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实在太漂亮了,漂亮到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在第一面质疑她的工作能力。
这种嘲讽叶蓁见多了,她面色和口吻都镇定,逐条和对方商讨,会议开到最后,在场的法务忍不住好奇:“叶总监大学是法学专业吗?”
“对。”叶蓁微笑着颔首,“我是法学经管双学位。”
那斜眼看她的男人已经改观,搭腔问了一句:“哪个学校。”
“A大。”
季严率先反应过来,和叶蓁握手:“巧了不是,咱俩还是校友,只不过我比你得大了个七八届,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季总客气。”叶蓁笑。
合同条款确认完,叶蓁签完字交给他们,等待的时间里,钟云森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季严伸手端面前的杯子,里面的咖啡已经空了,他打了个电话,让助理给他送一杯进来。
下雨了。
叶蓁靠在椅子上,无意间扫了一眼窗外,雨丝绵密,她心里一紧,想到自己的衣服还晒在阳台上。
南城总是这样,动不动就下雨,程锦经常劝她买烘干机,叶蓁从小生活在北方,觉得衣服怎么能不用太阳晒。
她揉揉额头,出神地想或许真的应该买一个。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被推开,脚步声拉回叶蓁的思绪,她以为是钟云森回来,转身转头去看,胳膊搭在椅子上,连带着一起转动,猝不及防撞上身后的人。
“小心!”一道男声陡然拔高。
已经晚了,刹那之间,马克杯被撞翻,冒着热气的咖啡迎面浇下,杯子“哐当”一声砸到地上。
浑身像浸入刚烧开的热水中,叶蓁倒吸一口冷气,立刻从椅子上起来。
那个端咖啡进来的女助理吓得魂飞魄散,嘴上不住地说着对不起,抽桌上的抽纸给她擦。
“没关系。”叶蓁勉强一笑,手脚麻利地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以防更严重的黏连。
里面的白色针织内搭也没能幸免,咖啡是从她肩膀处倒下,深褐色液体染了大半片身体,连带着发丝,她整个人都显得过于狼狈。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女助理是新入职,此刻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季严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皱着眉:“怎么做的事,还不带叶总监去洗手间。”
“对对对,叶总监您跟我来。”
幸而咖啡不算太烫,加上西装挡了大部分,但胳膊处还是疼得像火烧。叶蓁边用纸巾擦边往前走,快到门口时,前面的女助理忽然停步,声音颤抖地喊了一声“秦总”。
她动作和脚步一同停住。
地面落下阴影,叶蓁看到面前的女助理让了步,她睫毛微颤,随后肩上落下一件男人的西装外套。
秦既南扫了一眼室内:“怎么回事?”
“我……我……”女助理结结巴巴,“我不小心把咖啡撞到叶总监身上了。”
“不是她的错。”叶蓁抬头。
秦既南顿了一下,低头看到眼前人一身的狼狈样,他皱眉,拽过她的手腕:“过来。”
这一幕落在女助理和会议室内的三人眼中,除却季严外,其他人具是瞬间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
“严哥,这……这是?”那个一直看不上叶蓁的人伸出手指惊讶地指向二人离开的方向。
季严扫了他一眼:“来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客气点。”
“你是说过啊,可是……”
窗外的雨还在下,天色阴沉沉的,叶蓁被秦既南带着穿过走廊,到他的办公室,一路上遇到不少人,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说一句话,用眼神互相传递惊讶。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叶蓁心里一恼,想甩开他的手:“秦既南!”
他置若罔闻,推开办公室的门,在办公桌电话上按下几个号码:“去买一管烫伤膏。”
“秦既南——”叶蓁深吸一口气,身上披着的西装滑落,她趁机推开他的手,“你疯了吗?”
