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不知道,这种算不算含着金钥匙出生。
这话陆一诚从小到大听过不少, 已习以为常。
“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我承认自己比很多人幸运。”
陆一诚这话还真是坦诚,只是接下来他说的另一翻话,则让苏彤为自己刚才自己只想着陆一诚会投胎而愧疚…
“我们陆家其实也称得上是书香世家,祖上几乎都是读书人。只是到了清末年间,世道动乱,族人中有人意识到靠文改编不了国家被蚕食的命运,于是参加过维新运动……”
随着陆一诚娓娓道来,苏彤才知道,原来陆家祖上也算是世族大家。明朝中期达到鼎晟,有族人曾官至二品。晚清社会动荡,族中又有率先觉醒的第一批人参与了维新运动。后来在动乱的年代,又积极投身到民族企业的保护转移工作中。抗战爆发,更是直赴第一线,浴血奋战,保家卫国。
一代又一代的陆家人,为了国家,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到最后只剩下他们这一脉。
陆一诚从小到大都被教育,身为陆家人都应肩负起自己的责任,为国家为人民贡献自己的力量,绝不做时代的旁观者。
他的爷爷是军人,父亲也是退伍后从政治,而他则弃政从商,一代代人,也似乎都是顺应时代潮流的选择。
所以陆一诚谈及自己的出身,有的只是骄傲,为自己的祖先而骄傲。而也只是骄傲,而非高人一等。
苏彤羞愧,反观她自己,从来没什么大志,只想吃好睡好,平安到老。
听到她这么客观评价自己,陆一诚忍不住笑了。还真是客观公正,但……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这话是真心的。
他心里其实跟明镜似的,自己能生在陆家,已胜过世间很多很多人。陆家给了他优渥的环境,让他可以在读书的年代心无旁骛。陆家是他强劲的后盾,可以让他在想尝试另一种方式过自己的人生时,义无反顾放弃人人都羡慕的好工作。
他清楚知道自己的起点,也清楚自己的抱负和责任。
生于和平年代,成长于如此优渥的环境,如果没什么意外,哪怕他这辈子碌碌无为,日子也绝对不会过的太差。可他是陆家的子孙,陆家的子孙必然是时代的弄潮儿。
他有抱负,对自己有要求,可是他却从来没想过妻子也要和自己一样,才是所谓的志同道合。
“我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苏彤的羞愧感只持续了几分钟,她也不过是千千万万和平年代普通人的缩影而已。胸无大志,换个说法也可以叫知足常乐。
她继续说:“不过我也知道,正是有许多像你们陆家祖先那样家国为先的英雄,才能让像我这样千千万万个普通百姓过上吃饱睡好平安到老的日子。”
陆一诚一怔,随后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心里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战乱年代先辈们的努力,是为了建设一个和平的新中国,让中国的老百姓能过上安稳幸福的日子。
此刻他更加清晰明白了自己努力的意义,不去想大的,往小的说,不也是为了让家人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
两人有说有笑,沿路遇到好几个同一个大院的邻居。
住着的人基本都是住了几十年的,哪怕不熟也认识,碰到免不了要打招呼。
苏彤‘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只能跟在陆一诚背后点头微笑。路过的那几个邻居,是一个都没记住长什么样。
她没放在心上,邻居可不然,走远后频频回头看,还聊起他们夫妻来。
“刚才我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竟然是老陆家的儿子和新娶的媳妇。”
“怎么可能看花眼,整个大院的就他们家一诚最一表人才。”
“他再婚也有两个月了,还没见过他新媳妇几次。”
“我住他们隔壁,倒是见过几次,新媳妇好像不怎么爱出门。”
“那可能性子是个文静的,模样看上去虽然没有前头那个好看,不过也长得标志。”
“不然呢,陆家那样的条件,会选一个丑媳妇?”
说到这,几人都笑了。
“该说一诚这孩子命好还是命不好呢,头次结婚没几年媳妇就走了,但是两次娶的媳妇都挺不错的。”
这确实不好说,邻居没接这话,只是说:“不过一诚和这个新媳妇感情似乎要好一些。”
另外一个邻居笑:“才结婚多久,你就看出来了?”
邻居一副‘有什么能瞒得过我这双眼睛’的得瑟表情 :“你看他们肩并肩散步,有说有笑。先头拿媳妇嫁过来几年,你见过吗?还有一诚这孩子,礼貌是礼貌,却也老绷着张脸,你见过他这样子?”
另一人被反问的没法反驳,只是叹道:“所以说男人多薄幸。”
她这话并没有责备陆一诚的意思,只是感慨这世道的不公。
“什么薄幸不薄幸的,人家还那么年轻,难道要守一辈子不成?”
