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在台下尚且压迫如此之强,二庄主在台上直面此人,压力可想而知。”
陆溪月却觉得没有这么简单。
台上此时苏白终于抬起头,缓缓开口:“在下苏白,请阁下赐教。”
“苏白?”傅朔玄似乎恍惚了一下,旋即冷道:“在下不客气了!”说完便提□□来!
苏白从腰间抽出流光,瞬间缠住银枪,用力一抽,傅朔玄握枪不住,眨眼的功夫,上好的虎头湛金枪已到了苏白手中。
众人不由齐呼了一声好!
傅朔玄长枪脱手却丝毫没有退意,他双手一振,浑身气势再次聚集,竟是准备赤手空拳来战苏白。
苏白似乎犹豫了下,旋即他将流光系回腰间,说道:“既如此,在下也不使用任何兵刃。”
傅朔玄怔住,道:“兄台不必如此。”
“鞭长枪短,本就是在下占了兵器之利,如今这样方才公平。”
陆溪月脸色骤沉,苏白这是在做什么?这种紧要关头讲什么公平?
苏白不待对方拒绝,重心压低,右手向前平举,竟是逍遥山庄掌法中,晚辈向长辈讨教的起势,“请兄台赐教。”
傅朔玄神色一凛,“既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
说话间已抬手攻来,拳拳带风。
陆溪月见状放下心来,这人攻势凶猛,看似招招制敌,可劲道远不及苏白。可她刚放松没多久,眉头便越皱越紧,“他在干什么!为什么只防守不进攻!”
就在她准备出声呵斥时,大寒喜道:“二庄主开始进攻了!想必他方才只是在试探对方虚实。”
果然,苏白内力激荡,掌掌生风,很快傅朔玄便招架不住,被苏白一掌正中胸口,整个人向后弹去,倒在了擂台上。
苏白神色一紧,转身看向温韫,“温小姐,这局算我赢了吧。”
温韫愣了片刻,道:“这局是苏少侠――”
“且慢!”
傅朔玄竟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身来,他伸手抹掉唇边鲜血,定声说道:“我还没有认输。”
说着双手握拳,竟是要再次进攻。
天色阴沉,乌云翻滚似是坠在天边,傅朔玄的神情却比天色更加肃穆暗沉,男子眸光中透出一往无前的坚定和决心,似乎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苏白双眉微颤,伸臂护在胸前,轻易地挡住了傅朔玄的进攻,傅朔玄眼眸一暗,双手回撤,竟又从左右同时攻来,两人一时间打的难解难分。
就在陆溪月怒气达到极点时,苏白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掌一掌将傅朔玄逼到了擂台边!
只要再一步,傅朔玄便会掉下擂台,而她,也能知道麒麟血的下落!
陆溪月唇角笑意隐现,似乎浑身血液都在此刻沸腾,却见那傅朔玄突然向右伸出一脚,身子鬼魅地绕到苏白背后,一拳轰出!
傅朔玄神情肃然,这是一场豪赌。
这一拳积蓄了他全部内力,一旦被击中,除非对方内力远高于他,否则必会飞出擂台!
可若是对方能将拳劲反弹,死的便是他。
这一拳,不是对方伤,便是他亡!
温韫瞳仁剧震,眼见这一拳就要打在苏白身上,急声喊道:“阿玄住手!”
苏白内力之高远非傅朔玄能想象,这一拳之力一旦被反弹回来,哪怕以她的医术之精也无法救治。
她心中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恐慌,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傅朔玄一拳轰出。
两人距离如此之近,苏白凤眸微眯,这一拳他无法躲避,电光火石间只能硬接了这一拳,他身子颤了颤,猛地吐出一口鲜血,瞬间从擂台飞出,倒在了旁边草地上。
“怎么可能!”陆溪月豁然站起身来。这人内力平平,以苏白内功之精,反弹他的拳劲轻而易举。
苏白落在草地上,面色泛白,低声道:“是我输了。”
傅朔玄虽然仍站在台上却已是面如金纸,甚至踉跄地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而这少年生生受了他全力一拳,却竟仅是吐了一口血,傅朔玄暗暗心惊,这个少年的内力恐怕远在自己之上,只是他不解,对方为何要硬接自己一拳。
温韫诧异地看着苏白朝陆溪月走去的清峻背影,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般结局。
“温小姐,可以宣布结果了吧?”傅朔玄虚弱地问道。
温韫深深地看着台上勉力支撑的黑衣男子,她阖上眼,蓦然再次睁开,朗声道:“此次比武招亲的最后胜者是,傅朔玄!”
傅朔玄瞬间如释重负,和这少年拼了这么一场,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当下双膝一软,跌坐在了擂台上。
台下瞬间鸦雀无声,谁也想不到那以一敌百的少年竟会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男子以这种方式打败,众人神色莫名地看着擂台,总觉得分外唏嘘。
天边突然狂风大作,看样子是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袭,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今日之前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一场比武招亲竟会是这般结局。
“啪!”
