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黑死牟却只是淡淡瞟你一眼。
优秀的教养，让他不会将时间浪费在跟你嘴犟上。
瞧了眼泛白的天际，他抽回手，转身将窗户上的竹帘拉起，免得阳光照入其中，再把你“不小心”晒死。
做完这一切，他重新坐到棋盘旁，手指抵着下颌，望着棋局陷入沉思。
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更委屈了。
眼泪也掉的更凶。
杵在原地，茫然四顾。
呆愣了好一会儿，干脆直接躺下，化身病恹恹的蛆虫、爬来爬去、贴着他阴暗地蠕动、发出意义不明的哼唧、拖行出长长的溟痕……
鬼不会累。
也不需要睡眠。
如果你是个正常人，爬着爬着就会睡过去，在睡梦中跟故人重逢。
可现在，你是个不正常的鬼，爬着爬着就爬到黑死牟背上，手指摩挲着他已经恢复如初的脖颈，小声问：“……还疼不疼啊？”
黑死牟没回答。
准确来说，是他不理你。
他低着头。
六眼鬼目凝视着棋盘。
全神贯注于自己的棋路。
仿佛根本没听见你的询问。
但鬼皆耳聪目明。
这么近的距离，不可能听不到。
“一哥一哥……”
你搂着他脖子。
脑袋埋在他脖颈里，愈发委屈了，压抑着哭腔，细声呜咽，“你是不是生我气了？你别跟我生气……那时候，我不是故意不听话，也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的，我只是有必须要做的事，完不成，我会死不瞑目。”
“不要这样对我……”
你语无伦次。
胡乱亲着他的脸。
泪水汹涌而至，彻底模糊了视线。
“一哥，你抱抱我，好不好？”
“我只剩下你了，我真的就只有你了。”
“我以后会好好听话，一哥，你看看我，别不理我，我不想孤零零一个人……”
最后。
黑死牟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退了一步。
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你揽到怀里，轻拍着你后背：“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故意不理你。”
“我不信！”
你头埋在他胸口。
眼泪很快就将他的衣物打湿，“我知道，那个时候是你撑着受伤的身体救了我，才让我没被太阳直接晒死，我不该不识好歹，不该把你丢在原地，可……可现在，我对你的担心，也不是假的！”
说着。
你从他怀里仰起头。
眼圈被泪水洇得通红。
“一哥，我是真的很担心你。”
“所以，才不想你跟缘一见最后一面。我想杀了无惨的心是真的，但不想你有事的心，也是真的！”
“我知道这样很不好。”
“毕竟他要是真的死了，那我们就都会死。”
“可即便如此，我也不想你跟缘一对上，我害怕……”
黑死牟眸光动了动。
有那么一瞬，他很想问，你担心的究竟是谁。
可想起血月夜晚，那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凛然一刀，突然又觉得自己在自取其辱。
纵然胞弟已经垂垂老矣，几乎让他认不出来，却依然有着一招绝杀自己的实力。
甚至，如果不是胞弟在于无惨大人的战斗中，燃烧尽了生命，在挥出刀的瞬间，就站着寿终正寝，他就会死在了那夜晚。
终究，他什么也没有问。
只是一点点擦去你脸上的泪痕，转而说起正事：“结弦，你知道的，缘一已经死去，无惨大人绝对不会放任他的呼吸和剑技传承下去。”
“不日之后，我就会出发，将日之呼吸从这个世上抹去。”
你瞳孔骤缩。
这种事你早有预料。
可真的听到了，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颤。
后背寒毛也一根根悚然立起。
“我不是不理你，而是不想你再掺和进来。”
“最开始，无惨大人是想命令你跟我同行，可现在，他改了主意，不再强迫于你……结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见好就收，不要再做自讨苦吃的事。”
平静阐述完。
黑死牟安抚般拍了拍你脑袋，“要乖乖听无惨大人的话，知道了吗？”
你哆哆嗦嗦点头。
他的话里，透露出了可怕的真相。
什么叫鬼舞辻无惨改了主意？
那他之前是想干什么？
让你跟黑死牟同行，斩断日之呼吸的传承？
你的确是鬼。
可你二五仔啊!
