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溪月看着越靠越近的男子,豁然抬脚,正中子衿胸口,她丝毫力气都没有使,男子却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像是受了莫大委屈般娇柔地看向她。
这人也算的上俊朗白净,放在人群中也算出挑的,陆溪月却厌恶地打了个哆嗦,再也没有向那人投去一眼。
见子衿主动凑上去,金姐丝毫不意外,她知道子衿最喜欢的就是陆溪月这种女子,可她没想到,陆溪月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子衿。
金姐只好走上前问道:“这些人里,都没有小姐看的入眼的吗?”
陆溪月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目光中透着浓浓的失望。
饶是金姐见多识广廓,却也还是第一次遇到陆溪月这种挑剔的主顾,当下也只好端起身旁茶盏,赔笑道:“是我们招待不周,让陆小姐失望了。”
“金姐姐,你这赔的劳什子的罪?”那刘夫人冷冷开口,“这位小姐要么是故意来砸场子,要么就是来打肿脸充胖子。”
陆溪月眸底涌上冷意,嗤笑一声,说道:“明明是这牵牛院没有拿得出手的,却说我砸场子,真是可笑。”
“陆小姐看不上式微,就连这诸多小倌都看不上,我看这位小姐还是回家蒙着铺盖睡觉比较好,”刘夫人涂着厚重脂粉的唇边勾起抹嘲讽的弧度,“毕竟,恐怕小姐的需求只有做梦才能满足了。”
“更何况,就小姐这冷淡粗暴的性子,就算真有那般优秀的儿郎,又如何会看得上你?”
“你说什么?”大寒豁然起身怒目而视,这人竟敢嘲讽庄主。
甚至她耳中听到这楼内的窃窃私语,竟都是附和那刘夫人的。
“这也看不上,那也看不上,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
“真这么眼高于顶来什么牵牛院啊,直接去那天临城中榜下捉婿算了。”
“就怕没那个本事偏偏又有那个想法。”
“长的倒是美,”有人略带酸意地说道,“就是也太过目中无人了。”
陆溪月如今内力恢复,自然将周身议论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早已后悔今日来这么一遭,当下也不想同这些人浪费时间,她冷着脸豁然起身,正准备离开时,一楼的大门再次打开。
两名年轻男子先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那人一身蓝衣玉簪,腰束银带,卓然的风姿一进门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正是那本该被捆在前厅的苏白。
两人视线相接,男子瞬间怔住,眸中一闪而过的似是惊艳和痴迷,却又很快避开了她的目光。
陆溪月这才恍然想到,自己现在穿的,赫然是女装。
不过她此刻早已不在意这些小事,满心充斥的都是怒意。
呵。
她忍不住冷哼一声,这人真是越发长进了。
一日之中,连着两次违抗她的命令也就罢了,竟然还敢跟到牵牛院来。
“苏公子,您怎么来了?”金姐笑着上前问道,“难道上次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陆溪月瞳孔猛地一缩,这人竟然认识苏白?她为什么会认识苏白?
此刻的苏白却完全听不到金姐的问话,他凝视的目光中,他整个心腔中,都只有前方那个一身红衣的张扬女子。
如瀑乌发在灿灿红衣上倾泻而下,恰似艳艳红梅傲雪而立,她像是将整个楼内的光彩都揽于一身,明明未施粉黛,却耀眼不可方物。
苏白心跳平白地快了起来。
咚,
咚,
咚。
师兄竟这般美。
美到他的心都在隐隐作痛。
而苏白爱慕迷醉的目光,在看到陆溪月身旁围绕的诸多男子时,陡然暗了下去。
而对上陆溪月含怒的目光时,就连心尖都剧烈地疼了起来,师兄果然是在生他的气……
她在怪他擅自解开束缚,怪他来此打扰她的好事。
他知道他不该来,可他就是忍不住,只要一想到她会看着其他男子,抱着其他男子,他一刻都忍受不了。
他脊背挺直,脚步沉重地向陆溪月走去,没有发现从他进来,楼内众人便一直落在他身上炙热的目光。
他走到陆溪月身旁,师兄却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她不要碰那些男子……
最终,苏白俊美的脸庞褪去血色,双膝一屈,跪在了陆溪月身边。
他的骄傲和自尊,在这一刻,在她面前,荡然无存。
陆溪月看着眼前顺服跪地的男子,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住颤抖,看向她的目光中饱含恳求。
甚至在发现她在看他时,男子抬手,小心翼翼地攥住了她的衣角,似乎生怕她会离他而去。
而因为抬手这个姿势,她也清楚地看到男子冷白的手腕上,一圈鲜红渗血的捆痕。
想来男子今日也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前厅,听到她来牵牛院的消息后才终于按耐不住。
她的目光紧紧盯在那一圈红痕上,呼吸略微滞了滞,竟一瞬间来了兴致。
方才那叫子衿的,都说了些什么来着,之前她听着毫无波澜,可若是对象换成眼前的男子,她竟倏然有些跃跃欲试。
她看向一旁略显呆滞的金姐,问道:“不知可否提供一间屋子给我们?”
