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府中之事他岂能没有耳闻,即便李氏如今不常带着孩子前来,他依旧能听到许多人夸弘昀,比如耿氏,比如钮祜禄氏,比如几个幕僚。
他眼中逐渐柔和,低头看着襁褓里的女儿,道:“大格格叫淑媛,二格格就叫淑慧,聪慧的。”
苏格格挣扎要下床,胤禛将她按下,“动什么,如此不顾及自己的身子。”
苏格格眼中含泪,“妾身高兴,多谢四爷给格格赐名。”
胤禛道:“行了,何必繁文缛节。”
说了会儿子话,胤禛放下孩子,命人好好照料苏氏。
……
日暮时分,胤禛从署衙回来,叫苏培盛将弘昀叫过来。
弘昀到的时候正是夜色密密落下的时候,七月的风是热的,这热中带着香暖的桂花味。
伴月居里栽着几株竹子,竹子沙沙的摇曳作响。
“儿子给阿玛请安。”
“起来。”胤禛招手,“你过来。”
弘昀走过去,胤禛指了指他进来的课业,上面有几处错处,还有傅先生的批语,“这儿是你之前背诵不利落的地方,傅先生说你记得快,忘得也快,不足之处,你之后可有补足?”
弘昀摇头,胤禛道:“你回去后记得将这一段多抄即几遍,背熟了。”
“是。”
胤禛沉默一霎,道:“裤子撸起来,我看看。”
弘昀将裤腿弄起来,胤禛看到了那两处的青紫,凝视他,“知道错了?”
弘昀点头,胤禛沉声道:“最后一次,到底是谁射落的鸟?”
弘昀抿唇,“不论是谁,都是我管束不当,错处在我,不在他人。”
胤禛对这个回答是满意的,但对他极力维护一个下人表露出的水泊梁山式的情意不满,御下是需要脑子的,而不是一股脑发热替对方承担。
“你错处甚大,但好歹知道源头在自己这里,这点我满意。你如此袒护他,可对方一开始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袒护一个并不值得你袒护的人,未免失智且叫人失望。他如何比得上那丹珠。”
弘昀垂目,“那是我的玩伴……”
“是伴读,不是玩伴,若是玩伴只需叫你高兴便行,伴读是劝谏你,是督促你,辅助你,而不是躲在你的身后。孰为主孰为仆?!”
弘昀沉默,胤禛继续训斥,“达哈布不宜在你身边,你可有意见?”
弘昀犹豫一瞬,“要把他送回家吗?他是庶子,他在家中的处境不算好,若是如此归家……”
“体恤下属自然是好的,可你太过妇人之仁,对着一个效力都不知尽心的人还敢如此开脱,何其愚蠢!”胤禛眼中更添冷漠,“他既然处境不好,伺候你便是他唯一的机会,怎的还不知为你效力?!不必再多说!”
“是。”弘昀轻声道,“他读书颇有天分。”
“平平。”胤禛断然道,弘昀迟疑,“可那是大哥的表哥。”
胤禛沉默一瞬,近乎冷酷道:“那是你的奴才。”
弘昀即便是想甩掉达哈布,可在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还是免不了齿冷一瞬,胤禛将手放在了他的头上,虽然弘昀也是庶子,但二者不一样,“你与他不同,你是我的儿子。”
胤禛想说他亦是庶出,所以不要为自己的身份卑怯,可他说不出这样勉力的话,他有嫡子,若此刻叫弘昀生出了野心,日后若像他们一样与兄长争锋,实在不妥,于是又收回手。
弘昀忽然按住他的手,“我知道,阿玛是为了我好。”
胤禛对上他清澈不含一丝杂质的眸子,被其中的澄澈烫到,有点不忍,“知道就好。”
弘昀嘿嘿一笑,带着不知愁的天真,“阿玛要听我背书吗?”
“你想背什么?”
“什么都行。”
胤禛听他朗朗的背诵声,眼中愈发柔和,将他提到了腿上,命苏培盛去拿药油,“肩膀上的伤严重吗?”
“阿玛又没使全力。”
胤禛心底喟叹,“日后不可再顶撞福晋,那是你嫡额娘,要懂规矩。”
“知道了,可是……”弘昀看他一眼,终是将不满福晋的话咽下去,郑重道:“是。”
胤禛知道福晋话中多少带了挑唆,当时他在气头上分辨不出,只怨恼李氏,更有对弘昀的迁怒,事后想想,他知道弘昀为何气怒。
拨开他的衣服,他瞧见了他肩头的红色,还好不是很严重,“我给你重新挑了个哈哈珠子。”
“是谁?”
“明日你便知道了。”
“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处吗?”
胤禛又不满,“那是他们要担忧的,他们是你的下人,皇子王孙的哈哈珠子多的是红带子,他们都甘受我们的驱使,其他人能被选中是何等荣耀,何须你迁就?”
