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也终于收回了，原先那一直落在叶初雨身上的视线。
二人之后倒是十分默契的，没再说话。
众人只瞧见两人走进学苑之中，原本八卦的一群人，看到他们进来也纷纷停下了声音，只一双眼睛却依旧不受控制般，悄悄往两人身上看去。
裴时安自顾自朝最后走去。
他自进了里面之后，便又是惯常的那张冷脸，谁也不搭理。
只余光瞥见叶初雨，她也正在一言不发地朝自己的课桌走去。
他们最后走过来的那一段路，她完全不似先前那般叽叽喳喳，裴时安眸光微暗，还是轻轻抿起了唇。
他收回视线。
无所表示，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几道诧异的惊呼，裴时安皱眉、抬头，就瞧见叶初雨正抱着一沓书籍，一步步朝他走来。
书很多。
高高垒起的一沓，都快挡住她的脸了。
裴时安眼睁睁看着她过来，直到听到书本落桌的声音，他方才回神，目光却依旧怔怔地看着她。
“你做什么？”他问叶初雨。
“跟你做同桌啊。”叶初雨站在他身边，回答得十分自然。
整个学苑一共四排，靠左靠右的那排都是单人，中间则是两张桌子合并在一起。
只有裴时安的身边还空着。
叶初雨刚才来的路上，就在想这件事了。
她惯来最会顺着竿子往上爬，但凡刚刚裴时安，跟之前似的，真的冷着一张脸对她。
那她今天，肯定是不敢来招惹他的。
可谁让裴时安，忽然又变得那么好脾气、好说话起来了呢？
叶初雨当然要再接再厉了！
看着裴时安皱着眉望着她，叶初雨故意压着声音，一脸讨好得与人说道：“裴时安，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好歹是郡主，你让让我。”
裴时安听到这话，往前面看了一眼。
果然——
满学苑的人都在往这边看。
看着他们脸上各色各样的表情，裴时安烦不胜烦，却也到底没说什么，转开了脸。
随她的便去了。
叶初雨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同意了，她立刻眉开眼笑，坐到了裴时安的身边。
两人的课桌挨在一起。
她坐下的时候，离裴时安，自然也就更近了。
叶初雨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竟然还能跟裴时安成为同桌，她一面纳罕，一面又觉得奇妙不已。
前边叶星河看着这一幕。
尤其是看到叶初雨脸上，那一脸藏也藏不住的笑，气得当场摔了手里的书。
这重重的一声，终于引得别人回过神。
回过头，看见叶星河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众人不知他为何生气，但都悄悄噤了声。
生怕触了这位小少爷的霉头。
后边叶初雨也听到了，前面传来的动静。
但她并不知晓是谁发出的这一声，这会抬头看去，也只瞧见一堆看不出是谁的脑袋。
疑惑地眨了眨眼。
她也没当一回事，而是高高兴兴的，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嘴里还在小声念叨着：“回头得再去买几支好看的笔，还有纸。”
裴时安听到这话，往旁边看了一眼。
见她那边笔墨纸砚放了不少，其中好几支笔都还价值不菲。
不由皱眉。
“你不是有吗？”他一脸奇怪说道。
“这都旧了，新学期新气象，当然要买新的了。”叶初雨说得十分理所当然。
裴时安懒得理会她这一番奇奇怪怪的话，又转过了头。
很快便到第二节课了。
第二节课，是一位教授论语的老先生。
老先生叫万致远，他与刘祒一样，都很喜欢裴时安，冷不丁瞧见他身边坐了个人，老人家还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自己这位中意的学子的处境的。
他在这青莲苑中，既没什么朋友，也没人跟他讲话，尤其因为他们这些先生的看重，这些打小就眼高于顶的少爷、小姐，就更加讨厌他了。
他们这些做先生的，虽然心疼他，但在这些事情上，也不好过多参与。
万万没想到，今日他身边竟然会有人。
——瞧着竟还是一位女子！
老先生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完了！
他可是知道，他这位学生和那位丹阳郡主的婚事的。
虽说这位丹阳郡主性子是不好，但毕竟是郡主，身份贵重，哪里是他这个学生能比的？
听说今天那位丹阳郡主还来学苑了，这要是被她瞧见，还不得闹翻天？这小女娃的胆子怎么这么大哟！
老先生一面想着，一面焦急。
“时安……”
他看着裴时安，清了清嗓子，开了口。
眼见坐在最后一排的少年抬头看他，老先生寻思着得找个理由，把人喊出去交待一番。
免得回头被那位丹阳郡主撞上，他这学生又得受罚。
却没想到，他这才出了声，时安身边刚才那个一直埋着头的少女，也跟着抬起了头。
差不多年纪的两人。
一个容貌俊美冷然，一个样貌清纯天真，这会正都看着他。
冷不丁瞧见这样两张脸，万老先生的心里，一时竟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怎么瞧着还挺般配的？
这个念头才起。
万老先生便连忙按捺住了自己的念头，可不兴这样想的。
他还想说话，忽然扫见那个女孩子的脸上，竟有一道熟悉的面靥。
喉间还未说完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这道面靥——
老先生忽然瞪大眼睛，看着少女，惊呼道：“郡、郡主？”
他下意识喊出了心里的声音。
叶初雨看着他，呆呆地啊了一声：“是我。”
还以为有什么事。
她疑惑道：“怎么了？”
心里却在祈祷，可千万别是抽背啊，她是看过论语，但也仅限于“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吾日三省吾身”这些啊……
全背——
她可吃不消。
她在这里默默祈祷，却没注意，自己竟然悄悄发出了声音。
前面的人听不到，裴时安却是听得分明。
看她一直碎碎念，紧张的，就连红唇都轻抿了起来，裴时安不知为何，看着她这样，忽然有些想笑。
他低头看着身边的叶初雨。
月亮门形状的轩窗外头，有冬日的阳光照射进来，裴时安那双漆黑的眼眸，也仿佛被掺了一点温暖的光芒。
