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白没有说话,慕情只当他是不愿意,继续循循善诱道:“美人若是答应了自然是皆大欢喜,若是他不愿,那最多也就是打你一顿,看你的样子应该也挺抗揍的。”
见苏白沉吟不语,慕情从袖中掏出一本小册子,“喏,这本书送你,你回去可得认真看,万一美人答应了可是用的上的,第一次嘛,得留个美好的印象。”
慕情边说边上下打量着苏白,“你这身形虽然比小美人高大不少,可瞧你在美人面前低眉顺眼的小媳妇模样,估计你也只能当下面那个了。”
下面那个?苏白皱眉,什么意思。
“若是这个不行,我还有个更绝的方法,”慕情越说越激动,仿佛能撮合苏白和陆逍是他毕生心愿,“这武林中没有人能抗拒功力的提升,若是和你春宵一度便能――”
慕情话到嘴边突然僵住,他目光僵硬地看着远处,脸色突然变得惊恐,“我去,她她她她怎么来了!”
苏白和端午齐齐愣住,谁来了?
“娇娇妙妙婵婵媚媚妤妤娟娟婉婉妍妍嫦嫦姝姝妩妩娴娴妮妮嫣嫣娥娥,咱们赶紧撤!”说完不待苏白反应过来,已带着一干侍女乌泱泱地火速离开,只留下两人眼前的几案蒲团和犹飘着热气的茶具。
端午:“……”
这群人的动作看起来为何如此熟练。
“公子,他刚刚嘴里嘟囔什么呢,一大串的听也听不清楚,不会是在骂人吧。”
苏白听到身后传来细微声响,回头看去,远处不知何时走来了三五个人,隐约能看到为首的是两名妙龄女子。
苏白不欲同人多打交道,当下说道:“端午,我们走。”
两人刚走出没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女子声音,“公子且慢。”
苏白皱眉回头。
一女子着鹅黄色锦裙亭亭玉立,容貌白皙俊秀,温声说道:“小女冷幼微。”又指着和她并排而立,看着年岁稍长的女子,“这是家姐,冷安竹。”
苏白漠然颔首。
冷家共有三位公子,大公子冷千山武功最高却已成婚多年,二公子冷白衣已和陈家订婚,最小的小公子冷吟松方才上台却输给了他,难道冷家两位小姐因此来找他麻烦?
冷幼微却突然充满怒气地说道:“苏少侠,方才那落荒而逃的人可是慕情?”
苏白挑眉,“冷小姐找她有事?”
冷幼微姣好的容颜逐渐狰狞,“找他自然是事的,不过既然他自己跑了,这次就算了,不要让我再看到他!”
说完声音又陡然温柔下来,“苏少侠今日好生厉害,一条流光在手从正午一直打到天黑,就连三哥都不是你对手。少侠的内力当真像大海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让其他人徒然升出股无力感。”
“小姐谬赞,若是没有其他事,在下告辞。”他对慕情和这冷小姐之间的事情毫无兴趣,对他人的称赞更是毫无波澜。
“公子且慢,”一旁的冷安竹突然挽留道,“既然遇见了,小女有一事想告诉苏少侠。”
见苏白没有接话,冷安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说道:“温韫这个人太过要强,不适合娶回家做妻子,公子不如考虑考虑冷家,若公子愿意来冷家,温家能给的冷家只会给的更多。”
苏白淡淡瞥了冷安竹一眼,面具下的凤眸喜怒难辨,他像是没有听到冷安竹的话,冷道:“告辞。”
说完再也不顾身后女子的连声挽留,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这人怎么这样!”冷安竹一脸嗔怒,“他竟敢这样对我?他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冷幼微不置可否地说道:“二姐你过来不就是想拉拢他的么,以这位苏少侠的武功,看不上冷家不是很正常。”
“可,那我也是女子,他怎么能对我这般冷淡?难道他当真喜欢温韫那样的女子?”她出身相貌俱佳,还是头一次遇到对她如此冷淡的男子。
冷安竹看着苏白阔步离去的背影,愤恨地说道:“他一直戴着个面具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许就是因为长相粗鄙丑陋,”冷安竹露出抹得意笑容,“就让给温韫也无妨。”
就是此人武功造诣恐怕已不在大哥之下,这等人才当真是便宜了温家。
冷幼微低声说道:“恐怕不是。”
方才她可是看见苏白和慕情相谈甚欢,慕情那厮生性爱美人,荤素不忌,就连说话都只会和貌美的人讲话,瞧方才他那热切模样,想必那苏白的样貌很是出众了。
“不是什么不是,你不是听见那些姑娘们都在说他好端端地在脸上戴个面具,定然是为了遮挡与其武功不匹配的丑陋面貌。”冷安竹怒道。
冷家两位小姐的议论苏白毫不知道,他似有心事,一直闷着头往外走,直到快走出月灯阁,才低声问道:“端午,你说喜欢上男子是不是很奇怪?”
