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贺津买了一大束花，代表一家人放到了苏母的墓前。
谁也没有说话，苏荇抱着妹妹，父亲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牵着苏荇，站在那里，看着墓碑上仍旧年轻的容颜，就这么站了十几分钟。
最终还是苏荇轻声开口道：“妈妈，我很好。”
――你可以放心了。
千言万语，此刻却突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曾经纠结了那么久的事情，此时再看，似乎并不值得。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浪费太多时间。如果母亲还在，也一定会为她感到高兴吧？
在这一刻，苏荇终于感到了释然。
母亲用被碾碎的自尊，为她换来的生机，终于也成为了她幸福的港湾。这样的话，母亲就不会再那么意难平了吧？
凌贺津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地内敛沉默，但却又用行动昭示着一切。
反倒是凌烨，在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对着墓碑鞠了一躬，低声喃语：“谢谢您，将她送到我们身边来。”
苏荇转身，眼角的泪滴，仍是不可抑制地滴落了下来。
怎么会没有遗憾呢？她什么都没有为母亲做到。前二十年的时间里，她享受着来自母亲的所有关爱，毫无后顾之忧，等到她终于可以撑起这个家，让母亲休息了，却又是命运对她新一轮的折磨。
这一生，苏荇觉得自己就是趴在母亲身上吸血的蚊子一样。
苏母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她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果她不曾出生，母亲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或者说，如果苏母生下来的，只是个普通漂亮又努力的女孩子，这一生，她会不会过得更轻松一些？会不会能够平安终老？
但她来不及知道了。
苏Z顿时慌了，忙不迭地去给妈妈擦眼泪，眼睛睁得大大的：“妈妈，宝宝很乖~”
她不明白，她遵守了跟妈妈的约定呀，没有吵闹也没有到处跑，没有打扰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为什么妈妈还是哭了呢？
苏荇连忙抚慰她：“嗯，苏Z是个好宝宝，妈妈很高兴。”
苏Z嘟着小嘴，显然不太信。幼崽对情绪很敏感，妈妈是高兴还是伤心，苏Z能够分辨的来，但是妈妈从来不骗她，苏Z就很迷茫。
苏荇亲了亲她的小脸蛋，情绪稳定下来，说道：“妈妈没事，宝宝不要担心。――想不想去公园玩儿？”
苏Z立刻点头，小奶音异常坚定：“想！”
苏荇笑起来：“好哦，带宝宝去看鸽子。”
中心广场那边有个新建的公园，占地面积不算小，里面养了一大群鸽子。
之前苏荇带着两人去过一次，苏Z很喜欢。会飞的鸽子，显然比软软和黑檐，更让苏Z心动。
凌昭虽然也喜欢鸽子，但更加喜欢毛茸茸。
凌贺津抱着儿子走在后面，欲言又止。
苏荇心里的那个结是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但那些安慰的话语，此刻却又显得如此苍白。他想，苏荇要的，也不是这些干巴巴的语言和承诺。
到了公园，育儿嫂和凌烨还有保镖，带着苏Z和凌昭去喂鸽子了，凌贺津则跟苏荇坐在休息椅上，感受着刚刚萌芽的春意。
凌贺津还在脑子里想着合适的措辞，苏荇就先开口了：“不要想了，现在转钱已经打动不了我了，家里的所有资产都是我的了，我还稀罕你那点钱吗？”
凌贺津笑起来，问道：“那我呢？金钱不行，美色可以吗？”
苏荇转头看他：“你不早就是我的了吗？难道你还敢有别的想法？”
凌贺津顿时心花怒放，伸出胳膊揽住了她的肩膀，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但是看到你伤心，我也会难过。没有办法代替你感同身受，没能让妈妈享受到美好的生活，我也感觉很抱歉。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你过的开心幸福，自由自在，这样的话，我想，妈妈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苏荇微微哽咽，说道：“你已经做到了。”
凌贺津没作声。
顶多，也就算是做到了一半吧？
要是真的做到了那么完美，今天苏荇就不会落泪了。他并不觉得苏荇矫情，一直对这件事过意不去，一直追着逝者不肯放手。
就因为苏母已经不在了，他也再没有机会去证明给苏母看，他是那个可以带给苏荇幸福的人，不论何年何月，不论世事如何，他都永远紧握着苏荇的手，绝不会松开。
但是，没有机会了，所以，才必须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找到苏荇能够接受的心理安慰，只有说服了她自己，这件事，才不会成为她心里的执念。
很早之前，在决定去独自面对宗翰的时候，凌贺津就已经想通了这一点。
后来在斯德哥尔摩休养的那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苏荇的心思全都放在他心上，让凌贺津有点得意忘形，以为他们之间，跨越了生与死的苦难，再没有什么，能够动摇他们之间的爱。
