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没想到,今年不仅凌老夫人来了,凌贺津也亲自来了,还带着太太和独子,他哪能不到场?这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市长本来也该来的,但实在不巧,有个重要的研讨会不能缺席,也是没办法。
早知道就该提前去问问了,这次真是失误了。
凌贺津倒是不在意,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见哪位领导,也不是为了彰显凌家的地位,市里的政府机关领导来不来对他一点儿影响都没有。
匡云海会来,他也不觉得意外,该给的面子也要给,便也弯了弯腰,握住了他的手,谦虚道:“这是企业家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匡主席不用如此,倒让我汗颜了。”
这是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长相儒雅,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笑容很是亲和。苏荇觉得好似有两分熟悉,可能是之前在单位,替领导开会的时候遇到过吧?
苏荇也没多想,对方却认出了她,主动打招呼:“苏荇,结婚了都不吱声,这才三年就把老领导都忘记了吗?你入职的时候,还是我给你开的会呢。”
苏荇立刻就想起来了。
匡云海,曾任商务局党组副局长,主管单位办公室、组织人事、党建和财务。
苏荇是十月份入职,来年二月,匡云海就调走了,是以苏荇对他印象也不深。
“匡书记,您好。”苏荇立刻说道,“当时结婚匆忙,又恰逢家里有其他事,就没有办婚礼,也没有通知任何人。”
凌贺津也主动说了一句:“回头我们举办婚礼,一定邀请匡主席。”
匡云海笑起来:“可别忘了啊。”
“一定不会。”凌贺津再次承诺。
双方都是大忙人,闲聊了没几句,就有工作人员来找匡云海,凌贺津也适时说道:“匡主席先忙,回头有空再叨扰。”
匡云海哪敢不应,立刻就说道:“随时欢迎。”又跟苏荇说道,“哪天回来上班了,记得来我办公室喝茶。”
苏荇笑着点头:“好,到时候就去叨扰您。”
看着两人手牵手走出了会议室,匡云海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小苏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家境贫寒又美貌异常的女孩子,总是会比别人多些波折,何况苏荇又是不肯折腰的人。就算他调走了,也经常从老同事嘴里听说,苏荇的婚恋一直不怎么顺畅。
“明明那么好的女孩子,就没有不喜欢她的男孩子,但一谈到婚姻,就跟撞邪了似的,稀里糊涂地就黄了……”
其实大家隐约都知道怎么回事,应该是有某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喜欢她,但是可能没得到苏荇的好脸色,就给她的相亲对象施压,一般人也确实扛不住,不得不向现实妥协。
但是现在,她成了凌太太,这一切阻碍,就都不复存在了。
不过也确实万万想不到,苏荇能够嫁进凌家。她会嫁给一个富二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普通家庭哪里能够承受得住这样的美貌?
但是凌家,绝不是“有钱人”这三个字就能概括的。
活到这个岁数,也曾在一些关键岗位上待过数十年,匡云海对凌家的了解不说如数家珍,但也绝对不会比在场这些人知道的少。
钱财、身份、地位、底蕴,凌家一无所缺。而且,这是个从明末传承到现在的世家,历经数百年飘摇,依然屹立,不论是经营方面的手段,还是明哲保身的智慧,都绝非只是首富这么简单。
这样的家庭,居然接纳了出身底层的苏荇,不可思议。
不过,匡云海也是真心希望苏荇能过得好,毕竟那样优秀又努力的孩子,性格刚硬却也温柔,有原则有底线,本该就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而且,过得这么好,让人连嫉妒都无从说起。
那从来就不是他们能触及的高度。
匡云海笑起来,跟身边的副书记说道:“以后咱们再想要见到小苏,可就难咯。”
副书记也跟着笑:“小苏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某些人的心思,也总算是能安定下来了。”
他说的是,机关里追求苏荇的那些年轻人。
当初有段时间两个男生打架,闹得沸沸扬扬,苏荇哪怕对两人都不熟悉,也受到牵连,不得不请了半个月的假。也正巧那时候她母亲查出癌症,调休、陪护假加上年假,苏荇一共请假一个多月的时间,去陪母亲治病,勉强躲过了这场风波,随即很快停薪留职,说是想多赚点钱给母亲治病。
一晃三年过去,物是人非。
凌烨绕着各个厅考察了一圈,也没想到什么好主意,便又回了餐厅,看到苏荇坐在原先的位置上,正吃的认真,也坐了过去。
苏荇抬起眼来看他:“去哪了?”
说着,还打量了几眼他的裤子。
凌烨顿时暴躁起来:“没坏!”