他说怎样就怎样，那你还做什么二五仔？干脆做他的狗好了！
而黑死牟又不是无的放矢的鬼。
他既然说出来了，就证明那个命令不存在执行问题。
那问题也就来了。
鬼舞辻无惨要怎样，才能正确驱使你这个二五仔，让你为斩断日之呼吸献出心脏？
你拧眉思忖。
就连黑死牟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
不知过了多久。
桔梗的脸猝不及防地浮现眼前。
跟她相处的快活时光，一幕幕浮现眼前……
霎时间——
你悟了。
也怒了。
“歹毒的小瘪三！”
“你踏马是想用桔梗威胁我吧？！”
你一脚踢开寝殿的障子门。
手中日轮刀裹挟着千钧之怒，狠狠砍上他的脖子！
砍中了。
脖子也断了。
然而，他是鬼王。
身体恢复速度堪称变态，跟普通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你还没有彻底砍断他的脖子，伤口就已经快速愈合。
到头来，不过是砍了个寂寞。
还不如拼夕夕99.99%的差一点成功呢！
你被狠狠羞辱到。
当场就绷不住了，直接破了个大防。
狠狠丢开没用的刀子，扑上去插他眼珠！
“如果缘一先去世，你是不是就准备把我当狗使唤了？！”
“你怎么敢啊？”
“你都那么对不起我了，害得我做不成人，害得我没大学上，害得我背井离乡，再也没有未来，我都没有让你当狗赎罪，可你竟然还想着让我当狗？”
“可去你妈的吧！”
“不要脸的下三滥！没用的窝囊废！继国缘一家的狗！搞性骚扰的屑老板！卑鄙无耻下流的阴险坏胚，求求了，快去死吧你！！”
第57章
看我对你多好
鬼舞辻无惨没有生气。
轻易擒住你的手，兴致盎然地欣赏着你恨不得吃了他的脸，“为了还没发生的事发疯，你还真是能闹腾啊。”
“所以，你是真那么想过，是吧？！”
鬼舞辻无惨颔首。
没什么不可以承认的。
他是鬼王。
命令自己的造物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正常的鬼，就应该跟黑死牟一样，听话又好用，而不是跟你似的，整天沉迷美色，不求上进。
甚至，只要脸长得好点，就能勾走你的心神，让你心生叛意。
……你怎么敢啊？
鬼舞辻无惨无法理解色批的脑回路。
但不妨碍他精准掐你命脉，操纵你当狗。
如果不是在生死关头，意识到自己跟你的生命绑定在了一起，哪怕那个巫女先继国缘一一步去世，他也依然可以用那巫女留下的其他遗物，继续威胁你做任何事。
但现在嘛。
既然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他自然不会为难自己。
你不乐意，多的是其他鬼乐意。
是以。
他非常大度地原谅了你犯上的举动。
像抱洋娃娃一样，把你抱在怀里，捏着你气得直抽抽的腮帮子：“我只是想想，又没有付诸行动……”
你大怒：“你还想付诸行动？！”
鬼舞辻无惨动作灵敏。
躲过你骤然咬过来的嘴，牙齿咬了个空，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咯嘣声。
他神色不变，捏住你下颌，手指顺着唇瓣纹路摩挲揉摁，一点点压出殷红的颜色：“有什么好生气的？你都付诸行动背叛我多少次了，我有说什么吗？”
“你是没说什么！”
“你只是让我做不成人！”
“那时候……我明明都那么诚心诚意地祈求你了，求你再给我一段时间，求你予我一丝方便，可你还是不愿意施舍我哪怕一丝怜悯！”
你越吼越大声。
差点没绷住哭出来。
心中愈发怨恨难平。
脖子扭曲到非人的程度，死死咬住他手掌。
锋利的牙齿嵌入皮肉，轻松咬下一大块血肉，飞溅的血崩了一脸血，让你看起来越发凶神恶煞，“去你妈的！歹毒的小贱人，你对我一点也不好！就这，你怎么好意思问我有什么好生气？”
“哈！哈！哈！”
“我才没有生气，我只想发疯！”
“我是被你逼疯的！谁家正常的鬼，遇到你这种屑老板不发疯啊？”
你扑腾着咬他。
无处宣泄的怨恨浸红了眼珠，狠狠瞪他。
“不发疯我还能干什么？”
“整天啊对对对，像个萨比一样，夸你干的好，虽然又怂又屑，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废物，但毕竟是鬼王，值得我信任和依靠吗？”
“连我发疯你都要有意见，那你还不如把我杀了！”
“反正我早就不想活了！”