但是，苏荇对于母亲的思念和愧疚，跟苏荇爱着他，这两件事并不冲突。她依然会遗憾，会伤心，会懊恼，会怀念从前，会想要弥补。
而身为苏荇的丈夫，他也必须要解决这一切。
在公园里玩了大概一个小时，苏Z和凌昭就累的睡着了，一家人再次启程回家去。
坐在车里，凌贺津突然开口说道：“当时我们分居的那段时间，在办公楼顶层房间，我每天晚上都在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在国外停留那么多年，早两年回来的话，是不是你们就不用离开零湾别墅了？或者，求学那几年，我每年都能多回来几次，有机会见到你的话，会不会现在也是另一番景象了？”
苏荇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说起来这件事，但仍是毫不留情吐槽他：“别做梦了！那样的话，我们一家人只会逃得更快！我在零湾别墅生活的时候，是五到十一岁！你是畜生吗？”
凌贺津顿时忍不住笑起来：“我妈上次也这么骂过我。”
苏荇扭头看他，眼眸眯起：“你做什么了？”
“我就问了一句，她是不是给别人说过，要你长大后嫁给我。”
苏荇：“……”
那你是挺勇，这都能问的出口。
“那你呢？当时，你有想过，要怎么跨过去这道坎儿吗？”
苏荇点头：“当然想过啊，我又不是想跟你离婚，只是记忆初初恢复，感觉对母亲更加愧疚，又很茫然，只能暂时逃避了。”
“我想，只要我足够努力，能够赚到一些钱，就算不依靠你给我的生活费和彩礼，我也能自己过得很好的话，妈妈一定不会再拒绝我们在一起。”
凌贺津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觉得荒谬，不太想接受这个方案。
赚钱对他来说是最容易的事情，但对苏荇却不是。她更适合按部就班地上班，苏母提议她考公务员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苏荇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弱势，又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消除我们之间的贫富差距了，可是症结不就是在这里吗？”
她们母女所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源于贫穷，源于她们无依无靠，只能依靠自己的双手。
贫富差距，这个词从苏荇嘴里说出口，就感觉很是心酸。
“那，我能不能问一问，凌太太的赚钱大计是什么？”
“结婚的时候，婆婆给了我一个美容院作为嫁妆，我这几天看了下财务报表，不算好，每年的净利润竟然只有几十万？！跟我那个小超市比，竟然都没好到哪里去，那么大的面积，那么多工作人员，还有几百个常年续卡的客户，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而且，我问了顾总，她说正常的情况下，一年怎么也得有个几百万吧？要是经营的特别好，一年过千万也不是没可能。”
“店长做假账？”
苏荇摇头：“婆婆说店长是信得过的人，不会做这种事，那就是经营出问题了。我找了猎头公司，帮我介绍了新的运营，这两年已经盈利不少了。”
凌贺津忽地笑了起来，倾身过去抱住了她，温柔地抵上了她的额头，轻声喃语：“谢谢太太为我们的感情和婚姻所做的努力。太太走完了前面的十步，剩下的九百九十步，就让我来走吧，太太只要站在原地等我就好。”
“如果，偶尔能鼓励一下我，就更好了。”
虽然到了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无需用钱财来弥补了。但是苏荇曾经做过的这一切，都让凌贺津瞬间充满了动力，心脏怦怦跳跃着，欣喜若狂。
凌烨木着一张脸坐在后排，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总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多余。
第141章
凌贺津好像也突然察觉到了凌烨的存在, 转而说道：“其实当初我也犹豫了好几天，要不要将苏Z和凌昭放到人造子宫进行培育，还是先行冷冻。我想要给你留下希望，不论我跟宗翰对抗后, 会怎么样, 你都不会想不开。”
“但, ”凌贺津话音一转, “我也怕凌烨会怨恨我。虽然他嘴上一直嘟囔着, 想要弟弟妹妹，想要有人能够帮你分担家业，但是万一只是嘴上说说呢？这个年级的孩子, 口是心非的多的是。真要有了弟妹, 或许就不喜欢了呢？或者, 怕有了弟弟妹妹，自己就没法得到全心全意的爱了, 所以心理不平衡了呢？”
凌烨：“？？？”
我说什么了？我都努力装不存在了, 为什么无缘无故又来cue我了？
还没等他开口反驳呢, 苏荇就先说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
凌贺津看她：“你猜我为什么关机？”
苏荇：“……”
凌烨阴恻恻开口：“能不能做个人？非得把我当成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我是做了什么孽，让你们这么对我？”
委屈又无奈。
苏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凌贺津：“。”
被抱在怀里的凌昭突然伸出小手, 往虚空里抓了一把，凌贺津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就咽了回去，害怕吵醒他。
