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既南撩眸睨她。
“你骂谁。”
“对不起。”叶蓁咬舌,垂眼,“我意思是,和你一样是好人。”
“好,行。”秦既南脸上神情难辨,“那你去跟他打吧。”
“秦既南。”叶蓁自知失言,两步追上去,拽住他手腕,“你不教我,我怎么和他打,我肯定输。”
“让他教你。”
“我不认识他。”
“刚才不是聊得挺好的。”他不冷不热,“再聊几句就认识了。”
她不说话,力道收紧,快把他衣服扯出痕迹。
“别拽了。”秦既南回身。
叶蓁下意识松手。
她手里杆子被人抽走,二人之间的距离也陡然拉近,秦既南指腹抵着杆子:“你真要学?”
“不想输。”
“好。”他轻压睫毛,带她来到球桌前,转了下杆子,搭上球桌。
脊背被人轻压了下,叶蓁俯身,凭借记忆复制她刚进来时看到的秦既南的动作。
只有画面印象而无手感,她不伦不类,他在她身侧,右手环过她肩,帮忙调整她的姿势。
叶蓁僵住。
这样的姿势,她整个人都在秦既南怀里,他若即若离贴着她后背,腰间骨骼、肌肉,触感纹理分明,清淡松木香把她浑身包围。
清醒状态下,明亮灯光下,众目睽睽中。
她清楚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心跳的频率。
轻轻一击,秦既南握着她的手,漂亮开球。
“视线集中。”他轻掰她肩膀,指腹隔衣按她手腕上方,“发力点在这。”
叶蓁从小到大,都知道自己学习能力强。
她不喜欢背书,文科照样考第一,不喜欢法学,也能做到成绩叫卞教授称赞。
不喜欢,不代表学不好。
此刻,她却浑身僵硬。
秦既南的话在耳边,他嗓音清沉,热气拂过脸颊,带她转移位置。
一号球、二号球、三号球……
她像提线木偶,看着球渐次落袋,她被他带着,一杆清台。
球桌变空,叶蓁掌心出一层薄汗,她回眸,鼻尖与秦既南脸颊方寸之遥:“你赢了。”
他眼尾上扬,幽黑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和他打的,算你赢。”
她不说话。
“还要再玩吗,有更难的,斯诺克。”
“秦既南——”叶蓁身体绷着,侧身,脸颊堪堪碰到他的下颌。
他视线定格在她脸上,顷刻,漫不经心勾了勾唇。
“叶蓁,你哄人就这么点儿耐心吗?”
第33章
洗手间。
水龙头被拨开, 冷水冲过男生骨节分明的手指,齐允靠在一边,吊儿郎当笑:“我说我听阿澈说上次他去医院检查, 你抛下他去送一个姑娘。我心想何方神圣能比阿澈还重要, 今天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秦既南垂着眼, 语气淡淡:“你人在国外, 消息倒挺流通。”
“那当然,难得你有看上的人,我快好奇死了。”
齐允嬉皮笑脸:“原来你喜欢这样的,这姑娘挺有性子。”
冷冷清清的, 挺不好惹,见他第一眼口气称得上烦。齐大少爷活了二十年, 还是头一遭在女孩子面前吃不开。
秦既南擦手, 目光偏过去:“不然呢,喜欢你这样的。”
“你他妈。”齐允抱住自己,“你少跟我开这种玩笑,赶紧去哄人姑娘去, 我看她可不好哄。”
“你时差还没倒, 话怎么这么多。”
秦既南抽纸擦手, 转身出门。
门外桌球台边, 叶蓁抱着她打印好的文件,靠在台球桌上等人。
她整个人都有点放空, 手心耳后微微发烫,不像前几天发烧的感觉, 却比发烧更灼心。
指腹蹭过掌间,一点黏腻的汗。
她承认, 她是有那么一点儿在哄秦既南没错,她说错话在前,他冷待也是应该。
所以主动来找他,主动求他教她打台球。
只是,好像用处不大,一局九球结束,她什么都没记住,没记住姿势,没记住发力点,萦绕在鼻尖脑海的,是秦既南的嗓音,秦既南的温度。
他好像还是在生气。
没经验,真不知道怎么哄。
叶蓁在这出着神,没注意到面前走来一个人,直到一瓶橙汁递到她面前,她抬头,看到了靳然。
“在等阿既?”