金姐这才如梦初醒般说道:“自然,自然可以。”这本就是牵牛院日常提供的服务之一。
“不知陆小姐想要什么样的屋子?”
什么样子的屋子?陆溪月随口说道:“干净的就行。”
金姐点点头,“二位请随我来。”
说着僵硬地迈开步子,向二楼走去。而她心中已然是震惊地无以复加,这陆小姐和这苏公子竟然认识?难道之前那苏公子说的脾气不好的心上人,就是眼前这位冷若冰霜的陆小姐?
见金姐做出了引路的姿态,陆溪月冷冷地瞥了眼端午,对大寒说道:“你们在此等我。”
说完好整以暇地看着苏白,漫不经心地说道:“随我上楼。”
陆溪月甩下这四个字便再也没有回头瞧上一眼,似乎十分笃定他会跟上来。
苏白攥紧了拳,默然起身跟在了陆溪月身后。
待两人跟着金姐上楼后,楼下瞬间像炸开了锅般议论纷纷。
“这人是谁?”
“好像前几日才来过。”
“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丰神如玉,俊美无俦的探花郎吗?”
“恐怕探花郎都没有这公子半分的气度和容貌吧。”
“这锦都城中真的有这般矫矫不群的男子吗?”
议论到最后,终是黯然叹道:“和他相比,这满屋子的小倌都瞬间索然无味了。”
其他人看着身边表情殷切的小倌,忍不住点了点头,若在身边伺候的是方才那位蓝衣公子就好了,可不用想也知道,那公子又哪里像是会轻易屈居人下的。
而那刘夫人此时脸色难看的像馊掉的饭菜,周身颤抖地说不出话。
苏白出现的那一刻,就连她都心动了一瞬,哪怕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却已远远胜过了她最为得意的式微。
而此时二楼的两人丝毫不知道楼下众人的议论,金姐退出房间后,两人都有些惊讶地打量着屋内陈设。
苏白更是十分困惑,这间屋子和他上次来的那间完全不同,这屋内的陈设,屋内的陈设……
看清这屋内都布置摆放着什么后,两人的脸都不禁有些发烫。
苏白指尖颤了颤,却惊讶地发现陆溪月的目光中,隐隐有些……兴奋?
第81章 难熬
陆溪月直到现在终于明白过来, 方才金姐为何要特意询问她,需要什么样的房间。
谁能想到,这牵牛院中, 竟会有这样的房间?
一进门便能看到,房内右首是一面窗, 窗外是高悬的冷月和寂静的西郊巷,至于西首的墙边是一整面墙的立柜, 柜中不知放着的都是什么。
而一张硕大的雕花架子床赫然放在房间的正中央, 三面床帏都被掀起, 只有远离房门的那一面是垂下的。
最让她震惊的是正前方的墙面, 上面悬挂着的,赫然是许多让人面红耳赤的东西, 而墙面当中, 立着一块几乎和她齐高的铜镜。
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大的铜镜,她惊讶地向镜子走去, 直到能够清楚看到镜中映出的红衣女子。
她平日便甚少照镜,原来她穿上女装竟是这个样子……明明还是她,可眉目鼻唇都让她十分陌生。
而透过镜子能清楚地看到, 身后的蓝衣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男子身侧攥紧的双拳暴露了主人此刻内心的紧张不安。
她一回头,便看到正对铜镜垂下的床帏,突然无师自通地明白过来,原来这镜子竟是做这个用途的……
她唇边噙着抹冰凉的笑意, 缓缓走到苏白身边, 摊开手心说道:“把流光给我。”
这一路以来, 一次次的相处,让她知道无论她说什么, 苏白都会照做,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忍受,在他这儿,她永远有最大的安全感和自由。
她可以对他做任何她想做的事。
果然,哪怕明知自己会遭受什么,男子喉头咽了咽,仍是从腰间解下流光放到了她掌心。
她看着手中轻柔的仿佛没有重量,清亮的几近透明的流光,不愧是由天蚕丝制成,哪怕饮血也不会沾染半分,不似人的血肉之躯,留下的伤痕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消弭。
“手。”她冷冷说道。
苏白垂下眼眸,将双手举到她面前。
因为长时间的紧缚,男子冷白的手腕外侧各有一圈渗血的红痕,她眼眸冷了冷,就着那圈红痕将流光再次缠了上去。
本已渗血的手腕哪里经得住这般折磨,男子胸膛的起伏因为疼痛而骤然加剧,墨黑色的眸子里漾起清浅的雾气,却终究没有求饶。
陆溪月冷哼一声,想必他也知道不该擅自解开流光,不该跟来牵牛院,此刻才会这般乖顺地不讨饶。
陆溪月心中这么想,手中的动作却因为男子忍痛的神情而不自觉地放轻,比之上午,即使是捆完之后双手仍有着很大的活动空间。
她牵着苏白走到床边,冷道:“坐下。”
待苏白依言坐在床边后,她眸光暗了暗,把流光的另一头系到了男子身后另一侧的床架上。
现在男子虽仍是坐着,却因为流光的牵引,不得不将双手高举过头顶,连着头部在内,整个上身都难受地向后仰着。
为了缓解手腕的疼痛,男子不得不腰腹用力将上身撑起,甚至因为她方才说的是“坐下”,男子修长有力的两条腿在床前顺服地垂着,没有妄图屈起一条腿缓解腰腹的压力。
男子脊背紧紧绷着,身子形成一个漂亮的反弓,才不到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便已沁出薄汗,陆溪月满意地退后一步,她能看出,仅仅是为了维持平衡已经让男子难受不已。
与男子的煎熬截然不同,陆溪月闲适地走到放着铜镜的墙边,在墙上挂着的物件里饶有兴致地挑挑拣拣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只毫不起眼的黑色短鞭。
她将窗边的椅子提到床边坐下,一只腿舒服地翘在另一只腿上,她将短鞭在空中随意地挥了挥,发出沉闷的破空之声。
对面男子眸光倏然颤了颤,薄唇抿成了一条线,如琉璃般的眸子里似是包裹着丝丝缕缕的委屈和哀伤。
像是在说,我已经很痛苦难熬了,为什么还要用鞭子打我?