说到这儿,胤禛就忍不住数落,“上次我与你十四叔用早饭的时候,看到你的哈哈珠子迟到,你自己早起,竟还叫他们多睡会儿,我是找了几个爷入府吗?再仁爱也需有度,否则奴才就要生出怠慢不恭之心。”
弘昀点头,“知道了。”
胤禛觉得他这点不重身份不知尊卑,比什么刚愎好辩都致命,不免发愁。
苏培盛拿来药油,“爷,要不奴才来。”
“不必,”胤禛接过,倒在手上,开始给他揉,弘昀疼得嘶嘶直抽气,“轻点,轻点轻点,阿玛轻点……”
弘昀在他腿上坐立不安,疼得要挣扎又不敢,只能龇牙咧嘴,胤禛冷笑,“活该。”
作者有话说:
明天再更!握拳!
第99章 搞钱要认真
◎行走的财神有两把刷子!◎
晚上两人睡在一处, 弘昀忽然转身抱住他,“阿玛,妹妹还好吗?”
胤禛迷迷糊糊快要睡着, 不想他来了这么一句, 道:“好着呢,快睡,少说废话。”他微微勾唇, 又开始忧愁, 弘昀有仁心, 可有时太过。
日后带他出去打打猎,须得多出几分血性来, 到底妇人养出来的孩子, 不够刚毅,他心底滑过这个念头。
等到了第二日,苏培盛将弘昀抱去了新住处, “二阿哥, 你瞧, 这儿是四爷给你挑的地方, 叫明月轩。”
“那我以后是在这儿读书吗?”弘昀眨巴眼睛,也没弄清楚怎么一觉起来要换地方了,换地方也好,宽敞一点。
“阿哥读书还是在兰雪堂, 日后读完书就住在这儿。”
弘昀回过神儿来了,“那我要同我额娘分开了?可是我才五岁, 没有额娘照顾怎么能行呢?”
苏培盛望着他浅白的目光, 略笑了笑, “阿哥长大后就得另开院子, 您看这个地方,这里面种了桂树,还有杏树,春日里的时候不知道要多好看。”
弘昀道:“可是大哥为何没有自己的院子。”
“有,怎么没有,只是大阿哥身子弱,所以不常在外院,阿哥难道不想一个人一个院子吗?”
“不想,我想和额娘还有弘时在一处。”万一他不在内院,长乐受欺负怎么办。
苏培盛见他十分固执,眼睛丝毫不落在院子里,蹲在他面前好声好气地劝说,“阿哥长大了怎好总在女眷堆里扎着,也不方便不是。”
“我是小男孩儿,哪里不方便。”
苏培盛笑道,“瞧,阿哥说这话,恰说明知道男女之别,只有几道墙之隔,阿哥随时可以去看侧福晋不是。”
“可是我害怕一个人睡,阿玛会来陪我吗?”
苏培盛小声道:“阿哥,这话可不能叫人听了去,免得叫人笑话咱们爷。”
“笑话什么,谁敢笑话。”弘昀拧眉,“我不在这儿,我要回去。”
郑进忠赶忙跟上,苏培盛急急跑过去,拦住人,“阿哥,使不得,这是贝勒爷的命令。”
“阿玛不会下这么古怪的命令。”
“当真是贝勒爷吩咐的,您看着院子一看就是洒扫过的,”苏培盛赶紧道:“旁边儿走几步便是演武场,阿哥的马儿也牵过去了,贝勒爷吩咐了,日后阿哥若是想骑马也可以骑,想练箭也方便。”
“那我能去水榭里读书吗?兰雪堂太闷了。”
苏培盛断然拒绝,“这奴才可做不了主,要不您问问贝勒爷。”
“我腿疼。”弘昀忽然埋头哭了起来,苏培盛赶忙道:“二阿哥,二阿哥,您别哭啊。”
他给郑进忠使眼色,郑进忠挠挠头,忽然跪在弘昀面前,“阿哥,阿哥,来骑大马,奴才给您当马骑,您想去哪儿,奴才带您去。”
“是是是,阿哥,快骑大马。”
弘昀拧眉,道,“有专门的马,还要将人做马,哪里来的主意,不仁!”
苏培盛踢了一脚郑进忠,“阿哥仁善,还不起来。”
郑进忠没有讨好到地方,忐忑地看着弘昀,弘昀垂着手,道:“我想阿玛了,今晚上,阿玛能来陪我吗?我一个人害怕。”
“这……南院的苏格格不是才生了小格格,爷还要陪二格格,她还那么小,也需要人陪,阿哥聪慧懂事,要体谅爷,怎好叫爷两头跑是不是。”
弘昀想望着他,“不是,我不聪慧也不懂事,所以阿玛要多陪我教导我,否则我会长歪的,懂事的人有什么好,光是受的委屈多,我不要当受气包!”
说完他一抱手臂,“今晚上我去阿玛书房找他,这样不必他两头跑,如何?”
苏培盛:“……奴才一定转达四爷。”
“嗯,马特瑞还有安维呢?叫他们来这儿给我上课。”
“是,是。”苏培盛无有不答应的,赶紧将他抱进屋子里,命人去寻二人,真是服了这个小祖宗了。
……
胤禟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召集工匠来他书房,他将图纸一丢,命令道:“看看翻东西,可能做得出?”
