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彤了解自己的女儿, 知道她肯定能理解。
果然,陆敏不仅觉得理解, 还觉得母亲这样做对。
“我懂,毕竟相比起爸爸,当然还是和妈妈一起更好玩。但妈妈已经陪我玩了这么久了,接下来就陪弟弟吧。
苏彤很欣慰,同时也有些伤感。
敏儿还说七八岁了还能忽悠,儿子怕是再过两三年就忽悠不得了。
默默看着这一切的陆一诚说不出话,他也觉得和妻子一起更好玩,谁来理解一下他?
他不是小孩子,到这时候哪里还能不明白,妻子估计是不敢玩,才扯了个这么荒诞的理由。
罢了罢了,夫妻一体,他就维护一下她在孩子们面前倔强的自尊心吧。
而苏彤,显然也知道,瞒得过孩子,瞒不过丈夫。
在丈夫和女儿又玩了一遍过山车,去往下一个项目的路上,两个孩子,其实主要是女儿,被一片花海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弟弟非要去看花。
她趁此机会,温柔哄起丈夫。
“今天辛苦了,陪女儿玩那么刺激的项目。”
谁能想到呢,女儿胆子竟然这么大,越是刺激的项目玩得越是兴奋。
海盗船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极限,接下来只能靠陆一诚了。
陆一诚幽幽看了妻子一眼:“我开始觉得,提议来游乐场玩是错误的决定。”
一路玩下来,和他最初想的完全不一样。谁知道这一路玩下来,反而是他和妻子相处时间最少。
他想的是孩子们开心玩他们的,他和妻子也开心玩他们的。
都怪他没来过现在的游乐场,不知道已经和自己小时候变化这么大。
他小时候和家人来游乐场,也就玩玩旋转木马,坐坐碰碰车,都是可以一家人一起玩的。
苏彤笑笑,目光追随着在花海中赏花的儿子和女儿。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忽然感慨道:“其实孩子长得很快,也许再过几年,他们就不需要我们陪着玩了。”
时间确实过得很快,转眼就又过去了三年,来到了1997。
这三年,陆一诚的事业王国更上了一层楼,自是不用说的。
苏彤的补习事业,不觉发展壮大到三百个学生的规模,那真的是谁都没想到的,包括她自己。
被逼上梁山干的一份事业,怎么就走到这地步了呢?苏彤本人也是说不清的。
她只知道这三年来,自己绝大部分时间都被迫忙到飞起。
在别人看来,她的事业蒸蒸日上之际,她却是每天都在盘算着,要怎样才能实早日退休。
每次忙碌的时候都告诉自己,等带完这一帮学生就缩小规模。
然事与愿违,她天天想着缩小规模,事实却是被逼着不知不觉把这条街连着的五栋楼都租了下来当补习场所。
学生就像韭菜,送走了一茬,又冒出一茬。无休无止。
她又不能真当学生是韭菜,狠心扔下不管。
甚至后来,电视台的人来采访她,问她成功的秘诀。
苏彤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成功了啊。
她只能将这一切归功于最初和自己一起干补习班的几位老师的功劳。
三年前跟着她一起干的几位老师,如今已经是补习学校的骨干。
嗯,三百学生的规模,早已经不再是最开始的那个小小补习班。现在他们东方教育,是G市口碑口碑响当当的补习学校。
能干的人,她必须留着。所以规模发展起来后,毫不犹豫提拔人。李梅甚至被她直接提拔为副校长。
没有最初跟着她一起的那几个能干的老师,这三年她估计已经累垮了。
唉,其实她时常觉得,现在也差不多快垮了。
什么时候能再过回吃饭睡觉做美容的简单生活啊。
叩叩叩,敲门声将苏彤从幻想里拉出。
她抬起头,看到门口站着的正是得力干将李梅。
“什么事?”
“苏校长没有忘记,明天日报的记者要过来采访吧?”李梅主要是过来提醒她这件事的。
一起共事几年,李梅对苏彤也有所了解,所以特意来提醒。
这几年怎么说呢,就是会忍不住经常反思自己,当年怎么会误会她是一个心怀大志的人呢怪只怪‘东方教育’这名字太具有欺骗性吧。
天知道后来看穿苏彤真面目后,她每天多么的如履薄冰。
只是也奇怪,为什么都如履薄冰了,她却还跟着苏彤干到现在?
不仅她,当初其他几个老师也是。
苏彤这人,有着一种你无法言语的人格魅力。
苏彤还真是忘记了,被提醒后脑壳嗡嗡疼。
“得得得,你千万别这么喊我,一这么喊我,我就头疼。”控诉完,可怜兮兮问李梅:“就不能你自己一个人接受采访吗?”