“嗯。”
“喝点东西吗?”他掂了掂手里的橙汁,“还是让人给你倒点别的?”
犹豫片刻,叶蓁接过来:“谢谢。”
莫名其妙的,她确实是有些渴。
靳然递给她,走到台球桌边,伸手轻轻拨球:“好玩吗,刚才看你们在打?”
叶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会,会的人应该会觉得很有意思。”
“刚才阿既不是在教你?”
“没学会。”
靳然微微挑眉。
他性格称得上挺好,从见第一面时就这么觉得,叶蓁对靳然观感比齐允好很多,她顿了顿,坦然承认:“是我不够专心。”
靳然笑了下,却没什么笑意:“刚才过来就觉得你好像有心事。”
叶蓁没答,安静片刻,她扭头去问:“方便问你个问题吗,你和秦既南熟,知道他喜欢什么吗?”
靳然偏头,眼底盛着微微疑惑。
她顿了顿:“或者说,他平常会跟人生气吗?”
靳然手里捻着球,他笑:“你们闹矛盾了?”
叶蓁低头喝橙汁,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靳然手里的球轻轻一滚,另一个球被撞进洞里,他回忆:“阿既嘛,我还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生过气。他不太爱跟人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家里人,可能有过。跟我们这些朋友,倒是没有过。”
橙汁在舌尖过了一圈,新鲜酸甜,叶蓁说:“谢谢。”
“不客气。”靳然耸耸肩,“没帮到你什么。”
这句话话音刚落,转眼便看见转角处秦既南从洗手间出来,靳然微微直起身:“阿既来了,那我先过去了,下次见。”
叶蓁轻轻点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秦既南先去了打牌那儿的沙发,从沙发上拎起一件黑色夹克。
其实他们刚才打球时,便已聚了一圈的目光,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惊艳,也有高高在上的轻慢。
“不是吧阿既,这就要走了,重色轻友啊。”沙发上,有人打趣他。
秦既南弯腰去桌上拿车钥匙,闻言头也没回:“我不走,留下来陪你玩?”
齐允乐出声,对那人说:“别说是这么漂亮的姑娘来找,就是宁宁现在让我送她,我也立刻二话不说就走。”
“你他妈,齐允,这可是你的接风宴。”
“谁乐意跟你们一群男的玩。”齐允冲桑宁挑眉,“我们走吗宁宁?”
桑宁原本就不爽,余光里一直看着秦既南,他压根没看她,于是冲着齐允发火:“你会不会说话。”
“开个玩笑嘛大小姐,别生气。”齐允还是笑。
秦既南懒得搭理,套上外套,一群人的交谈都抛在身后,他走到叶蓁面前:“走吗?”
包厢里暖气开得足,打球前她就脱了外套,此刻抱在怀里:“去哪?”
车钥匙转在手里,他垂眼看她:“你想去哪?”
她自然是回学校,叶蓁收紧胳膊,把手里文件递过来:“我回学校,我自己打车就好,你记得看这个,给学姐答复。”
秦既南却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就站在她面前。
叶蓁的手停在半空。
她微微有些僵硬,许久,他伸手抽走,声线有些凉:“挺好的,还没忘记来这一趟的目的。麻烦你过来了,需要报销打车费吗?”
她掌心倏然变空,轻咽口水:“秦既南,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
他掏出了打火机,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剐蹭着砂轮,火光在面前明明灭灭。
叶蓁已经不知道怎么说,她深吸一口气:“好,我先走了。”
说完,拿上一旁的手机转身就走。
火焰倏灭,秦既南盯着她的背影。
推开门,走过长廊,叶蓁乘电梯,一路上脑子都是热的,出了club的大门,冷风吹过来,才觉得自己清醒了些。
她和秦既南,好像就不能好好说话。
靳然说他从不跟人计较小事,不怎么生气,怎么到了她这里,就这么难哄。
叶蓁在路边站了一会儿,快入冬,北城的风冷而干燥,她低头扣紧大衣上的扣子,拢紧围巾,刚准备伸手去拦路过的出租车时,一辆黑色跑车停在她面前。
无框车窗缓缓下落,男生面色淡薄,侧过脸,在昏色里看她。
这个人,她抿抿唇。
车辆来来往往,深沉的夜,刮着风,树叶歪歪斜斜飘落。
叶蓁手在大衣口袋里,就那么和秦既南对视,冷的夜,她穿得很暖,粉围巾,白大衣,清清艳艳的,无声沉默。
他也不开口,一只手搭方向盘,神色晦暗不明。
僵持片刻,她败下阵来,伸手拉开车门上了车。
秦既南踩一脚油门,车汇入车流。
叶蓁调整自己的衣服,围巾,扣安全带,窸窸窣窣一阵动静后,她才出声问:“你也回学校吗,顺路吗?”