陆溪月心中闪过一丝不悦,他还委屈?
她心中陡然一狠,猝不及防地一鞭抽在男子胸口。
“啪!”
她抽的并不重,比之当日用流光泄愤时轻了数倍有余,却仍是抽破了男子胸口衣服,露出了其下的血痕,男子眉头难耐地皱起,轻轻地倒吸了口气,似乎在尽力缓解胸口的疼痛。
“说吧,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金姐?”陆溪月紧紧看着苏白,目光沉沉地问道。
“我――”男子嘴唇轻轻颤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陆溪月眸光一暗,手腕轻抖,毫不犹豫地再次一鞭抽了下去。
“啪!”
和第一鞭的痕迹完全重合。
这次力道比上一鞭大上了不少,尖锐的疼痛瞬间冲破牙关溢了出来,涔涔的冷汗从发丝中渗出,俊美的脸庞瞬间苍白,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怒意,待缓过疼痛后,终于颤抖着开口说道:“我,我之前也来过这牵牛院。”
苏白来过牵牛院?陆溪月狠狠蹙眉,“你来牵牛院做什么?”
“上次师兄亲了我,却,却又生气地离开,”男子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着眼睫低低说道,“我想知道该如何讨好师兄,所以才来的牵牛院……”
陆溪月瞬间想起苏白说的是哪一次,她承认当时是因为感受到了未知的恐惧才仓皇离开,可苏白的意思是,因为知道她是女子,所以便来牵牛院,学习男子该如何讨好女子?
“既然如此,你还称我师兄?”她幽幽问道。
男子薄唇抿了抿,没有说话,屋内氛围一时有些凝滞。
陆溪月不解地皱眉,不过是喊声师姐,有这么难以开口么,正自恼怒着,却看见对面的男子嘴唇颤了颤,略带隐忍地唤道:“主人……”
男子声音低沉而又沙哑,眼尾带着些难受的濡湿,陆溪月只觉一股热气瞬间升腾,让她脸颊越发滚烫。
“啪!”
她再次一鞭抽在男子胸前,正好和方才那道交叉而过。
看着男子胸口再次出现的血痕,胸口的烦躁却并未像之前那样消解,她含怒地问道:“这就是你在牵牛院学的?”
她不待男子缓过劲来,没有丝毫停歇地再次一鞭抽了下去,和第三鞭完美重合,“你也这么喊过别人么?”
男子猛地抬眸,急道:“自然没有!”说着声音又低了下去,“只有师兄……”
男子说完这话,脸色突然变得异常潮红,素来清冷的眼神破碎而迷离,难以抑制地从喉间溢出一声闷哼,不似疼痛,反而更像是带着某种难言的情愫……
陆溪月看着眼前气息明显错乱,难耐颤抖的男子,不解地皱起了眉,他这是怎么了?
她想到什么,探究地看向手中毫不起眼的黑色鞭子,实在看不出和普通鞭子有何不同,直到她将鞭子凑到鼻边嗅了一口,除了血腥气外,她还闻到一股明显的甜腻香气,不待她想明白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整个身子倏然热了起来。
她一个哆嗦连忙丢开鞭子,那股热气才慢慢散去。
陆溪月心中猛地一凛,这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鞭子上,竟然事先浸了药……
她不过是轻嗅了一口便有那样的反应,而苏白却是整整挨了四鞭,鞭鞭见血,那药劲恐怕早已渗进了血液,所以才会有这种反应。
可只有牵牛院的人知道,这鞭子上涂的是药力最强的□□,寻常小倌只要挨上一鞭便已情难自已,若是被其他人知道苏白硬生生挺了四鞭才终于克制不住,恐怕会震惊地开始怀疑药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