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柏政隔着桌子微微俯身,向她靠近,“李董,我能追你吗?”
李婉平身体僵硬住,“不……不太合适……”
蒋柏政抿唇,“为什么?”
李婉平便不说话了。
蒋柏政靠回沙发,松了松衣领,“李董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她闻言,心神一乱。
蒋柏政直接道:“是周总?”
李婉平脱口而出,“不是!”
她的反应太激烈了,激烈得异常。
蒋柏政眯了眯眼。
李婉平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起身,“抱歉蒋总,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她话落便要迈步往外面走去,蒋柏政却先一步握住了李婉平的手腕。
蒋柏政笑得非常温柔,看不到丝毫情绪的泄露,“李董,外面的雨太大,不适合开车。”
李婉平不着痕迹挣脱开蒋柏政禁锢在她手腕的手,“没关系,我可以开慢一点,多谢蒋总关心。”
说完这话李婉平便快步离开了咖啡厅,但这一次,蒋柏政没有拦。
外面的雨的确是太大了,李婉平以三十迈的速度在公路上行驶了两个路口,终于在第三红绿灯处淌水失败熄火了。
李婉平伏在方向盘上叹了口气,无奈打了拖车电话。
这一折腾直接就折腾到了晚上,等李婉平打车回到小区时,已经是晚上六点半多了。
高档小区不允许出租车进入,李婉平只好在大门外付款下车。
天色清清冷冷的,雨也凉,李婉平撑着伞一路从大门走到公寓楼门口,一个男人正从她斜对面的方向走过来。
同样是撑着伞,不同于李婉平的透明伞,周垣是一把黑伞,整个人的气质比这清冷的雨色还要寒了几分。
李婉平脚步微顿。
周垣也顿了下,他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李婉平的膝盖,那里一片青紫。
他眉头微皱,“怎么弄的?”
李婉平实话实说,“雨大,车在水里熄了火,我下车的时候没注意,被水里的石头绊了一跤。”
他不咸不淡,“严重吗?”
李婉平说不严重。
长廊天花板的灯光洒下罩照住周垣,释放出一种朦胧地不真实感,在虚幻的光影深处,他一如既往的清冷。
“李氏集团……”
他的话起了个头,顿了顿。
李婉平身体微僵。
周垣像是刻意又像是随口,“我要李氏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李董肯吗?”
李婉平整个人都沉默了。
周垣垂眸观察李婉平的反应。
百分之五十,对于不了解内情的人来说,无异于明/抢。但对于周垣来说,已经算是让步了。
但李婉平不了解内情。
她的父亲只在临危前叮嘱过李婉平,要她提防周垣,必要的时候,可以与蒋家联姻,借用蒋家的势力,将周垣驱逐出公司。
李婉平的大脑完全陷入了空白,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换成任何一个人,忽然有一个外人跟你说,我要分你家一半的财产,换谁谁也懵。
李婉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周垣没吭声。
李婉平迟迟等不到周垣开口,心一横,“如果我不同意,周总会抢吗?”
周垣漆黑的眼底卷起漩涡,“我会。”
李婉平身体猛地一抖。
周垣继而将烟碾灭在烟灰缸里,敛了眸,“我不想做的太过,是因为你很无辜,但你的无辜,不能用我的心血来买单。”
李婉平不着痕迹紧紧握拳,在她看来,周垣明/抢李家一半资产,还叫不想做的太过?李婉平忽然很想问一问周垣,他若是做的太过是想怎么做?一分钱也不给她留吗?
但这话李婉平始终没敢说出口。
周垣无意再与李婉平多说,恰时电梯门开,他迈步走进去,“条件我开了,你考虑。”
李婉平一直沉默着。
她心知肚明,她不可能同意周垣的条件。没道理,也没理由。如果她开了这个头,那是不是说,公司里面任何一个高层都能来找她分一杯羹?如果这样,她这个董事长还做什么?不如直接把公司分了算了。
但是,话又说回来,周垣他说,如果李婉平不同意,他会抢。
如此直白,且具有攻击性,直接将李婉平逼到了悬崖边上。
李婉平微不可查叹了口气,进家门时,她的手机振动了下,是一条短信。李婉平打开去看,是一条公共群发的提示短信,提示李婉平可以上网去查会计职称的考试成绩了。
李婉平看着短信沉默了半晌,几分钟的时间,她还是用手机打开网址去查询了一下成绩。
她考的很好,通过了。
意料之中的事,有周垣一对一的教,李婉平又不笨。
李婉平用手指轻轻摩擦着屏幕,她很想打电话告诉周垣,分享一下她考试通过的事情,但是,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当天晚上,李婉平一夜未眠,次日一大早她便直接去了公司。她很少这么早来,因为喜欢睡懒觉,很多时候,她都是卡着点,不迟到为原则。
周垣似乎一天都没有来公司。
李婉平早上去办公室给周垣送文件的时候周垣不在,下午去送文件的时候也不在。
李婉平碰到何锐就问了问,但何锐一句不知道就把李婉平给打发了。
下午快到下班点的时候,李婉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是蒋柏政。
李婉平略微犹豫没接,电话响了一会儿,便自动挂断了。
很快李婉平就收到了一条短信,李婉平打开,只有一行字:公事,接电话。
紧接着蒋柏政的电话第二次打了过来。
李婉平这才接了,她语气平和,尊了一声:“蒋总。”
蒋柏政的声音很低沉,是李婉平从未听过的严肃,“你有没有签过一份担保公司的合同?”