“不能,人家日报想采访的是你这个创始人。”
“你不也是一开始就跟着我干的吗?补习学校的事,你比我还要清楚。”
苏彤这话真不假,如果说这三年补习学校谁比苏彤更忙,那必然是李梅。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就没有哪件不是她亲历亲为的。
“我真的很怕记者问我开补习班的初心是什么,是怎么样将补习班做到这规模的。”苏彤说的是大实话,她真的回答不了这些问题。
可不管苏彤如何说,李梅就是不同意。
开玩笑,这是能同意的吗?
创始人之所以为创始人,就是谁也替代不了的。
她递上手里拿的资料:“这是我和几个老师罗列的,记者可能会问到的一些问题,你可以先看看,打个腹稿。”
这是她们最后能帮苏彤做的。
推脱不掉的苏彤,只能强打起精神,不得不开始为明天的采访做准备。
唉,还以为今天能早点下班回家呢,看来又是得留下来加班的一个晚上。
-
晚上七点,陆家。
在家的陆一诚接到妻子打来的电话,告诉他自己今天又要留在补习学校加班。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也记不清第几次接到妻子类似这样的电话,但陆一诚还是会有些可惜。可惜今天晚上和妻子相处的时间又少了几个小时。
相比他,儿子则是失落明晃晃表现在脸上。
吃过晚饭,陆一诚没和家人一起在一楼客厅看电视,上了三楼书房。
情绪低落的陆熠也不想看电视,迈着小长腿上楼找父亲。
陆母看着一前一后上楼的父子,乐得直发笑。
儿子和孙子,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但她就是不明白,她和丈夫都不是这样的性格,怎么会生出一诚这样的孩子呢?
陆母第不知道多少次和婆婆感慨。
陆老夫人也乐了,关于这一点,她何尝不也是想不明白。
三楼书房内,正准备看书的陆一诚看到门口探出个小脑袋,眉头一挑,问他:“怎么不在下面看电视?”
被发现的陆熠也不躲藏了,走进书房,不慌不乱爬上书桌前的那张扶手椅。
坐好后,他才一本正经对父亲说:“爸爸,难道你不觉得妈妈最近太忙了吗?”
“觉得。”陆一诚点头,好笑看着不过四岁多的儿子,好奇他想跟自己说什么。
“妈妈这么忙,你就没点意见吗?”因为身高问题,坐下后的陆熠只能面勉强露个脑袋在书桌上。
一个小豆丁,说的话和他这年龄还真不符合。
陆一诚不想承认儿子随了自己,想想女儿,像儿子这么大的时候多可爱了。当然了,现在也依旧很可爱。
陆熠正焦急等着父亲答案呢,见父亲不作声,又说了遍:“你就没点意见吗?”
陆一诚老实说:“我不敢有意见。”
听到这答案,陆熠脸垮了下去。
他也不敢有意见,爷爷说妈妈忙的都是很有意义的事,大家都要支持。
可是他今天真的有些委屈,小声告诉父亲:“我已经好多天没和妈妈一起吃晚饭了。”
到底是只有四岁多的孩子,说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话,没几个听了能不心疼。
除了陆一诚。
他可太清楚儿子在玩什么把戏了,如果此时心软,下一秒将会被对方得寸进尺。
所以他三十七度的嘴无情说出:“爸爸也很多天没和妈妈一起吃晚饭了。”
论苦,谁不苦。
父亲的话让陆熠小脸皱成一团:“我也很久没和妈妈一起睡了。”
“小朋友上幼儿园以后都要自己睡。”陆一诚不给儿子任何幻想,他好不容易才熬到可以妻子两个人睡,绝对不可能再给儿子机会。
“可是,不能和妈妈一起吃饭,不能和妈妈一起睡,我跟妈妈就说不了几句话。”
“那确实是。”陆一诚点了点头,幸好他可以和妻子一起睡。
这几年他们两个都很忙,可再忙也好,每晚都是同床而眠,不至于让两人觉得相处的时间都没有。
至于儿子,算了吧,就算是亲父子也是各有各的命运。
第180章
幸福是对比出来的, 哪怕对方是自己亲儿子。
陆一诚看着眼前小脸皱眉成一团的小儿子,非常可耻地,竟然觉得心情好了许多。
所以他决定和年幼的儿子讲点人生道理, 传授一点宝贵的人生经验。
“儿子, 妈妈干的是非常伟大的教育事业,她每天上班要面对三百个学生, 压力非常大,我们要理解她,知道吗?”
陆熠微微拧眉, 那模样真像个小大人。
然而一开口问问题, 就将他的幼稚暴露了。
“爸爸, 理解是什么?”