看台边突然传来响亮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场中格外刺耳,众人转头看去,再次愣住。
方才那少年竟被一红衣男子狠狠地扇了一计耳光,俊美的脸庞被打的偏向一边,那人力道之大以少年的定力竟都差点站立不稳,双手却仍垂在身侧没有丝毫反抗。
众人不由想起了昨天日暮的情形,再看向少年的目光中不由带上了深深的同情。
陆溪月面色泛红胸膛气的起伏不已,她从没有这般用力地扇过苏白,用力到少年脸颊瞬间肿起五条指痕,却不能让心中愤恨稍减半分。
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
就差一步她就能知道麒麟血的下落,就差一步她就能重塑气海!
“你凭什么打人?”一个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子不知从何处走过来,对着她不忿地问道。
陆溪月冷冷地瞥过去,眼神寒意十足,“我教训我的人,关你何事?”
第40章 审问
女子似是被她眼神吓住, 愣了愣神后强自说道:“他方才都吐血了,他已经尽力了,你为什么还要打他?”
“呵呵呵, ”陆溪月低声笑了起来,笑意寒凉而又讽刺, 她看着苏白,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尽力了么?”
她此刻心中无数念头纷至沓来, 又好似一片空白, 她耗尽无数心血, 费心苦苦筹谋, 却在此刻功败垂成,她心尖蓦然一酸, 热血上涌, 一口鲜血直喷出来,旋即眼前一黑, 摇摇欲坠。
“师兄!”苏白失声唤道,冲上去将她拦腰抱住揽在怀中。
她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伸手拭去唇边血迹, 手上猛一用力, 将男子狠狠推开。
“啪!”
她再次一掌扇了过去,力道之大男子整个右脸都红肿起来。
那年轻女子被吓的脸色惨白,结巴道:“我,我只是路见不平随口说说, 不是故意要害你吐血的, 对, 对不起……”
“还留在这儿丢人现眼做什么!”陆溪月眼中丝毫没有年轻女子,冰冷言语直对着苏白而去, 说完毫不留情地拂袖离去。
苏白眸光一暗,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这应都城本是前朝都城,月灯阁以前更是皇家马场,旁边紧挨着的便是供贵人栖息娱乐的小花园,园中翠竹苍柏,池塘假山,无不布置的极具匠心,甚至那池塘中还有两三鸭正在悠闲戏水,可惜两人都没有丝毫心情欣赏,被温家下人引着直接进了一处厢房。
直到一脚踏入房门,陆溪月再也压不住心中滔天的怒气,满腔戾气千百倍地升腾,她陡然提高声音,“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输?”
苏白漆如点墨的眸中浓烈的情绪翻涌,有痛苦,无助,还有深深的歉意。
“师兄,对不起……”男子喉头艰难地滚动,“若我不输,那个人就会死……”
“所以,你是故意的?”陆溪月瞬间红了眼眶,哪怕早有预感,却仍然不敢相信。
屋外突然响起滚滚惊雷,在两人耳畔齐齐炸开,这是今春的第一声雷,两人却丝毫感受不到生机和春意,雷声刚息没多久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打在屋檐树叶上,劈里啪啦地令人心烦。
“苏白,你走吧。”陆溪月终是说道。
短短几个字仿佛用尽了她浑身力气。
她杀不了他,也不愿再见他,当日那颗血燃丹,既是给了苏白一个机会,其实也是给了她一个机会。
而现在看来,是她错了。
许多时候她会分不清,她恨的到底是苏白,还是那个曾经相信苏白的自己,可为什么,为什么她竟会相信他……一次又一次……
一股剧烈的痛疼从胸口蔓延而上,她瞬间白了脸,紧紧捂着胸口背过身去,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若你还想要血燃丹的解药,就拿当日禁地的真相来换。”
“师兄!”苏白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急声唤道。
男子的呼喊在嘈杂的雨声中是那么微不足道,她颓然阖上眼,心如死灰。
一个炙热的胸膛却在此时忽然贴紧她的后背,腰间也被两只有力的手臂禁锢,她蓦然睁开眼,竟是男子从身后抱住了她!
雨声掩盖了男子行动的声音,让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陆溪月瞬间怔住,下意识想要挣脱,落在腰间的双手却越发用力,用力到似乎想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他的下颚抵在她的肩上,她甚至能感受到男子沉稳有力的心跳,鼻息间尽是男子热烈的气息,宽厚而又绵长。
她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瞬间与周遭纷乱的世界隔绝开来,一切都变得那么安静。
“师兄,不要赶我走……”男子低沉而饱含痛苦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她怔了怔,目光无力地看着前方,低声叹道:“是你先背弃我的……”
“我真的尽力了,真的尽力了。”男子声音哽咽,竟似带着哭腔,“他来了,只要他在,一定能解决所有问题,师兄你也一定能恢复武功。”
陆溪月皱眉,谁来了?听着竟似是他极为信任之人。
正不解间肩头蓦然有些湿润,似乎有温热的液体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肩头、胸前。
这是苏白的眼泪,他竟然哭了?