李婉平闻言一愣。
她自从进入李氏集团就签了无数份合同,但若细说起具体有哪一份,李婉平一时也记不太清楚。
李婉平愣着的功夫,蒋柏政在电话那头又问了一遍,“到底有没有?”
李婉平有些支吾,“我忘了……”
蒋柏政语调更沉,夹着怒气,“你身为一个公司的董事长,自己签过什么文件都不知道吗?”
李婉平噎了一下,哑口无言。
电话紧接着便被蒋柏政直接挂断。
李婉平怔愣了半晌,望着暗下去的屏幕,心里忽然有些隐隐不安。
但她也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过了一会儿,便也就忘了。
而另一边,盛和集团的副总有些紧张地看着蒋柏政,试探性地问道:“蒋总,李董那边怎么说?”
蒋柏政将手机重重地扔到桌子上,“啪”地一声响,“她什么都不知道。”
副总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置信,“她好歹也是个董事长,不至于这么不中用吧?”
蒋柏政的眼眸晦暗不明,深沉到了极致。
他也没想到李婉平居然这么废,就这段位,扔在周垣身边根本就是白给。
副总思量着,“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蒋柏政摇了摇头。
李氏集团的资金链断了,直接就是釜底抽薪,根本无力回天。
副总叹了口气,“可怜那个小董事长了。”
蒋柏政的脸色沉了半分,却没有吭声。
之后的几天,李婉平都没有见到周垣。公司里没人,家里也没人。她尝试过给周垣打电话,但始终没有人接。
大约在第四天的时候,李婉平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周垣这样突然人间蒸发,不担心都是假的。
李婉平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将何锐堵在了员工餐厅的过道处,她平生第一次用董事长的身份压人,就是用在了何锐身上。
李婉平放了狠话,说如果何锐不把周垣去了哪里告诉她,那么她就立刻将何锐开除。
何锐再横也不过是个员工,他虽然心里瞧不起李婉平,但官大一级压死人,李婉平说了这话,他心里也有点发怵。
何锐思量着,鬼心眼子一堆,他没把周垣的位置告诉李婉平,只是委婉地道:“李董,您体恤。周总是我的顶头上司,随意泄露上司的行程是大忌。我今天若是将周总的行程告诉了您,不用您开我,周总第一个就把我开了。要不这样,我回头联系上周总,让他一定给您回个电话行吗?”
李婉平眉头微皱,她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但何锐把话说得合情合理,她若再咄咄逼人,就显得不太合适了。
李婉平思量了片刻,唬着脸严肃地道:“那你说到做到。”
何锐语气带笑,“李董您放心,保证今天就能让周总联系您。”
何锐下了这个保证,李婉平才放他走。
离开员工餐厅后,何锐立刻就给周垣编辑了一条短信。周垣收到何锐的短信时正在梁志泽开的夜总会包间里喝酒,梁志泽就在一旁陪着。
其实,周垣并不是酗酒,也没喝多,只是心里烦躁,喝着解解闷儿。
距离担保公司的合同生效只剩了一个星期,按道理,周垣应该希望这一天快点到来,但日子越近,他这心里却越没来由的烦躁。
梁志泽是个人精,他一早就看穿了周垣的心思,周垣这就是心软,心思动摇了。
他摇晃着酒杯,漫不经心地跟周垣的酒杯碰了下,“我说兄弟,咱们二十四拜都拜了,你可不能临秋末晚掉链子。”
周垣冷漠没理他,只拿出手机扫了眼何锐发给他的短信,然后给李婉平打了个电话。
忙音响了一声电话就被接了起来,就好像李婉平一直在守着电话,等着他的电话一样。
事实上也差不多,李婉平的确在等周垣的电话。
周垣的声音很淡,没有一丝一毫起伏,“有事?”