苏荇眨了眨眼:“我也没说什么呀。”
凌烨:“……”
凌贺津身边也来来去去,不少人主动来打招呼,套近乎,为了不打扰苏荇吃东西,凌贺津主动站了起来,走到旁边去跟人说话。
就在这时候,有个服务生走了过来,递给苏荇一张纸条,谦恭道:“凌太太,刚刚有位小姐让我给您的,说是在南侧的小花园等您,有事相告。”
苏荇眨了眨眼,刚想拒绝,凌烨立刻先抢夺了过来,嘲讽道:“这谁啊?用这么古早又弱智的手法,还想把苏荇骗出去?走走走,我陪你去看看。”
说着,就要把苏荇拽起来往外走。
“那也得先看看是什么吧?不然,岂不是更像个傻瓜?”苏荇站起来,“给我看看纸条上写了什么。”
凌烨打开来,是一枚戒指的彩色照片,打印在纸上的。那是一枚很普通的戒指,比素圈也好不了多少,朴素到不能更朴素。
他不太懂首饰的工艺,但看得多了,也算是有了几分眼光,这枚戒指,不像是大品牌的奢侈品,更像是金店的铂金工艺品,应该不值什么钱,顶多千把块。
“这谁送你的?怎么这么抠……”凌烨吐槽,话还没说完,就立刻闭了嘴。
苏荇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戒指的那一瞬间骤然消失,紧紧盯着照片里的戒指,目光茫然又悠远,仿佛在透过那张照片,看其他的什么东西。
凌烨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枚戒指,是你的吗?很重要?”
苏荇回过神,也没有隐瞒,回他:“这是我妈妈的结婚戒指。她跟我爸结婚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什么钱,我爸省吃俭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给我妈买了这枚戒指。”
苏母珍惜的很,一直带在手上,什么时候不见的,苏荇居然毫无印象。但是错不了,戒指的内侧是她父母名字的缩写。而且,这枚戒指的样式太老了,还是开口的,苏母有一次不小心磕到了,导致变形,去修复后仍是留下了痕迹。
凌烨立刻说道:“我去给你要回来!”
苏荇拽住他:“一起过去吧,你自己去的话,她有可能不会给。我也想知道,这戒指是什么时候丢的。”
母亲的遗物,她都收拢在一个大箱子里面了,从那之后就再没打开过,当时收进去的时候,有没有这枚戒指,苏荇真的想不起来了。
凌烨皱眉:“你明知道是陷阱。”
“外面那么多保安呢,这又不是去外面别的什么地方。”
凌烨只好说道:“那让李知节他们俩也一起来。”
“我也没想一个人过去,我又不傻。
魏听寒听到招呼,立刻积极跑了过来:“烨哥,怎么了?”
“跟我来。”
一行人大摇大摆出了餐厅,往南侧的小花园去。
一转过弯,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礼服的年轻女孩子站在那里,正等的焦躁不安,时不时低下头,用脚踢一下脚下的石子。
“喂,就是你要找苏荇?”凌烨直接问道。
女孩子被吓了一大跳,慌忙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三个少年中间的苏荇,被她璀璨的美貌晃了一下眼,想好的说辞顿时卡壳。
见她不说话,凌烨便直接上前一步:“戒指呢?给我吧,我会让我爸酬谢你的。”
女孩子终于回过神,抿了抿唇,说道:“戒指当然会还给苏小姐,但是,我想单独跟苏小姐说两句话,请几位稍微离得远一点可以吗?”
凌烨冷笑:“你是傻子还是当我们是傻子?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啊?想说就说,不想说就拉几把倒!谁想听似的!”
苏荇:“我想听,万一是你爸的小八卦呢。”
凌烨:“……”
苏荇看着这个年纪比凌烨大不了两岁的女孩子,又说:“小妹妹,戒指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愿意还给我,我感激不尽,必然会重金酬谢。想说什么话,我也会认真听。不管是丑闻还是八卦,我自问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光景,所以,也请你直言。”
女孩子咬着下唇,往宴会厅的门口又看了几眼,这才说道:“戒指不在我这里,是我堂哥让我帮个忙,请你稍等一会儿。”
凌烨一听就知道是宗翰那个狗东西了,当即就拽着苏荇要回去餐厅:“别担心,改天我一定给你要回来。”
刚转过身,就看到宗翰走了过来,站在最明亮的那处,言笑晏晏,看向苏荇:“姐姐,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凌烨顿时呼吸一滞,骂了一声“艹”,就要过去揍他。
苏荇却拽住了他,很平和地回道:“我为什么要记得你?你跟凌烨关系也不好吧?你这个年纪,既然不是凌烨的朋友,我为什么要在乎一个陌生人?”
宗翰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愤怒和恨意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
这句话从她嘴里平静地说出来,比之前看到她冷漠疏离的眼神更加令人绝望,心脏瞬间就绞疼了起来。
凌烨却爽的一批,阴阳怪气道:“我这辈子没朋友都不会跟这种人一起玩儿,何况,我朋友多得是,轮也轮不到他!”
魏听寒在后面火上浇油:“就是!你这样的,舔到天荒地老也不配给我们烨哥提鞋!”
