地笑了一下。
烨哥还是那么暖心又体贴。
全部科目都考完的那天，刚好是周六。
苏荇十点半就来到了校门口，等着接儿子放学回家，顺便去小超市看了一圈。
刘盈盈见到她很开心，关切地问道：“老板你身体都好了吗？”
她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从凌烨嘴里得知，苏荇在工作的时候出了点意外，住院很长一段时间。
刘盈盈也在微信上询问过几次，到底也没好意思去医院探望，至于去老板家里，那更加大可不必，她根本不可能进得去。
只去过一次，刘盈盈就知道，那种地方，还是不要再去了，富贵迷人眼，那种泼天的富贵，更容易让人上头，铤而走险做些违背道德的事情。
她还是守着小超市，看看青春又漂亮的高中生们，就此生无憾了。
苏荇问了一下她暑假的打算，说道：“我问了下后勤部胡主任，按照往年的经验，暑假留校学生非常少，小超市只要开门半天就可以了，我写了个通知，贴在门上，回头也让凌烨帮我发到学校论坛上，让留校学生自己把握好时间来买东西。”
“我也问过两个兼职学生了，其中一个要留校，他愿意看店。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平时也没机会休长假。”
“好的老板，我会认真考虑的，等我想好了立刻跟你说。”
苏荇点头：“好。”
最后一场考试科目是地理，得益于从小被他爸带着到处旅游，凌烨对这门科目的兴趣还挺大，成绩也算是几门功课里偏好的，这段时间认真学习以来，更是突飞猛进。
期末考试的难度对他来说，简直小菜一碟，提前十分钟交了卷，然后就跑来找苏荇。
看到他提前出了考场，苏荇也很惊讶，随即又觉得欣慰，居然能提前答完题目了，这孩子果然进步很大。
“不是说要帮我把被褥带回去，下学期换一套新的吗？现在就去拿下来，我们回家吧。”凌烨迫不及待。
苏荇点头：“好，我让小曾陪你去拿。”
凌烨又问：“直接扔掉不可以吗？往年都是这么处理的。”
“为什么要扔掉？明明还很新，你不喜欢了，不想用了，可以送给有需要的人。”苏荇突然转头看向他，“你放心吧，不是给别人用，我联系了一家做大棚棉被的工厂，他们很乐意要这种丝绵的材质。”
凌烨：“？？？？”
“大棚棉被？那是什么玩意儿？”
苏荇掏出手机给他看：“这个。”
凌烨仔细看完介绍，倒吸了一口凉气，牙疼似的皱起了眉头。
苏荇总是出其不意，让他想反驳都无从说起，怪他知识储备面太窄了，今天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知道有“大棚棉被”这种东西。
凌烨忍不住问道：“你以前到底都去过什么地方啊？为什么你会连这种东西都知道？”
“哦，因为便宜。”苏荇解释，“当年我们家老破小车库装修的时候，我妈说想做个保温，但是好一点的保温材料好贵，装修师傅就说，可以试试大棚棉被，用铁丝挂住，钉在墙上，保温效果也很好，而且不易燃，算下来比PVC保温层便宜。”
凌烨：“……”
想吐槽，但是槽点太密集了，没法说。
苏荇也不想跟他继续讨论大棚棉被，让小曾抱下来，放到后备箱，三人就开车回家了。
凌贺津也已经开完会回到家了，一家人快乐地吃了午饭，凌烨就像个出笼的小鸟似的，整个人写满了自由的喜悦。
凌贺津说：“先让他高兴两天。”
苏荇：“哈哈哈……”
也是，下周三回到学校，就直接公布期末考试的成绩和名次了。这个暑假能不能过得快乐，全看他这一次考的怎么样。
再回学校的时候，苏荇也不得不早起，又是家长会时。
虽然这几个月来，凌烨乖巧又努力，没再惹事生非，成绩也提升了一大截，去了也不会再被老师当成反面典型了，但苏荇仍是个出门困难户，更是个社交困难户。
她一点儿都不想去开家长会。
凌烨盯着她，目光幽幽，写满了控诉。
苏荇连忙回过神来：“我这不是准备好了嘛，我又没说不去。”
凌烨：“哦。”
苏荇：“……”
哟呵，都开始有小脾气了。
凌贺津从楼上下来，问道：“现在就出门吗？”
苏荇点头：“给你预留了十五分钟的时间。”
凌贺津笑了起来，直接换了鞋子，说道：“我只需要三十秒就可以了。”
苏荇：“真是羡慕高效率的男人。”
凌烨：“呵。”
然而这一次，班主任并没有提及期末考试成绩的事情，只说了下学期要分文理科，然后要分班，希望大家作为高一23班的学生，度过一个快乐无忧的暑假。