他就这样，在谁也未曾注意到的时候，静静地看着她。
直到前面老先生终于回过神，轻咳一声说没事，然后说：“既然都到了，那就开始上课吧。”
他说着翻开了手里的书。
底下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裴时安却能清晰地听到，身边传来一道松气声。
直到手肘被人轻轻撞了一下。
裴时安这才回过神，掩饰似的，他立刻撇开了脸，拿起面前的书本，硬邦邦地压着声音说道：“做什么？”
叶初雨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也不知道某人刚刚在偷看她。
她翻出一本论语，悄咪咪地问裴时安：“看第几页啊。”
裴时安：“……”
他还真不知道。
有几日没来学宫了，落下这么多课，他这会还真的不知道上到哪里了。
握着一本书的裴时安，没有立刻回话。
好在他长得高，往前面看了一眼，就能看到他们翻开的课本，是在什么地方了。
他顺势翻到那一页，然后手指轻轻敲了两下书页。
叶初雨看了一眼，立刻照做。
做完之后，听到前面万老先生已经开始讲课了，果然是这一页，叶初雨悄悄松了口气。
她又悄悄转过头。
“裴时安。”她轻声喊道。
“嗯？”
裴时安也刚好松了口气。
耳边传来叶初雨的声音：“你好厉害啊，这么久没来，居然还知道上到哪里了。”
叶初雨哪里知道他的那些心思，正满心佩服地跟裴时安说道。
裴时安那才下落的心，立刻又扑通了两下。
要不是叶初雨的声音实在太过正常，语气还饱含着艳羡，裴时安恐怕都要怀疑叶初雨，是不是故意在讽刺他。
扭头看过去。
看她望着他的双眼也亮晶晶的，像藏了满天星辰。
他又撇开脸，握着书本淡淡说道：“也就你不知道。”
叶初雨：“……”
脸上的笑意一僵，叶初雨看着裴时安嘟囔道：“臭直男。”
她重重哼一声，也撇开脸，开始认认真真听老先生讲课了，打算给裴时安看看他们新世纪学生的厉害！
然后——
叶初雨睡了整整一节课。
直到被裴时安推醒的时候，已经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第38章
“唔。”
叶初雨醒来的时候, 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她一面揉着眼睛，一面望着裴时安的方向, 疑惑道：“怎么了？”
她刚醒来, 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
裴时安看着她这副迷迷糊糊的模样，无语到只想沉默。
若不是担心她会一直这样睡下去，他都懒得喊她。
“吃饭了。”
他看着叶初雨, 嗓音冷淡, 言简意赅。
“诶？”
叶初雨轻轻眨了下眼，这下倒是清醒多了。
不是才上课吗？
怎么就吃饭了？
她错过了什么？
她立刻坐直了身子, 望了眼前面，果然, 那边已经没有老先生的踪影了，就连学生也走了许多。
现在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还在学堂里面坐着, 商量着去哪里吃饭。
叶初雨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着。
想到自己刚刚上课的时候, 还满腔斗志, 想让裴时安看看她的厉害。
没想到……
她直接一觉睡到了下课。
还是被人给推醒的。
叶初雨轻咳一声, 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我这几天没睡好，太困了……”她为自己找起了借口。
自然不能说老先生的之乎者也，还有边说话边摇头的样子，实在是太催眠了。
裴时安睨她一眼, 也不知信没信, 但他没说什么, 把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站了起来。
“裴时安, 你等等我。”
叶初雨说着，也连忙跟着起来了。
而此时——
前面，石衍等人正在商量今天去哪里吃饭，他们吃腻了学宫的菜，大多时候都是跑去外面吃。
在外面吃自由多了。
没人管，还能喝酒，还可以顺道溜达一圈。
“要不还是去福满楼吧。”石衍说，“我们也有阵子没去那边吃了，说起来，我都有点馋他们家的玉楼春了。”
福满楼名气大。
玉楼春的名气就更大了。
都是半大的少年，正是贪这口的时候，石衍一开口，立刻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只有叶星河与牧钧没说话。
牧钧看着叶星河，等着他开口。
叶星河则拧着眉，一脸纠结，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
认出那是叶初雨的声音，叶星河立刻回过头，朝身后看去。
叶初雨原本跟在裴时安的身后。
感觉到有人朝她看了过来，她也抬眸看了过去，隔着人群跟叶星河四目相对，叶初雨非常自然的，朝人扬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但很快——
就像是怕被人发现一般，叶初雨马上就又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又听石衍在那边高调地喊着“走了走了，去福满楼吃饭”……
叶初雨了然。
她悄悄跟叶星河比了个OK的手势。
她明白她明白。
她会跟裴溪说的，绝对不会破坏他在裴溪心中的好感滴。
跟特工打暗号似的。
叶初雨忍不住在心里，悄悄腹诽了这么一句。
她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叶初雨没有注意到，叶星河在看到她那个手势的时候，本就皱着的眉，立刻拧得更加厉害了。
什么破手势。
看着叶初雨，叶星河几次欲言又止，在看到她面前的裴时安时，又沉着脸闭上了嘴巴。
虽然他答应叶初雨，以后不会平白无故去找裴时安的麻烦，但他看裴时安这个人还是十分不爽，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那边，叶初雨抱着不打扰叶星河的心思，屁颠屁颠跟在裴时安的身后，往外走去。
边走，边还在问他：“裴时安，我们去哪吃呀？”