端午摇摇头,“是有点奇怪,但是能接受,毕竟铜锣巷里就有全京城最大的南风馆,我不能理解的是公子您竟然会喜欢陆逍那样的男子!”
“他除了长的好看些,救了您几次命,还有什么好的。”端午是真的想不明白,“当时老爷想让您和国公府的千金定亲您不肯,跑到这偏僻的锦州来,追着个男人身后跑?”
提到往事,苏白眸光暗了下来,低沉声音中透着无奈:“那哪里是定亲,卖孩子而已,新旧势力的联姻,我不过是圣上手中一件待价而沽的物品。”
苏白说的端午丝毫不懂,只好问出自己憋了很久的问题,“公子您是怎么喜欢上庄主的?”
苏白怔了怔,旋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最初知道自己心思时我也很惊讶,可后来渐渐想明白了,既然喜欢就要争取,可我敬他如神明,又如何舍得勉强他半分。”
“从小都是别人追着把东西送给我,我从没有想要过任何东西。”
苏白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唯独这一次动心,却是这般艰难。”
见苏白沉吟不语,低垂的右手却还一直攥着方才慕情掷过来的书,端午忍不住问道:“公子,您不会真准备那样做吧?”
苏白脚步顿住,他似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低声道:“自然不会。”
似是觉得自己语气不够坚决,他补充道:“慕情性情不定,甚至曾想杀了我,他的话自然不能信。”
端午这才如释重负般地放下心来,若是公子当真信了那慕情的鬼话,堂堂相国公子和南风馆中的小倌有何区别。
不过,走着走着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凝神思考,旋即惊恐地发现,公子说他不会那样做,只是因为慕情的话不可信,可难道不该是因为,这样做本身就很离谱么?
借着云层中透出的最后一丝光亮,他转头看向苏白,却发现一身黑衣的矜傲男子,以微不可察的动作将手中攥着的小册放入了怀中。
端午瞬间愣住。
第34章 寒夜(1.5更)
是不是天太黑了他看错了, 公子把那玩意揣进怀中了?
竟然揣进了怀中?
端午再次转头看向苏白,男子脊背挺直哪怕一身暗沉黑衣也难掩风姿,难道真是他看错了?
端午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苏白突然转头,认真问道:“端午, 你方才说的南风馆是什么?”
端午眼睛瞬间瞪大,下意识心虚起来, 结巴道:“原来公子您, 您不知道什么是南风馆呀?”
“天临城中不乏喜好男色的公子, 我也是听其他府中的侍从讲过, 南风馆就是,就是, 和青楼一样的地方, 只不过那里出来接客的都是男子。”
苏白脚步顿住,清冷眉眼微微一凛, 若有所思地说道:“天临城中竟然还有这种地方,那这应都城繁华若斯,应该也有?”
端午下意识说道:“自然。”随即猛然睁大双眼, 公子这是想做什么?!
所幸苏白并没有继续深究这个话题, 男子挺直的脊背有些僵硬,似是散发着黄昏的寒意,他低声道:“走吧,回散花楼。”
弯月如眉, 清辉如霜, 整个应州城此刻都静了下来, 路上行人渐渐稀少,低垂的月光将两人身影拉的老长, 苏白突然想到什么,顿住脚步,“端午,我们买一些杨柳青带回去给师兄吧。”
端午奇道:“公子您之前不是说过庄主酒量奇差,酒品更是不好――”话说到一半端午突然反应过来,“您是不是想着庄主若是喝醉了,今晚就不会找您撒气了。”
苏白轻笑一声,仿若天临城中风姿卓然的世家公子,“自然不是,我只是想让师兄也尝尝这杨柳青。”
杨柳青,浣溪沙,冷月盈盈云出岫,玲珑骰子安红豆。
那是独属于应州的味道,清香,醇厚,可望而不可即。
街巷中行人稀少,唯独一处酒楼十分热闹,走近后看到酒楼正中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飘香楼”三个大字,让人光看这字似乎都能染上三分醉意。
端午上前说道:“掌柜的,来一壶杨柳青。”
苏白扬了扬手掌,豪爽道:“十壶!”颇有些未饮先醉的意味。
掌柜瞬间面露难色。
苏白不悦地问道:“难道没有十壶了?”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别说十壶,就是一壶也不敢拿来给公子呀。”
“为何?”
掌柜的连忙解释:“公子这是从外地来的吧?三年前这应州知府将杨柳青作为贡酒送到了宫中,圣上御批‘酒中仙人’四字。”
端午问道:“这不是好事么?”
“这自然是好事,”掌柜的语气沉重,“可是这酒既然成了御酒,自此便再不允许民间卖了。”
苏白眉眼倏沉,一掌拍在柜台上,“岂有此理!”
就连端午都忍不住气的脸色泛白,“那岂不是普通人一辈子也喝不到杨柳青了?”
掌柜的竟没有被苏白这一掌吓到,摇摇头说道:“咱平头百姓如何能和圣上喝同一种酒?”
“呵,这世间之事,有个圣字便一定圣明么!”苏白面露嘲讽。
掌柜的正想提醒苏白,楼内突然传来呵斥声,“你怎敢如此直言侮辱陛下!”