苏荇悄悄跟凌贺津咬耳朵：“老师好人道哦，为学生们着想，都不公布名次了。”
凌贺津也轻声回她：“我猜测，会发到学生个人手里。”
班主任干咳一声：“两位家长，不要交头接耳，再给我两分钟时间了，这就说完了。”
家长和学生们齐齐笑了起来。
苏荇立刻板板正正坐好。
凌烨跟其他同学一起坐在教室最后面，忍不住捂脸。他这学期没丢的脸，都被他爸和苏荇给丢光了。
班主任果然很守时，说两分钟就两分钟，说完后就马不停蹄地走人了。
苏荇也不想社交，赶紧站了起来，拽着凌贺津就往外走。
李知节母亲再次感慨起来，第一次在这个教室见到苏荇的情境，恍然还在昨日。没想到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这位凌家的新太太，越来越过得如鱼得水了。
不过，从一开始的无感，到现在，她是感激苏荇的。
因为苏荇将凌烨教的这么好，她家的好大儿，也跟着上进了起来。看样子，不用出国买学位了，他们两口子也算是能够省点心了。
上车后，苏荇立刻问道：“成绩没出来？”
“说好是今天公布的，早上又变卦了，说是明天早上八点以后，自己登陆教务平台APP查询。”
苏荇转头看向凌贺津：“你明天不加班的话，记得这事儿。”
凌贺津应下：“好。”
凌烨再次幽幽地“呵”了一声。这个家果真冷漠，就知道问成绩，一点儿都不关心他！都不问问他暑假的打算！甚至他爸都没有给他出国旅行的攻略！往年这个都有的！
今年有了老婆，他果然一点儿都不重要了。
凌烨就盯着苏荇看，企图看到她良心发现。
苏荇：“看我也没用，我说了，你的暑假怎么过，全看你考了多少分，什么名次。”
凌烨：“哦。”
随即冷漠地转过头去，不想跟他们俩交流了，心疼自己。
苏荇弯起唇角，戳了戳凌贺津的手腕。
后者跟着看了过来，也忍不住笑起来：“好像一只生气的小刺猬。”
凌烨：“？？？”
我就不配做个人？
苏荇又哈哈笑起来，一点儿都不可怜他。
凌烨就更幽怨了。
第二天一大早，卡着八点整的时间，凌烨立刻登陆了自己的学号，查询成绩，看到总成绩和名次之前，他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里不停祈祷，随即跳了起来，去敲苏荇的门。
“成绩单，快看！”
凌贺津不太乐意搭理他，但还是看了一眼，随即递给苏荇。
苏荇打着哈欠，抹了抹眼，让自己清醒一些，认真看了几眼，跟她预料的差不多，总分四百四十八分，差两分四百五。
凌烨扼腕叹息，忍不住嘟囔：“要是再背一篇文言文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更上一个名次呢。”
不过这也算是进步巨大了，毕竟才高一，还来得及。
“还行，再接再厉，不要骄傲。”苏荇夸赞了他一句。
凌烨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我考了第八名！第八！正数的！”
他每天晚上都学到十点多才换来的成绩，这两个月过的简直就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当然，拿到名次的时候，凌烨也很有成就感，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苏荇这个平淡的反应，就让他很伤心了。
看着好大儿一脸委屈的小模样儿，漂亮的眸子像是湿漉漉的萨摩耶狗狗眼，苏荇忍不住踮起脚摸了摸他的板寸，一秒回神，太扎手了！
“说吧，想要什么礼物？”
凌烨再次喜笑颜开，也不计较她弄乱自己的发型了：“先给我点零花钱？”
凌贺津一转头就看到凌烨舔着脸在问苏荇要零花钱，表情十分坦然，甚至还带着两分讨好，看着还挺可爱。
嗯？可爱？
这个词，跟他十五岁的儿子似乎从来就不搭。
“要多少？做什么用？”
“也没想做什么，就是觉得我应该有点钱，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好应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