秦既南挂掉电话,回头瞥了她一眼,而后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
叶蓁愣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再次强硬地拽住她的手腕,踢开后面洗手间的门。
门大力开合又关上,她脚步踉跄,落进男人怀里。
他把她扣在洗手台前,握住她纤细的手臂,威胁道:“别动。”
冰凉的剪刀贴上手背,叶蓁脸色一变,咬了下牙。
秦既南从背后环着她,坚硬的胸膛紧贴她后背,他低头,手上的剪刀毫不犹豫地剪开衣服布料。
叶蓁身体略微僵硬。
她身上的白色针织衫是修身的款式,他从袖口剪开,而后揿开水龙头,压着她胳膊放到冷水下冲洗。
一整个胳膊都红了,她皮肤太嫩,即使有西装挡着,还是烫出了几个水泡。
“疼。”叶蓁下意识瑟缩。
后背被男人压着,他扣着她手腕,偏头时呼吸扫过她耳畔,微冷的热意:“现在知道疼了。”
叶蓁另一只手死死抓着洗手池台面,浑身有些紧绷,并不是很合适的姿势,镜中她长发散乱,脱去外套后,针织衫清晰地勾勒着胸前起伏,偏偏秦既南锢着她在水龙头下冲洗,她被迫弯腰,发尾沾水,湿漉漉地垂在胸前。
冷水阵阵冲刷过皮肤。
叶蓁一动都动不了,只好轻咬着牙,一字一句:“秦既南,你能不能先出去。”
她后背的男人顿了下。
秦既南抬眼,看到镜中景象,她雪白耳垂滴血,长睫颤抖着。
手上一松,他退后两步,目光再度扫过一眼清晰得几乎可以反光的镜面,转身离开。
叶蓁深深吐出一口气,低头撩开衣服检查身上的烫伤情况。
最严重的地方就是胳膊,红了一大片,及时用冷水冲洗后痛感减弱,叶蓁又冲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敲门,她心刚提起,出声的是一道女声:
“叶小姐,您在里面吗,我来给您送东西。”
叶蓁微顿,关掉水龙头,打开门,文岚在外面,手里拎着一个很大的纸袋。
“里面有毛巾衣服和烫伤膏。”文岚一如既往的礼貌,看不出丝毫异样,“要我帮您处理一下吗?”
叶蓁摇摇头:“谢谢,我自己就可以。”
“那您小心。”文岚把东西递给她。
叶蓁接过来,突然想到另一件事:“文秘书,可以麻烦你帮我个忙吗?”
“您说。”
“麻烦您跟我同事说让他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好。”
“好。”文岚笑道。
叶蓁跟她道了谢,关上门处理。门外,文岚转身,走到办公桌前。
她们的对话一字不落传入秦既南耳中。
“秦总。”
“静音的那个人在哪?”
“钟总监应该还在会议室。”
“嗯。”秦既南垂眼,看不出喜怒淡淡道,“跟他说,他可以走了。”
第56章
药膏抹到胳膊处, 叶蓁轻轻吹气,触感冰凉。她拧上瓶盖,小心翼翼地穿衣服。
文岚送来的纸袋里装的是一件质地柔软宽松的针织开衫, 贝壳色纽扣直至锁骨, 还有一件外套,同她来时穿的那件款式相似, 燕麦色西装。
穿好, 她凝视了一会儿镜子中的女人,才推开门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和她上次来时一样安静,文岚不在,落地窗外下着雨, 沙发上只坐着一个人,他手边放着她来时拎的手袋。
叶蓁脚步微顿, 走过去弯腰拿起自己的手袋, 从里面掏出手机。
位置离秦既南太近,她弯腰时,发丝不可避免落到他手臂上,一瞬间又离开, 叶蓁直起腰刚想打开手机, 就听见秦既南开口:“你同事刚才来过了。”
她手里的手机还没点亮, 眼神看过去。
秦既南也起身, 看着她说:“他说他有事,先走了。”
叶蓁面色没什么变化, 说哦。
确实是拖延了太久,钟云森不等她也可以理解。
叶蓁扫了眼窗外的大雨, 回过头说:“给你添麻烦了,不好意思, 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是那位助理的错。”
她说这话时秦既南在穿大衣,闻言扯了扯唇。
叶蓁看着他的背影:“这两件衣服的账单,我是付给文秘书吗?”
秦既南手指捻着扣子转身。
“你说呢。”
叶蓁沉默:“那麻烦你给我一个账户。”
他毫无情绪地笑了一声。
而后,走到她身侧:“我公司的人泼的咖啡,我剪坏的你的衣服,反过头要你自己买单,怎么,你就这么不敢欠我的?”