苏白缓缓向出声之人看去,冷道:“关你何事?”
那人朗声道:“圣上今年特开武举,让我等习武之人也能入朝为官报效国家,这等仁厚之举,爱民之君,岂容你随意诽谤!”
苏白这才发现哪怕夜色已深这不起眼的楼内竟然座无虚席,看那些人劲装短打的模样,竟都是些武人,难怪掌柜的方才对他举动很是见惯不惊。
像是看出了苏白的困惑,掌柜的解释道:“这位客官,这不是咱们楼往北就是校场,最近这应州在举行地方选拔,这些人晚上便常来此饮酒。”
苏白斜倚在门口,冷眼看着这满堂武人,“连这般浅显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想入仕?”
“你说什么?”那人怒气冲冲地质问。
苏白不急不慢地说道:“我若是主子,自然希望有更多奴隶替我效劳,如今主人给了更多人当奴隶的便利,奴隶竟还要感恩戴德?”
偌大的楼内瞬间鸦雀无声,静的能听到门口悬挂的酒壶随风而荡的声音。
过了片刻,众人瞬间群情激愤,整个飘香楼化作喧闹的菜市,“我等为官,是为黎明百姓!”“竟拿我等比作奴隶!”“你是何人,怎敢如此妄言?”
“呵。”苏白一声轻嗤,转身便要离开,既然喝不到酒,留在此处没有任何意义。
“这位公子,你的想法真有意思。”一年轻女子恰在此时走进楼来,对着苏白莞尔一笑,“你这般说当今圣上,不怕被有心之人听去,去官府告你?”
女子看着不过十四五岁,容貌秀丽婉约,对上女子清透的双眸,苏白不知怎的心突然软了下来,柔声道:“我哪句话说的是当今圣上了?”
女子似是没想到苏白会这么说,惊讶地笑了出来。
“你在此大放厥词,就想这么走掉?”楼内的人显然怒气未消,见苏白要走忙出声呵止。
苏白神色骤冷,他转回身子,冰冷目光陡然射向说话人的地方,“凭你们也想拦我?”
说话间内劲一荡,偌大的楼内,除了门口的女子,所有人顿觉一股强烈劲风扑面,内息瞬间一滞,似是被一块千斤巨石迎面压住,两张嘴唇像是被黏住了般动弹不得。
苏白冷笑一声,对着女子微微颔首,拂袖离去。
待苏白的身影消失在浓雾夜色中后,那迫意十足的威压这才散去,众人如劫后余生般大口地喘着气。
“他是何人?竟然这般恐怖?”
有人惊道:“他就是苏白!我认识那张面具!”
“苏白是谁?”
“今日温家比武招亲,此人一人战尽百人,武功之高,令人胆寒。”
“温家?可是当今右相的岳家?”
“正是,不然还能有哪个温家。”
有人惭愧地说道:“只听说今日出了一武功极高的少年,却没想到竟然高到这种地步,竟能以一己之力让楼内近百人说不出话。”
楼内氛围瞬间沉了下去,过了良久才听到有人低声说道:“若是他来参加武举,哪儿还有我们争夺的余地。”
众人同时沉默。
离飘香楼三条巷子的散花楼中,二楼的上房透出烛火的光亮。
陆溪月慵懒地坐在窗边木制的罗汉榻上,榻上铺了上好的绸缎让人坐着舒适且温暖,春夜寒冷屋内窗户大多紧闭着,只有一扇留了条窄缝。
旁边一灰衣男子躬身站着,正在向她禀报什么。
“禀庄主,二庄主内力高深极为敏锐属下不敢靠的太近,因此只看到那慕情将什么东西交到了二庄主手中,并没有看到具体是什么物件。”
陆溪月纤长的手指在茶盘上扣了扣,她之前就觉得慕情的出现凑巧的过于刻意,如今看来两人私下定然有些什么,只是不知慕情究竟给了苏白何物。
见陆溪月沉吟不语,大寒忍不住说道:“庄主,您想知道究竟是何物,待二庄主回来后您直接问他,他定然双手奉上,又何须劳神揣测。”
陆溪月瞥了眼大寒,不置可否地说道:“你接着说。”
“二庄主和慕情分开后,和冷家两位小姐说了会子话,不过时间很短。”
“冷家?”
灰衣男子恭声道:“据山庄情报,冷家和温家素来不合,可能是想游说二庄主加入冷家。”
“呵,他倒成个香饽饽了。”陆溪月向后仰去,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姿势,“然后他又去了何处,到现在还未回来。”说到这儿陆溪月声音已带上了怒气。
灰衣男子惶恐地将身子躬的更低,“二庄主从月灯阁出来便去了飘香楼,似是想要买酒,二庄主停留了没多久便往这散花楼而来,属下这才抢先一步回来向您禀报。”
陆溪月颔首道:“你做的很好,先下去吧。”
待灰衣人离去后,大寒才问道:“庄主,您竟派了人跟踪二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