“也是,只是……”邻居话没说完,只是如果是年轻女子没了丈夫,多半是要守一辈子的。
所以说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自己身体健康才是真的。人没了,身边的人也许会一时半会难顾过。可时间终究会抚平一切,丈夫会再娶,孩子会叫别人妈,什么都没了。
苏彤和陆一诚并不知道,和邻居的短暂擦肩而过竟让她们这般深感慨。
散步消食结束,两人回了家。
陆敏被陆老夫人抱在怀里昏昏欲睡,却又舍不得不看电视。
陆老夫人说了好几次洗澡睡觉,陆敏依然不肯。
只是一边打着瞌睡,一边强撑着看电视,始终是折磨人。小孩子做不出舍却,最后难过得哇哇大哭。
苏彤走过去,从陆老夫人那抱起陆敏,果断替她做出选择。
虽然洗澡的时候依然在哭,不过一放到床上,倒是很快睡着了。
陆老夫人脸颊微烫,为自己的过分溺爱感到羞愧。
不过并没有人说什么,苏彤陪长辈聊了会,也上了三楼。
陆一诚则去了父亲书房,父子俩聊了下彼此的工作。
等到他也回到三楼,洗过澡换上居家服的苏彤正半躺在书房的贵妃椅上看书。
他想了想,也选择了先去洗澡。
男人洗澡速度快,十来分钟就出来了,苏彤才看了几页内容。
不是她看的慢,而是看的是外国名著。明明已经翻译成汉字,但就是没办法一目十行,看得人好累。
时间还早,陆一诚也打算看会书。
站在书架前挑,却是渐渐皱了眉。
不知不觉中,书架已大变样,不再是他以前熟悉的摆放规则。
他们才结婚多久,先是书房添置了贵妃椅,多了泡茶的茶具,一点一滴,不知不觉中,都变成了她苏彤的痕迹。名义上这还是他的书房。
不过他并不是生气,只是感触。
她似乎就这样,不知不觉渗入,影响,融入到了他的生活里。
“怎么了?”
见他站在书架前久久没有动作,苏彤放下手中的书,转过脸看向他。
“我那本《西方经济学》放哪了?”
原来是找不到书,苏彤笑着站起身。
“这段时间经常在书房看书,没注意把你书架搞乱了。前天有时间,刚好整理了下。”
既然要整理,就干脆一步到位做到最好,以后也方便自己找书。刚好她曾在学校图书馆勤工俭学,学习过图书整理。
当然,自家书房的藏书没有图书馆多,不需要分那么细。所以她大致分成经济哲学类、人文历史类、自然科学类。
听完,陆一诚不得不服她的小聪明。
只是有一点不明白。
“为什么经济和哲学归一类?”
苏彤打哈哈笑了几声:“很多经济学家不也都是哲学家吗?”
“是吗?”
听着有道理,可他怎么始终觉得她笑容并不是这么简单。
“当然当然。”
其实真实原因是,经济和哲学类书她都不喜欢看,放在一起刚刚好。
但她怎么会说出来呢,夫妻之间也是需要各自的私人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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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陆一诚并没再说什么,平静接受。找到自己想要的书后回到座位坐下,安静看起了书。
苏彤看着他得目光染上几许赞赏,也回到贵妃以上继续看书。
她真的很欣赏陆一诚强大的接受能力。
两人专心看书之际,忽然,楼下传来惊呼。
“太太!”