苏荇:“……”
你们是懂怎么拉仇恨的。
“这是在做什么?”凌贺津的声音传了过来。
苏荇立刻扬起笑脸,对着他挥了挥手:“老公,你快来。”
凌贺津快走两步,到了她身边,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低头问道:“怎么了?”
乍一看到宗翰就站在她面前,离得那么近,看得那么清楚,凌贺津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就加快了,此时看到苏荇脸上丝毫没有异样的神情,依旧清澈平淡,甚至在面对宗翰的时候,已经没了任何惧怕的神色,顿时又放心下来。
“他捡到了我妈妈的结婚戒指,我来问他要,但是他不给,非要说些没用的话。”
凌贺津愕然:“你妈妈的戒指?”
“嗯,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但是这个就是我妈妈的结婚戒指啊,我看了将近三十年,不可能认错的。”
一瞬间,凌贺津心里涌现无数念头,但很快就又压了下去,转向宗翰,直接问道:“这么重要的东西,确实应该好好酬谢。不如,让宗董来,协商一下该怎么答谢吧。”
宗翰轻笑:“凌叔叔,你可能记错了,我跟凌烨不一样,我已经过了十八周岁生日了,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的事情,我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不需要向凌烨一样,事事都得向父母报告,还没断奶似的。”
若是在以前,凌烨可能已经上去暴揍他了,但是现在的凌.大崽.烨已经是个成熟的宝宝崽了,也已经接受自己智商全家垫底的事实,不以妈宝为耻,甚至还隐隐带着几分自豪:“我妈宝我乐意!起码我妈管我,会给我出主意,你妈呢?”
苏荇,欲欲言又止:“……”
宗翰快要忍不住想杀人了,他就没见识过这么贱的凌烨,从前的那些招数和挑拨,对凌烨好像丝毫起不到作用了似的。
明明,他还是那么任性、冲动、不讲理,一言不合就只会动手,傻得令人扼腕叹息,忍不住替凌贺津担忧,儿子笨成这个样子,要怎么守得住凌氏地数百年基业?
但是却又仿佛哪里不一样了,从前一击必中的点,凌烨好像不怎么在乎了。
比如,总是躲在大人的羽翼之下。
幼儿园和小学时候,凌烨被凌家人保护的很好,想要什么都会有无数人争先恐后捧到他面前,从来不用为任何事烦恼,天真无忧,纯稚烂漫,在他的世界里,根本不存在什么困难。
宗翰嫉妒到发疯,于是利用小孩子天真又残忍的本性,一次又一次地,让他的同班同学和玩伴嘲笑他,是个爸宝男,宛若一个玩偶,什么都不知道,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说的次数多了,难免让凌烨那个小傻蛋无比在意,从而对他爸的教育方式开始了反叛。
凌贺津不知道怎么想的,也或许只是单纯想让儿子开心、自由,便真的放手了,任由凌烨粗糙地成长起来。
等到了懂事的年纪,凌烨的记忆里,已经不再有父亲温柔宽厚的肩膀,就开始委屈,觉得他爸不爱他,父子两个人的关系几乎到了冰点。
那时候,宗翰得意极了。
看,他还不到十岁时候的杰作,到现在都没被凌贺津拆穿,他可真是个天才啊!
但是这一切,随着苏荇嫁入凌家,骤然改变。
凌贺津看着面前少年,精致的眉眼冷漠,隐隐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残忍,突然就想起来从前的一些事。
凌烨在小学毕业那年,突然性格大变,跟眼前的少年,未必没有关系。
对比起宗翰,凌烨确实被他保护的太好了,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尚且单纯的很,何况是几岁的时候?
不过也挺好。
看着仰着脖子挑衅的凌烨,凌贺津微不可见地扬了扬唇角。成长的慢一点才好呢,之前没有享受到的养孩子乐趣,刚好现在可以弥补回来。
凌贺津突然笑了一声,轻描淡写地看了宗翰一眼,明晃晃地写满了蔑视:“我说的是,你这个年纪,还没什么见识,怕是做不了宗申集团的主,还是让你母亲来吧,说不定,这是让宗申集团喘一口气的好机会。”
“要是被你这么浪费了,不光你母亲,宗家所有人,大概都会恨你入骨吧?你还年轻,不要背上这么沉重的人情债。”
苏荇诧异地看向凌贺津,忍不住想笑。
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中心意思就一个――你格局不够,身份也不够,不配跟我谈条件。
李知节也忍着笑,没有继续拉仇恨。
凌叔叔果然是话术高手,一个不好听的字眼都没有,但句句都是在骂他,骂他没有格局,没有见识,没有话语权,甚至连年纪都成了莫大的弱势,啧。
凌烨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意会,他爸是在拐着弯儿地骂他啊!
顿时高兴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魏听寒的小脑袋瓜就转的比较慢了,扒着凌烨问道:“凌叔叔刚刚的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