凌昭的小手在旁边摸了一会儿，抓到苏荇的手指后，才又安心睡了过去。
凌贺津看着那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抬起眼幽幽看向苏荇, 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荇眨了眨眼，假装没看懂, 抿唇微笑。
车子里再次安静下来，凌烨也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低头看向苏Z，眉目之间俱是温柔。
之前他想要弟弟妹妹，并不是口嗨，但他爸说的这些问题，凌烨也并没有认真思考过，也并非是为了继承家业考虑。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凌家的财富，就算从现在开始分文收入没有，也足够好几代人继续延续着眼下的奢侈生活。更何况，就算他没有经商的天赋和能力，只要不作妖，凌氏集团现有的发展计划，也能自行持续下去。
再不济，还有职业经理人。
凌烨想要弟弟妹妹，最重要的原因，依然是为了苏荇。
从前他不懂，但在自己也有了后妈之后，他就会下意识地关注同学们家里的情况，尤其是同样有后妈的，或者重组家庭。
然后，凌烨就发现，这些后妈，哪怕是原本有自己的孩子的，也会在第二次的婚姻中，再次生育。对她们来说，这是保障。
要不然，这一段婚姻，多半会出问题。
虽然说，生了孩子也不能保证一定会白头偕老，但起码，孩子是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永远割舍不掉。
换到他家的情况来看，凌烨就觉得，他爸跟苏荇的感情，也不一定是长久的，说不定哪天，苏荇就会因为他爸不识趣，没情调，不喜欢他了。
但是，苏荇有责任心啊！
要是有了孩子，在离婚这件事上，她就会考虑的更多，也会衡量的更多。
比如，他爸比起外面的那些男人，优势仍是很明显。再换一个，也未必能如愿，大概率还不如他爸，倒不如花着他爸的钱，专心养孩子。
只不过，自从弟弟妹妹出生后，凌烨就再也没有想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他确定，苏荇再也不会离开；而且，苏Z和凌昭也太可爱了呀。
凌烨握着妹妹软软的小手，看着她天使般的睡颜，心里无比满足。
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自己成为全家智商垫底，也不在乎有了弟弟妹妹后，苏荇和他爸会将大部分注意力转移到幼崽身上。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得到足够多的爱和关怀了，已经不会再羡慕别人了。
而且，苏荇现在还心心念念他的成绩呢，每个月越靠后，都会去学校跟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询问一下他的各科成绩，让他压力不要太大，竭尽所能地给予他生活上最好的照料，并没有因为弟弟妹妹还小就忽略他，做人哪能这么贪心？
苏Z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自己熟练地从床上跳了下来，踮起脚去开门。小手刚刚握到门把手上，凌昭也睡醒了，坐了起来。
“妹妹，你要去看妈妈吗？”
苏Z“嗯”了一声，歪着小脑袋：“妈妈哭了。”
凌昭也从床上跳了起来，将小黄鸡玩偶从床上拽了下来，拖着长耳朵过来，牵着妹妹的手：“走吧。”
苏Z眨巴着大眼睛：“哥哥要把小黄送给妈妈吗？”
“嗯，给妈妈玩几天，等妈妈不伤心了再拿回来。”
苏Z“哦”了一声，似懂非懂。听上去哥哥好像很贴心，但又好像很小气，总之，怪怪的。不过苏Z也没有多想，她更期盼着快一点见到妈妈。
两小只手牵手去了客厅，站在楼梯那里喊“妈妈”。
苏荇很快下楼来，看到幼崽顿时喜笑颜开：“苏Z和凌昭都睡醒了呀？想不想去院子里玩一会儿啊？”
凌昭立刻将小黄放到自己前面，努力抱在怀里，奶声奶气地说道：“妈妈，我和妹妹把小黄给你带来了，睡觉的时候抱着可舒服啦。”
苏荇微愣，随即恍然大悟，心里暖暖的，将小黄鸡玩偶接了过来，跟凌昭和苏Z道谢：“谢谢宝宝对妈妈的关心，妈妈好高兴呀。”
苏Z又说：“妈妈要一直开心呀。”说着，小手抓住了苏荇的手指，“咱们去看花花吧。”
苏荇将小黄鸡玩偶放到沙发上，牵着两个孩子走了出去。
春意刚刚萌芽，小花园里除了嫩芽，并没有什么花盛开，但是暖房里却有几盆花正盛放，都是花朵特别大的品种。
两小只都很好奇，每天都要过去看上一会儿。
周岁宴仍是选定了灵越山庄的庄园，连同凌烨的生日宴一起。
本来苏荇是打算分开办的，毕竟也不是同一天，凌烨的生日是在周岁宴两天后。
而且，不论是周岁宴还是生日宴，都是很重要的事情，尤其是，去年的时候，他们一家还在斯德哥尔摩，只是做了一顿家常餐，凌贺津给凌烨做了一碗长寿面，苏荇跟小林一起烤了个蛋糕，简简单单庆祝了一下。
今年就不能再潦草了。
但是凌烨却嫌麻烦，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宴席上，又说：“苏Z和凌昭的周岁宴，我得宴请同学，生日宴我也得宴请同学，咱们不嫌麻烦，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啊，距离高考只有一百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