片刻的沉寂,他轻瞥她一眼,才开口:
“不顺路。你都敢上车,还担心我把你带去别的地方吗?”
她微微沉默:“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你猜。”
“秦既南——”叶蓁深吸一口气刚想说话,手机突兀响起一串铃声,她掏出来,看到是孟书华的电话。
“喂,妈妈。”她把头偏向车窗,看不断倒流的街景。
“不回家?”孟书华开口问道。
叶蓁微顿,玻璃车窗上映照出她下垂眼皮:“这周有点儿发烧,明天可能还要去医务室打点滴,所以就不回去了。”
“发烧?”
“嗯。”
“多少度?”
“38度多。”
“现在退烧了吗?”
“嗯,但还是有点儿不舒服。”
隔着电话,叶蓁听到孟书华有片刻停顿,随后,是一贯冷淡的口吻:“知道了,你休息吧。”
挂掉电话,手臂缓缓下垂,停了一会儿,叶蓁把手机丢回大衣口袋,望着窗外出神。
玻璃上,她能看到自己,也能看到秦既南的模糊剪影。
经过一个路口,红色数字跳跃,他停了车,看过来,视线和她的在车窗上交汇。
“还在发烧?”秦既南语气里的冷意似乎有些缓和。
叶蓁单手支着脸,回头:“没有,已经好了。”
他盯着她,不相信的样子。
“真的。”她自己用手背贴贴额头,“只是还有点儿咳嗽,医生说是后遗症,吃消炎药就好。”
他皱眉,倏地,胳膊伸过来,手碰了下她的额头。
打台球时,他的皮肤是温热的,现在也还是热的。
叶蓁睫毛翕动。
秦既南很快收回手,松开刹车,车子过了路口,他出声:“手机没电关机了,我不知道。”
言下之意,不是故意看到她消息不回。
叶蓁侧眸看他,男生侧脸轮廓干净,树影光线在他脸上轮转,反而衬得皮肤质感和五官更加好看。
她嗯了声,随后问:“你不生气了?”
此言一出,秦既南瞥了她一眼,没答。
叶蓁抿抿唇,垂睫,手里开始绕围巾上的流苏,一下一下,缠了手指一圈又松开。
他说她哄人就这点耐心,她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他才能不生气。
她是真的没经验,问了他的朋友,也不知道。
胸口有点闷着气,后半程,二人都不说话。二十分钟左右,车一路开到学校,停在她的宿舍公寓楼下。
熄了火,也没开车门,二人就这么坐在车里,车外时不时经过回宿舍的人。
宿舍门口,有许多相拥的情侣,没有比秋冬更适合谈恋爱的季节了,两个人抱在一起,可以依得很紧,皮肤触碰,都是体温的传递。
封闭车厢里,气氛却有点儿僵持。
叶蓁不小心把围巾上的流苏打了个死结,怎么解也解不开,她心里的那点闷意一时变得更烦,指腹被压得通红。
打破寂静的,是“咔哒”一声,秦既南解开车门锁,平静说:“没生气,天冷,你回去吧。”
叶蓁手指停滞,扭头。
她定定地盯着他,他也回过头来,“哦”一声,补充道:“至于那几个方案,我会看的,今晚就给沈清央准信。”
“你可以放心了。”
她还是看着他。
抿成一条直线的唇,雪肤乌发,一身打扮,和她生日那天一模一样。
只是神情不同,那天烛火下,他看不清她的神情,现在,她眼里却写着点儿倔强的委屈,有言难辨的模样。
秦既南看着叶蓁,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偏头,按下车窗,冷风瞬间钻进来。
叶蓁忍不住轻咳一声。
他手指停顿,车窗又被关上。
“秦既南。”她喊他。
楼下路灯坏了,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