那边儿似乎是松了口气,声音有些轻快,“没事没事,就是有点担心你。你就这么忽然不声不响的消失,也没说出差还是去了哪,总要报个平安的。”
周垣握着手机沉默了半晌,胸口有些闷。
李婉平在电话那头又道:“在忙吗?那我先挂了,也没什么事,知道你好好的就行。”
周垣的眼眸漆黑深邃,深不见底,“你担心我?”
李婉平闻言微微有些局促。
夜场包间里的灯光交织着光影洒在周垣的脸上,指间夹着的香烟烟雾缭绕,他整个人沉峻又冷漠,“李婉平。”
他开口唤了她的名字,顿了顿,他的声音很低且沉,“那天我开的条件,你考虑好了吗?”
李婉平一怔,身体僵了。
那天周垣开的条件,要李氏集团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李婉平沉默着。
周垣有心等她,等了她十几分钟,电话里却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李婉平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答案很明显,李婉平不同意。
周垣无声无息将电话挂断,然后关机,继而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梁志泽全程看着这一幕,嘴角扬了扬,笑得匪气,“怎么?小娘们儿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周垣冷漠没吭声。
梁志泽不屑轻嗤,“跟她爹一个德行,只赚便宜不吃亏,敢情天底下的好事儿都他们一家的。”
周垣灌了口酒,眉目沉着,“李婉平不知情,一码归一码。”
梁志泽用手指敲了敲桌面,“兄弟,你这是心软了?”
周垣只喝酒,不语。
梁志泽伸手将周垣的酒杯按住,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周垣,要是这小娘们儿能让一步,把李氏集团的股份给你一半,我也不去当那坏人对付她。但现在这情况,担保公司那边我都已经把钱投进去了,你要是在这个关键时候心软撤摊子,那可真就是拿我当猴耍了。”
周垣面色阴霾,眼中翻腾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漩涡,强势又深沉,“我没说要撤。”
梁志泽这才松开压住周垣酒杯的手,继而从桌面摸过烟盒,自己抽了一根,又递给周垣一根,“那到时候,我去找李婉平谈。”
周垣点烟的手一顿,“你想怎么谈?”
梁志泽压下打火机,捏着香烟吸了一大口,“该怎么谈就怎么谈,有合同自然按照合同办事。”
周垣也点燃了烟,烟雾很稠,他的面容几乎沦陷在其中,“别把价格压太低,多少给她留点股份,让她能拿到分红。”
梁志泽闻言就笑了,笑得特嘲讽,“看你这怜香惜玉的架势,要说你没睡她我真不信。”
周垣皱眉。
梁志泽连忙见好就收,“得得得,没睡就没睡,反正也不是我女人,跟我也没有关系。”
周垣没再吭声,他单手衔着烟,静默喝酒。他的身上弥漫着一股深沉消寂的气质,比暗夜还要浓,比烟尘还要烈。
之后的几天,周垣还是住在了夜场的客房,他不太想见李婉平,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太想见。
大约在第七天的日头上,梁志泽亲自拿着合同去了趟李氏集团。他按流程先去前台说明了来意,然后被赵曼带到了李婉平的办公室。
这是梁志泽第三次见到李婉平,第一次是在周垣的家里,他拿着文件去找周垣商量,就碰到了正在给周垣做饭的李婉平。第二次是在酒店,李婉平和蒋柏政在一起,梁志泽在酒店的长廊跟李婉平打了个照面。第三次就是现在。
赵曼将梁志泽领过去,恭敬对李婉平尊了声李董,“这位梁先生找您。”
李婉平抬起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不惊艳,但很秀气。她认识梁志泽,微笑弯了下眉眼,“梁总。”
梁志泽点了点头,坐到李婉平对面的沙发上,“李董,我们又见面了。”
李婉平的声音很轻很缓,附和了句是,然后继而道:“您是来找周总吗?但他这几天不在公司,可能是出去谈生意了。”
梁志泽伸出右手食指摇了摇,“不,我不找他,我今天,是特意来跟李董你谈生意。”
李婉平怔了下,“跟我谈生意?”
梁志泽不可置否,他起身,将文件摊开,然后顺着桌面推到李婉平的面前,“我简单解释一下这份合同,担保公司,注资比例李董七我三,生效日期是明天,但是现在,我的那份钱已经投进去了,但李董您的钱还没有进账。”
李婉平没听明白,只僵硬地点了点头。
梁志泽靠回沙发里,笑眯眯地看着李婉平,“李董能理解我的意思吗?”
李婉平还真不理解,但她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梁志泽摇了摇头,看着李婉平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条街边的流浪狗,冷漠而不屑,“那我直接说重点好了,这份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