是云姨的尖叫,她口中的太太,除了陆母还能是谁。
苏彤和陆一诚几乎是同时站起身,两人都意识到母亲可能出事了,一前一后跑下楼。
他们到一楼的时候,陆老夫人、陆政等已经先到了。陆母痛苦躺在地上,陆政想上前搀扶,被她连忙制止。
“别,我腿疼。”
苏彤看到她右腿很不自然弯曲,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卷起些许陆母右腿得裤腿检查。
看清后,脸色大变。
婆婆的小腿已经变了色,脚踝上方半个手掌的地方还肿起。
十有八、九骨折了。
不等众人问,陆母就痛苦开口解释自己怎么摔伤的。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踩空了……”
“叫120。”苏彤面色凝重看向陆一诚,从楼梯滚下来的,她怕还有其他内伤,不能乱移动伤者。
陆一诚在看到母亲腿时也猜到了可能什么情况,只是母亲受伤这事对他冲击太大,乱了心神,都忘了打120叫救护车。听了苏彤这话,他连忙走向座机,拨通了120的电话。
陆政也急,儿子打完电话后,对他吼道:“快来帮忙把你母亲抬到沙发上,地上多凉啊。”
“爸,妈可能骨折了,还有摔伤的人最好不要随意移动。”陆一诚拦住父亲,用自己为数不多的医疗知识和父亲解释。
陆政当过兵,这点常识自然也是懂得。可受伤的是妻子,他急的眼都红了。
好在苏彤反应快,跑到陆老夫人卧房拿了一床小被子过来。
陆一诚也瞬间明白她要干什么,两人小心翼翼把被子垫到母亲身下。
“妈,别害怕,救护车马上就到。”苏彤边做着这一切边柔声安抚。
“好、好孩子。”陆母艰难应着,神情痛苦。生孩子都没哭的她,这会却是忍不住掉泪了:“都怪我,下楼不注意。现在搞成这样,明天是不可能出门了。”
都这样了,陆母却还自责自己影响了明天的出行。
婆婆不提,苏彤都要忘了明天是她们出门旅游的日子。婆婆腿都摔断了,肯定是不可能继续的了。但现在谁还有心情想出行的事,当然是婆婆身体重要。
她安慰道:“没事的,旅行可以下次去,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陆政全身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平时处理起各种大事都有条不紊,偏现在妻子出事,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办,甚至连安抚的话都不会说。
陆母疼,没力气再多说什么。
苏彤见她嘴唇干燥,小心翼翼喂她喝了几口水。
没多久,救护车到了。
专业的医护人员将陆母抬上担架,送上救护车。
本来陆一诚和苏彤打算随车去医院的,但陆政不放心,坚持要自己跟上救护车。
苏彤理解他的心情,于是和陆一诚改开车去。
如今晚上,路上行人和车必然不多,自己开车和救护车也差不多时间。
陆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如果不是要留在家里照顾陆敏,她肯定也要跟着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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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总医院。
陆母送到后,医生立刻对她进行了全身检查,粗略判断除了腿之外没别的受伤。
听到这消息,陆家人悬着的一口气才稍稍放下。
只是,急诊室的医生并不擅长骨科,没有办法处理病人骨折的问题。
好在这么大的医院,骨科那边也是有值班医生的。
很快,办好住院手续,陆母被转移到骨科高级单人病房。
经过医生的详细检查,不幸中的万幸,陆母的骨头虽然摔断了,却也没有严重到要手术的地步。不过必须要抓紧把断骨接上,不然拖越久对后面康复越不利。
医生对陆家人说:“家属先出去,我们要为患者处理断骨。”
不是非要赶他们出去,而是接骨过程病人会很痛苦,有些家属未必能承受。
陆政是部队转业的,胳膊也骨折过,自然知道医生说的处理是怎么个处理法。
他看着柔弱的妻子,担心她根本承受不住这种疼痛,所以不忍留她一个人在病房。得多害怕啊,只是想到,陆政手都微微发抖。
陆政问医生:“我能留下来陪她吗?”
说话像来中气十足的他,这会带了几分恳求。
“这……”医生很为难,他怕一会病人痛苦大喊的时候,家属在会影响到自己的操作。
“要不,我留下来陪妈吧,你们在外头等着。”苏彤看出医生的为难,公公人本来就长得严肃,加上在部队当了几十年领导,浑身散发的气士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得。他在必然会影响到医生,可留婆婆一个人,也确实是会害怕。
虽说不用动手术,可也得把断骨接上。至于怎么接,不用说也能想象出多疼。婆婆平时对她好,她也不是不知道感恩的。所以她留下来是最好的,既能陪着婆婆,又不会干扰到医生。
陆一诚也觉得父亲留下来会影响到医生,只是接骨过程有些}人,他担心妻子是否受得了。
苏彤看出陆一诚担忧,笑道:“没事的,小时候村里也有调皮的孩子摔断胳膊摔断腿,我也见过不少。”
“那就这样吧。 ”陆政毕竟是在不对待了几十年的人,再担心妻子,也能很快做出最有力的判断。苏彤性子温柔,由她留下来陪着妻子是最好的。
父子两人出了病房,目光却紧紧盯着病房大门。
他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形,内心焦灼的像有把火在烤。
没多久,病房内忽然传来陆母嘶声竭底的叫喊声。
外头的父子两人心跳差点停止,如果不是自制力强,怕是在听到惨叫声的那一瞬就冲了进去。
好在惨叫声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也许只有那么三两秒,然这三两秒对于陆家父子来说却是漫长的犹如三两个小时。
又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病房大门终于打开了。
护士满头大汗出来,告诉他们已经处理好了。
“谢谢护士。”陆一诚说完,紧跟在父亲身后进了病房。
医生正在给陆母检查绑好夹板的腿,待确认没有纰漏后,才叮嘱病人和家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