叶蓁攥紧包带:“我已经欠过你一个人情了。”
还是怎么都还不清的那种。
秦既南轻描淡写:“好啊,那还怕什么,不如再多一个,下这么大雨,我送你回家。”
“秦既南。”
他垂眼看她。
叶蓁盯着他的神色,动动唇,败下阵来。
瓢泼大雨,五点多的天色便暗得像夜里,路上车灯透过雨雾,一柱柱朦胧得像磨砂荧光棒。
秦既南开车送她,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都是他亲自开车,车里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气氛像车外天气一样压抑,路上,叶蓁脱掉外套查看领标,在品牌官网上找到同款式在售的外套。
她扫过价格,关掉手机。
他不缺钱,让秘书买什么都不稀奇。
车辆一直安静前行,经过一个红灯路口,叶蓁抵着车窗看外面,这条路很熟悉,昨天她刚来过,再往前就是许家老宅。
眸光微动,心里突然像被什么扎了一下,她稍偏头,昏暗光影里,男人的侧脸轮廓清晰如刻。
他其实也瘦了。
几次见面,他一直很淡,很冷,好像无所谓开心或不开心,周身气质像沉寂的松林。
至亲离世。
叶蓁无法想象那样的痛。
叶行走的时候她太小,小到那些伤心不足以在她记忆中留下烙印,而人越长大,其实承受能力会变得越弱。
有感情,就有不舍;有牵绊,就有悲痛。
叶蓁沉默。
她说了地址,车一路开到小区门口,停车熄火,静了几秒,秦既南从手套盒中取出一把折叠雨伞递过来。
雨水绵延泛滥,车窗上都是痕迹,她接过来时顿了下,轻声说:“节哀。”
秦既南抬眼,手上力道一时忘记松开。
眨眼功夫,他松手,淡声:“你知道了。”
“嗯,在网上看到讣告。”叶蓁垂睫。
二人静静坐在车里,车外是潮湿的雨夜,车内飘着清淡的沉香,她说完这一句话,过了许久,才听到秦既南说:“关心我?一声节哀怎么够。”
轻飘飘的口吻,击得她心脏一震,叶蓁愣住,偏头。
包里的手机在此时响起刺耳的铃声。
她回神,看到来电人,接起电话:“喂,云森。”
“你胳膊怎么样了?”电话里,钟云森关切,“医生有说严重吗?”
“不严重。”面对朋友的询问,叶蓁口气放缓,“不用担心,你到家了吗?”
“公司有点事,我在公司。你呢,要我去医院接你吗?”
“不用,我没去医院,已经到家了。”叶蓁说,“那你忙,跟阿锦说一声我不回公司了。”
“好。”钟云森奇怪,“你没去医院?那文秘书怎么跟我说你去医院了……”
他后面半句声音很像,像嘟囔,叶蓁没听清,拿下手机挂掉了电话。
与此同时,秦既南那边来了一通工作上的电话。
刚才那句话像风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他解锁车门,叶蓁下车前扭头看了一眼,男人淡淡地在同电话那头的人讲着工作,余光半分未留向她的方向。
她垂睫,关上车门,撑着伞走入雨中。
连着涂了三四天烫伤膏,痕迹才下去,那两件衣服叶蓁就穿了一次,送去干洗店洗完之后就收了起来,挂进衣柜最深处。
过了几天的周五,钟云森生日,请了部门的人一起过生日。
正好快到年末,程锦干脆拍板搞成了公司的团建,订了一个两层的蛋糕送给钟云森。
一到下班时间,公司瞬间热闹起来,女同事们说说笑笑补妆涂口红,有车的开车带一个相熟的同事,剩下的则打车,留发票给公司财务报销就行。
程锦没有那些中年男老板的坏习惯,团建带员工去爬山徒步,她让财务在南城一个很有名的会所订了大包间,有吃有玩,大家随意点单,她来买单。
反正第二天不用上班,大家可以放心喝酒玩游戏。
叶蓁和程锦最晚到,她们俩去蛋糕店,车上,叶蓁小心地把蛋糕托在腿上,生怕晃荡。
“这么不相信我的车技?”程锦很不满意,“你直接放后面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