“一想到我的人生要跟你绑定，从此之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我就恨不得抱着你一块晒太阳，跟你同归于尽！”
鬼舞辻无惨被逗笑。
他俯视着你。
瞧着你被他扣住后脑勺，挣扎不开的样子。
投来的目光愈发意味深长，薄唇微微上扬，张嘴就是扎心窝子的话：“就凭你？”
“我怎么了？！”
“连鬼月都不是，还想着跟我同归于尽……就算你身体里没有血咒，你觉得自己能越过我的十二鬼月，斩杀于我？”
“躲在别人身后，你很得意？”
你喷他个狗血淋头，“还十二鬼月呢，至今不就只有黑死牟一个？哪里来得十二……”
“谁告诉你只有一个？”
鬼舞辻无惨松开你。
坐直了身子，清秀的脸上浮出揶揄的笑，“你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凭白将时光浪费在跟男人贴贴上？”
“啊对对对。”
你从他怀里爬出来。
闻言，立刻夹着嗓子，阴阳怪气，“我将时间都浪费在了跟男人贴贴上，哪里比得过你将时间统统浪费在了躲继国缘一身上？”
鬼舞辻无惨：“……”
你吊梢着眉眼。
表情那叫一个恶毒：“就你这样的有害垃圾，不可回收垃圾桶都不收！”
鬼舞辻无惨眸光定定。
片刻后，冲你微微一笑：“……我想了想，那个村子还是毁灭吧。”
你：“……！！”
你不闹了。
重新挪回他怀里。
双手搂住他的腰，在他戏谑的目光中，仰头亲在他唇边在，讪讪咋舌：“你还真是一如既往歹毒啊，比不过比不过……”
鬼舞辻无惨笑出声。
大手抚着你的发，回应着你的讨好：“怪不得我的上弦一没能拒绝得了你，结弦……你乖乖的样子，的确很顺眼。”
你：“不是我变了，是你变了。”
鬼舞辻无惨想了想。
倒也没有否认。
你更紧地搂紧他的腰。
脑袋贴着他胸口，蹭了蹭：“他们好看吗？”
鬼舞辻无惨：“谁？”
“你的十二鬼月啊。”
你跟他对视。
直白道出自己的想法，“我很好奇，你背着我搞的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然后呢？”
“好看的留着，不好看的……没资格做我的同僚！”
两天后。
上弦月高悬的星夜。
你见到了三只形容各异的鬼。
他们低垂头颅。
恭顺跪在庭院里。
等待着鬼舞辻无惨的命令。
期间，无一鬼敢擅自抬头动作。
被规训得很好。
像狗一样。
你很好奇：“你不是整天待在宅邸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吗？怎么找到他们的啊？”
鬼舞辻无惨：“黑死牟。”
你恍然大悟。
是了。
鬼舞辻无惨是个胆小鬼，可黑死牟不是。
作为备受鬼王信赖的上弦一，代为招募几个有用之才，也是他的分内之事，不算僭越。
只不过……
你霍得拔刀出鞘。
在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招月龙轮尾，就把他们的头都割了下来。
不得不说。
他们都怪倒霉的。
还没有吃过几个人，就被自己鬼把脑袋砍了。
“诚然——”
“是我乘鬼不备了。”
你收刀回鞘。
站在澄净的月辉里。
仰起头，冲着廊檐下神色难辨的鬼舞辻无惨莞尔，“但他们连我的偷袭都防不住，如何能应对得了鬼杀队？”
“与其让他们在外头把你脸丢尽，还不如我把这个苗头按灭在萌芽之中。”
“无惨，也就因为你是我心爱的菜罢了，不然，我才不会劳心费力帮你做事呢。”
鬼舞辻无惨嘴角抽了抽：“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你腼腆：“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鬼舞辻无惨转身回屋。
他并不生气。
对他来说，只是几只鬼而已，死就死了。
位列十二鬼月，却连你的偷袭都反应不过来，这种没用的废物，根本没有存在的价值。
要知道：
他是心狠手辣鬼王。
又不是宠儿爱女的鬼母。
就算你当着他的面，把所有鬼都宰了，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只是，你嘴里明显没有一句实话。
什么为他好，不过是张开口就来的屁话。
这个事实让他很不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