爷爷说的要支持妈妈他懂了,就是妈妈要上班不要哭闹跟着,妈妈回来要乖乖听话。可是爸爸说的理解是什么呢?
“呃, 这个理解就是……”陆一诚忽然理解到了妻子的艰辛。儿子问这个问题,在他看来就跟问1+1等于几,说等于2不难, 难的是你要去解释为什么等于2。
陆一诚连说了几个“就是”都卡顿住了, 传授人生宝贵经验的心思立刻歇了。
太过简单的问题, 简单到近乎常识的问题, 他没办法解释。
父子两人分坐书桌两端,大眼瞪小眼。
陆熠焦急等着答案,见父亲久久没有下句,急得脱口而出问:“爸爸,你是不是也不知道?”
如果爸爸也不知道, 为什么要他去理解?他理解到妈妈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理解就是明白,就是知道。”
人在逼急的时候还真是潜力无穷, 陆一诚解释了就跟没解释一样。
陆熠依然不明白,委屈又倔强看着父亲。
最后陆一诚干脆摆了摆手,泄气说:“算了,我理解你妈妈就行,不需要你理解。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能明白,虽然你很想妈妈,但是也要克制,因为每个人都有他自己要干的事。比如姐姐要上小学,你要上幼儿园,爸爸要上班,妈妈也要工作。你不能因为想念妈妈就不去幼儿园,就眼球妈妈不工作。”
后面那些话陆熠听懂了,但……
“爸爸,克制是什么?”
陆一诚:“……”
再说下去他怕自己无法克制。
他好像体会到了一点当初妻子面对女儿十万个为什么时的焦虑。
深吸了口气,他告诉自己,当初妻子都能很好克服下来,他也可以。
“比如有颗糖,你很喜欢吃,但是又能忍住不吃,这就是克制。”
“可是爸爸,我又不爱吃糖。”
陆一诚:……
如果不是做生意这么多年,时常被下属牛头不对马嘴气,他现在可能已经被儿子气死了。
“克制就是,比如我现在很想打你,但是忍住了没打。”
陆熠懂了,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看着父亲。
父子两人,再次相对无言。
最后陆一诚服软了,直接对儿子说:“除了和妈妈一起睡,你还有什么想的?我尽量满足你。”
得了这句准话,陆熠立刻告诉父亲:“爸爸,我想你可以让妈妈不要那么忙。”
妈妈常说爸爸是这个家最能干的,最能干的人一定有办法的。
儿子这话出来,陆一诚再次语塞。
这个儿子看着聪明,原来实际上脑子不怎么好使。
要是能有办法让妻子不用那么忙,还用他说?早就如数使出来了。
陆一诚深吸了口气,毫不留情告诉儿子:“爸爸没有办法,你死了这条心吧。”
简单粗暴,攻击力强。
陆熠紧咬着下唇,脸绷得紧紧的。
陆母上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孙子这个样子,顿时心疼得仿佛被人拿针扎,并成功误以为是儿子给了气孙子受,骂道:“你说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四岁的孩子置气。”
快四十岁几个字刺痛了陆一诚,心脏仿佛被扎了一刀。
母亲这夸张说法,容易让他有一种,自己已经不惑之年,妻子才二十来岁的错觉。
他不得不和母亲强调:“妈,我才三十七。”
“三十七也好意思说才。”陆母换了种扎法,依然精准。
行行行,和阿彤一起生活了几年,如今母亲的口才也是不得了。
他不争这个,改而和母亲解释:“我没有跟孩子置气。”
“没置气孩子会这样?”陆母偏起心来也可以睁眼说瞎话。谁让老人都隔代亲呢。
“他不从小都这样吗?只有面对他亲妈和亲姐的时候才有笑容,对着我时,活像我欠了他钱似的。”
陆母被驳的一怔。
好像,还真是这样。
儿子的反驳,让她放柔了声音,说:“他不过是只有四岁的孩子,你和他计较什么。”
只是声音放温柔了些,说的话和之前有什么区别?
陆一诚轻抿下唇,也不解释了,只说了句知道了。而同一时间,陆熠也紧抿下唇,撇过头。
这一幕把陆母再次看愣了。
父子两还真像!
她笑了,对儿子说:“行了,别气了,你儿子就是像你。”
陆一诚冷哼了声,不想去承认。
然而陆熠才是不高兴的那个,因为他也不想像父亲。
一模一样的反应,看得陆母忍不住又笑了。
她问孙子:“要不要跟奶奶一起下楼?”
陆熠上来三楼,本就只是想让父想想办法让妈妈不要那么忙的。既然父亲也没办法,那他还是下去吧。
跟着陆母下了一楼的陆熠并没有沮丧太久,晚上八点半左右,苏彤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