几个工匠看了,道:“不算难。”
“那就好,务必按照这图做出来,一定要做精致,若是卖的好,爷一定赏你们。”
“不知道爷要多大的?”
“大约手掌大,等等,也可以更大,先做出来一些到时再改进,如此岂不更妙。”胤禟精明道。
工匠赶忙应下。
不过几日,东西就做出来了。
这东西几乎是一做出,就受到了内院女人们的好评,胤禟乐呵,这东西最妙的地方在于旋钮里面的机关,那机关除了有旋转之能,最紧要的是铜片做的发条长短不一,在转动时滑过不同的铜片,便可发出声响,并带动一边儿的小人上下活动。
他一个大老爷们都喜欢,更遑论那些女子了。
离开后院,他喜滋滋地看着手里的小木人,对几个工匠道:“也不拘只做这一种,图上的那些你们一一照做来。”这东西奇巧,一定能赚上一笔。
管家道:“九爷,既然这东西已经做成了,那就可以大量做了?”
“没错,过几日就放到咱们的铺子里去,若是赚了钱,我一定好好赏你们。”这东西与他的奇玩店相得益彰,这东西绝对是京城里的头一份。
事情没出胤禟所料,此物一出果然吸引了大人小孩儿的目光,众人纷纷打听价钱几何,眼瞧着东西数天内卖空,这可将胤禟喜坏了。
……
弘昀赚的第一笔分红是在八月没几天的时候送来的。
胤禟坐在水榭里吃瓜,摇着扇子道,“四嫂的画画好了吗,我进宫去给我额娘请安的时候,额娘问了我一声,大约是想叫我来府上打听打听。”
“我额娘还在画,宜妃玛嬷美丽端庄,自然要多画一些时日才能画出她的风采。”
胤禟瞟他一眼,“就你会说话。”
自打胤禟被胤禛救了以后,宜妃打心眼儿里感激,知道长乐会画画,所以特意跑了永和宫几趟。
德妃见老对家宜妃往她这儿走得勤快,失笑直说稀奇,既然她示好,她也不能不接,毕竟十四与胤禟关系也颇好。
而如今十四与老四关系也融洽许多,老九既与二人都好,少不得能帮着弥补一下兄弟俩往日的生疏,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宜妃来了后还没说上谢呢,就像夸上了她宫里的花,那花儿日日有,但到了宜妃的嘴里仿佛就是天上才有的东西。
德妃听得暗笑不止,无怪乎皇上太后喜爱她,说她八面玲珑,“天上的花什么样我是没见过的,只知道花房里日日有,你若是喜欢自去花房不就成了,大热天的怎么还跑这儿来了。”
“我日日盼不来德妃娘娘,自然就只能登门拜访了,秋老虎到底毒辣,这才走了一圈脸都晒黑了。”宜妃语调里不掩娇气。
“既然怕晒黑,又何必非要跑一趟。”
“还不是听阿媛说姐姐宫里的冰糕甜,就想知道阿媛夸的是真还是假呢。”
德妃不晓得她怎么遇到阿媛的,既然这么说了,少不得请她进殿内坐。
宜妃开门见山道:“姐姐,九阿哥的事儿,我是来谢谢你的。”
“谢我什么,胤禛难道不是胤禟的兄弟,十四对老九比对老四还亲,他们亲香,我只有高兴的份儿。”
宜妃听见这话,心里舒坦,也知道四阿哥与十四疏远,道:“是呢,都是一同长大的兄弟,胤禟嘴里一直夸他四哥,只是往日一直不得亲近,昨儿胤禟来了,满嘴的夸耀,不知有多感激说。也多亏了那个小功臣,难怪皇上称赞他。”
德妃知道她说的是弘昀,道:“他不过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皇上喝了酒多夸了几句,当不得真。何况他还那样小,哪里禁得住这样夸。”
宜妃拭了拭额角的汗珠,娇嗔道:“姐姐一直通透,我也不说别的了,早前就羡慕姐姐得的西洋画了,在太后那里瞧见李氏的画,更是心痒难耐,不知可否叫她入宫给我也做一副?”
她也想找个光明正大的方式给赏赐,表达一下心意,德妃知道她的意思,为长乐谦虚推托了几句,后来顺势答应下来,命人给老四府上递话。
长乐得了这一单画,一画就是好些日子,眼看过了一个月还没画好宜妃可不要问上一两句。
胤禟吃完瓜,洗了手,问弘昀,“你那儿还有什么没有?”
“那几样东西不够卖的?”
“可不嘛,”胤禟喜滋滋道:“你十二叔也听说这东西了,同我打听呢。”
“别提我就行了。”
胤禟道:“到底你先拿出的这东西。”别人肯定要怀疑,四哥那儿也瞒不了多久。
“那还不简单,只说是你知道里面的关窍然后做出的就行了,这东西并不难做,只能赚一时的钱。”
“这倒也是,”胤禟点头,所以需要他再动动脑子,最好多弄点新鲜的东西,“你若是有了什么新点子,只管告诉我,九叔一定帮你实现。”
弘昀乐,“成,多谢九叔。”
胤禟嘿嘿一笑,“你今儿不读书了。”
“今儿我休息,我读六天书就要歇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