全身浸在冰冷刺骨的寒水瀑中直到力竭也没有哭的人,被她一鞭鞭抽到皮开肉绽也没有流泪的人,此刻竟然哭了?
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他?
男子的情绪向来是内敛而克制,今日却如此一反常态。
她向来冷硬的心在此刻竟莫名地乱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的挣扎已然停止。
男子见状却抱的更紧了,他像是在抱着什么极为珍贵的东西,又像是在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师兄你相信我,很快,很快你的气海就能恢复如初。”
男子声音在耳畔一声声响起,可能是被男子的自信感染,也可能是此刻的气息太过令人安心,她鬼使神差地竟想再给他一次机会。
男子的鬓发擦过她的耳朵,温软的嘴唇更是若有似无地滑过她的脸颊,好像正是温韫方才轻轻一吻的地方,温热的气息轻轻吹在她的耳边,指尖倏然不受控制地传来一股酥麻,她心中陡然升出一股怒气,身子却瞬间软了下去。
身后的男子似是发现了她的异常,竟越发得寸进尺,男子头颅深深地埋在她颈间,身后高束的乌发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臂,有些粗粝的鬓边在她脸颊上不停地蹭来蹭去,她心中怒气再也忍耐不住,这人难道属狗的么?
“苏白,你放开我!”她疾声呵斥道。
男子这才如梦初醒般松开双手,她快速向前一步脱离男子气息的包围,初春的寒意再次从四面八方涌上,她猛然转身,一掌狠狠地扇在男子早已红肿的脸上,“你在做什么?”
男子如寒星般幽沉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呵,她冷笑一声,“这世上还有苏大公子害怕的东西?”
男子蓦然抬眸,目光定定地凝着她,清冷凤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异样神采,看的她心中微动,竟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过了良久男子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眸光深邃幽沉,嘴唇翕翕合合,似乎说着什么。
屋外一声惊雷却在此时突然响起,响亮地仿佛近在耳畔,陆溪月耳边只余雷声轰鸣,男子所说她竟一个字也听不清。
待雷声渐止,男子已然说完,他双拳在身侧攥紧,似紧张,又似期待地看着她,她心尖不知为何突然一酸,她想要上前一步,门外却突然传来“扑扑扑”的扣门声。
“陆庄主,苏少侠,小姐命小的将此人给二位送来。”
两人对视一眼,迅速反应过来,“是那个元垣!”
陆溪月瞬间惊醒,当日出事后他便一直派人查探,可那日不仅没有外人进过山庄不说,当日在场的更是只有苏白一个活人,如今总算出现了另一个可疑之人。
苏白没有得到陆溪月的回应,神情先是黯了下去,很快又肃然起来。
这几个月来他多方查探,只能查到师父确实有和温家的人暗中联系过,却没有证据证明是温家指使,而当日那个让他去禁地的弟子身家清白,只说是禁地外的弟子告知他的,如今也已死无对证。
因此这个人,或许就是破解谜团的关键。
瞧温韫能坦坦荡荡地将人交给他们,想必温家并没有参与其中,他不由心下稍安。
方才他请温韫将元垣带到厢房,名为治伤,实为关押,而温韫竟也在片刻之间明白的他的意思,不得不说温韫当真聪慧至极,洞察人心到了恐怖的地步。
下人将灰衣少年丢进来后,苏白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是什么人?你的南苍剑法从何处习来?”
元垣被点了穴,浑身上下只有一张嘴能动,却仍毫不示弱,“桀桀桀,自然是有人将剑谱拓印了一份交给我,否则我如何能学会?”
他口中嚣张,心中已是愤恨之极,若不是那人命他一定要赢得比赛,他也不会万般无奈出此下策,结果非但没有趁对方慌乱之际赢得比赛,还暴露了自己。
陆溪月怒道:“是谁将剑谱交给你的?”
元垣扬着脖子说道:“我若说了对我有何好处?”
“呵,你还想要好处?”陆溪月眼神森冷,“你若如实说了,我或可考虑饶你一命。”
不知是否真是被陆溪月吓住,元垣目光看向苏白,高声说道:“就是他!”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苏白俊美的脸庞陡然涌上一股恐慌,惊惶地看向陆溪月。
陆溪月盯着地上的灰衣少年,指着苏白冷道:“你说,他为何要把南苍剑法教给你?”
元垣目光飘忽,说道:“这我怎么知道,你得问他。”
“简单,”陆溪月唇边勾起抹冰凉笑意,她自袖中拿出一枚乌黑的药丸,缓缓将外皮剥去递给苏白,“你将这个给他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